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瀟臉一紅立馬不說話了,帝仲按住她的腦袋笑道:“你之前不是還在做夢想當‘女將軍’嗎?如果讓你來訓練他們,該不會真的把特訓變成郊游吧?呵呵,還好上次我向沙教官推薦你被他一口拒絕了,要不然你可要給我丟人了……”
云瀟被他說得臉更紅了,帝仲卻在此刻忽然眼神鋒芒的望著前方,呢喃:“但他是真的很優(yōu)秀……雖然我對他的一些行為并不認同,只有這一點我無法否認,他在自己的崗位上,真的很優(yōu)秀。”
呢喃過后便是沉默,帝仲的臉色完全看不出任何表情,只讓人覺得心里發(fā)怵,不敢輕易打破他的沉默,恍惚中,他的視線里仿佛又看見了曾經(jīng)流云清風般的少年,穿著一身干練的銀黑色軍裝,緊握著純白色的劍靈,有著堅定的信念和隱忍的心,讓他情不自禁的深吸一口氣,有一種深切的懷念,又轉向云瀟疲倦的笑起:“換個地方休息一會吧,正好有些事情也該告訴你了!
話音未落,眼前景致一瞬再變,他輕輕的將云瀟放在海邊,一個人走向平靜如玉的碧落海,撩起海水拍了拍臉。
第八百八十四章:坦白
云瀟環(huán)視周圍,發(fā)現(xiàn)是當年她初到飛垣之時和蕭千夜重逢的地方,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她也跟著跑過去撩起海水拍了拍臉,帝仲若有所思的望向她,見她抓了抓腦袋傻乎乎的笑著,精神明顯為之一振,當年風魔給蕭千夜留信,說云瀟和天澈被雙頭金翅鳥襲擊扔到了魑魅之山里,要知道當時的風魔可是臭名昭著的通緝犯,他身為閣主一點懷疑都沒有,一大早就慌忙過去找了,他看著對云瀟只字不提,其實心里緊張的不行。
帝仲垂下眼睫,睫毛上有點濕潤的水珠閃爍著光澤,并不想將那個人的心思告訴云瀟,而是語調微微壓低說道:“那時候我的意識還不太清楚,如果你沒有出現(xiàn),或許我又會沉沉死去,再也醒不過來吧。”
他無聲的笑了,眼里全是落寞:“慢慢的,我感覺到身邊越來越近的溫暖,仿佛一只溫柔的手一點點將我拉出黑暗死寂的深淵,我開始聽得到聲音,看得到顏色,逐漸恢復了五感和知覺,但很快我就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什么看不見的東西牢牢的禁錮著無法掙脫,越來越多陌生的記憶涌入腦中,那些生疏的臉龐,從未見過的風景,充斥著強烈的違和感,讓我不安,甚至害怕!
他幽幽吐出一口氣,那種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神毫不掩飾喜愛的看著她,低聲說道:“而唯一能讓我安心的人就是你,一個明明沒有任何印象,卻莫名充滿了熟悉的小姑娘,你出現(xiàn)在很多很多的地方,只要我稍微動一動眼珠,就能看見你的笑臉,瀟兒……我從來不否認自己混入了別人的記憶,但我一直在看著你!
帝仲頓了頓,扯了一下嘴角,忍住了眼底的一絲苦笑,喃喃自語:“有時候我也很迷惘,自己到底是旁觀者,還是參與者?”
云瀟似懂非懂的望著他,他的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過往的畫面,碧落海的苦戰(zhàn),雪原上的偷襲,地下城里的心傷,再到一步一步的并肩同行,在東冥破碎的土地上初試云雨,在昆侖的雪峰下失去孩子,在陽川的陰謀中幫助戰(zhàn)友,在上天界的混戰(zhàn)里逃出生天,又到西海岸痛徹心扉的死別,走過東濟,走過浮世嶼,走過冰封的原海,每一步都清楚的宛如身臨其境。
“你當然不是旁觀者!焙鋈,云瀟清脆的聲音傳入耳畔,打斷了他混亂的思維,他尋聲望去,看見她蹲在海邊撩撥著水面,那笑容就像冰雪初融般清澈見底,回道,“我不喜歡上天界,但是你除外!
