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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星……”黑龍低聲吟語,嘻嘻一笑,“我奉冥王之命,來鏟除那顆制衡著帝星、最為重要的白色輔星,也就是你……他最愛的大哥!

  殺意在兩人之間繚繞,蕭奕白奮力逼退黑龍,一把將公孫晏攔至身后,身邊倏然飄起了厚重的冷霧,他的眼眸里極快掠過一絲陰郁,仿佛意識到這是一場無法預料結果的惡戰(zhàn),短暫的思考過后,蕭奕白面容凝重的扭頭,壓低聲音對身邊的人做最后的叮囑:“你快走……去北角封印,公孫晏,那里交給你了。”

  “你……”公孫晏冷汗直冒,不安的預感一浪接一浪,宛如驚濤無法平息。

  第七百六十一章:雪盲

  身邊的一魂一魄忽然消失之時,明溪在原地呆站了數(shù)秒,腦中一片空白,再等他倒吸一口寒氣回過神來之際,一股急火攻心的血氣逆流涌上喉間,讓他整個人踉蹌的往后栽倒,直接靠在了玄黃色的水壁上,頓時水中的惡靈蜂擁而至,張牙舞爪的想將他拽入其中,但明溪只是雙目顫抖,嘴唇都因過度的驚恐而轉(zhuǎn)瞬蒼白,他緊緊握著手里的玉扳指試圖和那個人聯(lián)系,不停的喊著名字:“蕭奕白!蕭奕白!”

  沒有人回應他的呼喚,前所未有的恐懼填滿了全部的思緒,就在他全身癱軟即將被身后呼嘯的死靈拉入水中之時,云瀟從千機宮頂端一躍而下,閃電般的扣住明溪的左側肩膀,同時水壁中幻化出一支白骨之手精準的按住了他的右側肩膀,兩邊均是拼盡全力的爭搶這個石雕一般一動不動的帝王,混合著藥龍的水靈蛇一樣纏繞起來,她知道不能松手,掌心的火焰迸射而出,終于抓住千鈞一發(fā)的機會將明溪帶離水壁,警惕的往后方退去。

  她不動聲色的咽下一口血沫,空氣中彌漫著窒息的藥龍血,仿佛神志都要被影響,每退一步都需要奮力提神才能重新清醒。

  水壁里依然重復著死灰復燃的恐怖畫面,無論是白骨還是血肉都在不停的重生然后被無形的力量再度攪碎,越來越多瘋癲的死靈躥出水壁直接朝著千機宮呼嘯著撲來,云瀟只能攙扶著明溪不停后退,一直退到千機宮大殿之內(nèi)后,她才深吸一口氣提劍擊出一道鋒芒的劍氣將殿門緊閉,頓時耳邊的嘈雜聲就輕緩了不少,她趕緊將明溪扶到蓮花神座上,低道:“你沒事吧?”

  明溪一手按著胸膛,一手死死的捂住嘴唇,他沒有受傷,涓涓不斷的鮮血卻從嘴角不停的涌出,從修長蒼白的指縫里一滴滴的墜落在紫色的錦服上,然而他似乎毫無察覺,在倏然驚醒的一剎那仍是用力的握住了手里的玉扳指繼續(xù)呼喊著那個人的名字,他在害怕,他從來沒有這么害怕過,仿佛預感到那個總是笑呵呵和他頂嘴的人會徹底消失,他在這一瞬間本能的按住了云瀟的手腕,第一次用了祈求的語氣哀聲低語:“救他……”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云瀟手里的青色劍靈上,望著那個精致的吊墜,不顧一切的嘶吼:“你也去!”

  “陛下……”云瀟心中遲疑,但明溪沒有任何的解釋,他根本顧不上自己肺腑里劇烈翻涌的淤血,甩開云瀟的手大步走到大殿中心,日冕之劍的旋轉(zhuǎn)速度赫然加快,讓金色的光芒更顯奪目耀眼,然后他堅定的轉(zhuǎn)過身望著云瀟,一字一頓的道,“我送你出去,請你……求你一定救救他,他被夜咒束縛著靈力,不可能是那條黑龍的對手,云瀟,我做過很多欺騙傷害你的事,但請你看在他是千夜兄長的份上,一定要救他!

