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回答讓他挑不出毛病,仿佛這就是他一定會說的話,蕭千夜無聲嘆息,握了握手心取出說好的龍鱗扔給他,答道:“明晚我會在天守道等你。”
第八百四十七章:情報
“謝謝啦!”重嵐接過龍鱗收好,將手邊的酒壇直接抱起來咕咚咕咚喝了個干凈,還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唇向他揮手告別,瀛洲的仙草酒后勁大,但他一副風(fēng)輕云淡的模樣腳步輕盈,還沒走到門口又沖他眨了眨眼睛,忽然說道,“看在你招待我喝了一壇好酒的份上,極樂珠的事情我知道一部分,那是風(fēng)雨會內(nèi)部的爛攤子,如果我不插手只怕現(xiàn)在死的人會更多!
“我家里倒是還有幾壇好酒,要不再來點?”蕭千夜順勢接話,果然見重嵐扭頭走了回來,“可惜你的酒量太差了,一個人喝酒多沒意思!
話音未落,蕭奕白拉了張椅子一起坐下來,笑道:“那讓我來陪少主喝幾杯如何?極樂珠一事關(guān)系到飛垣百姓的安危,每拖延一天就會有更多的人沾染毒癮,少主愿意透露一二,我愿意陪到天亮!
重嵐瞇眼看著他,這是一對孿生兄弟,一模一樣的容顏上有著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讓他不需要多做分辨就能清晰的感覺到差異,他遞上酒杯,對蕭奕白做了個請的手勢,淡淡說道:“托你們福,五年前我在山海集的賭場贏了一筆巨額的賭金,參與到這場押注的商戶有一千多家,遍布數(shù)百個不同的流島,其中就包括了來自蓬萊仙島的那一只巨鰲,那是我第一次認(rèn)識風(fēng)雨會,家主衛(wèi)澤是個孤膽英雄,有三房夫人,可惜除了大房能和他一起風(fēng)雨無阻的做生意,二房三房都不是省油的燈,人嘛,手頭一旦有了閑錢總會無聊的去找點樂子,這一找就找到了黑市!
“按照他們那的傳統(tǒng),大房的長子衛(wèi)陽原本該是家族的第一繼承人才對,可以那小子書生氣十足,自幼的理想便是考取功名入朝為官,衛(wèi)家代代都是海上梟雄,突然冒出個文質(zhì)彬彬的長子真是讓人大開眼界,好在衛(wèi)澤本人倒是看得開,兒子喜歡他也不勉強(qiáng),但是家中的祖產(chǎn)總要有人接手,大房膝下就這一個兒子,指望不上就只能培養(yǎng)二房的兒子,那小子叫衛(wèi)繼,老早就開始混跡山海集了!
重嵐饒有興致的笑了笑,一邊搖頭一邊感嘆:“都說慈母多敗兒,衛(wèi)繼瞞著他爹在山海集欠了一大筆錢,二房私下拿了不少錢給他,可他賭癮越來越大,幾年下來終于補(bǔ)不上缺口,母子倆怕老爺子知道會氣的把他丟海里喂魚,二房也是山海集的?停卸螘r間新認(rèn)識了一個叫夜來香的女毒梟,兩邊一拍即合,慢慢的就盯上了毒貨的交易。”
“夜來香!”蕭千夜和蕭奕白同時發(fā)出一聲驚呼,嚇的重嵐手里的酒杯都差點打翻,問道,“你們認(rèn)識呀?我聽說夜來香是飛垣山市的,幾年前山市被毀,她也死了!
蕭千夜蹙眉沉思,他一直都很疑惑夜來香曹雁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聘請到了縱橫流島的真羅族,如今看來,竟然和風(fēng)雨會扯上了關(guān)系?
重嵐抿著酒意猶未盡:“黑市有黑市的規(guī)矩,有錢誰都是朋友,沒錢誰都是敵人,要么還錢要么賠命,人家才不和你扯那么多,據(jù)說夜來香資助了他們一筆巨款,唯一的要求是讓二房幫忙聯(lián)系找尋辛摩族,但辛摩的收費可不便宜,二房正是急需用錢的時候,所以她私下扣了一半下來,回頭騙夜來香這點錢只能請到真羅族,夜來香復(fù)仇心切就答應(yīng)了,不過我聽說真羅在飛垣吃了虧灰溜溜的跑了,哈哈!
