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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瀟后退著,冥王身上的烈焰帶著致命的灼燒感,讓她窒息,可當大腦因停滯的呼吸而逐漸空白之時,卻有越來越多的畫面閃爍而出。

  那是昆侖之巔的皚皚白雪,她在溫暖的床褥中迷迷糊糊的做著美夢,忽然一陣刺骨的寒風涌入,她被人一把掀掉被子,凍的一秒清醒。

  “起床上課。”同樣冷漠的四個字在耳畔響起,她罵罵咧咧的穿好衣服,提劍出門的時候,廣場上還是黑漆漆的一片,只有一個淡淡的身影,迎著風雪獨自練習。

  “師兄……”云瀟按著劇痛無比的額頭,念念叨叨,視線里的身影太過模糊,唯一清晰映在眼底的,只有他手里宛如皓月的白色劍靈。

  白色劍靈!云瀟赫然驚醒,瀝空劍!那是瀝空劍,那不是天澈的劍靈!

  來不及多想,冥王的刀貼著鼻尖削過發(fā)梢,惡魔一般陰郁的臉龐在瞳孔出映出憎惡的表情,隨之而來的是依然猖獗的譏笑:“兩生之術不是單純的遺忘,而是刻意的篡改!你是不是連自己死過一次這種事情都不記得了!”

  仿佛是為了看清她的反應,煌焰冷笑著退了一步,發(fā)現(xiàn)云瀟毫無波動的站著,甚至火焰匯聚的長劍也從最開始的凌亂不堪變得沉穩(wěn)有力,他微微一頓,眼里的光澤復雜又矛盾,許久才不屑的冷哼:“真是寵你,這么不堪的過去都被篡改了,看來他是真的很想給你一個沒有任何遺憾的過去,再給你一個全新的未來,呵呵……小鳥,你是第一個,在你之前,他最討厭這種亂改記憶的法術了,為了你他不僅破了例,還做了自己最討厭的事,我真羨慕你。”

  云瀟平定著呼吸,也無法判斷對方刻意說起的這些東西到底幾分真假,冥王的神情是她看不懂的深意,突然放棄攻擊彎腰撫摸著冰面,低道:“你不是問我他是誰嗎?他現(xiàn)在應該就在原海深處葬龍淵泉眼附近,與其問我,不如自己去問他,如何?”

  云瀟心中一動,謹慎的盯著他,原海和浮世嶼類似,沒有血統(tǒng)的羈絆的外族想深入非常困難,那個不久前還和她一起的男人,竟然能進入葬龍淵?

  “哈哈,你進不去對吧?”冥王看出了她的疑惑,神裂之術爆發(fā)出強悍的力量,幾乎所有的火浪都在朝著冥王呼嘯而來,在他手下壓縮凝聚,“我送你一程吧,如何?”

  話音未落,冥王一刀攪動碎冰,水霧彌漫的剎那,云瀟清楚的聽到死寂的原海爆發(fā)出海嘯來襲之前的恐怖聲響,腳下站立的浮冰赫然融化,就在她的足間涉水的剎那,刀光壓頂似乎是要將她整個人擊入深海!

  第八百零二章:惡戰(zhàn)

  這一刀的力道哪里是想“好心”送她進入葬龍淵,這一刀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氣,在將她打入碎冰之后依然如影隨形的撕裂著軀體!原海本就是龍神誕生和死去的地方,它的每一滴海水中都殘留著最為純凈的龍息,只要她沉入水中就會被天性壓制,冥王不懷好意的笑仍在耳邊持續(xù)回蕩,他已經(jīng)厭倦了和這只小鳥屢次的斡旋,只想將她徹底的攪碎,就算永恒的火焰無法被外力熄滅,他也能將她困在冰封里,再難脫身!

  云瀟嗆了一口水,僅僅是數(shù)秒之間,冰封就開始肆無忌憚的想要將她覆蓋,但不知為何,她卻感覺自己非常的疲倦,仿佛是才經(jīng)歷過一場漫長的旅行,精氣神都完全不在狀態(tài),以至于她不得不運氣將吞入腹中的海水化成無數(shù)鋒利的針從身體內(nèi)部刺穿皮膚逼出,然后好不容易穩(wěn)住下降的趨勢奮力躍出原海,但冰火幻獸早就看清了她的一舉一動,利爪攪動著火浪一巴掌落下,立刻就讓她腳下的浮冰繼續(xù)破裂!