  云瀟心內(nèi)一振,張了張嘴,卻什么話也沒有說,日冕之劍在匯聚著全部的力量,像一根搭在弦上的利箭,這是她第一次在明溪身上感受到如此強悍的力量,仿佛傳說中那位上天界的日神東皇,整個人散發(fā)著讓她無法直視的耀眼光芒,透過這束金光,她看到明溪本能的抬手一下按在了胸肋上,即使心內(nèi)驟痛,他依然忍著額上冷汗的堅持繼續(xù)匯聚日冕之力。

  明明血脈的傳承已經(jīng)很淡很淡了,為何這個病懨懨的帝王身上,會有如此驚人的力量?

  下一刻,她的余光瞥見那術金光迸射而出,擊穿千機宮厚重的大殿石門,擊入玄黃色的水壁之中,攪碎路徑上漂浮的所有殘渣碎骨,毀去游走搖曳的死靈,日冕之力如千軍萬馬奔騰踏過,一條通往外界的路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明溪搖晃了一下,需要扶住旁邊的石柱才能勉強站穩(wěn),好一會后,心間的疼痛才稍稍緩和,他掃了一眼“路”,毫不猶豫的催促:“快走,它很快就會復原,你快走!”

  “陛下!”云瀟大驚,立即去扶他,認真說道,“陛下,我若是現(xiàn)在離開,你和千機宮就會有危險!”

  然而明溪卻固執(zhí)的甩開她的手,微笑下又恢復了一貫的淡然:“我不要緊,只是你……你要擔心才是,夜王身邊不僅有那條黑龍,還有萬年前的魔神殘影吧?云瀟,對不起,我知道前方不可預料,卻還要你冒險……”

  說完這句話,他就看到了云瀟眼中晶瑩的淚光隱隱,如他預料的那樣將所有的話吞回腹中,囑咐他自己小心之后立刻提劍沖出。

  明溪靠在石柱上,嘴角微微揚起望著她的背影掠入滿是藥龍血的水壁中,拼盡全力的砍破前方已經(jīng)在快速修復的水壁,那樣的一往直前,那樣的不顧一切,肩膀的傷在血脈壓制的作用下持續(xù)惡化,半個身子血淋淋一片,可她仿佛無知無覺,不知是被什么樣的信念支撐著,只是奮力的沿著日冕擊穿的道路艱難的向前。

  他緊緊握著手里的玉扳指,分魂的感應依然還是在切斷的狀態(tài),讓他無法感知那邊的戰(zhàn)況到底如何,只能祈禱蕭奕白能撐到云瀟趕到,就是這么一個被他屢次欺騙利用的女人,如今卻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有一瞬間的恍然失神,仿佛明白了為什么蕭千夜那樣曾經(jīng)冷漠無情的人,會在她面前變得軟弱寡斷,這真是個和以前一樣天真單純的姑娘,若是有一個人能不顧一切的對自己這么好,他應該也會被這樣的感情束縛,從而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選擇吧?

  明溪的心砰砰直跳,眼前閃過一個熟悉的人影——現(xiàn)在的他不也在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他原本放出朱厭就是為了讓其留在千機宮保護自己,而現(xiàn)在,他竟然把那個人和云瀟一起送了出去,失去他的制衡和威懾,他甚至不敢保證朱厭會不會臨時變卦再生枝節(jié),可即使如此,他還是這么做了,只要有一線生機,他都會不顧一切的去救蕭奕白。

  劍靈在水壁徹底恢復的前一瞬貫穿而出,云瀟踉蹌的往前栽倒,直接撲入了冰冷的白雪中,她這樣坐擁皇鳥血脈的身體,竟然在天寒地凍下冷的不停顫抖,只能勉力燃起一團微弱的火焰護住心口,然而透濕的衣服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凍結成冰,她劇烈的喘息著,藥龍的血從受傷的肩膀里滲入,眼下正如跗骨之蛆一般撕啃這全身的血肉,視線、聽覺甚至感知力都在劇痛的影響下變得模糊不清。