他笑個不停,面前三人的臉色鐵青,重嵐尷尬的咳了一聲,把話題重新繞回了風(fēng)雨會:“二房給兒子還了錢,安安分分消停了兩年,結(jié)果這邊事情才擺平,三房那又出事了,三房的兒子叫衛(wèi)戈,如果說二哥是個賭鬼,那這弟弟就是個霸王,他在山海集惹事打死了人,躲回蓬萊仙島不敢出來,后來人家直接請了一批殺手追了過去,他倒是消息靈通溜之大吉,結(jié)果把還在家中寒窗苦讀的大哥給害死了。”
重嵐惋惜的嘖嘖舌,搖晃著手里的酒杯感慨萬分:“所以說老婆還是不要娶那么多,有個能和你風(fēng)雨同行的女人不好嗎?非得貪圖美色又娶了兩個不省油的燈,把自己家搞的雞飛狗跳,大房這么多年早就看淡了感情,一門心思經(jīng)營著生意想多攢點積蓄實現(xiàn)兒子入朝為官的夢想,對丈夫和小妾的所作所為一直睜只眼閉只眼,可是這次兒子被人當(dāng)成替罪羊活活打死在家里,這口氣怎么可能忍得下?”
“女人這種生物啊……狠起來是真的讓人刮目相看,兩個月之后,衛(wèi)澤在一次出海經(jīng)商的途中暴斃身亡,遺體運(yùn)回蓬萊島的時候,二房、三房在海邊哭的驚天動地,唯有大房冷靜的讓人送回家里開始著手置辦后事,她借著丈夫的死把所有的子嗣全部喊到了大堂,打著要分家產(chǎn)的幌子,一夜之間把人殺了個干凈,兩房屋里頭加起來三十多口人呢,連剛出生的嬰兒都沒放過!
“衛(wèi)澤的死……”
重嵐眨著眼睛露出一抹狡黠的笑:“衛(wèi)澤當(dāng)然也是她殺的,這么多年老夫老妻了,衛(wèi)澤對她沒有半點防備,那女人不動聲色的下了兩個月的慢性毒藥,連隨船的大夫都沒查出來,不過那毒我認(rèn)識,是山海集里的東西,除非她也和山海集有往來,否則沒可能弄到,那應(yīng)該是兩年前了吧,我正好路過蓬萊,本想借機(jī)打探一下飛垣的消息,結(jié)果意外撞上了這事,所以說女人這種生物真是可怕啊,要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才好。”
云瀟翻著白眼聽著對方嘴里陰陽怪氣的語調(diào),默默扭頭懶得看他,重嵐憋著笑:“反正那女人和瘋子也沒有什么區(qū)別了,手底下的大掌柜小伙計跑的跑散的散,百年家業(yè)眼見著就要被周圍虎視眈眈的同行瓜分,而我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進(jìn)入飛垣而不被懷疑,廣廈將傾的風(fēng)雨會無疑是最好的選擇,于是我便暗中接了過來,不過我的目的又不是做生意賺錢,只是為了不打草驚蛇等你回來罷了,所以他們留下的那些客人我都原封不動的保持著關(guān)系,這其中有一家叫桃源鄉(xiāng)的舞館,分店遍布幾十座流島,飛垣的山市也有一家,老板娘叫一品紅,他們就是和風(fēng)雨會做極樂珠生意的人。”
兄弟倆心照不宣對視了一眼,黑市之所以叫黑市,就是因為其灰色地帶太難管束,幾百年甚至幾千年延續(xù)下來的潛規(guī)則,確實不是一時半會能徹底解決的。
重嵐忽然湊了過來,似提醒似調(diào)侃的問道:“你們知道那位女毒梟為什么代號會叫夜來香嗎?”
