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千夜蹙眉想起剛才見過的孫梁,那種頑固子弟干出什么離譜的事情他都不覺得奇怪,這分明就是以迷藥控制了安西節(jié)度使孫弘宇,然后將安西四鎮(zhèn)的兵權偷梁換柱的給了雷公默,只是這種事情瞞得過初一瞞不過十五,不是長久之計才對,雷公默怎么說也是在溫兆欽手下干了很多年,他應該很清楚自己一旦敗露就會引來周圍幾十萬大軍的圍剿,他不可能長此以往的享福下去!
除非……一個更加恐怖的想法在蕭千夜腦中冒起,他丟下孫弘宇在屋內仔細的翻找起來,果然很快就在書桌上的文牒里找到了猜測的東西,又快速取出崔修明的密信對比了一下,咬牙低道:“阿瀟,你看這兩個一模一樣的印章,這是準備配合魔教聯(lián)手西域什么國家舉兵攻占敦煌了,難怪雷公默膽敢如此目中無人,他早就有叛變投敵之心了!”
“這是……什么文字?”云瀟拿著兩封信疑惑不解,蕭千夜搖搖頭,抓著她的胳膊道,“客棧那個雜役在哪?他是溫兆欽的舊部,又在敦煌多年,他肯定認識!
“嗯,他說會在城外的石窟附近等我!痹茷t一刻也不敢耽擱,指了一個方向兩人馬不停蹄的趕去。
第九百一十二章:圣女
敦煌城外十幾里的地方有一個破舊的小石窟,兩個女人昏迷不醒的倒在地上,客棧的雜役將從她們身上搜出來的東西小心的放在一邊,她們都帶著圣女戒,胸口上紋著象征身份的火焰圖騰,除了那枚魔教的圣火令,還有幾個奇怪的藥罐藥囊,想起魔教慣用的那些迷藥,他也不敢擅自打開趕緊單獨擺在了另一邊,沒過一會云瀟拉著蕭千夜匆忙回來了,雜役面上一喜,對她拱手作揖,沒等他開口就被云瀟擺手打斷,將剛才的信件塞到了他手里催促的問道:“快別整這些客套的東西了,我們從孫大人的房間里發(fā)現了一封奇怪的信,你快看看是哪一國的文字。”
雜役立馬接過去,一眼臉色就如驚弓之鳥瞬間慘白,低道:“我只知道這是回紇的文字,不過具體內容也看不懂,孫大人的房間里……怎么會有回紇的信件?”
“回紇?”云瀟托腮想了想,對這些陌生的稱呼并不了解,雜役卻仿佛意識到了什么事情立刻走到昏迷的女人面前重新翻看檢查起她的那枚圣火令,果然是如他所料和維麗雅的微有不同,他對兩人招了招手,指著圣火令背后唯一的差別解釋道,“魔教的總壇在波斯,據說是五百年前忽然發(fā)跡,現在其勢力發(fā)展早就遍布了西域和漠北諸國,尤其是回紇和突厥,幾十年前就已經是魔教在外最大的分壇所在地,這妖女是回紇來的,她和維麗雅不太一樣。”
云瀟看著兩個昏迷的女人,容貌上確實有著明顯的種族差異,但她們的服飾以及攜帶的信物又看不出區(qū)別,只能追問:“有什么不一樣嗎?”
“圣女其實有兩種,一種是由教王親自從年幼的少女中挑選,和圣童一起在波斯總壇接受洗禮之后成為‘神’的化身,成年后作為使者出使各國講義傳教,比如維麗雅,她用的那些古怪的妖法就是那里學來的,還有另外一種,是魔教勢力滲入各國之后,拉攏蠱惑其皇室王族將魔教立為國教建立分壇,各國為表衷心,會讓身份高貴的公主接掌圣女一職,雖然武學造詣未必在行,但身份極高備受尊重,并且只聽從教王一人差遣,這家伙的圣火令上帶著回紇王族的圖騰,定是那邊的圣女了!
“回紇的公主跑到敦煌來了?”蕭千夜認真思考著其中關聯(lián),雜役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語調都情不自禁的顫抖起來,“公子,我叫桑奇,是溫將軍麾下一個普通的戰(zhàn)士,因為和大小姐有些交情,所以曾經聽她說起過關于魔教的一些過往,回紇這些年儼然成為魔教最大的支持者,據說連教王都曾離開波斯總壇親自拜訪,這位圣女的加封儀式也是由他親自主持,這種時候妖女忽然跑來和維麗雅會和,難道是回紇有所企圖?”