  冷水順著她的發(fā)梢流下來,滑過一瞬蒼白的臉上,冥王撇撇嘴,帶著一貫的鄙夷喚回那只冰火幻獸,在他的控制下,火浪中的被死灰復燃的力量串聯(lián)成古怪形態(tài)的蛟龍殘骸又開始矯健的活動起來,云瀟擔心的咬住嘴唇,上層浮世嶼的火種屏障尚未完全修復,如果這時候被入侵無疑又會是一場艱難的惡戰(zhàn)!

  冥王咧著嘴角,低道:“雖然我和浮世嶼無冤無仇,但你實在太惹人討厭了,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一只神鳥活在這個世界上。”

  云瀟警覺的看著他,不明白這個反復無常的人到底在打什么注意,但是對方眼里的光澤充斥著期待,甚至隱隱有一絲孩子般的興奮和好奇,抓了抓腦袋之后笑咯咯的托腮自言自語道:“從你剛才的反應來看,下方的原海的的確確對你們有天生的克制,如果將整個浮世嶼拖入海中,以摻雜著龍息的冰封做一個巨大的鳥籠,加上我的力量……應該能將你們?nèi)筷P在里面,供人欣賞玩樂吧?”

  他的話讓云瀟倒抽一口寒氣,鳥籠……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名詞忽然從冥王口中蹦出的時候,她只感覺額頭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云泥島消滅十萬魔化蛟龍的那種法術,就是在手掌中牽扯出神力的“線”,它會像一張巨大的鳥籠關住里面的一切,也可以自由的收縮,而那些“線”所到之處宛如利刃切割,會讓觸碰到“線”的所有東西都被攪碎!

  神鳥族依賴天賜的火種,可以在受傷的時候快速自愈,而他們最大的克制,其實就是來自原海真龍的一切!如果被關入這種帶著龍息的冰封中無法逃脫,真的會變成囚籠之鳥,成為玩物!

  “試一試嘛!”冥王調(diào)侃的走過來,一只手控制著上層死灰復燃的蛟龍殘骸,一只手凝聚成長劍的模樣再度指向她,云瀟凜然神色,不得不先擊中精神對付眼前更加棘手的敵人,她知道對方的目的就是拖住她不讓她折返支援,只有徹底的破壞掉外圍的火種屏障,冥王才有可能將整個浮世嶼擊落拖入原海!

  她在全力應戰(zhàn),但身體的疲憊卻以更快的速度侵蝕著體力,很快她踉踉蹌蹌地失衡絆了一下腳險些再度摔入浮冰里,但就是這一瞬間,她看到下方黑暗里隱約有什么東西一掠而過,然而轉(zhuǎn)瞬之間那個影子就消失了,原海的深處還是那樣濃黑如墨,如一個恐怖的黑洞沒有一絲光亮。

  冥王倏然頓住了動作,笑道:“當年我們?nèi)ネ咸旖,曾在神域的外圍遭遇一條黑龍的阻攔,它身上的力量和我們在終焉之境意外獲得的神之碎片同根同源,甚至更為強大,但不知為何,即使它強大無比,卻只能漫無目的的徘徊在上天界外圍,始終被拒之門外,它看見我們很驚訝,或許是察覺到了什么,它不顧一切的阻攔我們,直到被帝仲斬下首級懸掛于極晝殿門口,它依然橫眉瞪眼,從未真的屈服!

  說到這里,冥王的眼底閃過一絲不快,忽地冷笑用手指拂過臉頰,那張年少輕狂的臉上驟然浮現(xiàn)出一道恐怖的傷口,從左側額頭斜過直抵右側嘴角,喃喃自語:“這就是當年最后一擊留下的創(chuàng)傷,或許因為它不是真龍,所以傷口雖然留下了痕跡,但不會和古塵一樣無法愈合,它打傷我之后非常的興奮,這才被帝仲抓住了機會一刀斃命!從那以后,帝仲成為上天界的傳奇,是所有人敬仰的對象!

  云瀟沒有回話,冥王臉上的那道傷觸目驚心,讓她的心也因此震撼,但他只是平靜的用術法遮掩了傷疤,繼續(xù)笑道:“你看,明明是攜手斬殺的天生魔物,他成了英雄,我一無所有,明明同為天賜的生命,你為皇,他為魔,呵呵,上天從來就是不公平的,要不然為何要將不死不滅的火種,交給你這種一無是處的女人!”