  “大哥……”顧不上自己身體的疲憊,云瀟只在雪地里呆坐了數(shù)秒就立刻提劍沖了出去,然而不過十米,眼前突然泛起黑白雙色的麻點,她深吸了一口氣,赫然感覺大腦也跟著出現(xiàn)了短暫的空白。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她下意識的抬頭望了一眼天空,高原上依然飄落著碩大的雪粒,冰涼的雪融入她的眼底化成微涼流轉(zhuǎn)全身,天邊才微微亮起而已,雪的色澤卻詭異到刺目,不知是不是出現(xiàn)了奇怪的錯覺,她竟然恍恍惚惚看到稀疏的陽光透出了云層,照耀在蒼白的雪地里,折出雪亮的光,云瀟稍稍閉上眼睛,感覺眼里干澀疼痛的厲害,再睜眼,眼前景象一會清晰一會模糊,交織著明媚的白色,很快又陷入無邊的漆黑,還有細細碎光如玻璃一樣的在不停閃爍。

  “雪……雪盲癥。”腦子里迸出這三個字的同時,云瀟的唇已經(jīng)被自己咬出了血,然后眼前的世界就被拉入一片黑暗,她連著咳嗽了幾聲,伸著手摸索著繼續(xù)往前,不甘和憤怒同時涌上心頭,這種人命關天的節(jié)骨眼上,她竟然雪盲癥復發(fā)了!她不能在這里停下,那是明擺著知道蕭奕白是千夜唯一的兄長,唯一的血親才會刻意針對,奉冥王的命令……那個瘋子,真的會殺了大哥!

  “大哥……”她心急如焚,卻不可避免的迷失了方向,無助的站立在雪原上,耳邊只剩冷漠的風,似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朱厭在一旁心如刀絞的看著她,他在水壁里想盡可能的幫她護住肩頭的傷口不被藥龍之血污染,然而成千上萬的惡靈和殘渣卻讓他根本力不從心,只是勉力不讓水壁快速復原就已經(jīng)消耗了太多的力量,龍血……那是這世界上唯一能克制她的東西。∷谷灰幻胍矝]有考慮直接撲了進去,若說是為了蕭千夜倒也罷了,可只是為了那個人的兄長,她就能完全不顧自己的安危,鋌而走險到如此地步嗎?

  朱厭竭盡全力的控制著情緒,看著她跌跌撞撞的摸索前行,虛無的身體里哀痛和憤怒并起——真的這么愛他嗎?可他到底又去了哪里,在干些什么!

  雪原的路并不平坦,而云瀟也在幾步之后被堅硬的雪塊絆倒,就在她整個人失去平衡摔入雪中之際,朱厭從劍穗里悄然飄出,情不自禁的扶住她的手臂往自己身邊拉了一把。

  云瀟的手一抖,觸電般搭在劍靈上,厲聲低斥:“誰?”

  第七百六十二章:暴露

  朱厭垂目沉思,遲遲未說話,只是用劍穗上殘留的日冕之力遮掩著自己的氣息,很久后才深吸一口氣用最平淡的語氣,刻意改變了聲音隱瞞身份:“我是風魔的部下,原本跟著晏公子過來千機宮和陛下匯報情況,但來到附近才發(fā)現(xiàn)白教總壇被不明的法術包圍,公子擔心內(nèi)部情況獨自前往北角封印尋找蕭奕白,留我在此待命……我看見姑娘是從水里出來的,應該是自己人吧?”

  云瀟將信將疑的抬著頭,即使眼睛看不見,她還是非常警覺的握著劍靈不讓對方過于靠近自己,之前明溪在利用分魂大法聯(lián)系蕭奕白的時候公孫晏的確是在身邊,能如此清楚公孫晏的行蹤,應該是風魔的部下沒錯,但她在這個人身上感覺不到任何屬于“人”的生命力,就連剛才攙扶自己的那一下也仿佛是個冥靈的狀態(tài),雖然沒有殺氣和惡意,卻始終讓她感到背后一陣陣發(fā)寒,有莫名的恐懼。

  “我……我不是人。”朱厭其實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想法,但也給了他更加冠冕堂皇的借口辯解道,“我本來就是晏公子手下的冥魂,東冥的魂術……其實并不算罕見!