不說蕭千夜其實也想到了一起,兩人心照不宣的互換了一眼神色,然后同時扭頭望向云瀟:“她們被你打暈的,能弄醒不?”
“我哪知道她們這么不經打……”云瀟尷尬的咧了咧嘴,握著自己的拳頭小聲辯解,“我身上有傷,火種其實不太能很好的控制,萬一不小心燒了整個圣殿豈不是自找麻煩?而且我想她們怎么著也是堂堂魔教的圣女,所以下手是重了一點,可是一拳就打暈了,怎么好意思自稱圣女嘛……”
桑奇抓了抓腦袋,想起自己跟著云瀟混進圣殿之后看見的那讓他驚掉下巴的一幕,一個柔弱的女子閃電般的掠入大殿,沒等維麗雅反應過來直接被一拳頭砸臉暈了過去,而她旁邊回紇公主出身的另一名圣女更是被嚇得花容失色,哆哆嗦嗦往后退了一步也被一拳打暈昏倒在地,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風風火火的女人,讓他呆在原地看傻了,直到人家轉過身掃到了他,一踮腳就來到了他的面前。
坦白說那個時候他的心里是緊張的,對這個一切都是迷的女人充滿了未知的恐懼,然而下一秒她就揉著肩膀咯咯笑了起來,自言自語的問道:“你不像壞人,跟著我做什么?這里很危險,被發(fā)現了我可不救你!
他趕緊表明了身份,為了讓她相信,甚至連大小姐溫婷多年前送給他防身的匕首都拿了出來,她隨意的摸了一下就毫不猶豫相信了他的話,并且立刻坦白了目的讓他幫忙把兩個女人偷偷運到城外去。
桑奇好奇的打量著云瀟,只覺得這樣笑靨如花的女子實在和那個兩拳打暈圣女的人搭不上邊,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圣女在魔教地位僅次于教王,如果是總壇出身,其地位甚至比分壇教主還高,一般人見到她們都必須跪地叩首,不能直視更不能主動說話,哪里敢像你那樣沖上去就打暈的,魔教的主要戰(zhàn)力其實是圣童和圣奴!
他雖然嘴上這么說著,還是用不可思議的眼神反復看著云瀟,回紇公主姑且不提,維麗雅的妖法他是見過很多次的,竟然在她面前毫無還手之力,這么輕而易舉的被拿下了?
蕭千夜緊皺著眉頭,看看云瀟,再看看昏迷的圣女,她雖然傷勢一直未曾痊愈,怎么說也是神界天火,對付煌焰或許還能被天帝之力壓制,對付兩個普通人還不是輕而易舉,虧得是她為圖方便直接用手打暈了過去,但凡稍微動用一丁點火種的力量,只怕現在眼前的女人已經是一團灰燼了。
他無奈的嘖了一聲,搖頭作罷,指著圣女認真囑咐道:“這兩人八成是一時半會醒不過來的,孫大人被迷藥控制著,現在敦煌的實權在雷公默手里,這要是伙同魔教聯(lián)合回紇入侵,只怕敦煌城很快就要淪陷,桑奇,安西四鎮(zhèn)肯定有大軍駐守,你帶著這兩個妖女和信件去最近的地方說明情況,讓他們早做準備,但是不要輕舉妄動,魔教派了崔修明作為分壇教主過來了,他手下有五千精銳的殺手,我怕他魚死網破拉著敦煌陪葬!
“殺手?公子說的是圣奴吧!鄙F胬浜咭宦暎а,“幾年前大小姐就曾經和魔教的圣奴交過手,只可惜當時沒注意到雷公默已經叛變,被他找借口糊弄了過去,如果說圣女是魔教的象征,必須始終保持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讓自己看起來神圣不可侵犯,那么圣奴就是黑暗里最泯滅人性的存在,他們是教王親自培養(yǎng)的殺手,會跟著分壇教主和圣童一起行動,為魔教鏟除傳教道路上的所有阻礙,大小姐在那一戰(zhàn)中負傷,養(yǎng)了大半年才勉強痊愈,我曾勸她回家好好養(yǎng)著,可是她性子倔強,怎么也不肯回去見將軍和夫人!
