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夏像是重新找回興致,微微覷起眼眸,依然是琥珀色的瞳孔,其中有著狹長非人的梭線,宛如從陽光切割出的結(jié)晶。
少年不以為意一笑:“這些“人狼”可是很兇猛的,死在他們口中的人不計其數(shù)!
“他們一直發(fā)瘋胡言亂語,說是看到一頭巨狼,你打算怎么處置?”
艾爾德面對這位年輕的狼人不敢大意,狼人碰觸銀,就像皮膚貼在冬天裹著雪的鐵柱上,雖然不會造成實質(zhì)的傷害,但每一個動作都是撕皮帶肉的痛楚。
但眼前這個狼人卻曾經(jīng)穿著一身純銀鎧甲,泰然自若地在圣堂與人類周旋,如若不是親眼見他顯出原形,艾爾德根本無法相信這個頂著屠狼者姓氏的少年就是大陸最邪惡強大的魔物種。
而且,他似乎還有什么獨特之處,有別于其他狼人。
“他們都被抓傷了。”艾爾德看過那些人的傷勢,他不明白對方為什么要一次制造那么多眷屬,他打算占領這座小鎮(zhèn)嗎?
穆夏不以為意:“至高神慈悲,教會特赦未曾毒害人類的人狼進修院終身祈禱,除了犯下殺戒的人狼,他們必須被送至圣堂,在至高神的見證下用圣火凈化他們的詛咒和罪惡!
一只頂著屠狼者姓氏的狼人滿口清規(guī)戒律,竟是比人類還頭頭是道,這世界還能多荒謬嗎?
瓊斯鎮(zhèn)的狼人傳說成真了,那些可悲的創(chuàng)作者如愿以償,變成了自己所獵殺的目標。
艾爾德突然明白對方為什么要他挖出那些遺骸了,他要的是罪證確鑿,讓這個鎮(zhèn)上所有的罪惡灰飛煙滅,同時還能完美掩蓋自己的行蹤。
一口氣抓出數(shù)十只人狼的銀騎士,從今以后更不會有人質(zhì)疑他。
艾爾德暗地倒抽冷氣,算是了解對方是怎么以狼人的身分爬到現(xiàn)在這個位置,但看著少年單薄纖麗的背影,一只幼狼都有此番城府,那成年的狼又該是何等狡猾兇猛?
想到傳說銀狼王西里斯還是某個峻麗河的貴族,如今就連屠狼英雄的家族也出現(xiàn)了狼人,是否各國王室甚至是教會早早就被這些魔物鳩占鵲巢?在圣堂上撫慰難民的圣道師,也許到了夜晚就會變成吃人血肉的魔狼。
艾爾德不過也就為人類擔心了那么一下,他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是惡魔的仆從了,在決定去尋找狼人的那一刻,他就拋棄自己所有的良知……大概是所有吧。
他偷偷看了一眼四處,沒有發(fā)現(xiàn)那位東岸少女的身影,這讓他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慶幸。
“你之前那匹黑馬沒找回來嗎?”
少年拿下馬背上的衣服,這只馬渾身白皙,馬鬃猶如飄揚的飛雪,很符合銀騎士的身分,是艾爾德特意找來討好穆夏的禮物。
黑馬?艾爾德愣了幾秒,立刻回想起初次見面的劍拔弩張,不由得冷汗直流。
“當時我犯胡涂,忘記帶回那匹馬,牠血統(tǒng)不純,我沒有特別去追!
“可惜了,那是一匹好馬。”
還是一匹知恩圖報的好馬。
馬蹄在地上踩出奇特形狀的腳印,彷佛利勾似的笑臉明晃晃嘲笑著貪婪的狼人。
穆夏換上一件漆黑系銀線的緊身皮革衣,然后是一件件純銀的鎧甲,動作一絲不茍,眨眼間又變回了蒔蘿所熟悉的那位騎士,金發(fā)碧眼,端麗圣潔。
突然一顆紅色的蘋果從盔甲下掉了出來,咕魯魯滾落在地上
修長的手指將它撿起,拇指輕撫熟紅的果皮,宛如撫摸著愛人的臉頰。
少年用唇齒抵著蘋果,像是在予以祝福的一吻,再也抑制不住念想。
光和暗,神圣和欲/望,人類和野獸,在這一刻,融合為一。
身穿銀鎧甲的騎士露出了尖長的犬牙,咬下一大塊水淋淋的果肉。
“喀!
-
人跑不過狼人,但不代表動物跑不過阿。
如果狗可以嗅出狼人蹤跡,那馬就是少數(shù)可以跑得比狼人快的動物。
夾帶青草氣息的迅風梳弄過每一寸烏黑的發(fā)絲,少女放松緊繃的肌肉,盡情享受陽光和清風的沐浴。她躺在英挺筆直的馬背上,發(fā)絲與漆黑的馬鬃融為一體,還是覺得自己在作夢。
【我的黑毛朋友阿,醒醒阿,快看這一望無際的草原阿!