  云瀟抿著唇,似在分析這些話幾番真假,公孫晏確實是出身東冥,并且會一些獨特的魂術。

  朱厭淡淡笑了,他和云瀟之間雖然關系復雜,實際并沒有太多的相處過,但他知道這個單純的姑娘最大的缺點就是好騙,為了讓她相信自己,索性將最近一些只有少部分人才可能知道秘密的情報簡單的說給她聽,見她臉上的警覺慢慢淡去,然后才趁熱打鐵的換了方法:“公子遲遲未歸,也沒有給我新的命令,我實在很擔心,所以現(xiàn)在我也正準備過去那里找他,誰料正巧撞見你……”

  這句話果不其然的挑中云瀟眼下最為擔心的事情,一想起蕭奕白的安危,她顧不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人到底是何身份,憑著感覺向他伸出手:“快帶我過去!”

  “好!彼舆^那只手,內(nèi)心宛如潮涌,即使只是欺騙,他還是忍不住關心道:“你眼睛是不是看不見了?雪盲癥是伽羅最常見的突發(fā)疾病,你不要著急,很快就會自愈的!

  說完,他下意識的想撕一些衣服的碎片先幫她遮住眼睛,然而他畢竟只是個魂魄,只能將的目光微微一縮低頭望著云瀟的裙擺,他俯下身用手指捏著衣服,竟然感覺心中有莫名的顫抖,要極力克制著情緒才能保持冷定的低道:“一會就要天亮了,你的眼睛經(jīng)不起光照,我只能先扯一些衣擺幫你遮住,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

  “哦……沒事。”云瀟隨口回話,滋啦一聲輕響之后,她的眼睛就被一塊長布輕輕的包住。

  在做完這個動作后,朱厭退開一步,是用靈力化成線綁在她的手臂上帶著她往前走——曾經(jīng)那么瘋狂不顧一切的撕開她的衣服,甚至撕開她的身體和胸膛,而如今,連撕一片裙擺都讓他慚愧到不敢直視。

  只可惜,一切都無法重來。

  高原的暴雪在天明之后更加肆虐的呼嘯起來,即使他一次又一次試圖放慢腳步讓她稍微歇一歇,但云瀟卻固執(zhí)的一秒也不愿意耽擱反復催促,或許是對他仍有顧慮,兩人幾乎一路無言只是迎著風雪艱難的往北方趕赴。

  與此同時,云層里一雙黯色的眼睛緊隨著兩人的身影,破軍饒有興致的看著那個虛無的魂體,也在好奇的猜測兩人到底是何關系。

  夜王的命令是讓他和黑龍分別牽制住蕭奕白和云瀟,而那只另有所圖的黑龍在以藥龍之血圍困千機宮后就立馬撤退,他原本還想看一看傳說中那顆白星究竟是何來頭,結果被那家伙以冥王之命搶了先,眼下也只能百無聊賴的守在白教附近緊盯著內(nèi)部的變化,誰能想到水球的屏障竟然能從內(nèi)部被打穿,這個人分明是和她一起從里面躍出,卻說謊是在外面偶遇,如此刻意的隱瞞,反而挑起了他的好奇心。

  到底是什么人,明明小心翼翼的保護著她,幫她將眼前崎嶇的雪路鏟平,他用靈力之線纏在她的手臂上,自己卻始終非常生疏的保持著幾步距離。

  “該不會是……”忽然想起幼子身上某些讓人津津樂道的隱事,破軍眉峰一蹙,似乎是因這么違和的舉動產(chǎn)生了什么奇怪的猜測,突如其來的興趣讓他興奮的跳起來,一束兇悍的神力在指尖凝聚成利箭的形態(tài)。

  朱厭警覺的抬頭,視線的盡頭處有一個刺目的光點,不等他看清楚到底是什么東西,光如白虹貫日直接砸在前方十米的雪原上,緊接著是土地被重創(chuàng)之后地震一般的劇烈晃動,一條巨大的鴻溝將沿著東西走向天塹般裂開,風雪被吸入其中,攪動著周圍的氣流,好似一張可怖的巨獸之口要瘋狂的將一切吞噬殆盡!