提到溫婷,這個高大威武的男人竟然有了一剎的哽咽,緊握著拳露出懊悔的目光:“將軍被誣陷殺害后,大小姐也下落不明,我聽說這一年以來雷公默一直在遭遇暗殺,那肯定是大小姐干的,可我無權無勢,武學也對付不了魔教徒,每每聽到她的消息只能默默的祈禱,前幾日我才知道她被雷公默抓了要火刑,可我匆忙趕到圣壇的時候祭典已經結束了,大小姐……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怎么樣了!
“溫婷已經沒事了,剛才在她們的圣殿里,我一摸到你拿出來的匕首就知道你們認識,我才見過她,上面殘留的氣息一模一樣。”云瀟連忙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將事情的始末簡單的陳述了一遍,桑奇像聽天方夜譚一般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們,喃喃,“大小姐被你們救了?所以、所以這幾天全城戒備,是在找你們?”
云瀟認真的點頭,一雙眼睛澄澈如鏡,透著讓人安心的溫柔光澤,叮囑:“幸虧遇到你,不然我們也沒這么快知曉回紇圣女暗會維麗雅這件事,你放心吧,崔修明那邊我們會繼續(xù)追查,你趕緊帶著兩個妖女去搬救兵,孫大人只是被藥物迷了神志,雷公默暫時還得靠他的名義發(fā)號施令,一時半會不會痛下殺手的,我們還有時間!
“好,我這就出發(fā),你們自己小心!鄙F娌桓业R,一手拎起一個扔到了駱駝背上,云瀟勾著火焰幫他遮掩了容貌,又幻化出一只火蝴蝶遞過去,“這只蝴蝶可以幫你找到我,桑大哥一路小心!
桑奇謝過兩人馬不停蹄的出發(fā)了,云瀟這才轉向一直沉默不語靜靜捏合著手心的蕭千夜,湊過去問道:“點蒼穹之術有結果了嗎?”
“嗯,找到位置了!彼p輕握拳,風靈從指縫里無聲無息的穿過,云瀟點了一下頭,撿起地上的圣火令揣在身上,又拿起維麗雅的圣女戒戴在了自己的手上,她認真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一邊整理頭發(fā)一邊快速說道:“反正崔修明讓維麗雅去祁連山分壇會和,那她忽然離開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為了不讓雷公默懷疑,我還是得裝模作樣的過去忽悠他一下,你好好休息,我馬上回來!
“等等!笔捛б箶r住她,自己也撿起回紇圣女的法袍披在身上,瞄了一眼瞪大眼睛一臉疑惑的云瀟,淡淡提醒,“堂堂一個回紇公主怎么可能是一個人過來的?”
“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云瀟下意識的接話,腦子有些轉不過來,蕭千夜收好圣火令和圣女戒,敲著她的腦袋溫柔的笑著,“圣女嘛,不說話裝神秘就好,等忽悠了雷公默和魔教徒,我們就去祁連山!
云瀟哈哈笑著走在前面,裝模作樣的命令:“我是總壇圣女,你是回紇分壇圣女,地位上我應該比你高一些,所以你必須跟著我,聽我的指示!
“好,都聽你的——”他拖長了語調寵溺的回答,有些無奈,又有些感慨,這種腹背受敵的危難之際,也只有她這樣天真浪漫的人才能沒心沒肺的笑出來吧?