【滾滾滾滾滾!!】
大白鵝在瘋狂馬頭上拍打翅膀,黑馬毫不介意地繼續(xù)戴著少女向前奔馳。也許是解放之恩,牠對蒔蘿異常親近,這讓蕪菁感覺到了嚴重的挑戰(zhàn)和威脅。
這是一個瘋狂和奇跡的夢。
當雪白的大鵝帶著艾爾德那匹漆黑的馬找到自己的主人時,蒔蘿真的看到了奇跡,是月天使,是月天使降臨,她永遠愛她的使魔。
緊接著,她就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找到了,我的黑毛朋友阿!】
當下情況緊急,蒔蘿來不及細想,立刻跳上黑馬,馬肚一夾,沒命狂逃。
她們只花了半天就出了山谷,少女也被迫聽自己的使魔和黑馬吵一整個上午,同時也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什么事。
這一切的起源來自她升階的祝福〔神性c〕。
〔神性〕一直是被蒔蘿刻意忽略的魔法,現(xiàn)在她不得不重新審視起這個東西了。
原本的〔神性d〕被定義為低階的神性感知,只是一個用來和精靈等奇幻生物溝通的道具,另外還是一個暫時派不上用場的魔法無效化防護罩。只是在她奇跡式地救活了莉莉,并疑似得到女孩的信仰后,〔神性d〕來到了〔神性c〕
【〔神性c〕
*神領域lv1
低階神性,基于該祝福得到稱號〔神語者〕,可以直接與天地萬物溝通;c級以下術法的詛咒和祝福絕對規(guī)則化!
又是一堆看不懂的詞匯。低階神性,蒔蘿不太明白其中差異,但神領域看起來就比神性感知更牛逼;至于直接與天地萬物溝通,蒔蘿現(xiàn)在就切實感受到了它的威力。
【白毛伙伴,我希望你有一天也能擁有與我們一樣的美麗。】
【滾滾滾滾滾滾滾滾!】
蒔蘿:生無可戀.jpg。
即便頭上有一只鵝在搗亂,黑馬依然沒有慢下步伐,綿延的白云和山岳不斷被拋在身后,連同一團雜亂難解的思緒也被少女拋之腦后。
蒔蘿埋在它濃密的鬃毛里,想象著從高空往下俯瞰,她們在碧波蕩漾的草原中肯定像一只逆游而上的黑魚。
前方是一望無際的草浪,陽光曬得背部暖洋洋的,少女瞟見遠山的輪廓,似乎能描繪出未來那不確定的形狀。
這是一條只能向前走的路。
她躺在一顛一顛的馬背上,聽著兩個動物爭吵不休,倒也慢慢放下緊繃了一晚的神經(jīng)。
不過現(xiàn)在,就讓她稍微休息一下。
就當是在做一場夢,甜蜜又苦澀。
作者有話說:
沒人猜到是黑馬哈哈哈!!
ps:洛基追完了,奶茶眼神死.......明明很好看,一搜微博好多人在罵喔,為什么就不能純粹享受劇情呢。
第三十五章 滿月女巫
◎月圓之夜不只是屬于女巫,還是屬于怪物和妖魔的狂歡之夜!
風的精靈最是碎嘴, 特別是在季夏,熟爛的果肉吸飽了一整季艷陽的光,流出的汁水都散發(fā)著狂歡的醉意, 精靈紛紛為之傾倒,然后他們就會瘋狂地唱歌和玩樂, 或者去騷擾任何一個女巫。
哪怕安柏將自己封進米勒谷最深的地窖, 依然能聽到頑皮的風聲鉆入石頭間縫隙, 風的精靈跨山越河,給她捎來落葉、霜雪屑、厄運塵埃,或許是一;ǖ姆N子。
大女巫渴望的只有滿月的光,不是這些無用的垃圾……,當然,有時候也許不全然無用。
七支牛脂蠟燭在地窖燒著溫潤不滅的光, 金發(fā)女巫身披與黑暗融為一體的長袍, 燭火映照著長以委地的頭發(fā),宛如從黑暗中流泄出發(fā)亮的金子。
無盡的黑暗中只有她這里的光源,她獨自一人坐在地窖, 身體離冰涼的地面只墊了一小塊燈芯草織成的席地;四周的石縫不時有微風穿過, 是精靈們在竊竊私語,他們都被這位女巫強大的魔力吸引過來,就像黑夜總是伴隨星辰升起, 蜂蝶喋喋不休地圍繞花朵。
安柏張開手掌, 微風送來了一顆荊棘的種子,凍霜將它凝固成一顆黑得發(fā)亮的水晶。女巫用蠟燭融化了霜雪,她敏銳嗅到其中有青苔、鮮花, 還有一股熟悉的……血的氣味。
女人挑起淺淡的眉, 她從身上的長袍摸出一根銀針, 盡管小弟子嫌棄這件睡袍,但女巫的睡袍就是她的百寶袋。她讓銀針在燭火中燒出一絲烈陽的金,便毫不猶豫刺破指頭,一滴鮮血凝露而出,她將血滴在種子上。
三根燭光悄然熄滅,還有四根,這讓安柏難得升起一些不安,已經(jīng)很久沒有能讓她緊張的預兆出現(xiàn)了。
掌心很快冒快一根綠芽,像條頑皮的小青蛇,就這么順著女巫的手臂攀延生長,而后在掌心開出一朵與鮮血同樣艷麗的花,那是一朵玫瑰,盛開的剎那就死去,枯竭的花莖掉落在地上。
凝重的黑暗覆蓋了女巫半張臉,手上的玫瑰花瓣如干涸的血漬,一片片都是怵目驚心的紅,鮮紅的花瓣撲簌簌落地。
玫瑰,她的屏蔽咒被消除了……該死!