  “云瀟!”他本能的回頭想拉住站立不穩(wěn)的女子,就在同時,凜冽的風中竟然出現(xiàn)了“咔嚓咔嚓”僵硬又詭異的聲響,數(shù)秒之后,深埋雪中不知多少年歲的冰尸被震動驚醒,他第一時間催動血咒試圖控制住爆發(fā)的冰尸,然而高空的光箭如影隨形,穿過他虛無的身體直接擊向云瀟,來不及想那么多,他幾乎是將自身的力量催至極限才勉強拉住了她的手,連續(xù)跳躍了幾次躲避撲上來的冰尸,再定睛,他驚訝的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被逼到了裂縫的邊緣,而兩側的間隙仍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轉(zhuǎn)眼之間他的視線就被暴風雪模糊,根本無法判斷距離到底有多遠!

  朱厭嚴厲的望向云層,雪原的氣候雖然反復,但是剛才那束光來的蹊蹺,很明顯是有人在高空偷襲!

  分心之際,反而是云瀟反手扣住了他,劍靈挑起凜冽的劍氣憑著直覺擊退周圍冰尸,她皺著眉頭思索,似乎從風中隱約意識到一些熟悉的氣息,雖然眼睛看不見,她還是下意識的抬頭,很快她的臉色就恢復了鎮(zhèn)定,手腕連續(xù)轉(zhuǎn)動結起昆侖的誅邪劍陣,金色梵文凝結而起的瞬間,周圍的狂風也被看不見的手輕輕撫平變得緩和了不少,她低聲提醒:“小心,破軍在附近!

  “破軍……”朱厭叨念著這兩個字,如驚雷炸裂,然而云瀟卻對他溫柔的笑了笑,更是讓他心中陡地一顫,呆呆地看著她,聽她認真的說道,“破軍早已不是當年的魔神了,他的核心頭骨在東濟島被千夜破壞,就算借著夜王之力暫且恢復了部分力量,想必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輕易冒險,放心吧,他應該只是想拖住我,謝謝你一路帶著我往前走,但是現(xiàn)在,暫時讓我保護你吧!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一時間神思游離迷,一言不發(fā),又或許是無言以對,他一生沒有被任何人保護過,而現(xiàn)在,一個雙目失明滿身血污的女人,竟然在面臨強敵之時如此平和的說要保護他?

  “來了!”云瀟低聲厲斥,火焰已經(jīng)附著在劍靈之上,破軍的光箭擊入冰尸的軀體之后,那些堅硬如鐵的尸體也變得更加猙獰恐怖,云瀟一邊暗自提力繼續(xù)以誅邪劍陣牽制,一邊手腕不停轉(zhuǎn)動擊出七轉(zhuǎn)劍式,但她畢竟眼睛看不見,幾番苦戰(zhàn)之下額頭很快布滿大粒的汗珠,高空中的魔影笑呵呵的望著這一幕,帶著掩飾不住的激動和興奮,再抬手,魔刃重新在掌下匯聚!

  朱厭本是沉默的站著,不知為何,他竟然在這么危險的情況下一動不動的看著,仿佛是在享受此生從未有過的溫暖,但高空魔刃帶著毀天滅地的力量席卷而來,那一刀是直接灌入了深不見底的裂縫中,隨即讓整個雪原發(fā)出低沉的哀鳴,頓時他站立的地方也開始如鏡面破碎一般坍塌,朱厭才似完全清醒,覺得全身寒意嗖嗖,隨手挑起散落在地的一根白骨如劍般刺出。

  下一秒,他拼盡全力的沖到云瀟身邊,在抓住她的一剎那,腳下的土地被直接吞噬,他在空中勉力穩(wěn)住平衡想重新找個安全的落腳點,誰料高空的魔刃又是一刀砍來,這樣遠超凡人的恐怖力道讓手里的白骨瞬間斷裂,還是云瀟抓住千鈞一發(fā)的危急時刻以劍靈二度還擊才攪碎刀氣,破軍的聲音終于在耳畔意味深長的蕩起,一支虛無的手穿越厚重的云層輕輕點在她的眼睛上,呵呵笑道:“我三次遇見你,三次你都在為別人拼命,呵呵,明明自己都瞎了還在關心別人的死活,但是……濫好人之前也該睜開眼睛好好看看,看看你身邊的人,究竟值不值得保護!