果然如他所料,回紇公主此番帶著不少護衛(wèi)前來,打扮成成商客的模樣混在城里并未聲張,兩人不動聲色的看在眼里,前腳才回到敦煌城的魔教圣殿里,雷公默就緊隨其后的過來拜訪,好在圣女的地位崇高,即使是已經手握大權的雷公默也在瞥見兩人身影的一瞬間畢恭畢敬的低頭跪拜,云瀟以靈術傳音指示他如常待命,又說自己將前往祁連山分壇恭迎圣教主崔修明,讓他不要輕舉妄動,以免打掃驚蛇。
不得不說,在裝神弄鬼這方面她有著奇怪的天賦特長,幾句話就把雷公默忽悠的深信不疑,一邊叩頭一邊退出,然后她遣散所有人,等到圣殿空無一人之后,兩人火速離開,朝著祁連山脈風靈指引的方位仔細找尋。
第九百一十三章:祁連山
祁連山脈位于河西走廊的南側,西起當金山口,東至黃河谷地,雖也是望不到盡頭的巍峨雪峰,但不像昆侖山縹緲神秘,它東臨廣袤的黃土高原,南方是干旱的盆地,西北兩側擁有浩瀚無垠的烈烈沙漠,晶瑩雪透的冰川映著陽光熠熠生輝,然而就是在如此惡劣的環(huán)境下,融雪讓山間谷地欣欣向榮,大漠綠洲如一顆顆璀璨的明珠,天然的草原成為游牧民族的天堂,不同的風情養(yǎng)育著一方水土的人民,共同生活在雪峰的庇佑下。
大自然是無私的,也是無情的,它包容著生命繁榮發(fā)展,也會讓邪惡的力量隱匿其中,就像現在冷風吹散了朝霧,顯露出一條崎嶇陡峭的懸崖之路,渺小的人類螻蟻般艱難的往上緩慢跋涉,卻在下一個轉彎的山口處被肆無忌憚的狂風吹的直不起腰,緊隨而至的是毫無預兆的雪崩,如死神揮動起鐮刀割斷了生命的線,四周一片白茫茫,山路赫然斷裂成兩截,后方的人連驚呼聲都沒有發(fā)出就被一口吞沒。
“啊……有人!”云瀟站在劍靈上,他們是在到達祁連山脈確認周圍沒有魔教的眼線之后才御劍跟著風靈找尋分壇蹤跡,這會眼見著商客遇險,本能讓她毫不猶豫的轉變方向,手里的流火一劍刺出讓鋪天蓋地的雪崩一瞬轉道,蕭千夜跟著跳到山路上,劍靈倒插入地,黑金色的神力穿透純白的劍身,無數細細的線流溢而出穩(wěn)住了震動,驚魂過后,所有人的臉上都死灰般慘白,已經疲憊到了極限,哆嗦著青紫色的嘴唇說不出話。
云瀟扶著一個商客坐下休息,那人裹著一身單薄的灰色袍子,看起來應該是這一行人的頭領,她用火焰穩(wěn)住對方心脈,溫暖了幸存者著體溫,再仔細一看,周圍竟然全是些十幾歲的少年,頓時對他們起了疑惑,云瀟不解的問道:“去敦煌的商道不在這個方向,你們一行人跑到這里來做什么,這條山路看著不像經常有人走,一個不小心就會摔下懸崖,迷路……迷路也不至于偏離這么遠吧?”
“阿瀟!”蕭千夜一把將她拉回自己身邊,神色嚴厲的緊盯著這個唯一的成年男子,低道,“不對勁,這不是商隊!”
男人的臉隱埋在灰色袍子之下,陰影讓輪廓顯得無比詭異,咧嘴笑道:“多謝二位出手相救,但過不了山神的考驗,到了圣教也是廢物,不如留在這里,永遠陪伴山神。”
這樣莫名其妙的話讓云瀟后背凜然一寒,不等她反應過來,男人的袖間飛出零散的火光,竟是直接鉆入被救的少年體內,頓時那些被凍的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們就變得面紅耳赤,很快豆大的熱汗從皮膚里滲出,又被周圍嚴寒的風吹成冰珠開始詭異的凍結身體,雖然看起來似乎是在忍受著劇烈的折磨,但所有人都是一言不發(fā)死死咬牙,直到他們的臉上、手背暴起青筋,血沖破皮膚炸開身體!
只是幾秒的時間而已,皚皚雪山被少年的熱血染成一片刺目的紅,男人滿意的抖了抖濺在袍子上的血,站起來摘下兜帽轉向兩人,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云瀟才赫然注意到對方額心一抹圣火的圖騰,連細長的瞳孔都在熊熊燃燒著火光,微笑著道:“二位從天而降,似乎用的是御劍之術,圣女大人曾言一個月前有一位昆侖山女劍仙出手阻礙圣教大業(yè),如今這么快支援就到了嗎?”
“妖女的同伙?”云瀟頓時變換了態(tài)度,想起剛才他殺人如麻的場面,咬牙怒道,“你帶著這么多孩子要做什么?”