  云瀟調(diào)整著呼吸,她知道冥王口中這個“他”指的是那條雙生的黑龍,也能清楚的聽到低沉的龍鳴聲開始持續(xù)不斷的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乎是在她看不見的地方也有一場惡戰(zhàn)正在持續(xù),整個冰封的原;腥挥蟹N岌岌可危的晃動,冥王微微一滯,抬起頭來:“天生魔物也有成為真神的野心,所以我決定幫他一把,他要是能打破葬龍淵的屏障奪取泉眼,就能成為真正的龍神!

  “他成不了龍神!痹茷t雙肩一震,抖落身上的水珠,眼神堅定的反駁,“若說蠱惑龍神自盡還只是一己之私試圖取而代之,那將原海陷入冰封,導致萬千墟海干涸,甚至欺騙他們,挑起侵略戰(zhàn)爭,散布毒品危害無辜流島,此種行徑何以配得上‘龍神’之名?”

  “你又哪里配得上‘皇鳥’之名?”冥王矢口大笑,眼神和動作都變得殺氣凜然,那種勢不可擋的氣質(zhì)、義正言辭的語氣讓云瀟啞口無言,“你不記得,那就讓我來告訴你,澈皇身死之時,你正在為了一個男人留在他的祖國,在你的同族拼死抵抗入侵之時,你卻不顧一切的帶著他前往終焉之境,在浮世嶼岌岌可危幾度遇險之時,你甚至想要放棄火種去救一個男人!放棄火種意味著什么?意味著你的祖國會陷入和原海一樣的處境!可你在乎過、猶豫過嗎?你沒有!他為什么會對你使用兩生之術?因為他愛你、舍不得你死,所以你才活著回來了,若說一只天生魔物沒資格突破自身極限,你這種出生就位于頂端的‘皇’,又哪里有資格得到尊敬!”

  “你……你說什么!”云瀟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咬著牙,眼神因震驚而變得鋒利雪亮,胸口微微起伏控制著呼吸,身體越來越熱,頭痛得似乎要裂開,但冥王在厭惡之下抬手就是一刀重擊,她在身前凝聚著火焰的屏障,單是躲避攻擊就已經(jīng)是竭盡全力,對方靜靜抿著嘴角,神色僵硬而充滿了嘲諷,“對他,你是問心無愧,所以他寧可放棄復生的機會也要救你,但對浮世嶼,你不配!

  話音剛落,冥王的手再次攪動火浪,死灰復燃的蛟龍族殘骸亢奮的撞擊在外圍火種屏障中,竟然是以同歸于盡的方式試圖將其沖出裂口,云瀟掙扎著站起來想撤回浮世嶼,但冥王顯然不想給她任何彌補的機會,在持續(xù)不斷的十幾道砍擊一擊比一擊沉重的攻勢下,云瀟很快就虛弱到腳下打顫,步伐越亂,格擋的動作就越遲緩,很快刀氣割傷了身體,火焰混合著血液以一種奇異的方式修復傷口。

  煌焰半閉著眼冷笑,雖然對她全無好感,但也暗暗驚訝于天賜的火種是如此的強悍,若非在去往終焉之境的途中消耗了太多的生命力,這種逆天的能力當真是令他倍感棘手。

  上層的撞擊還在持續(xù),已經(jīng)有不大不小的窟窿開始出現(xiàn),云瀟極力想站起來,然而身體的疲倦在經(jīng)過方才那恐怖的交手后完全失去了控制,明明是在徹骨的冰封之中,她卻感覺每一寸的血肉都火一樣的燙,她的火種中原本就混合著黑龍的血,傷勢越為嚴重,修復之時產(chǎn)生的劇痛就會越加明顯,而冥王特殊的力量“死灰復燃”更是讓她一刻也不敢松懈,完全無暇去插手上層瘋狂的蛟龍殘骸。

  “嗯?”忽然,冥王疑惑的抬頭,瞳孔縮成一點之后,隔著火浪看到了窟窿之后站立著的人,她的身邊停著一只神鳥,同為皇鳥的火種之力串聯(lián)著人類的身體和神鳥的心臟,在她的身側,嚴陣以待的戰(zhàn)士分列而立,以自己的身軀牢牢守護著最后的屏障,不讓任何一塊殘肢落入浮世嶼的地界!

