夢境之中雖不自知，但醒來后倒是想得清晰：
那歐陽昭，倒是死得不冤——錯就錯在他居然妄想首鼠兩端！
要么就徹底投靠妖魔，帶著雙劍悍然殺穿重圍；要么就選擇和人族談判，嘗試解決雙方分歧。
無論選擇走哪種情況，都需要一以貫之地堅定初心，決不能動搖……你總是妄想著留一條后路是什么鬼？
凌云破甚至不無輕蔑地猜測，人族內(nèi)部當(dāng)時肯定也不是鐵板一塊。既然有武斗滅絕派，肯定也有和談懷柔派。
你歐陽昭當(dāng)了那么多年的劍主，難道在師門里面沒點人脈？就沒有愿意庇護(hù)你、為你說情的師門長輩？
以和平交劍為代價，換取師門親長對自己夫婦的庇護(hù)。哪怕只是臨時庇護(hù)，后續(xù)讓陰小景吐露一些妖族情報，證明自身的關(guān)鍵價值所在，兩人不就可以茍下去了？
在自己穿越前的那個時代，多少達(dá)官貴人依靠和平交權(quán)，從激烈的政治斗爭里及時抽身而退，都是清清楚楚寫在史書里的。
其關(guān)鍵只有三點：
其一，大家都沒有撕破臉，還愿意按政治上的玩法來（畢竟政治即妥協(xié)的藝術(shù)）；
其二，要擁有自保的足夠價值，使政敵將自己趕盡殺絕的成本，大于放過自己的利益；
其三，也是最關(guān)鍵的一點，要擁有敏銳的政治嗅覺，及時擺出愿意和談的態(tài)度來。
歐陽昭擁有前兩點，卻不曉得最關(guān)鍵的第三點，以至于自身隕落覆亡，人族那邊也遺失了鎮(zhèn)族至寶，可謂是兩敗俱傷，所有人都是輸家。
可惜！可嘆！可悲！
凌云破默然扼腕，安知素在那邊失魂落魄，似乎還未從陰小景的情緒中抽身。
關(guān)家老祖那邊卻等不及兩人緩過神來，只是著急問簡不言道：
“算得如何了？”
“心性合上了�！焙啿谎猿谅曊f道，“術(shù)算過程沒有問題�！�
“且先問問他們在夢境里，究竟看到了什么吧�！�
第六十三章 師姐的胡思亂想
在師門長輩的審視下，凌云破略微組織語句思路，然后將夢里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
等他說到“被劍光當(dāng)胸穿過，向下飛快墜落，如同被水淹沒”時，終于被忍無可忍的玉京掌教打斷了：
“所以呢？太陰素鳴劍的下落，他說出來沒有？”
“沒有�！绷柙破茡u頭說道，“我直接醒了�！�
于是眾人便難掩失望之色，關(guān)家老祖轉(zhuǎn)頭問道：
“能再入夢一次嗎？”
“一卦不兩算�！焙啿谎晕⑿亟^。
“這是為何？”玉京掌教皺眉問道，“會遭反噬？還是第二次算不準(zhǔn)？”
“可以算�！焙啿谎砸琅f微笑，“也準(zhǔn)，但是會誤導(dǎo)�！�
眾人默然。
術(shù)算之道，最嚇人的就是“準(zhǔn)確，但是會誤導(dǎo)”，這可比“不準(zhǔn)確”要可怕多了。
看似正確的錯誤結(jié)論，比完全錯誤的結(jié)論更令人防不勝防。
前輩們?nèi)ビ懻摵罄m(xù)的行動計劃，凌云破則是來到安知素身邊，關(guān)切問道：
“師姐，你沒事吧？”
“沒事�！卑仓赜杂种�。
在夢境之中代入陰小景時，她能感受到對方那撕心裂肺的心中痛苦，以及對自己生而為妖的悔恨。
當(dāng)然，同情陰小景，在如今的蜀山屬于徹底的政治不正確，所以她也沒敢說出口，只是將其悄悄藏在心里。
關(guān)家老祖和玉京掌教等人，在那邊集體商議了一會兒，最后便決定既然沒法算了，就再用一次地毯式搜尋方法。
所謂地毯式搜尋，就是讓凌云破保持劍骨共鳴狀態(tài)，將整座天門峰上下都走上一遍，試圖將可能被藏在某個旮沓角落里的太陰素鳴劍引誘出來。
搜尋行動整整用了五個時辰，把凌云破都幾乎搞麻了，最終才宣告一無所獲。
和安師姐精疲力盡地回到青螺峰，凌云破也沒什么興致說話，打算趕快回房入定休息。
往前走出幾步，卻只見安知素站在陰影里，似乎在垂淚。
凌云破：？？？
不是，師姐這么感性的嗎？看一個小電影就代入不能自拔了？
“師姐？”
“我沒事�！卑仓孛黠@言不由衷。
這么久相處下來，凌云破也摸透了自家?guī)熃愕钠⑿�，�?dāng)即便佯裝不知，說道：
“那我們先回去休息吧�！�
見師弟沒有發(fā)問，安知素萬般無奈，也只能主動開口，問道：
“師弟，我今天入夢之時，代入到陰小景以后，總感覺……”
“感覺有些同情她？”凌云破試探問道。
“嗯�！卑仓攸c了點頭。
“師姐會這么想也正常�！绷柙破普佌伾普T地道，“但師姐你并不是陰小景，而是安知素。”
“你想想，如果咱們青螺峰有一對師弟師妹，師父在他們身上投入了許多心血�，F(xiàn)在突然發(fā)現(xiàn)師妹是妖魔，師弟要帶著她逃走，而且還要將咱們青螺峰的重寶卷跑……”