“圣教的大業(yè),外人無需知曉!蹦腥酥惫垂吹亩⒅,似是被她一句“妖女”激怒了情緒,瞳孔里的火光更加明媚的閃爍起來,他解下灰色袍子丟下山崖,用指甲刺破掌心,血宛如靈蛇般游曳而出,密密麻麻織成一張詭異的網,隨后“噗嗤”一聲被火光點燃,他點足高跳,手里的火網攀附在懸崖峭壁上,帶動身體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下敏銳如鷹的攻來。
蕭千夜還未出手就被云瀟默默按住了手腕,冷笑:“又來一個玩火自焚的,我倒是要讓他看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圣火’,你別動手,讓我來對付他!
話音剛落,她從掌心抽出了流火劍,男人不可置信的頓住了一剎,雖然立刻反應過來想要躲避閃電般刺來的長劍,但神界天火的威力豈是人類的法術可以抵擋?一個交手的回合過后,他失去平衡急速往懸崖墜落,不得不奮力刺破身體讓血液更快更多的流出,化成無數細線黏住山壁,就在此時,云瀟從高處一躍而下,她仿佛可以是踩著風,流火的劍尖延伸百米,刺入男人的胸膛將他挑飛扔了回去。
“咳咳……”瞬間就意識到實力上有著天囊之別,男人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個跟著自己跳下懸崖的女人在下一秒輕飄飄的落回到眼前,抖了抖身上的雪珠冷笑起來,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全身都燃燒著圣潔的火焰,那般熾熱又那般純凈,風被無形的力量凝滯,云霧散去視線重新清晰起來,但他卻精神恍惚的望著她露出極端憧憬的眼神,喃喃念叨:“圣火……是圣火!”
“你到底是什么人?”云瀟也不和他廢話,男人豁然回神,感覺到對方身上極其凌厲的殺氣激射而來,他表情也慢慢起了微妙的變化,但很快那對撲閃著火光的的瞳孔就熄滅了所有的情緒,變得茫然空洞,眉梢一抬不屑一顧的冷哼,“裝神弄鬼!
“你……”云瀟被他懟了一句,臉上一抽哈哈大笑,“這是我想說的話,妖女在敦煌裝神弄鬼,一會跳大神,一會搞祭典,說是什么亡靈的往生超度儀式,其實都只是灑在火炬里的迷藥起了作用,讓毫無察覺的百姓深信不疑你們的鬼話罷了,我才收拾了那妖女,一進山又遇到個更離譜的,我再問你一遍,你是魔教什么人,帶著那群孩子要去做什么?”
男人還是那副視死如歸的眼神毫無恐懼的看著她,抬手至胸口,然后慢慢的往上點著額心的圣火紋,對著西方默默低誦祈禱著。
“祈禱你們的神從天而降來救你嗎?”云瀟不急不慢的看著他,冷笑著往后退了一步,眼睛忽地充滿了厭惡,“不會有神來救你的,就算有——他也過不了我這一關!
伴隨著最有一個字鏗鏘有力的落下,雪山之巔忽然燃起一抹巨大的火焰,男人的臉色赫然有了狂喜,興奮讓嘴唇微微哆嗦,整個人情不自禁的朝著火焰的方向跪地膜拜,兩人一起望過去,只見白色的山巒盡頭,真的有赤橙的火在熊熊燃燒,從一個山頭點燃整座山脈,讓他們一時分不清虛實真假,蕭千夜的眼睛陡然冷凝,謹慎的將云瀟拉到身邊,眼見著火焰里竄出詭異的光朝著四面八方散去,男人也如入了魔一般閉眼大聲歌頌:“圣火昭昭,憐我世人!圣火昭昭,普度眾生!”