  “姐姐……”云瀟眼眶一濕,這么遠的距離下,清楚的看見鳳姬對她點了一下頭,讓她驟然安心。

  “哼!壁ね趵浜咭宦,對著身邊的冰火幻獸使了一個眼色,然后重新轉(zhuǎn)向云瀟,淡漠的道,“繼續(xù)吧,我倒是想看看你能不能撐到他殺了天生的魔物,再趕回來救你,呵呵!

  伴隨著冥王的呢喃之語,原海深處的龍嘯聲愈發(fā)恐怖,云瀟咬緊牙關站起來,她不能在此地退縮,無論是為了上層的浮世嶼,還是為了深入葬龍淵的那個人,她都必須竭盡全力的將神裂之術狀態(tài)的冥王攔在眼前!

  第八百零三章:天生魔物

  葬龍淵的惡戰(zhàn)比上層冰面兇險一萬倍,泉眼的屏障在黑龍持續(xù)不斷的撞擊中岌岌可危,在光陰如梭的五年時間里,這只雙生而出的天生魔物也在冥王死灰復燃的力量下一次又一次的重生、毀滅,然后繼續(xù)重生,宛如一只破繭的蝶,每一次的新生都讓他變得更為強大,不知是被什么東西動了容,一貫喜怒無常的冥王將那些累積的反噬之力硬生生阻斷在自己的體內(nèi),也讓黑龍得以更加肆無忌憚。

  他早就已經(jīng)今非昔比,不再是那只被聯(lián)手斬殺在神域之外的惡龍,也不再是數(shù)萬年都只能以殘魂姿態(tài)暗暗觀察伺機而動的魔物,現(xiàn)在的他軀體宛如真正的龍神,每一個鱗片都锃亮發(fā)光,帶著純粹的黑色,拉出鬼魅的幻影,在冰封的原海內(nèi)追擊著眼前的敵人。

  而在無數(shù)鋒利的碎冰中,白龍也在蕭千夜的力量下以神裂之術再度成型,他的光澤掠過之處會讓沉眠的珊瑚群綻放出五光十色的絢爛,但數(shù)秒之后就會被黑龍如墨的氣息重新遮掩,兩條遠古的龍皆在上天界神力的加持下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新生,他們在廣闊無垠的原海中激烈的鏖戰(zhàn),唯有葬龍淵那條托舉著泉眼的冰雕之龍依然穩(wěn)如磐石,不被越來越劇烈的戰(zhàn)斗影響分毫。

  蕭千夜就在泉眼之前,古塵刺入腳下的土地里豎立在他面前,他用左手屏息凝神全神貫注的緊握刀柄,通過和古塵的特殊感應,遙遙注視著這場曠世之戰(zhàn)。

  黑龍是通過赦生道進入原海,他的一部分力量源自行蹤不明的煌焰,而他必須牽制住屬于上天界冥王的特殊神力,才能給真正的龍神創(chuàng)造機會將其徹底的斬殺,但雙方的搏斗范圍遍布整個海洋,激戰(zhàn)之下赦生道的入口也不受控制的開啟,亂流混合著里面的寄靈倒灌而出,讓本就兇險的冰封之海更添幾分神秘。

  赦生道一頭連接著原海外圍的游龍境,另一頭則通往萬千墟海,一旦戰(zhàn)況陷入僵持,就會讓依附的流島產(chǎn)生難以預測的天災!

  飛垣經(jīng)歷的創(chuàng)傷還歷歷在目,那些山河位移、天崩地裂的慘況仿佛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不受控制的浮現(xiàn),讓他情不自禁的翻掌從右手掌心凝聚成神力的線,一旦通道經(jīng)受不住惡戰(zhàn)被意外開啟,在亂流洶涌之前,他還可以憑借這些線封住入口,保住那些陌生的土地和素未謀面的無辜之人。

  真是可笑……都到了這種生死關頭,他竟然還在鬼使神差的分心去在意他人的安危。

  白龍也注意到赦生道的反常,他在碎冰中調(diào)整了方向,不過一會就來到游龍境狹長的海岸線上,這里依然是一邊黑水奔騰,一邊白水清瀲,他皺眉凝視著黑海,海面上浮現(xiàn)出的每一滴水都倒影著對岸岌岌可危的墟海,不過短短數(shù)秒之后,黑龍追著他一起踏上海岸線,他只是輕蔑的瞥了一眼白龍目光掃過的地方,然后冷漠的嘲諷:“蒼,你自盡的時候有想過這一天嗎?看看你的子民,被干涸逼的背井離鄉(xiāng),苦不堪言!