即使知道她口中的“喜歡”并非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帝仲還是心里微微一動,眼中飛快掠過了一絲惆悵,裝做隨意地問道:“既然你說我不是旁觀者,那我是否也能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后……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云瀟心有所感,一時呆呆點了頭,想說什么,又覺得對方的神情變得有些陌生,只能默默抿了一下嘴唇?jīng)]有回答,帝仲大步走近她,認真的看著她:“瀟兒,我不想再騙你了!
“騙我?”云瀟的眼眸一顫,倏然察覺到他的瞳孔里交織著某種危險的光,一剎那竟然讓她后背爬起一陣冰涼,下意識的往后躲了一步,帝仲的手輕輕一動,抓住她的肩膀沒讓她摔入水里,又干脆一把拎起來放到了旁邊的草海里,他再一次用力按住自己額心的時候,面容掠過一閃而逝的決然,仿佛下定了什么決心,一字一頓的說道,“是的,我不想再騙你了。”
她咽了口沫,緊張到全身發(fā)顫,海風吹動著對方一頭蒼白的短發(fā),讓原本就憔悴的面頰更顯幾分滄桑,帝仲在她面前俯身,低道:“我知道那天晚上他對你做的事情,你為了救我折骨自殘闖入?yún)挷磵u,他很生氣,他是個男人,他自然不愿意看到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可我也是個男人……我承認在看見你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比任何時候都要開心。”
她呆若木雞的聽著,眼里浮現(xiàn)的卻是兩張憤怒斥責的臉,讓她不敢多言,像個犯錯的孩子左右為難。
帝仲的眼眶忽然有些深陷,棱角分明的容顏上陰影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讓他整個人看起來都幽深了幾分,薄薄的唇微微抿成了一個鋒利的弧度:“春選結束的那天我曾去找過他,他不是因為自身力竭而陷入了昏迷,他是敗在了我的手下,被我壓住了神志,這段時間以來,是我一直控制著身體的傷勢不想讓他好轉,也是我持續(xù)的壓制著他,不讓他蘇醒!
她的瞳孔一縮,張了張口喉間一片沙啞,這樣木訥的神情反而激起了他的哀傷,緩緩接道:“我一直在騙你,因為我知道你不會懷疑我,你每天按時給我煎藥,推著輪椅在院子里散步,教那只金崇鼠說話,我樂在其中的享受著你的照顧,可我心里很清楚,就算你每天在我的身邊,心里卻還是想著另一個男人!我被萬千流島捧為傳奇,卻在一個海上孤島,那么、那么的羨慕一個普通男人!羨慕到想成為他!”
“你……騙我?”她終于發(fā)出了聲音,仍是帶著不愿相信的質疑,有一絲涼意卻不停襲上心頭,他溫柔的聲音此刻竟如山間的冷泉,讓她感到徹骨的冰寒,回答,“他不會再清醒過來了,我殺了他!
云瀟的心“咚”的一下停止了跳動,帝仲的眼睛里是他從未見過的冷定,和記憶中溫柔強大的那個人大相徑庭,只見他的唇角往上揚了一下,仿佛是要讓她聽得更加清楚,蹲下身輕輕的撫摸著那張僵硬蒼白的臉,再一次、一字一頓清楚的重復著剛才那句話:“我、殺、了、他!
“你騙我!”云瀟瘋了一樣甩開那只手,那樣悲痛和絕望的情緒如山洪爆發(fā),又在下一刻顫巍巍的抓住他的手臂,“你騙我,你不可能殺他的,你騙我!”
“為什么不可能?”帝仲平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眼里的淚水一瞬間奪眶而出,如斷線的珍珠一滴滴墜落在他心底,刺的一片劇痛,“這么多年我一直在幫他,是我教了他武學心法,給了他足以對付上天界的力量,我甚至想過把你讓給他,只要他能讓你開心讓你平安,我可以放棄你,可是他做了什么?他不僅一次沒有保護好你,現(xiàn)在還敢那么欺負你!我為什么不能殺他,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有資格殺他的人!”