那些從火焰里飛出來的光似乎能聽到他的呼聲,真的有一束拖著長長的光尾遙遙墜來,男人欣喜若狂的伸出雙手,仿佛是想要接住那束越來越近的火光,就在光芒越過前方一座大山的一瞬間,蕭千夜不再猶豫,瀝空劍一掠而過,男人的頭顱滾落在地,仍是睜著渴求的眼睛死死盯著火光,他的身軀屹立不倒,只有一腔血從斷脖中迸濺而出,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火……”云瀟呆呆看著,不知為何神志有些游離,眼睛霍然渙散開來,自言自語失去理智的呢喃,“那是我的、我的火……天獄、逃犯……”
“阿瀟?”驚聞她口中說出塵封的過往,蕭千夜心頭一緊立馬拉住她的手攬入懷中,云瀟的身體在劇烈的顫抖,眼前白駒過隙般的掠過無數陌生又熟悉的光景,那些畫面被迷障遮掩,似乎近在眼前又仿佛遠在天邊。
“阿瀟……”他抱著她溫柔的叫著名字,縱身往懸崖一躍而下躲避越來越密集的火光。
她依靠在自己的肩頭,臉色一瞬間就從紅潤轉為蒼白,一只手用盡全力的握著他的手腕,仿佛是握著救命的稻草一秒也不愿松懈,在墜落的過程中,她的眼睛仍是迷惘的望著漫天流火的光輝,視線仿佛能穿越天空看到更加廣闊的世界,看到那里裂開了一道虛空之門,看到一束驚恐的火光從天而降墜入凡塵。
天……裂開了,一場火色的流星雨波瀾壯闊的填滿了視線的每一個角落,那些火帶著積郁已久的殺戮之息,散落在蒼茫的大陸上。
“阿瀟,阿瀟……”她聽著耳邊一聲比一聲焦急的呼喊,身體卻遲鈍的無法給出任何的回應,一直到安穩(wěn)落地之后,蕭千夜抱著她躲到無風的山洞里,幫她穩(wěn)定心神,云瀟重重的咳嗽起來,隱藏在火種深處的記憶錯綜復雜的竄動起來,帶著未知的過往,竟然讓她捂著胸膛咳出一口血污,緊隨而至的就是無法抑制的淚水,明明什么也感覺不到,卻讓她傷心的一直落淚。
完全無法知曉她身上的反常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蕭千夜只能緊緊抱著她柔聲安撫,直到她崩潰的抬起眼睛望向他,絕望的問道:“我到底是什么東西……我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認真看著云瀟,一字一頓清楚的回答:“你是我的妻子,是我最愛的人!
明明是答非所問,云瀟卻舒了口氣頹然松手,仿佛剛才那個問題耗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倚在他的肩頭閉目小憩!∈捛б馆p拍著她的后背,自己的心底卻如驚雷炸響——魔教信奉的圣火,莫非真的和阿瀟有關系?她為何會忽然說出“天獄”、“逃犯”這些東西,那些被兩代皇鳥抹去不愿傳承的痛苦記憶,難道還會復蘇?
第九百一十四章:猝不及防
雪溶洞里靜悄悄的,剛才那突如其來的驚變讓云瀟整個人癱軟的靠在他的肩頭,不過一會竟然沉沉的睡了過去,蕭千夜小心的摸了摸對方的額頭,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回憶讓她頃刻之間就變得如此憔悴,只能耐心的守著,直到外面的天光一點點暗下去,黑夜無聲的降臨,她終于發(fā)出一聲呢喃,又在蘇醒的下一秒捂著胸膛劇烈的喘氣。
“阿瀟,哪里不舒服嗎?”他趕緊扶住云瀟不讓她亂動,然而她一眼看到外面黑下來的天色,直接跳起來沖到了雪溶洞的門口,跺著腳罵道,“都天黑了,你怎么不喊我起來?”
“你睡著了!笔捛б剐牟辉谘傻幕卦,強行把她拽了回來,云瀟拍著他的腦門焦急的道,“睡著了你倒是把我喊起來呀!本來時間就很緊急,我還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整天,白天在山上遇到的那家伙怪怪的,他帶著的那群孩子也很不對勁,一定有問題的,快,快跟著風靈去魔教的分壇……”
“你睡著了!彼麢C械的重復了一遍,根本沒有聽她的牢騷,固執(zhí)的詢問剛才的問題,“你哪里不舒服?”