三人同時捏緊了手心,不安的預(yù)感油然而生,重嵐懶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一邊搖晃一邊笑道:“女人如花,婀娜多姿,美艷動人,如溫柔的尖刀,不知在何時就會刺穿男人的胸膛,夜來香就是太心急了,她要是能隱忍幾年往上爬,或許真的能報仇成功也不一定,我只知道她們上層似乎有一個龐大的組織,山海集之內(nèi)很多女老板都牽扯其中,你們?nèi)羰窍胝{(diào)查桃源鄉(xiāng),那可一定要小心,不要招惹了這柄溫柔的刀。”
他奇怪的盯著云瀟,莫名其妙的嘀咕:“同為女人,有人天生就是皇者,受盡寵愛,有的人卻只能在黑市里左右逢源,夾縫求生,小姑娘,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六千兩的魚,不是什么人能吃得起!
云瀟無言以對,重嵐將酒壇子倒過來用力晃了晃,確定里面一滴酒也沒有了之后才意猶未盡的起身告辭,帝都城守衛(wèi)森嚴(yán),但他輕輕踮腳就大跳從院子里高出百米高,像一顆不易察覺的淡淡流星旁若無人的消失在皇城的夜幕下,沒想到對方臨走前還給了他這么重要的信息,蕭奕白睡意全無,一邊叮囑兩人早些休息,一邊急不可耐的連夜往墨閣趕去。
這一夜聽了太多讓她震驚的事情,云瀟心神不寧的走回房間,滿腦子都是辛摩少主那張神似冥王煌焰的臉龐,拉著蕭千夜的手不讓他走:“你明天真的要去天守道應(yīng)戰(zhàn)嗎?”
他摸著云瀟的臉頰,點頭答道:“他沖著我來當(dāng)然是最好的,熒惑島和極樂珠的事情也都有了線索,因禍得福是不是?”
“哪里得福了?”云瀟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心里又急又擔(dān)心,一口氣沒順上來重重咳了起來,蕭千夜幫她拍著后背,聽她一喘一喘的道,“你不要看他一副笑瞇瞇的模樣,那可是辛摩。∵@么多年他們橫行流島到處發(fā)著災(zāi)難財,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忽然改了性?該不會、該不會是有什么陰謀吧!他們是不是不止十八個人,會不會埋伏在天守道……”
“阿瀟,你想太多了!笔捛б冠s打斷她的碎碎念,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你也知道對方是辛摩,要是在內(nèi)城動起手來,左鄰右舍都要遭殃!
“可是、可是!”
她還沒說話就被蕭千夜抬手堵住了嘴,稍微用力按著她的肩膀強(qiáng)行讓她躺好,半開玩笑的哄道:“行了,你剛吃了藥,烈王叮囑過服用之后還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不好,乖乖睡覺,實在不放心明天我?guī)夏阋黄穑贿^你不許動手,只能在一旁看著,你要是再一腳把人家踹出去,那就不好辦了。”
她才沾上枕頭眼睛就已經(jīng)睜不開了,只是死死抓著他的胳膊半睡半醒的嘀咕著,蕭千夜習(xí)慣性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守在床頭等她沉沉睡去才輕輕關(guān)上門離開。
院子里酒氣熏天,讓他情不自禁的捂住口鼻,忽然聽到耳畔一聲淡淡的叮囑,是帝仲的聲音罕見的響起:“小心吶,對方是辛摩,就算沒有其它目的,硬戰(zhàn)也不好對付!
“嗯,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彼匝宰哉Z的回答,沒注意到自己在這一刻下意識的抬手扶了一下額頭,恍惚的搖晃了一瞬。
帝仲沒有接話,透著他的眼睛,露出深深的擔(dān)憂。
第八百四十八章:毛遂自薦
午夜時分,墨閣才熄滅的燈火再一次亮了起來,半個時辰之后,連睡袍都來不及換下的公孫晏抱著一大疊卷宗神態(tài)嚴(yán)肅的走進(jìn)內(nèi)閣最深處,一進(jìn)來,他先是看到了披著外衣蹙眉扶額的天尊帝,再是看到了右側(cè)飛垣全境地圖前站著的蕭奕白,最后才發(fā)現(xiàn)窗邊正襟危坐左右為難的皇后,公孫晏吃了一驚,連基本的禮數(shù)都忘了,就那么傻乎乎站在門口半天,直到明溪對他連續(xù)喊了幾聲才趕忙大步將卷宗放到他面前。
一時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況,他本來忙完了一天的事情才洗漱好準(zhǔn)備睡覺,腳都沒邁上床就聽見冥蝶傳令,讓他立刻把山市商戶的卷宗送到墨閣,他自幼和明溪私交甚好,自然清楚這種深更半夜的密令一定事關(guān)重大,然而他馬不停蹄的趕來之后,怎么蕭奕白和皇后一左一右都在這里?