  他挑開云瀟眼上纏著的布,魔神之力在她緊閉的眼睛上輕撫而過。

  重獲光明的瞬間,她疑惑的看著魔神殘影不懷好意的消失在云層里,然后一張讓她陡然怔住的面龐清晰的出現(xiàn)在眼底!

  “云……”朱厭大吃一驚,只見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浮現(xiàn)出恐怖的黑焰,劍靈毫不猶豫的調(diào)轉(zhuǎn)了方向刺向自己,他被迫松開她,眼見著她失去平衡往深淵墜去之時又情不自禁的一把拉住云瀟的胳膊,下一瞬,劍氣從他的魂體里橫切而過,這一擊的靈力直接砍斷虛無的手臂,而她只是木訥的瞪大眼睛,思維一片空白,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急速往下墜落!

  “云瀟!”他不顧一切的跟著跳進去,火焰沿著受損的魂體開始灼燒,燒的他神志恍然,只能忍著劇痛用僅剩的另一只手拼命的想把她拉回地面,然而云瀟的目光依然冰涼,數(shù)不盡的黑焰從蒼白的皮膚下翻涌而出,她觸電一般甩開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反手又是一劍刺穿他的身體!

  高空爆發(fā)出破軍放縱的大笑,魔刃攪起暴雪對著墜落的兩人再次重擊,而她的眼睛、她的劍都不曾變換角度,只是對著那個奮力想拉住自己的魂體持續(xù)攻擊,恨不得將其徹底消滅。

  “嘖……”朱厭煩躁的咋舌,這條裂縫不知到底有多深,若是繼續(xù)墜落恐怕再難回到地面!想到這里,他只能孤注一擲如鬼魅般躥到云瀟身邊,飛速搭在她受傷的肩膀上,魂魄的手直接鉆入了血肉,一把捏住肩骨,血咒、骨咒的力量瞬間開始同時運轉(zhuǎn),驅(qū)動著她體內(nèi)尚未散去的藥龍之血,終于讓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云瀟!”他這才有機會抓住墜落的女子,但也已經(jīng)失去逃生的最佳時機,墜向深不見底的黑洞。

  第七百六十三章:逞強

  身體和意識都在墜落,墜入那場醒不來的噩夢,不知過了多久她才感到周圍的烈風在耳邊緩緩消失,終于如履平地,只是這一次她不再是無助的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而是有淡淡的溫暖一直縈繞著,她在朦朧中迷惘的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正睡在一間簡單的臥房里,有干凈的被褥和柔軟的枕頭,床尾擺放著一個小小的火盆,里面的炭火甚至還在散發(fā)著熱量。

  云瀟詫異的呆坐著,記憶的最后,她在破軍的影響下恢復了視覺,然后就看見那張夢魘一樣的臉龐出現(xiàn)在身側,她幾乎是喪失理智的只想將那個人斬于劍下,然而周圍惡劣的環(huán)境讓她腳下一空墜入了裂縫里,她聽見破軍放肆的狂笑,看見魂魄的軀體不顧一切的拉住自己,然后身體里的劇痛讓意識一瞬間消失,再醒來,就莫名來到這個陌生的房間里。

  做夢嗎……云瀟伸手用力捏了捏自己的臉頰,疼痛的感覺是真實的,而當她想走下床出去的時候,骨骼咔嚓一聲,頓時熟悉的劇痛席卷全身,讓她又如散架的木偶一般僵直的往后栽倒。

  即使身體還是使不上勁,云瀟卻一瞬間咬破了自己的嘴唇,顫巍巍的用最后的力氣抬起手按在肩頭的傷口上——骨咒,這種似曾相識的疼痛,無疑是來自白教的骨咒!這不是在做夢,那個人……那個人真的回來了!