云瀟對他咧嘴笑了笑,拉著他想往外走:“我沒有不舒服了,我們趕緊出發(fā)……”
“今晚不去了!笔捛б拐驹谠匾粍硬粍,看著云瀟遲疑的轉過臉,面無表情的道,“你休息一晚上,如果真的沒事了我們等天亮再出發(fā),如果還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那我會立刻放棄敦煌和魔教,帶你回去。”
“你說什么呢?”云瀟松開他的手腕,幾乎不敢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后退一步像看陌生人一般看著他,頓時有些生氣的質問,“都到了祁連山腳下,你現在說要撂手不管?雷公默還在敦煌城里狐假虎威,回紇的動向也很令人擔心,如今魔教蠢蠢欲動,要是他們三方聯(lián)手東侵,中原豈不是……”
蕭千夜看著她失望的眼神,語氣依然冷漠:“我們此行是過來找?guī)熃愕,既然師姐已經沒事了,我們原本就沒有必要多管閑事,我是飛垣出身,既不在乎魔教,也不在乎中原!
“你……”云瀟的臉色微變,眸光一暗,唇邊卻還是笑意盈盈的回了一句,“你才不會這么做呢!
“我一直都是一個只要事不關己,就可以高高掛起的人!笔捛б购敛华q豫的反駁,露出了一抹譏笑,“從我離開昆侖山回到飛垣的那一天開始,我就是這樣的人!
“我不喜歡這樣的人!痹茷t直視著他的眼睛,看著他態(tài)度強硬的面龐,短暫的沉默之后,又低低笑了起來,“但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否則從夜王現身的那一刻起,你就能直接殺了明溪一了百了,不會被卷入碎裂之災,不會被視為叛徒走狗,也不會在謾罵嘲諷里一個人堅持那么久,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所以這么急著要帶我走?”
蕭千夜啞然頓住,云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再想起白天見到的點燃整座山脈的奇異火焰,心里的懷疑也越來越翻涌,低頭慢慢的說道:“魔教信奉圣火,雖然敦煌城里的祭典只是以迷藥混雜在火焰里,致使百姓吸入后產生幻覺,但是之前山巔出的那抹火焰,的的確確……應該是屬于我的。”
“阿瀟……”他緊張的手都在抖,云瀟鎮(zhèn)定自若的重新挽著他的胳膊坐下來,輕輕按住自己的心口傾聽著火種微微的跳動聲,突然坐直身體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千夜,有些事情我一直沒敢告訴你,其實從我恢復皇鳥原身的那一刻起就隱隱有所察覺,上一代火種的消亡并非真正的死亡,它有著非常微妙的感知傳承,這種感覺很神奇,真實的就好像曾經親身經歷過一樣,我其實和飛鳶飛渡、阿瑯和靈霜是不一樣的……”
云瀟咬了咬唇,臉上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不安,緊緊抓著他的手無意識的用力:“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普通的女人,直到去飛垣遇到鳳姬姐姐,我才發(fā)現自己原來是當年被澈皇遺失在外的雙子之一,雖然有那么一點點遺憾,但做一只鳥兒也沒什么不好的,可是現在,當我掙脫混血的軀體慢慢恢復火種的傳承之后,我卻越來越懷疑自己真實的身世,甚至在看到山巔火焰的一瞬間,我竟然感覺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東西!
她頓了一下,小心的瞄了一眼蕭千夜,仿佛有些小小的害怕,靠近他壓低聲音繼續(xù)說道:“辛摩曾說過,火種的起源來自一場天外流火,墜落到熒惑島之后,意外吞噬了尚未孵化的鳳凰幼子,繼而獲得了形似鳳凰的軀體,自此被稱為‘不死鳥’,但我能感知到的火種傳承,只有離開熒惑島之后的事情,溯皇去到浮世嶼的時候,那里是一片水光,水下安睡著一種鳥兒,她將自己的火種第一次嘗試分出,從此那種鳥兒成為新的‘不死鳥’,保留著火種的特性,也繼承了血脈的束縛,溯皇選擇在浮世嶼安頓下來,停止了數萬年漫無目的的漂泊,并取蒼木移植到水心之中,成為萬鳥棲息的圣地。”
她深吸了一口氣,閉眼就能看到當年的種種,然而看的越清楚,心中的疑惑就越濃重:“所以說現在的‘不死鳥’一族,其實和靈鳳族本質是一樣的,都是得到了火種之力又被血契束縛的種族,火種雖然對自身有著不死不滅的強大神力,但除去皇鳥贈與,其它則是一點也不能沾染外力,是一種非常專橫獨斷的力量,那么這股力量的源頭,溯皇、澈皇,還有我和姐姐……又到底是什么東西?”