阿瑩尷尬的對著他笑了笑,她從天征府回來之后,或許是喝了點酒興致正好,不知為何就鬼使神差的改變了方向往墨閣來了,這地方白天群臣匯集,是商議天下要事的重要場合,但是散朝之后的天尊帝總是喜歡一個人在內(nèi)閣的小房間里獨自休息上片刻,有時候太晚了他甚至?xí)苯釉谶@里睡下,果不其然她一推門就看到了正在看書的丈夫,雖然對方在抬頭看她的一瞬間有某種嚴(yán)厲,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還給她遞了一杯溫茶。
她有些心虛的坐在丈夫的身邊,按照規(guī)定皇后不能干涉朝政,她也不應(yīng)該未經(jīng)允許私自闖入,但蕭閣主的幾番話點燃了她心底的一抹火苗,讓她腦門發(fā)熱情不自禁的走了進(jìn)來,好在忙碌的帝王并未指責(zé)什么,聞了聞她身上的酒氣笑咯咯的詢問她是不是去了天征府,她驚訝的抬頭,忽然瞥見丈夫大拇指上那個從未摘下來過的玉扳指微微閃爍著白色的柔光,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但她知道那是忌諱,是不能提起的東西,所以也只是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他說起今晚上的事情,帝王漫不經(jīng)心的聽著,仿佛每一件事他都已經(jīng)知道,直到一個多時辰之前,原本還在和她說話的丈夫忽然間陷入沉默,然后對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一言不發(fā)的靜坐了許久,再等他目光收斂的時候,神態(tài)變得格外嚴(yán)肅,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皇后還在身邊,直接從抽屜里捏出一只冥蝶傳令,讓鏡閣主立刻過來。
然而率先來的人不是鏡閣主,而是不久之前還和她一起吃晚飯的蕭奕白,顯然沒想到皇后會在墨閣,蕭奕白進(jìn)來的時候連守衛(wèi)都不曾察覺,與其說是沒有通報,倒不如說他就是擅自闖入的,仿佛憑空出現(xiàn),讓她目瞪口呆的半晌沒回過神來,和她的震驚相比,天尊帝的表情是司空見慣的淡然,兩人這才同時扭頭望向皇后,然后又心照不宣的挪開了視線。
從那一瞬開始她就感覺坐如針扎,本想請退離開又被丈夫搖手?jǐn)r住,讓她在一旁等著就好。
很快鏡閣主就奉命過來了,他匆忙放下手里的卷宗,雖然還是疑惑的看了一眼窗邊的皇后,但帝王不開口他就識趣的什么也不問,立刻拿起地圖旁邊的筆沿著東冥的山川走向花了幾條線路,加快語速解釋道:“山海集分為海市和山市,海市環(huán)繞飛垣,航程大概是一年一周,在巨鰲的背上整個沉入海中游行,但每次靠岸的時間地點必須得到鏡閣的允許,所以相比起來還要好管理一些,山市則略有不同,它的大致路線是沿著東冥的三江流域,偶爾還會跑到魑魅之山去,這沿途大小山脈有幾百座,隨時靠岸隨時迎客,沒什么規(guī)律,大致都是靠黑市的販子內(nèi)部傳播消息,雖然商戶鏡閣都有登記,但還是不能保證完全真實!
他在說話的同時,天尊帝已經(jīng)從折起的書頁里將關(guān)于“桃源鄉(xiāng)”舞館的檔案快速過了一遍,飛垣境內(nèi)的兩只巨鰲經(jīng)歷過一次內(nèi)部的大規(guī)模整改,加上鏡閣更加嚴(yán)厲的篩查,甚至要求商家和本土商戶一樣定期安排人過來匯報,這幾年雖然無法無天的灰色交易被扼制了不少,但它畢竟做的是貫連萬千流島的生意,漏網(wǎng)之魚也是難免的,飛垣內(nèi)島在碎裂之災(zāi)中破壞嚴(yán)重,除了帝都天域城,四大境的重建都要耗費巨大的人力物力,這也致使他不得不對國庫的重要收入來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萬萬沒想到類似溫柔鄉(xiāng)的毒貨竟然又開始在暗中流行起來!