  白龍扭頭和他針鋒相對的互望著,雖然是一模一樣的容顏,卻是截然相反的氣質(zhì),低聲質(zhì)問:“你若想取而代,就該以自身能力幫助子民,可你偏偏反其道而行,不僅讓原海陷入冰封,還蠱惑長老院挑撥戰(zhàn)爭,將無辜之人卷入戰(zhàn)火!”

  黑龍不屑一顧的咧嘴,目光深邃而復雜,宛如看不到底的夜,淡淡回話:“冠冕堂皇的話就省下吧,你總不會還和以前一樣愚蠢,以為自己可以用幾句天真幼稚的話說服我吧?”

  “既然如此,這應該是你我之間的戰(zhàn)斗,何必再牽連赦生道,讓墟海子民卷入其中?”

  黑龍抿了抿嘴,眼眸里掠過一絲復雜的神色,漠然回答:“蒼,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一樣婆婆媽媽,難怪你能和蕭千夜和平共處,倒是有幾分相似!

  提到那個消失了五年,歸來已經(jīng)判若兩人的蕭千夜,黑龍神色微微變化,不知想到了什么,脫口:“坦白說我之所以對浮世嶼有野心,是因為當年泉眼拒絕了我,我以為是自己的實力不足,所以才想奪取那片神力充沛的土地協(xié)助修行,可當我在冥王的幫助下獲得空前的力量之后,泉眼依然將我拒之門外,之后我再未對浮世嶼動手,因為那里對我而言已經(jīng)沒有任何的意義,蒼,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天生魔物,注定是要被遺棄的,可我不甘心……我是因為你的懦弱、無能而生,一輩子都活在你的陰影之下,只有徹底的殺了你,超越你,我才能解脫!

  他冷哼了一聲,其實心底也有一絲莫名洶涌澎湃的情緒,隔了數(shù)萬年的漫長時光依舊能攪得他大為不快,沉默片刻,淡然開口:“我從一開始就在你的心里,因為這個世界上,陽光能普照的地方就會有黑暗的存在,無論是人、是獸、哪怕是一只妖魔鬼怪,只要擁有了情感,就不可能絕對的無私,蒼,我知道你自誕生起就心存質(zhì)疑,因為你并不想成為天命孕育的神,正是這一點點的陰影,才有了我的存在。”

  他頓了一瞬,一掃語調(diào)里的戲謔譏諷,眼神如同一把雪亮的利劍:“太輕易得到的東西總歸是不會被珍惜,就如你‘龍神’的身份是我望塵莫及的夢想,又如那個差點放棄火種去拯救愛人的‘皇鳥’,你們才是讓人厭惡,厭惡到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他緊咬著牙,滿眼的不甘心,憤怒和憎恨毒瘤一般擴散——當年,那只懵懂的小白龍誤打誤撞闖入終焉之境,他純真而善良,坦率而充滿了活力,當真是如墟海傳說中形容的那樣——身如皎月,沉靜如水,龍自原海而來,穿間隙,顯于璧,協(xié)子民永赴往生之境。

  他甚至讓偶遇的真神為他停留,那樣一個寫在紙上、活在傳說里的神話人物,溫柔的指點起一條小白龍的修行,即使這條年幼的龍一次又一次的失敗,大人也從未有過絲毫的不耐煩,宛如嚴厲而慈祥的父和母。

  而那時候的他還只是小白龍心中微弱的一抹陰影,在真神的光輝下幾乎要消失殆盡,如果那位大人能停留的再久一些,或許……這只天生魔物就不會再有機會誕生。

  可惜時間從來沒有如果,在曠日持久的修行中,小白龍始終無法突破自身的極限,就像瓶頸中卡住的石子,也遮住了所有的光芒,天性開朗的小白龍郁郁寡歡日漸消沉,而魔物在陰影里擴散,無孔不入的鉆入宿主每一個軟弱的細胞里,直到徹底的成型,他從一團詭異的物質(zhì)獲得了一模一樣的形態(tài),搖身一變成為一條遠古黑龍!

  其實從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注定是和蒼背道而馳的存在,一個潔白如雪,一個純黑如夜。

  “我該喊你什么?”白龍忽然開口,打斷他的思緒,輕聲笑了一笑,“你應該得到屬于自己的名字了吧?是冥王給你取的?”