女巫拉起黑袍遮住自己的慌亂,揚起的裙角瞬間熄滅剩下四根蠟燭。
安柏拖著袍子,爬出幽暗的沉思洞,這是地窖最深處,是自己獨享的地方。
一雙碧幽幽的眼珠在黑暗中等著她,大橘貓波比小姐慵懶地跳入主人懷中,安柏感激她的陪伴,一邊輕撫著她,一邊梳理思緒。她走在地窖幽長深邃的走道上,就宛如行走在貓眼中的梭線,黑暗對安柏從不是問題,但她還是放輕腳步,竟可能不去觸碰周遭任何一物。
“女士!
美麗的米達手領著一盞提燈,悄然出現(xiàn)在前方,她披著一件純白金邊的斗篷,融銀色的長發(fā)泛著珍珠般的光澤,宛如一位顧影自憐的仙靈。
在看到安柏時,她先是松一口氣,而后又微微嘆氣
“快到滿月了!泵走_小聲與她耳語:“他們很不安,有些人開始變得焦躁,森林的居民也來得越來越少,柏莎希望能請求妳的誡言!
安柏微微皺眉,她握緊手里最后一片花瓣,柔滑的觸感宛如隨時都會消散的幻夢。
是的,快到滿月了,她不能分神。
她深吸一口氣,最后放開手,讓那枚玫瑰花瓣從掌心無聲滑落。
“我知道了,去看看吧!
二人結(jié)伴同行,黑暗中的跫音持續(xù)很久,直至眼前微微一亮,狹長的空間如貓瞳般乍然開拓,此起彼落的暄嘩迅速湮沒二人的腳步聲。安柏還未見到天空,卻已經(jīng)從虛無的冥界回到了擁擠不堪的人世。
一位皮膚青綠、腳掌生撲的沼精與她們擦身而過,地上留下濕漉漉的泥濘,而后又有幾個不到膝蓋的小人歡快地滾著數(shù)個比身體大的橡木桶離去,就像一只只搬著方糖的螞蟻,景象十分有趣。
女巫們對這一切一點也不感到奇怪,這里是一座小型的地下城集市,上方土地已經(jīng)接近森林中心,森林中的居民地下人、矮妖、沼精都會來此處交易,其中占多數(shù)的還是人類,男女老少都有。
他們在墻壁上掛滿去核曬干的果實,一串串腌魚臘肉藤以大蒜和漿果懸掛成簾,哪怕是地毯也裹以香料販賣,不同種族的居民在熏香和泥癬的氣味中熟絡地交易。
佩倫驚訝于女巫在地上之居的巧奪天工,卻不知這座幽不見光的地窖才是整個米勒谷最奢華熱鬧的地方,唯有真正的月女巫才被允許窺探其中的奧妙。
地窖的墻壁是用遠在象牙海峽的白礁石搭建而成,再用貝殼白漆涂滿一層又一層,鍍銀的青銅火炬作為冥月女神的圣物被架制在地窖墻壁各處,雪松木涂滿鯨脂燃燒著永不熄滅的光源,算是給這座不見日月星光之地的補償。
地下城的居民殷勤勞作,合力成就了這座用香料和腌肉砌成的森林,偶而還吸引了跨山臨岸的海巫不遠千里而來,深入地下,以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一種奇跡的魔法。
兩個女巫拉好斗篷帽,無聲穿越人群,翡翠色的貓瞳隱沒在陰影中,看著那些人類的言行舉止,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的間隙。
“別碰我!”
尖銳的怒吼聲落下,一道飛影重重摔落地面,砸破了角落堆棧的橡木桶,紫紅的酒液如鮮血炸開一地,市集的人們紛紛抬頭,看著爭端發(fā)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