許久,天尊帝將手里的卷宗遞給蕭奕白,嘆道:“果然一本萬利的東西就是太容易讓人嘗到甜頭,這幾年每搗毀一個毒窩,我都會命人將毒販的首級懸掛在周圍的城鎮(zhèn)里,百姓對此深惡痛絕,連數(shù)千年不往來的異族人都主動要求合作一并剿毒,可即使是這樣,巨大的利潤下還是有人愿意鋌而走險,桃源鄉(xiāng)……桃源鄉(xiāng),真是好名字!
蕭奕白默默卷宗上桃源鄉(xiāng)的那個粉色桃花標(biāo)志,現(xiàn)在的山市表面看著還算和諧,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灰色地帶的人口販賣、黑貨交易其實并未完全被扼殺,通常只要不是太招搖,一般也沒有人會管的很嚴(yán),畢竟山海集也不僅僅只做飛垣的生意,巨鰲背上的事情怎么樣都好解決,可是如果牽扯到內(nèi)島安危就不能繼續(xù)坐之不理,否則又是一場無妄之災(zāi)。
公孫晏湊過來提醒:“舞館的話應(yīng)該會有酒水、服裝上的生意往來吧,這些東西羅陵的商行里都有,要不要先找人進(jìn)去試探一下?”
明溪沉默了一瞬,問道:“一品紅你可認(rèn)識?”
公孫晏拖著下巴回憶著,眉頭蹙成一團(tuán)難以置信的回答:“我是見過,那老板娘伶牙俐齒頗受歡迎,據(jù)說她為人極好,桃源鄉(xiāng)除了以賣藝為生,還將賺到的錢拿出一部分聘請了先生教姑娘們讀書識字,練武強(qiáng)身,別說周圍的商戶對她贊不絕口,偶爾受邀到其它城市出演,走哪都是人聲鼎沸熱鬧非凡,說實話,要不是今天辛摩少主提起她,我是真的看不出來她背后還有其它勢力!
“姑娘們……”明溪斟酌著公孫晏的話,敲了敲桌面,腦子里飛速閃過幾個人名,又嫌棄的發(fā)出一聲嘖舌,公孫晏尷尬的抓了抓腦袋,不用問他都知道明溪此刻在想些什么,毒貨的交易不同于一般商品,肯定是極其隱蔽,只要其中的一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毒販為求自?梢詫⒄麠l下線全部拋棄,所以這種事情要么不能出手,要出手就必須直搗黃龍一次鏟除,眼下他們只有桃源鄉(xiāng)一個線索,萬不能在這種時候冒然讓對方察覺。
坦白說,風(fēng)魔內(nèi)部雖然有幾個年輕小姑娘,但沒有一個是靠譜的,若是讓她們?nèi)フ{(diào)查,只怕是前腳進(jìn)了山市后腳人家就全跑了。
他抿唇想了許久,半晌還是眼神復(fù)雜地望向蕭奕白,輕咳一聲試探道:“要不讓云瀟……”
“她不行!笔掁劝滓豢诨亟^,毫無商量余地的冷眼掃過來,明溪識趣的轉(zhuǎn)過頭懶得再說什么,還是公孫晏滿頭冷汗的出來解圍,皮笑肉不笑的說道,“她不行,她、她她做事太容易沖動,下手又沒點分寸,你忘了她上次一把火燒了定星山,太危險了,不行不行,真的不行。”
阿瑩在一旁聽得心驚肉跳,第一次在秦樓,她看見丈夫用從未有過的溫柔目光長久的凝視著鳳凰花樹下的云瀟,那時候她還莫名其妙有幾分醋意,可如今看來,真的是對她利用到無可復(fù)加,仿佛她只是一柄好用的利劍,可以幫他鏟除前方一切的阻礙,這得虧得是蕭奕白反對,換成其他人,只怕帝王理都不會理,能有一萬種手段逼著云瀟幫他吧?