“阿瀟,這不重要!笔捛б贡е坪醪幌朐倮^續(xù)這個話題,呢喃安慰,“我從來不在乎你是女人還是小鳥,你在我身邊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我想知道真相!痹茷t驀的抬頭,正好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擔憂,仿佛隱藏著什么深不見底的陰郁,讓她的心砰砰直跳,“不死鳥的火焰是溯皇給的,靈鳳族的火焰是澈皇給的,那魔教的火焰從何而來?”
“那真的是你的火焰?”蕭千夜緊蹙眉頭,茫然的望著前方,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借口,“會不會是你感覺錯了,你的傷一直沒好,弄錯也不奇怪!
“不會的!痹茷t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神色凝重的自言自語,“火種之間會有特殊的共鳴,我確實在看到山巔火焰燒起來的一瞬間聽到了那種聲音,而且你抱著我跳下懸崖的時候,我還看到了一些很奇怪的畫面……”
她說著話,蕭千夜已經通過搭在心口的手看到了她口中說的畫面,視線穿越祁連山的云霧,穿過清澈明朗的天空,他凝視著虛空之門,看到了背后荒蕪一片的原野,籠罩在一片陰寒死寂之下,所有的一切都覆上了一層濃厚的灰白色,萬籟俱靜,了無生機。
忽然,一個名字突兀的跳出來,在他腦中驚雷般炸響——凝淵之野!這就是瑯江 曾經提到過的神界東方支柱凝淵之野!
下一秒,虛空之門在視線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更加蒼白的世界,白色的地面,灰色的天空,無聲無光無溫度,唯一的彩色是中間一團微微灼燒的火焰,它被天帝之力囚禁在虛無的間隙里,日復一日的渡過煎熬的每一天,這樣漫長的生活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天崩地裂的震動讓間隙出現裂縫,久違的陽光傾瀉在火焰之上,讓沉寂多年的火種劇烈的一震。
枷鎖突然消失,火種恢復神女的姿態(tài),在短暫的迷惘之后,隨著歡呼雀躍的天獄囚犯一起逃出,她回到了自己誕生的凝淵之野,滿目卻只剩一片荒蕪,身后的追兵越來越近,在絕望之際,她尋著記憶來到了天帝打開六界之門的地方,隨后,虛空之門豁然開啟,一束驚恐的火光從天而降墜入凡塵,仿佛一場盛大的火色流星雨,波瀾壯闊的朝著四面八方拖著長長的光尾墜落下去,那些火光在視野里明艷璀璨,卻遙遙透出一種淡淡的陰郁,形成兩種截然相反的氣息。
這樣壯闊的景象確實讓他想起來一種可能性——神界天火無法在人界長久的停留,火種也是在墜落到熒惑島之后搶奪鳳凰幼子才得以存活,而倉促的逃離散落的火焰七零八落的撒在神州大陸上,如果這么巧遇到真神遺留的靈器,那便可以生生不息的保存下來,這樣的東西并不常見,但并非沒有,諸如無言谷內西王母神像上的那塊白玦玉環(huán),就有著足以承載天火的力量。
魔教……莫非也是在緣巧合之下得到了類似的東西?
蕭千夜倒抽一口寒氣立馬收回了自己的手,然而已經來不及了,云瀟仿佛被抽空了靈魂一樣呆呆看著他,就在她想把跳落懸崖之時看到的畫面呈現給蕭千夜的同時,卻意外的從他的眼里看到了更為震驚的畫面,那個從枷鎖中掙脫,從火焰里幻化而出的神女,竟然和她現在的模樣驚人的相似!
仿佛一場命中注定,意外以人類的身軀誕生在這個世界上,擁有的卻是數萬年前,和天界神女如出一轍的容顏。
“那是……誰?”云瀟小心翼翼的開口,抓著他的手握出淡淡的血痕,蕭千夜身子在微微發(fā)抖,看著云瀟渴望又害怕的眼睛無言以對——難怪帝仲只要幾根金線就能讓她失去抵抗力,難怪金線締造的鳥籠能困住她,天帝是天火的創(chuàng)造者,是凌駕于天火之上,絕對至高無上的存在!為什么命運總要給他猝不及防的意外,他本想帶著她遠走高飛,讓那段哀痛永遠的埋葬在過去,為什么偏偏在這種時候,以如此始料未及的方式清清楚楚的呈現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