  “呵……比不上你!焙邶埨淠幕卮,“我記得你的名字是那位大人給你取的,其實……冥王給了我名字之后,他很少那么叫我,或許在他的心里,我不過一只野心勃勃的魔,他幫我阻隔著死灰復燃之力的反噬,無非只是想看看我到底能不能打破葬龍淵的屏障,能不能令天命的泉眼俯首稱臣罷了!只要我敗給你,他會毫不猶豫的解除阻隔,到了那個時候,不需要你動手,反噬之力都會將我摧毀。”

  黑龍的眼里極快的閃過了一絲悲哀,隨即被張揚的不屑取而代之,低低提醒:“蒼,你剛才說什么?你竟然說這是你我之間的戰(zhàn)斗?我早就在十二神踏足上天界的時候就被斬殺,你更是數(shù)萬年前就死在了終焉之境!現(xiàn)在的我身負冥王之力,而你能你這幅模樣和我勢均力敵,是因為蕭閣主……是因為帝仲的力量在支撐!你搞清楚情況,這可不是你我的私怨!

  白龍怔了一下,不知道說什么好,他知道有一只強有力的手一直緊握著古塵,正是因為他的存在,自己才有機會和曾經(jīng)的心魔決一死戰(zhàn)。

  黑龍低聲的笑,他抬手之間,蜃龍獨有的力量讓整個游龍境的海面浮現(xiàn)出萬千流島被侵略的景象,覆掌之間,藥龍?zhí)厥獾臍庀⒒旌显谟牝曰没乃坏我坏稳谌朐,然后,被修羅骨吞噬魔化的蛟龍之力在他面前寸寸匯聚,拼湊成一柄森然恐怖的白骨長劍,喃喃:“時至今日,我依然覺得你是個蠢貨,你竟還讓我不要牽連赦生道,不要讓墟海子民卷入其中!你是真的蠢還是在裝蠢,他們早就卷進來了,現(xiàn)在想脫身,做夢!

  白龍冷斥一聲,他的聲音穿過古塵的刀身,清晰的抵達蕭千夜的心底,一直閉眼的人赫然抬首望向泉眼——那是一個晶瑩剔透的水球,它其實早就停止了轉(zhuǎn)動,環(huán)繞其中的水流也因此凝滯,但在剛才那一瞬間,他很明顯的感覺到泉眼內(nèi)部有什么東西微微一震,仿佛即將蘇醒的前兆。

  蕭千夜不動聲色的提力,他的力量也在穿透古塵涌入白龍的軀體,悄無聲息的參與著雙龍的惡戰(zhàn)。

  第八百零四章:沉海

  游龍境陷入苦戰(zhàn)的同時,原海外圍浮冰的戰(zhàn)況也越來越兇險,云瀟被冥王的火浪影響被迫后退,而那只冰火幻獸更是直接大跳來到了被魔化蛟龍撞擊出來的裂口附近,但只要她抬頭想查看情況,神裂之術狀態(tài)下的冥王劍氣就會以更快的速度阻斷她的目光,伴隨著一劍比一劍兇狠的神力,她的體力在迅速透支,氣息劇烈又急促。

  火浪在冥王的手下游刃有余的洶涌著,仿佛一場特殊的海嘯,熱氣掃過冰層之時,濃郁的白色水霧覆蓋了視線,云瀟的臉色越來越差,摻雜在火種中的黑焰在修復受傷身體的同時發(fā)出針扎的刺痛,滲透在每一寸血肉中讓她滿頭大汗淋漓,但冥王卻始終保持著運籌帷幄的微笑,雖然只是看似淡然的站在原地,每一次抬手的力道都是根本不給她任何喘息的機會。

  僅僅是一個神裂之術的幻影,神心入魔的冥王已經(jīng)和五年前親自來到泣雪高原上的人大相徑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這短短五年的時間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

  頭痛欲裂……云瀟用力閉上眼睛,竭盡全力的深呼吸,她一直控制著自己不去細想剛才冥王所說的那些話,但當身體瀕臨絕境,潛意識就在無形之中一直閃爍著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那到底是什么人!為何反反復復出現(xiàn)在她瞳孔深處,又始終無法看清真正的容顏!