氣氛忽然陷入僵持,但她的心底卻有一個聲音開始抑制不住的跳出來——“或許有朝一日,你也會成為她那樣母儀天下的女人!
下一秒,她徑直走向三人,毛遂自薦的開口:“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去桃源鄉(xiāng)調(diào)查吧。”
公孫晏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幾乎都要忘記墨閣里還坐著一位皇后,直到她走到明溪面前學(xué)著百官的樣子認(rèn)真的叩拜君主,他才低呼一聲趕忙伸手?jǐn)v扶了一把,苦笑道:“皇后娘娘,山市這幾年雖然略有改觀,但畢竟是歷史悠久的黑市,里面魚龍混雜危險的很,鏡閣平時只能管束他們和本土商戶的生意往來,管不了他們內(nèi)部的事情,您要去調(diào)查桃源鄉(xiāng)就得深入虎穴,不行,太冒險了。”
阿瑩沒有起身,目光堅定的看著正在沉默的丈夫,正色說道:“我是大漠出生,獵魔人隱居百年不和外人來往,雖得到您的恩惠被封為后,但也只在冊封的一日露過臉,想必常年居住在黑市里的商戶不會認(rèn)出我,毒貨交易背后利益巨大,肯定會有實力強(qiáng)勁的保鏢守衛(wèi),我雖然沒有云瀟姑娘那般強(qiáng)大的實力,但也是自幼習(xí)武自認(rèn)為不會輸給男人,請您恩準(zhǔn),讓我去桃源鄉(xiāng)調(diào)查此事。”
“你是皇后,不合適……”
“既為皇后,您的子民,就是我的子民!卑摵敛华q豫的接話,明知打斷他是無禮的行為,還是義無反顧的說了下去,“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您選擇我的原因,既然如此,還請您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定數(shù)!
明溪的手劇烈的一顫,目光也在這一瞬間鋒芒雪亮,阿瑩是個性情開朗的獵魔人,對帝國漫長的歷史并不感興趣,自己也從未和她提起過開國皇后媂姬的本名,自然也沒有向她透露當(dāng)時決議封她為后的真正理由。
他不說話,沒有人敢發(fā)出聲音,帝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對視著,一個明亮如旭日,一個清澈如甘泉。
不知過了多久,他無聲嘆息揉著眉心閉眼休息,擺擺手:“你們都回去吧,讓我考慮一下。”
第八百四十九章:花靈
第二天清晨,帝都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四月的天忽然間顯得有幾分陰冷起來,蕭千夜翻身看著枕在自己手臂上還在熟睡的云瀟,第一反應(yīng)仍是本能的探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自從兩生之術(shù)解除,她就固執(zhí)的要挨著他,明明每天都睡不了一個時辰,每天還是會著裝模作樣抱著他胳膊閉眼休息,她的體溫時冷時熱,一會滿頭大汗,一會又瑟瑟發(fā)抖,已經(jīng)很久沒有露出這么平和的神態(tài)了。
還是不放心她胸口上的傷,蕭千夜輕輕抽出手臂揭開她的衣領(lǐng),火苗在傷口的周圍閃爍,但依附著的冥王之力已經(jīng)開始緩緩消失。
他松了口氣,摸著她熟睡的臉頰淡淡笑了一下,又在下一瞬忽然想起重嵐提起的熒惑島之事,不由得抿緊嘴唇擔(dān)心的凝視著她——天外流火,他在聽到這四個字的剎那間就明白了一切的根源。
他自幼對神鬼怪談不感興趣,還是在昆侖山之時聽幾個師叔提起過,再加上帝仲的記憶在他身上慢慢復(fù)蘇,對這些東西也不再排斥,傳說天地存在六界,大多數(shù)情況下相互獨立且無法自由穿行,而這束來自天外的流火顯然是不屬于人界的東西,因而對人界的血脈產(chǎn)生極端的排斥就在情理之中,唯一讓他疑惑的是火種的真正起源,如此強(qiáng)悍又天克魔氣,大概率應(yīng)該是來自神界的東西,但神界的火種又為何會呈現(xiàn)出兇戾嗜殺的狀態(tài)?