她感到腦子一片空白,突如其來的窒息讓她不得不按住胸膛急速的喘氣,帝仲的心里一沉,勉強扯起了一個笑容,眼中閃耀著不明意味的光芒,慢慢說道:“他醒過來一次,深夜的風雨聲能動搖我的神志,他也確實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機會醒了過來,讓你‘別走’是本能,讓你‘快走’是發(fā)現(xiàn)了我的真實目的,我已經(jīng)厭倦了只能默默看著你們的生活,從今往后,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云瀟按著胸口,劇烈的情緒起伏讓頹靡多時的火種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劇痛,讓她全身癱軟痙攣的抽搐了一瞬。
帝仲看著她難以置信的眼睛,又輕輕地笑了起來:“在終焉之境的時候,為了將你推出星辰的軌跡,他曾經(jīng)毫不猶豫的做出了和我一模一樣的選擇,可你能不能不要永遠只看他一個人,我毀掉了自己真實的身體,我害怕有心之人會繼續(xù)打你的主意,我寧可放棄復生的最后機會也想保護好你,可你從來沒有看過我……那一刻我沒有打算和他搶,那一刻我是真心想放手。”
他似乎是緩了一口氣,聲音明顯微弱了幾分:“后來,為了能對付黑龍、破軍和煌焰,我教給了他一種后果嚴重的禁術,讓他汲取了數(shù)之不盡的力量得以恢復新生,但你知道這樣做的代價是什么嗎?”
云瀟愣在了那里,不知該做什么反應,腦海有奇怪的鳴聲在不;仨懼,帝仲一直輕撫著她臉頰的手微微停頓了一下,又笑了笑道:“他時常會出現(xiàn)精神恍惚的跡象,就是因為凝時之術汲取的力量會帶來嚴重的惡果,汲取一年,就要兩年的時間恢復,汲取一百年,就需要一千年的時間恢復,得到的力量和失去的時間完全不對等,但他已經(jīng)獲得了天帝殘影的碎片,一旦力量耗盡立刻就會陷入不死不活的狀態(tài),如果他執(zhí)意再去對付破軍和煌焰,那他拿什么來愛你?”
他靠近一步,緊貼著摔倒在草海里的女子:“我不一樣,我從來就不在乎那些東西,就算是當初幫他救飛垣,也僅僅只是因為我離不開他,現(xiàn)在不一樣了,他給不了你的東西,我都可以給你!
他迅速地握住了她的手,不等她回神就再次重復起那天在厭泊島說過的話:“瀟兒,我提醒過你,我和你只能是兩種關系,要么你是我喜歡的女人,要么你就只能是陌生人。”
這句話再次出現(xiàn)在耳邊的時候,云瀟只覺得天地豁然混沌一片,他的眼底有一絲不容質疑的堅持,逼著她直視著自己,強硬的說道:“選一個,我要你清楚、明白的選一個,告訴我你的選擇!
蒼白的短發(fā)在夜幕下被海風輕揚,同樣蒼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冰涼如雪,而那雙原本輝煌耀眼的異色雙瞳此刻卻如黑洞般滲人,她劇烈的喘氣,身上的金線越纏越緊幾度張口都無法出聲,在令人窒息的對視里,帝仲的眼中似乎極快的掠過了一抹淡淡的狠辣,眼眶微紅,語氣里是難以掩飾的哀戚,低聲:“你不說話,既然如此,我就當你默認了,你本來就是屬于我的,我可以給你一百年、一千年、一萬年的時間去接受!
帝仲的臉上還是一片沉靜,明明是他用術法束縛著不讓她開口,卻又自以為是的幫她做出了決定,崇拜的背后是什么……是擅自幻想出來的誤解罷了,他從來也不是什么完美的人,只不過是在數(shù)萬年孤獨的漂泊中泯滅的情感,這才顯得無欲無求,隨遇而安,然而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被激起曾經(jīng)消失的感情,他仍是一個有私心的普通人。
他溫柔的笑了笑,手里卻驀的抓住了她的肩膀往后按倒,深而重的吻了下去。
她從晴天霹靂里驚醒,不知是何種悲憤的情緒火山爆發(fā)般涌上心間,一直松弛無力的手臂豁然燃起一抹鋒芒的火焰,頃刻就如長劍般直接擊穿了對方的肩骨!