  “醒了嗎?”忽然,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云瀟倒抽一口寒氣,眼珠微轉(zhuǎn)看見了門口那個淡淡的魂魄,他還是保持著一如既往陰柔的笑,宛如高墻下陰影里一朵危險的罌粟花,美麗又頹敗,冶艷又危險,朱厭的臉上平靜無瀾,嘴角勾起她完完全猜不透的弧度,直接無視了她眼里瞬間蕩起的殺意和憎恨,只是輕描淡寫的說道,“真是傻人有傻福,從那種地方掉入地下裂縫,我以為你肯定要摔得粉身碎骨,結果在墜落的過程中竟然橫錯著另一條裂縫,我順勢帶著你躲進來,發(fā)現(xiàn)這里是伽羅異族的隱居地,看著還很新,應該是才遷徙走沒多久吧!

  他自言自語的說著話,即使內(nèi)心如潮起潮落,語調(diào)和臉色依然保持著曾經(jīng)的淡漠,好像面前的女人對他而言還是以前那個可以隨手傷害甚至殺死的人,云瀟沒有回話,就像當時在黑棺里那樣只是沉默不語的看著他,直到他走到床前,魂魄的軀體是沒有影子的,她卻清晰的感覺到有一抹陰影無聲無息的籠罩了全身,讓她情不自禁的劇烈一抽,抓著被角裹住自己失控的吼道:“你別過來!”

  她低著頭,黑發(fā)遮住了臉龐,這個角度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感到她在微微的顫抖,那樣的害怕無法自制,幾度讓她窒息到眼前一片花白,原來真正的恐懼是如此的無助,她能坦然面對冥王,能幾度力克破軍,卻在這個連人都算不上的魂魄面前止不住的瑟瑟發(fā)抖,好像此生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千倍萬倍的壓在肩頭,無論她如何想逞強不暴露分毫,卻始終無法阻止來自本能的哽咽。

  朱厭卻還是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仿佛不想讓她察覺到自己的內(nèi)心,神色冷漠如鐵,明知故問的道:“蕭千夜去哪了?他就是這么照顧心上人的嗎?真是屢教不改,無可救藥。”

  聽到這個名字,云瀟眼里的惶恐一瞬間散去了不少,語氣里有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你不配知道!

  朱厭的臉上笑意盈盈,脫口:“我也不想知道!

  云瀟秉著呼吸,就算身體劇痛難忍,但仍然第一時間習慣性的摸了摸手邊試圖握住劍靈,朱厭看見她的動作,淡淡的笑了笑,指了指房間的另一邊:“你是皇鳥后裔,靈力里帶著特殊的火焰,剛才一劍砍斷了我的手臂,雖然魂魄的軀體可以修復,但失去的靈力卻無法再次回來,我只能先把你的劍靈收起來,免得你再想動手殺我!

  她終于抬起眼睛,和朱厭針鋒相對的望著,低道:“你竟然還活著!

  “你從來就沒有關心過我的下落吧?”朱厭并不意外,似乎在笑,又隱藏著一抹落魄,“也對,當時那種情況,就算沒有證據(jù)他們也會把所有的猜測指向我,他們自然沒必要告訴你之后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反正我們也不可能再見面了,呵呵……我是該感謝那位給飛垣帶來滅頂之災的夜王大人吧,要不是他引來入侵的兇獸分散了太多的力量,陛下也不可能想到我,若非如此,我就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面前,把你嚇成這樣!

  “陛下……”云瀟重復著這兩個字,千機宮內(nèi)明溪的容顏在眼前閃閃爍爍,朱厭打斷她的思緒,平靜的引開話題,故作厭煩的說道,“命令而已,我也不是自己想救你!

  她似乎并未在意這些事情,而是另有察覺的追問:“你這幅模樣,是分魂大法?可你不是一魂一魄……你的身體去了哪里?”