他下意識的按在云瀟的傷口上感受著頹靡的火種內(nèi)那種特殊的溫度,除去不安,還有一種莫名的恐慌,這種不合理的情況只有一種合理的解釋,那就是因叛變而被驅(qū)逐的神,俗稱“墮神”。
或許是在被追捕的途中意外墜入人界,又或許是他自己用了什么禁忌之法穿越了界限,但無論哪一種對普通人而言無疑都是災(zāi)難。
也難怪坐擁火種的不死鳥一族會被視為殺戮的象征,而機(jī)緣巧合之下獲得天賜神力的辛摩族會如此強(qiáng)大。
六界的事情他無從探查,或許只有曾經(jīng)見過巨門背后真神領(lǐng)域的帝仲能知道些什么,但帝仲一直不言不語,他完全感覺不到氣息,甚至?xí)r常覺得那個人像依附在石像上的幽靈……孤獨寂寞,仿佛隨時都會消失。
明明已經(jīng)無法分離,他卻比從前更加深刻的感覺到自己和帝仲漸行漸遠(yuǎn)。
就在這時候,云瀟裹在被子里翻了個身,迷迷糊糊感覺到身邊的人輕手輕腳的起了身,她本能的伸手抱住蕭千夜,睡眼松醒的看著他不讓走,小聲嘀咕道:“這么早就要出門了嗎?”
“天都亮了。”他笑咯咯將剛才所有的疑惑收回心底,親吻著云瀟的額頭,溫柔的說話,“你再睡會,我盡量早些回來!
云瀟不肯放手,服下九穗禾之后胸口的陣痛緩和了不少,她的體溫也漸漸恢復(fù),讓整個被窩都是暖暖的,但是蕭千夜畢竟是個身體冰涼的古代種,他只是坐起來一會會,立馬又變得全身冰冷如霜,云瀟揉了揉眼睛貼著他的后背輕輕抱住,將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感到他情不自禁微微顫了一瞬,邊偷笑邊問道:“我半夜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不在身邊,是不是又偷偷跑出去了鬼混了?”
“我能去哪里鬼混?”他笑罵著把她抱入懷中,解釋道,“去了一趟軍閣,就算已經(jīng)和重嵐約好,畢竟辛摩還有十六個人在洛城埋伏著,總歸要給他們提個醒堤防一下才行!
“那你豈不是一晚上沒休息?”云瀟歪了一下頭,微微蹙起了眉似乎猶豫了一下,低聲道,“你不要出去了好不好?”
蕭千夜撫著她凌亂的頭發(fā)抿抿唇?jīng)]有回話,這一夜他確實沒合過眼,去軍閣以蜂鳥傳信之時,他看到隔壁墨閣深處隱隱的燭光,猜測應(yīng)該是連夜召見了公孫晏商議桃源鄉(xiāng)一事,而回家之后又看見大哥房間被風(fēng)吹開的窗子,一直到天邊慢慢亮起來,他都沒有聽見院子里有任何的動靜傳出,很明顯大哥是徹夜未歸,也讓他一整夜輾轉(zhuǎn)反側(cè),擔(dān)心不已。
見他不說話,云瀟默默低下眼眸,委屈巴巴的念叨:“不行嗎?一天……一天不去都不行嗎?”
蕭千夜無奈的笑了笑,他雖然沒有打算重回軍閣任職,但五年堆積下來的事情還是花了不少時間才勉強(qiáng)理清,或許是這么多年本能驅(qū)使,有些東西一旦接了手,不認(rèn)真做完他就再也停不下來,這些年云瀟跟著他東奔西走,受盡萬般磨難也從未有過絲毫的怨言,讓他的心一疼退步說道:“好。”
她開心的撲過來,同時一股溫?zé)岬那逑阋矒浔嵌鴣恚捛б谷讨念^越來越?jīng)坝康脑餆,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一只手按著她的額頭默默推遠(yuǎn),找著借口說道:“你再睡會,我去給你弄些吃的。”
“我不餓呀!”云瀟笑咯咯的眨眨眼,露出無辜的表情,“你怕什么,我又不會吃了你,干嘛這么急著要跑?”