第八百八十五章:爆發(fā)
血迸濺而出的剎那,云瀟的臉色卻比帝仲更加慘白,她呆呆看著手心里閃爍的火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動手刺傷了他,然而帝仲的神色依然冷定,只是抬手輕輕按著傷口止住了血勢,仿佛并不意外這樣的舉動,他勾起嘴角平靜無瀾的發(fā)出笑聲,看著她顫抖的雙眸譏諷的問道:“為什么不刺要害呢?這個距離下,以你的能力,一劍擊穿心臟是很輕松的事情吧,為什么失手?即使自己有危險,你也不愿意傷了他?”
“不是,不是……”她絕望的搖頭,想為自己辯解什么,喉間又是一片苦澀翻涌而出,帝仲的眼里鋒芒畢露,帶著從來沒有過的狠決按著她一動不動,“那天你就想殺我,現(xiàn)在還要否認嗎?”
云瀟不可置信的聽著這句話,模糊的記憶似乎隔著一層濃霧,怎么也看不清霧氣的對面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帝仲搖了搖頭,手指一勾從她心口取出白玦玉環(huán),低道:“我不想騙你了,春選結束的那天我就已經(jīng)取代了他,你們在家里給白小茶過生日,你喝了長洲的果釀酒之后醉倒,是我用鏡月之鏡凝固了天征府……把你抱進了房間!
他還沒有說完話就已經(jīng)清晰的聽見了對方劇烈的心跳聲,看著胸口的起伏越來越急促,仿佛有一只手終于撕裂了眼前的迷霧,讓她呆滯的睜大眼睛看著這個憧憬、敬仰了不知多少年歲的人,眼中的光驀然消失變得死寂無比,而帝仲仍是用溫柔又冰涼的指尖輕撫著她的臉頰,將散亂的發(fā)梢撩到耳后,然后滑落到肩膀往下拉開松散的衣領,他重復著那一晚的動作,看著她低聲問道:“想起來了嗎?”
大腦轟的一聲有如驚雷炸響,她緊緊抓著衣領精神也在這一瞬徹底崩潰,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金線浮現(xiàn)在皮膚上,束縛著全身的力量讓她無力的癱軟下去,帝仲安靜的看著她,凌厲的目光一掃,提醒:“我綁住你不是為了讓你安分的養(yǎng)傷,而是因為那天晚上……你不僅一直反抗,甚至還曾聚火為劍想殺我!”
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兩人的情緒同時爆發(fā),云瀟掌心的火舌吞吐,掙脫金線的束縛再次凝聚成劍,帝仲的速度仍在她之上,翻掌之間古塵落入手心攪碎火光,再用力直接按住她的手腕,目光更是雪亮的如出鞘的利劍,透著讓她冷入骨髓的冰涼,有一種隱隱的哀傷,一點一點的滲透到心里面去,海面清瀲的光芒折射而出,為他籠上一層半明半昧的暗影,聲音也帶了幾分恍惚:“我有很多機會可以擁有你,甚至可以像他一樣毫不猶豫的強迫你,但我仍然希望有一天你能心甘情愿的接受我……瀟兒,現(xiàn)在關于你身上的火種起源我已經(jīng)有了線索,你放心,你喜歡孩子,我們很快就會有孩子的!
她的淚水早就奪眶而出,被一種說不清的情緒一瞬間扼住了心臟,痛的全身抽搐著痙攣起來,不顧一切的推開他,忍著心底翻涌的傷心質問:“為什么……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你,你說什么我都相信,為什么……”
他沒有回答,站起來閉眼深深的呼吸,海風吹動著白發(fā),露出那張疲倦而憔悴的臉,云瀟呆呆看著他,他的輪廓映照著夜幕下,變得深邃又孤獨,這個人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讓她的整個人、整顆心都朝著看不見的底的深淵緩緩沉去,她的眼前晃動的是萬年前那場酣暢淋漓的戰(zhàn)斗,那般英姿勃發(fā)的身影,手握黑金長刀,帶著俾睨天下的驕傲,讓浮世嶼的皇鳥為他折服,也讓隱于其中的火種一見傾心。
這樣的憧憬不知持續(xù)了多久,而那個高大的身影也隨著時間的推移在她的幻想里越來越完美,直到她懵懵懂懂的以人類的身體意外誕生,記憶戛然而止,唯有那一抹追逐了千萬年的氣息銘記于心。
第一次在厭泊島上再次見到幻想里的這個人,雖然是神裂之術虛無的軀體,她依然能感覺到和萬年前一模一樣的正氣凜然,會對她溫柔的笑,晃著她的腦袋輕聲細語的叮囑,仿佛夢想和現(xiàn)實完美的契合,讓她受寵若驚,在之后的每一次危險里,他都會天神一般的站出來力挽狂瀾,會皺著眉頭斥責她的沖動,會無可奈何的幫她收拾殘局,但最后的最后,都會對她露出好看的微笑。
她眷戀著這種感覺,那是沉醉萬年醒不了的幻夢,是明知感情無法分割卻依然不舍放棄的貪婪,直到今天她才幡然大悟,是她同時傷害了兩個人,終于讓他們反目成仇……不可收拾。
“為什么?”帝仲重復著她問題,靜靜地凝視著她,內心似乎在痛苦的掙扎著,最終還是慢慢伸出手指溫柔地撫上了她的嘴唇堵住她的話,“因為我愛上了你,僅此而已!