  “身體自然是被殺了,被日冕之劍的力量攪成了碎片,再也不可能恢復了!敝靺捯膊浑[瞞,直言,“你們所拿到的那本分魂大法是被我撕毀過的,完整的分魂可以脫離身體的束縛,只不過仍需要依附靈器而活,白教至今沒能鉆研出能讓魂魄獨自存活的方法,也算美中不足吧。”

  她竟然有些愣住,認真的思考著這番話,一時間甚至忘記了眼前的男人是曾經(jīng)的兇手,只覺得心底郁郁的悲哀慢慢迤儷而出,咬牙低道:“如何才能做到?”

  “嗯?”朱厭微微一驚,這樣的問題顯然是不詳?shù)模屗麆C然神色毫不掩飾的挑開話題,“你是好奇我現(xiàn)在的樣子,還是說……你想學?”

  她深吸一口氣,盡量不表露出厭惡的神色,甚至逼著自己討好一般的放緩了語氣,“告訴我……”

  朱厭看著她,心如刀絞:“殘缺的分魂大法會在本尊死亡后連帶著一魂一魄同時消失,你覺得自己會死,又不想離開他,所以才想知道方法,是嗎?”

  “你不用知道原因!痹茷t的臉上立即恢復了冰霜色般的冷漠。

  那樣冰冷刀的神情,在一瞬間刺開了他的內(nèi)心,讓他釋放出了深埋心底的絲絲妒意,忽然幽幽問道:“告訴你,你能給我什么好處?”

  云瀟豁然抬頭,想不到這種時候朱厭還能一臉無畏的和她談條件,但她一想起星辰上某些無法逃避的軌跡,只能逼著自己咽下這口氣,反問:“你想要什么?”

  朱厭冷漠的神情卻難掩眼底那抹失落,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說不清的煩躁,抬手輕放在她臉頰上,感覺到她本能的往后縮了縮,盈盈笑道:“想要你!

  “狂妄之徒!”云瀟憤憤回話,就算劍靈不在手邊,現(xiàn)在的她依然可以利用火焰凝聚成流火劍,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魂魄罷了,她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可以被肆意欺負的小姑娘了,那一晚遭受的屈辱,現(xiàn)在她可以十倍百倍的要回來!她要把這段噩夢徹底的終結在自己手上,才能從過去的黑暗里逃出去!

  火焰在掌心匯聚,朱厭卻一動不動,露出了個無奈的表情,就在火光即將刺穿魂魄的一瞬間,淡淡開口提醒:“這條地下裂縫很深很隱蔽,沒有我?guī),你恐怕要把寶貴的時間浪費在尋找出路上,你是想去北角封印救蕭奕白,還是想在這里和我糾纏?”

  話音未落,火焰已經(jīng)被強行散去,他微微低頭,看見云瀟意料之中怒而隱忍的表情,當真是一秒就能把他逗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蠢,讓人忍不住想調(diào)戲,別去學那些歪門邪道了,活著不好嗎?”

  “帶路!痹茷t凝視著他,一只手撐著身體坐起來,朱厭順從的往后退了一步,見她踉踉蹌蹌的穩(wěn)住平衡,非常艱難的走了一步之后就搖搖晃晃的倒了下去,他微微一笑,想攙扶一把又被厭惡的拍開了手,云瀟調(diào)整著呼吸,好半天才從地上站起來,雙腿好似灌入了泥漿一樣沉重到無法邁開。

  朱厭看著這個要強的女人,她明明很疲憊,肩頭的傷在剛才的一番動作下又開始滲出血沫,可她依然緊咬牙關沒有露出一絲一毫的軟弱,在他昏暗記憶中一直沒有忘記的那雙眼睛,如今在面前散發(fā)著讓他不敢直視的清澈和堅定,一時間各種思緒一齊涌上,就算有萬般心疼,嘴里還是冷漠的勸道:“別逞強,你本來就被藥龍的血侵蝕了身體,剛才掉下來的時候為了讓你不亂動,我又以血咒加速血液的流淌,我知道龍血對你是天生的克制,所以一時半會動不了是正常的,你躺著休息吧,出路在剛才的地裂中被堵住了,眼下我正控制著骨咒清除障礙,要不了很久時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