“我怕你呀!笔捛б怪毖圆恢M的勾了一下鼻尖,神色一黯垂下了眼瞼,輕嘆了一口氣,站起身來,“想吃什么?”
“你要親自給我下廚嗎?”云瀟開心的拍了一下手,他披了一件衣服望著面色微紅的她,不知為何心里又是一動,忍不住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起她的臉頰,湊近回道,“我又不會做飯,最多只能把昨晚上剩下的給你熱熱,不過看你好像不是很愛吃的樣子,要不我出去給你買點桃酥吧,這個點商家應(yīng)該都開門了吧!
“外面下雨了,別出去了吧!痹茷t一把抓住他,像個黏人的小鳥緊緊挨過來,嘀咕,“你是不是想找借口溜走呀?那我不吃了,你不要出去好不好?”
“好!彼硎股癫畹慕恿嗽挘磻(yīng)過來的時候云瀟已經(jīng)捂著嘴笑的在床上打起滾來,那般天真浪漫的性子攪得他心底波濤澎湃,不知不覺中又翻身回到了床上,他把手掌緩緩地貼近她的胸口,這個位置除去傷口的灼燒,還有因緊張而分外清晰的心跳聲,蕭千夜靜靜看著云瀟忽然漲紅的臉不說話,緩緩捏著衣服從她的肩頭處拉下,然后湊到耳邊輕呼了一口氣,低道:“阿瀟,你不要勾引我!
話音未落他就趕忙跳開了,云瀟呆了一瞬,看著他站在幾步之外不懷好意的怪笑,頓時一陣羞澀瞬間染紅了耳根,她抓起枕頭用力砸了過去,罵道:“誰勾引你了,真不要臉!”
他側(cè)身躲避,枕頭砸在門上,“咣當(dāng)”一聲將門重重推開,蕭千夜倒吸一口寒氣,瞄了一眼像母獅子一樣正在發(fā)脾氣的云瀟,抓了抓腦袋小聲嘀咕:“你輕點,不然一會還得找工具修門……”
云瀟抱著被子氣鼓鼓的瞪著他,蕭千夜倒是不慌不忙早就習(xí)慣了這種亂扔?xùn)|西的行為,他淡定的走出去準(zhǔn)備把枕頭撿回來,忽然看見后院的中間站著一個小小的孩子,孩子的身影在朦朧的雨水下顯得有幾分莫名其妙的透明,讓他一瞬間提高警惕緊握住手心的間隙,再定睛,他發(fā)現(xiàn)那是跟在蘇木身邊送九穗禾的木槿花靈,正目光呆滯的凝視著他,一動不動。
“怎么了?”云瀟看著他半天沒動靜也跟著披了件衣服走出門,木槿花靈的視線這才僵硬的轉(zhuǎn)了一下,看著兩人張了張口,然后“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哎呀!”云瀟顧不得還在下雨立馬沖出去將花靈抱在了懷里,這是一只尚未完全成型的幼年花靈,像個三歲左右的孩子,她在厭泊島見過的木槿花靈是依賴自身的修行和烈王的神力提點才能幻化成人的模樣,但是這只花靈脖子上掛著一塊小小的紫色玉佩,自身的修行很低很低,是完全依賴烈王的神力成型,她疑惑的摸了摸對方的額頭,花靈是沒有體溫的,但她很敏銳的察覺到了一絲陰寒,讓她全身微微一顫。
她抱著花靈先返回房間,拿了一塊干凈的毛巾給她擦干凈雨水,小小的孩子呆滯的坐在床上,除了時不時哇哇大哭以外根本無法正常交流。
云瀟為難的看著她,又轉(zhuǎn)向蕭千夜說道:“她好像還不會說話呢,怎么好好的跑到這里來了,總不會是和蘇木走丟了吧?”
蕭千夜蹙眉沉思,其實從丹真宮第一眼見到這只花靈開始他就總覺得有什么地方格外違和,紫蘇常年獨居在厭泊島,一方面要照顧求醫(yī)的病患,一方面還要培育珍稀的藥材,再加上幾萬卷書籍古典,其實她手底下有很多很多木槿花靈,就算她為了九穗禾受傷無法親自過來,也完全沒道理安排一只尚未完全成熟的幼年花靈過來傳話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