海岸邊異常的安靜,草海被風吹動的聲響被無形的力量凝滯,淡淡的光影映在帝仲的臉上,那表情仿佛藏入云中的月朦朦朧朧神秘莫測,他低著頭看著手里锃亮的黑金色古刀,內心的情緒也如潮起潮落,第一次對她敞開了心扉:“你從來都不了解我,千夜也是一樣,他明明早就看到了我的過去,還是對我一點防備都沒有,你出生在昆侖山,或許你的經(jīng)歷不足以讓你對我保持戒備,他又是為什么對我如此信任?”
他忽然轉過來,在云瀟面前露出一如既往的微笑,就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繼續(xù)按住她的腦袋習慣性的搖晃著:“去往上天界的道路并非一帆風順,我殺了很多無辜的人,踐踏過數(shù)不清弱小的流島,這才一步一步走到了頂峰,那是你看不見的殺戮和血腥,相比起來,奚輝當年驅使座下三魔屠戮整座箴島死的人只是冰山一角罷了,就連你見過的北斗大陣在我看來也很普通,這樣的我……只有你、你們會天真的以為是好人!
他嘆了口氣,有些感慨:“到達巔峰之后,日子忽然就變得索然無味,外面尋釁滋事的家伙們也無法再挑起我的興趣,或許是上天界太過無聊,在那段時間里,我隱瞞身份走過很多的地方,認識了一些品性兼優(yōu)的人,那些不同國家的風俗人情,時至今日依然會讓我十分懷念,但他們無一例外在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后變得謹慎小心,甚至避諱一般的遠離我。”
“瀟兒,我出生在一個貧瘠的雪國腹地,很長一段時間以來,溫暖都是我生命里最為向往的東西,直到我意外去到終焉之境,在那里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真神之力,這樣原始的本能依然牢牢的扎在我的靈魂里,可人心真的是世間最為復雜的東西,我也曾自以為是的把他們當成朋友,試圖將我內心深處最為渴望的溫暖帶給他們,可惜最終他們都選擇了逃離,我終于明白過來,當我踏足上天界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也成不了普通人,再也不會有普通的人生,這樣的想法一旦出現(xiàn),我所有的感情都隨之湮滅,這才有了后世傳說里,那個不喜不怒、不爭不搶、隨遇而安的帝仲!
他輕合著眼睛,竟然不合時宜的笑了起來:“再往后日復一日的所有生活都沒有了意義,無論是裝模作樣的朋友,還是逢場作戲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披著同一張皮,沒有任何的區(qū)別。”
他頓住了,凝視著云瀟唇角上揚出無奈的弧度,慢慢的伸手摸著她顫抖的臉頰:“我其實遇到過很多女人,漂亮的、才華橫溢的、風情萬種的,可為什么最后會敗在你這種蠢貨手里?為什么你傻乎乎的折斷骨頭來救我會讓我那么、那么的開心?”