  持續(xù)的消耗讓她有些提不上氣,感覺腦中沉悶的鈍響一下又一下,越來越多的碎片浮萍般搖曳,許許多多的面孔和她擦肩而過,她卻怎么也找不到盡頭處那個孤獨的身影。

  一道赤焰撕開了黑暗,又是一劍重重的砍落,猝然出現(xiàn)的光刺激著她的視覺,海嘯卷起碎冰朝她天崩地裂的砸下來,云瀟躲避的動作已經(jīng)非常的勉強,她甚至不明白自己身上莫名的疲倦究竟從何而來,冥王對她的殺意更是毫不掩飾,她如果被攪碎身體沉入原海,就極有可能真的被關入特殊的鳥籠再難脫身,她是浮世嶼唯一完整的皇鳥火種,一旦她此戰(zhàn)落敗,浮世嶼就將面臨被上天界踐踏的危險!

  她逼著自己重新站起來,甩頭將所有記憶的碎片全部丟出腦外,冥王終于微微一頓,發(fā)現(xiàn)對面女子的眼里赫然有了雪亮的光澤,仿佛有種孤注一擲的決然,讓他也情不自禁的放緩了速度壓低了力道,似乎是好奇對方到底想要做什么,冥王抽身往后掠去,趁著他后退的一剎那,云瀟趕忙抬頭先觀察浮世嶼的情況。

  魔化的蛟龍殘骸是感覺不到疼痛的,它們會在死灰復燃的力量下反反復復的重生,然后前赴后繼的撞擊外圍裂口,伴隨著冰火幻獸加入戰(zhàn)局,上層的交戰(zhàn)也已經(jīng)白熱化,原本以守為攻的神鳥不得不派出了精銳的先鋒戰(zhàn)士跳出屏障近距離擊毀那些被神力之線牽扯在一起的殘肢,火焰能暫緩它們的重組速度,但冥王的力量顯然更勝一籌,很快就有族人受傷不得不后退,裂口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

  鳳姬的嘴角已經(jīng)抑制不住的流出鮮血,她被血荼大陣影響致使原身一分為二,如今獨自撐住火種屏障已漸感心有余而力不足,飛瑯率兵沖出,不遠不近的攔截試圖闖入的魔化蛟龍,飛鳶、飛渡也分列兩側以自身火焰抗衡著越來越大的裂口,數(shù)萬年安詳寧靜的浮世嶼在五年的苦戰(zhàn)之后迎來前所未有的危機,而在更后方,靈霜攔住想要幫忙的其它鳥族,一起掩護著更為弱小的種族進入蒼穹樹海避難。

  神鳥族再怎么受傷,只要天賜的火種不被熄滅,無論多久它們總有痊愈恢復的那一天,但其他的鳥族一旦卷入,不僅生命無法保障,還會得罪上天界,成為眾矢之的!

  靈霜憤恨的咬牙,一瞬就將嘴唇咬的血肉模糊,但即使內(nèi)心怒火中燒也必須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還不到時候,上天界依然是天空的統(tǒng)治者,就算他們再怎么不甘心,現(xiàn)在的他們也完全不是上天界的對手!

  冥王饒有興致的看著,竟然美滋滋的摸了摸下巴笑呵呵的提醒:“其實已經(jīng)表現(xiàn)很不錯了,這些年的戰(zhàn)況如此激烈,想必你們也沒有閑工夫打掃戰(zhàn)場,這樣一來那些死尸就會留在附近并且因浮世嶼浩瀚的靈力影響而不會腐爛,雖然他們大多數(shù)都被黑龍吃掉了,但總歸剩了些殘肢碎渣留著,以我目前能感知到的數(shù)量來看,這五年死在浮世嶼外圍的蛟龍族應該超過十萬吧,再加上云泥島被殺的那十萬,呵呵,二十萬大軍沒能攻破澈皇引爆火種留下的屏障,真厲害!

  冥王頓了頓,他的贊美是不帶絲毫諷刺的,眼神清澈的說道:“至于你……坦白說你也不算很差,你的力量和澈皇相差甚遠,又在前往終焉之境的路程中消耗了大量的體力,但依然能在我的神裂之術下支撐這么久,雖然你贏不了,甚至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但你確實能拖住我,讓我既插手不了上層的戰(zhàn)斗,也無暇分心海底的惡戰(zhàn),小鳥,你比以前厲害了一點!

  他呵呵的笑著,在云瀟因戰(zhàn)斗劇烈喘息的同時,風輕云淡的挑了挑眉頭,但他的提醒也不帶任何的感情,冷漠的道:“不過也差不多到極限了,一刻鐘,最多一刻鐘,你不幫忙他們就撐不住了!