“那我會攔住他們，然后替他們向師父求情。”安知素毫不猶豫地道。
凌云破呃了一聲，才想起師姐這脾性，卻是護(hù)短到了不講道理的地步，只能再次改口說道：
“那就換成別的峰的師弟師妹，如今其中一人乃是妖魔，另一人要帶她私奔，而且要卷走我們青螺峰的重寶，你怎么辦？”
“別的峰的師弟師妹，為什么會卷走我們青螺峰的重寶？”安知素先是疑惑問道，然后又煞氣騰騰起來，“當(dāng)然是殺！”
“沒錯�！绷柙破茋@氣說道，“不同的身份和立場，決定了我們面對同一事物時，會有完全不同的態(tài)度�！�
“如果師姐處于陰小景的位置，種族大義和丈夫孩子難以兩全，自然會覺得無比可憐�！�
“但師姐不是陰小景，而是安知素。并不是歐陽昭的妻子，而是我的凌云破的……咳，師姐，所以還是從蜀山弟子的角度去考慮為好�！�
“這樣啊�！卑仓乇銣厝岬匦ζ饋�，“師弟不用擔(dān)心，我不會糾結(jié)這個了�！�
幫助師姐開導(dǎo)心結(jié)后，凌云破才告辭回去。
安知素回到房間里，看著窗外盈盈似水的月色，忽然又嘆了口氣。
凌師弟勸她站在蜀山大義的角度上去思考，她當(dāng)然也理解師弟的意思。
然而，對于“為集體利益而犧牲個人利益”這件事，她卻有著本能的恐懼——原因無他，這幾十年來，蜀山諸峰便是拿著“為了宗門大義”“問情流是邪道”等借口，互相串聯(lián)并共同排擠青螺峰的。
來自同門弟子的挑釁和惡意，安知素可以憑借強(qiáng)悍武力將其殺退；但對于那些秉持大義、冠冕唐皇的排擠和為難，她卻拿不出什么好的辦法。
如果有一天，蜀山上清派要拿著大義去殺師弟，我該怎么辦？甚至，如果師父出關(guān)后也站在門派那邊，我又怎么辦？
若真如此的話……我是應(yīng)該大義滅親，還是效法那歐陽昭背叛宗門……
安知素默默咬牙，心煩意亂，連入定都入不進(jìn)去了。
次日清晨，凌云破從入定中醒來，按照《太上混元真錄》運轉(zhuǎn)了幾個大周天，將今日的化府功課做了。
修士到了化府階后，每天要做的便是吐納煉氣，用真元去浸潤丹田之中的紫府。
說實話，非常無聊。
煉氣階的修煉，可以看到丹田之中的氣海，隨著修行的精進(jìn)而不斷壯大；
洗髓階的修煉，可以看到髓腔之中的濁氣，隨著真氣的沖刷被不斷清除。
兩者都能產(chǎn)生對應(yīng)的變化，給修士以明顯的成就感。
但化府階不同，修士只是在機(jī)械地、日復(fù)一日地以真元浸潤紫府，且轉(zhuǎn)變幾乎微乎其微。
做完早課后，凌云破便拿起掃帚，到道觀門口去掃地。
剛掃了沒一會兒，只見林?jǐn)嗌胶完P(guān)山月又駕著劍光，從天而降。
“你怎么又在掃地？”關(guān)山月納悶說道。
“先說正事�！绷�?jǐn)嗌酱驍嗨溃傲柙破�，十萬大山之中的瘴氣就快要散了�！�
“哦�！绷柙破茻o精打采地應(yīng)道。
十萬大山，乃是位于蜀山南方的大面積山嶺地形，內(nèi)有無數(shù)妖獸、靈草、古代遺跡……然而全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有三百五十多天都被劇毒瘴氣所籠罩，不僅神識擴(kuò)散不開，長期吸入還會損害修士的肉體根基。
東皇道便位于十萬大山之中的玉龍山，其通行瘴氣之法乃是宗門不傳之秘，讓蜀山上清派覬覦良久，卻也被瘴氣所阻，進(jìn)犯不得。
然而，在每年冬季最冷的兩周，也就是南疆最不熱的那幾天，籠罩十萬大山的瘴氣會慢慢散去。
這時蜀山劍仙們便會組團(tuán)南下，和東皇道修士們爭搶各種資源，每次都是滿載而歸。
可那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
凌云破繼續(xù)掃地，只聽見關(guān)山月說道：
“作為昨日參加尋劍活動的報酬，老祖給你們青螺峰爭取到了兩個名額�！�
凌云破聞言微怔，挑起眉毛。
第六十四章 師姐的喜出望外
蜀山上清派，將每年冬季組團(tuán)前往十萬大山的行為，喚作“南征”。
不是打草谷，而是南征——其區(qū)別就在于正義性，即蜀山上清派認(rèn)為十萬大山“自古以來”就是自家的地盤。
南疆十萬大山，在遠(yuǎn)古時期便是人族和妖族的廝殺古戰(zhàn)場，大量劍修駐扎在蜀山周圍，負(fù)責(zé)抵御試圖北上入川的妖魔。
到了上古時期，隨著人族在神州的全面崛起，修士的數(shù)量也開始劇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