她說不出話,腦子里清晰的浮現(xiàn)起那天夜里發(fā)生的一切,淚水一直止不住的往下掉落。
“從來沒有人真心對我好過!彼匝宰哉Z的接話,苦笑著、哀傷著,“知道我身份的所有人,包括上天界的同修們,沒有人真正關心過我的安危,他們總是覺得我會贏的,會如往常一樣,風輕云淡的回來。”
“事情的轉變出現(xiàn)在蕭峭島,我撿到了一只天生殘疾的兇獸,它死纏爛打的黏著我,我只能把它帶在了身邊,它很煩人,我去殺只小小的魔物,它都要緊張的跟著我,明明一次忙也沒有幫上,每次都要嘚瑟的朝我炫耀……”話音未落,帝仲再次看向云瀟,面色有所緩和,語調也輕快了起來:“之后的事情你就知道了,除了那只蠢貨只有你沒有遠離我,像它一樣傻乎乎的黏上來,在自己的幻想里把我變成了最為完美的存在,我真想永遠保持著這幅高大的形象,可你越來越多的出現(xiàn)在我身邊,讓那些消失的感情也一點點回來了!
帝仲揚了揚嘴角,按著受傷的肩膀站起來,手指的關節(jié)已經(jīng)被握得發(fā)白:“千夜一開始對我是有戒備的,他一直在提防著被我奪下意識,可是慢慢的,他對我的感情也發(fā)生了變化,甚至可以在你遇險的時候放心讓我去救,他明知道我喜歡你,還總是一次又一次的給我機會,因為他和你一樣,對我近乎毫無原則的相信!
“我不討厭他,甚至很喜歡他,所以我曾想過把你交給他,我知道他會愛你,可是他身上的負擔和責任太多了,你喜歡那種有擔當?shù)哪腥耸菃?可這樣的人能保護好國家,能保護好人民,唯獨保護不了你!
“而你也和他一樣,一次又一次的給我機會……”他呢喃著,恍若失神,忽然眼眸鋒芒而尖銳的望過來,“如果你也想像當初那些人一樣遠離我,那就離得遠遠的,不要關心我的死活。”
云瀟哽咽了一剎,忽然感到身體的束縛松了下來,金線從骨骼處脫落,一根根的掉落在了地上,她驚訝又不可置信的伸手摸了摸,又聽見耳邊冷入心扉的低吟:“之前我和你說過,人心總是不知足的,越是對一個人好,他就會越貪婪的索取更多,一開始我只想得到你的心,但是現(xiàn)在,你的一切我都想得到,你想殺我是嗎?來,我給你這個機會,殺了我,你就能把他救回來,否則還是那句話,從今往后,他是我的,你也是我的!
她抬起頭,看見的是古塵鋒芒的刀尖直勾勾的指向她的眼睛,那樣刺目的光澤讓她顫抖的往后退去,但帝仲沒有再給她猶豫的時間,長刀砍落的同時,火焰從掌下凝聚成劍,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的劍會指向最為愛戴的人,更未想過他手里的刀會以更加兇狠的方式回擊而來!
第八百八十六章:晴天霹靂
壓抑了多年的渴望加上滿心的怒火一旦爆發(fā),他近乎失控的持續(xù)逼近,而云瀟只能一步退,步步退,退到海岸線的邊緣之時,手臂已經(jīng)連再次抬起的力量都沒有了,視線里的身影依然高大,和記憶里鏖戰(zhàn)澈皇的男人重重疊疊,讓她向往,讓她憧憬,然而當海風吹散云霧,她再一次清楚的看到那張寫滿陰郁的臉,一股前所未有的陌生讓心止不住的顫抖,周圍似乎一下子安靜下來,她仿佛聽見古塵里龍神哀傷的嘆息,刀鋒攪碎了流火,巨大的沖力讓她摔倒在海水中,一股冰涼的劇痛如跗骨之蛆攀爬全身。
這一擊讓她散架般再也站不起來,帝仲卻緊咬著牙關面如死神一字一頓的訓斥:“你不舍得對我動手,他就一定會死……”
話音未落,他的余光豁然瞥見一絲黑焰從海中幽幽散開,像一朵詭異的小花,蜿蜒到他的腳邊。
黑焰……那條雙生心魔已經(jīng)死了,為什么還會有帶著魔氣的黑焰涌出?