  話音未落,冥王竟然直接又是一劍砍落,他是如此的反復無常,好像剛才那些話都只是隨心所欲的閑談而已,這一擊讓云瀟措手不及的摔入海中,在冰封如影隨形之際,巨大的火鳥在水中熊熊燃燒,羽翼緊貼著冰面掠過,冥王一驚,頓時雙目綻放出興奮的神采,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冰面下那只璀璨的神鳥,喝道:“到現(xiàn)在才肯展露原身,看來還是我被小看了!

  一時興起,冥王直接調(diào)轉(zhuǎn)腳步追著火鳥掠去,他手里的劍宛如疾光刺入冰層,火鳥卻以更快的速度故意牽引著他往遠方奔去。

  與此同時,云瀟從另一側悄悄躍出水面,原海的水落在她身上無法快速以火焰抹去,她只能撐著精疲力竭的身體抓住千鈞一發(fā)的機會撤回浮世嶼,冥王的火浪是一種可以與她抗衡的熾熱,她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再去凝聚火焰長劍,只能直接拔出手中白色劍靈毫不猶豫的斬殺眼前魔化的蛟龍殘骸,終于逼近裂口之時,冰火幻獸敏銳的回頭,它嘶吼著沖過來,抬抓就能讓火浪層層疊疊的撲過來!

  鳳姬率先看到了裂口外的人,低呼:“云瀟!”

  瀝空劍格擋住冰火幻獸的利爪,奮力將其推開,云瀟卻在這一瞬間忽然有些恍惚,劍靈在她掌下發(fā)出微弱的共鳴聲,仿佛能喚起某些遺失的回憶。

  “云瀟!”鳳姬厲聲呼喊,云瀟幡然回神,她的手暗自握緊,將所有的力量全部匯聚在這一劍中,白色的劍靈橫切過冰火幻獸的軀體,在它朝著四面八方散開的剎那,劍身陡然閃爍出明媚的火光,星星點點的流火順著風被吹向魔化的蛟龍殘骸,皇鳥的火種持續(xù)激發(fā)著熾熱。

  云瀟眼睛一冷,咬緊牙關,火種越強,混合在一起的黑焰就越發(fā)疼痛,但她此刻必須先恢復浮世嶼的火種屏障,才能讓族人隱匿于天空之下,避免和冥王正面交手!

  這短暫的幾秒鐘宛如漫長的一個世紀,裂口在火種的作用下漸漸回縮,云瀟的額頭卻滲出豆大的冷汗,黑焰里蠱惑的靡靡之音雖然已經(jīng)被壓制,但天性的克制依然讓她神志出現(xiàn)迷惘和混亂,眼見著冰層下虛幻的火鳥被冥王直接攪碎,察覺自己被騙的冥王陰郁的仰頭,隔著烈烈火浪宛如死神般凝視著她,立刻意識到危險即將到來,云瀟吞回涌上喉間的血,斥道:“飛瑯,撤回來!”

  不遠處激戰(zhàn)的飛瑯高聲回應,訓練有素的戰(zhàn)士以最快的速度沖入裂口回到浮世嶼,但冥王也在這一瞬間來到她的眼前,當對方那張因過度憤怒反而顯得過分平靜的臉赫然出現(xiàn)之時,云瀟聽見自己的心跳都因此凝滯下來,來不及多想,她本能的持劍和冥王傲然對峙,再也聽不見后方急切的呼喊,翻手將火種捏入掌心再次催發(fā)出兇悍的火焰!

  “走!”她艱難而清晰的吐出一個字,火種包裹著浮世嶼,宛如憑空消失一般直接失去了蹤跡,冥王不可置信的張了張嘴,他的火浪在剛才浮世嶼停留的位置肆無忌憚的沖刷過去,然而那里真的變得空蕩蕩,好像五年來靜靜停留此處的特殊流島只是一場幻夢。

  “哈……哈哈哈!”短暫的沉默之后,冥王爆發(fā)出亢奮的笑,“厲害,一瞬間就能從我眼皮下轉(zhuǎn)移了整座流島,小鳥,你確實有進步,但你獨自留下的后果,應該很清楚吧?”

  云瀟喘著粗氣,已經(jīng)沒有任何力氣再回答冥王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即使火種從她掌心重新融會身體,頹勢也一發(fā)不可收拾的爆發(fā)出來。

  為什么這么累……消失的那五年,她到底都經(jīng)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