下一秒,帝仲看著海水里面容慘白的云瀟一瞬間瞳孔劇烈的收縮,黑焰是從皮膚里忽然躥出的,讓她呼吸沉重整個人往后仰倒摔入海水中,大腦一片空白。
“瀟兒……”他立刻收刀,瞬間就意識到她的火種中依然摻雜著雙生心魔的黑龍之血,精神有一剎那的恍惚,身體也情不自禁的往前踏了一步,焦急的呼喊:“阿瀟……”
僅僅一個失神,帝仲用力甩了一下頭,人已經(jīng)掠到了云瀟身邊將她扶起,就在這時,她只覺得心中一陣翻騰,冷汗沁出額頭,死死的拽著他的手腕用力抓出了血痕,臉色在窒息里越來越蒼白,在迷茫的思緒中,看見這個數(shù)秒之前還宛如死神的男人露出極端驚恐的神情,用熟悉的溫柔輕輕把她抱了起來,“你撐住,我這就帶你去找紫蘇!
很快視野里就出現(xiàn)了熟悉的雪峰,昆侖山特殊的清氣如煙霧般撩過云瀟慘白的臉頰,終于讓混亂的神志微微一怔,然而清醒過來的一剎那,不知是什么絕望和憤怒讓她奮力的想掙脫這雙牢牢抱著的手臂,帝仲放緩了速度,按住她的手腕柔聲安撫:“別亂動,我們在昆侖之巔,現(xiàn)在這具身體并不能很好的施展光化之術……”
“你騙我……”云瀟的呼吸急促,雙瞳映著清澈的白雪卻反而透出了沉悶的黑色,反復叨念,“你騙我……”
“先不說這些,你不要亂動!彼恼Z氣溫和,似乎一下子又恢復成記憶里那個高大英俊的形象,微微低著頭,眼里盡顯柔情,云瀟呆了一瞬,接著是更加強烈的反抗,他不得不在高空中臨時踱步,借著風勢來到下方幽靜山坳里,才松開手,懷里的女子如驚弓之鳥往后縮去,直到后背緊貼著冰川仍在嘗試躲避,這么冷的昆侖山腹地,她卻嚇的滿頭大汗,四肢像是被抽了筋一般冰涼癱軟,飄忽不定的眼神轉為刻骨的凄涼。
“瀟兒?”帝仲擔心的靠近一步,又怕再刺激她的情緒不敢過分上前,詭異的黑焰像夢魘般喚醒了記憶深處最傷痛的回憶,她抬頭看著眼前的男人,眼眶終于難以自制的通紅起來,然后崩潰的捂著臉哭泣,心知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設想,帝仲的聲音里帶著不可抗拒的威嚴,一把扣住她戰(zhàn)栗的肩膀低道,“我?guī)闳フ易咸K,別怕……你別害怕!
“你騙我……”她還是叨念著那三個字,清楚的看到對方的瞳孔微微一縮,跟著哽咽了一剎,臉上原本冷峻的線條慢慢變得柔和起來,“聽話,馬上就到了,你會沒事的!
“你殺了千夜?”云瀟好像完全沒有聽見他說的話,難掩眉宇間的哀痛,帝仲的面色泛白,被問得神色抑郁,但看她一直落淚,終究心里一軟搖頭,“我沒有殺他,他還活著……”
話音剛落,還是憤怒的三個字毫不遲疑的脫口,用力推開他:“你騙我!”
“他真的活著,我沒有騙你。”這一次,帝仲只能忍著情緒耐心的安撫,親手擊碎的信任一旦崩塌,他的每句話都像利箭般讓她避之不及,縱然他的神情溫柔似水,在云瀟的眼里竟也宛如惡魔般猙獰,一邊不顧一切的推開他伸過來的手,一邊抱著雙肩緊貼著冰川,很快她身上的溫熱就讓身后的冰緩緩融化,雪水沾濕了身體,悲憤讓胸腔的血倒逆而出,一口嘔在裙擺上如盛開的大花,刺的人無法直視。
帝仲緊咬了一下唇,知道不能再讓情緒如此糟糕的女人在這種地方鬧下去,干脆走過去一把又將她抱起來,金線想要重新束縛住她的時候,兇猛的火焰迸射而出,這一次的流火劍是從胸口的火種里抽出,緊貼著他的喉嚨險些割斷脖子,云瀟扶著冰川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她的眼里是真實的殺戮之息,身體的皮膚在裂開,鮮紅色的血混著黑色的火焰飛濺而出。
火星散落在雪山里,仿佛觸動了什么隱秘的東西,讓整個昆侖地界都在微微晃動。
那張冷漠的臉近在咫尺,第一次在他面前呈現(xiàn)出邪異的蒼白,失神的雙眸黯淡無光,卻有越來越明顯的黑焰在更深處撲朔迷離,帝仲心頭一緊,在第二劍朝著自己瘋狂刺來的一剎那,古塵靈動的按住火焰,金線從四面八方纏繞著云瀟,一根根扎入體內牢牢的將她按在原地,但她卻仿佛無知無覺,前所未有的憤怒讓理智全無,拼盡全力的抬手直接拉斷了金線!
火再次燃起的時候,劍尖卻詭異的偏轉了角度,眼見著流火劍以一種奇怪的弧度即將貫穿她的胸膛,帝仲驚得一把上前強行抱住了失控的云瀟,火舌吞吞吐吐,抓住千鈞一發(fā)的機會再次逆轉了方向直接洞穿他的心臟,劇烈的刺痛席卷全身,他卻在劍端從背后透出的同時推開了擁抱著的女子,緊接著,他就聽見了耳畔傳來熟悉的狂笑,得意洋洋的嘲諷著他的失態(tài)。
一度消失的魔物,竟然在他的貪婪下再次影響了云瀟的理智,他捂著胸膛咽回血沫,火種幻化的長劍只要一擊就能讓他五臟六腑同時受損,而云瀟更是怔在了原地,單手保持著一擊過后的姿式,呆滯的看著他。
慢慢的,她的身體開始發(fā)抖,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絕望的跪在冰雪里發(fā)出慟哭。
恍惚中,她忽然感覺到一雙手溫柔的沖過來抱住了她,那雙手比冰川還要寒冷,帶著劇烈的顫抖卻又堅忍而用力,一個熟悉的聲音讓她崩潰的情緒慢慢鎮(zhèn)定:“別怕……阿瀟,你別怕!
她茫然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竟然分不清他到底是誰,在迷惘中被他輕輕抱起來,朝著不遠處的無言谷流星般墜落。
帝仲再次驚醒的時候已經(jīng)身處無言谷的湖邊,他觸電般的抬手按住額心,卻怎么也回憶不起來到底是怎么忽然來到了這里。
湖面上是微微泛光的睡蓮,周圍的花木無風自動,吹著和煦的微風,再定睛,他看見一個神裂之術的影子站在湖邊,讓他一時茫然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
情況反過來了……他竟然能在這種時候,以神裂之術從精神的壓制里掙脫出來?
此刻的蚩王正悠閑的端著一杯清茶抿了一口,見他的神志已經(jīng)回轉,輕咳一聲打斷思緒,兩人同時望過來,風冥抬起頭凝視著后方的某處,勾起一抹略帶諷刺的譏笑:“你怎么不再用點勁一刀殺了她算了?這樣你們兩個就沒什么好爭的了,煌焰也不會看見她就心煩,或許連青兒都可以不再和我翻舊賬,皆大歡喜不是嗎?”
他沒有理會好友的嘲諷,想起那些觸目驚心的黑焰,下意識的攥緊了手心低聲顫道:“她怎么了?”
風冥低頭看著手里因微微顫抖而輕輕波動茶水,心底有沉沉的冷意,很久才將聲音壓到最低:“你自己動的手,反過來問我怎么了?古塵對她有天性的克制,加上頹靡的火種再次被黑龍的血侵略,又在失控之下伴隨著火焰肆意游走灼傷了全身,你現(xiàn)在進去看看她樣子,像個冰裂的瓷娃娃,一碰就會破碎!
仿佛晴天霹靂,帝仲的瞳孔在這一瞬劇烈的凝縮成一點,眼里流露出無人能懂的悲涼,另一邊神裂之術的殘影也因震驚而微微渙散,聽見蚩王的聲音仿佛是從虛空里緩緩傳來,還是一五一十說出了實情:“魔物的最終目的就是逼死宿主取而代之,好險啊,你差點就親手放出一只魔,這要是失控魔誕,會比那只黑龍更加棘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