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病!彼蠖懔艘幌,握著她的手微微用力,“那個異族人的隱居地,很像他的故鄉(xiāng)!
“他的故鄉(xiāng)……”云瀟一時沒反應過來,蕭千夜對她溫柔的笑著,她愣愣張了張嘴,雖然只是短短一瞬,可她并不陌生那樣的眼神,也在這一剎那想起不久前那個人曾和她說過的話——“我生在一個遙遠雪國,那里終年嚴寒,比伽羅還要冷上許多倍,我自有記憶以來,滿目都只有蒼白的雪和高山巖石,那時候的我只有一個夢想,就是能去往一個溫暖的地方安然度日,再也不必忍受饑寒交迫!
她低下頭,明白了他的意思,蕭千夜輕輕揮了一下韁繩,天馬開始提速,直接跨越冰河來到了對岸,這里有一面巨大的冰川,一眼望去仿佛連接著天際,在夜幕下透出靜謐的雪光,這種光澤出奇的迷離,他翻身下馬,眼角處似乎瞄到一抹極細極淡的雪色,果不其然順著這抹光靠過去,冰面的另一側(cè)出現(xiàn)了一條僅能容納一人通過的裂縫,他連忙對云瀟招了招手,牽著她一起小心的穿了過去。
視線豁然開朗,這個隱居地很大,像一個未知的雪色國度,連建筑物的風格都和飛垣其它地方的大不相同,云瀟低低驚呼了一聲,被眼前的美景吸引好奇的走了幾步,地面是冰,四面環(huán)冰,而在這些高大的冰川表面雕刻著復雜的圖騰,她忍不住伸手輕輕的從上面撫摸過去,頓時淡淡的光從她指尖流溢而出,似乎是受到什么特殊力量的牽引,豁然間整個靜謐的城市里飄蕩起靈力的碎片,如螢火蟲一般搖曳起來。
蕭千夜驚了一下,本能讓他警惕的緊握住手心,保持著隨時可以抽出古塵的姿態(tài)緊張的審視四周,但云瀟已經(jīng)不由自主的走入城中,螢火圍著她,并無惡意。
第七百三十二章:喚醒
這個雪白的城市雖然荒廢許久,但一塵不染,像一顆隱藏在禁地深處的璀璨明珠,云瀟沿著大路走入城中,每一步都發(fā)出清脆的聲響,螢火的靈光追著她的腳步,感知到她身上特殊的氣息,倏然飄起幻化成潔白的羽毛圍繞她旋轉(zhuǎn)起來,她“哇”的一聲驚嘆伸出手,靈光落在她掌心,頓時整個寂靜的城市微微一顫,四面高聳的巨型冰川跟著一起綻放著幽幽的光,那些圖騰一個個被點亮,如一張完整的畫卷展露在二人面前。
那是一只華麗的神鳥,展開燦爛的羽翼,一雙眼睛是溫柔的,完全沒有傳說中嗜殺好戰(zhàn)的兇狠,它默默俯視著,仿佛是在守護著這座城市。
“神鳥……”云瀟詫異的扭頭,問道,“這種地方,為什么會有神鳥的圖騰呢?”
蕭千夜拖著下腮認真想了想,雖然他并不清楚這到底是哪一族人的隱居地,但是結合飛垣這么多年的習俗來看,他其實也不覺得有什么奇怪,隨口回答:“靈鳳族本來就是飛垣最古老的異族之一,再加上墜天之時鳳姬曾以靈鳳之息護住整座大陸平安墜海,他們天生就對神鳥有本能上的敬仰和憧憬,以神鳥為圖騰倒也合情合理!
云瀟似懂非懂的聽著,內(nèi)心的感覺卻復雜的難以描述,那種隱藏在她身體里,一度讓她倍感煎熬的力量,讓她數(shù)次瀕臨絕境,甚至失去孩子的熾熱力量,對其他人而言,竟然會是如此崇高的東西?
如此讓人望塵莫及的東西,她該好好用這份力量去保護在乎的人,而不是像從前那樣逃避厭惡才對。
蕭千夜沒注意到她臉上淡淡的哀傷,只是望著冰封的城市尋找著記憶最深處的某些東西,帝仲生活的地方相比這里似乎要陰沉一些,風勢更大,雪粒也更加鋒銳,若是有什么東西最為相似,那應該就是僵硬又蒼白的巖石搭建而成的房子,被積雪覆蓋了一層之后,折射出迷離的光暈,他下意識的抬手輕搭在心口,目光一點點掠過城市的每一個角度,似乎是想喚醒那個失去意識的人。
然而他的心底空空蕩蕩,仿佛有一個無法填補的黑洞,無論他怎么想將自己的聲音傳遞過去,都只會在那片黑暗里陷入死寂。
他嘆了口氣,在反復嘗試了幾次之后,反倒是混亂的記憶讓他自己的精神有幾分恍惚,蕭千夜甩了甩頭,難怪帝仲總是深陷在他的經(jīng)歷里無法自拔,當情況悄然反轉(zhuǎn)的時候,他其實也好不到哪里去。
云瀟從他身后鉆出來,伸手揉了揉他后背傷口的位置,問道:“還疼不疼了?”
他搖搖頭,后背上那兩個折翼之后留下的創(chuàng)傷一直呈現(xiàn)出鮮艷的血紅色,或許是火種的影響,眼下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當初那股致命的劇痛,只是偶爾還是會傳來微弱的冰涼,然后被溫熱的火融化,他牽住云瀟的手,廢棄的城市雖然一如繼往的干凈,但微冷的風中夾雜著淡淡的泥土芬芳,倒讓人感到一種真實的清爽,他略一思忖望向前方,察覺到視線的盡頭有一抹不合時宜的嫣紅色,好奇的道:“前面好像種著什么東西,去看看!
“是花!”云瀟也是眼眸一顫,不可置信的指著遠處,“這種地方,竟然會種著花!”
這片水紅色的小花真的是種在城內(nèi)一角,不知是什么人鑿開了僵硬的冰川地面,露出下方的凍土,然后栽種上了這種不知名的小花,云瀟小心翼翼的在花圃旁邊蹲了下去,非常輕緩的伸手摸了摸花瓣,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么寒冷又死寂的地方,竟然會有如此嬌弱的花兒孤芳自賞般的盛開著,她叫不出這種花的名字,看外觀倒也不像是什么名貴的品種,只是給人一種格外堅忍、格外要強的感覺。
“水紅色的花……”蕭千夜輕聲嘀咕,忽然間,他感到內(nèi)心深處的黑洞蕩起一抹異樣的情緒,有種躍躍涌動的囈語悄然浮起,記憶的碎片有一剎那的一閃而逝,這些年他在天空巡視伽羅的時候,也經(jīng)常會看見這種這種叫不出名字的花出現(xiàn)在雪原上,明明看起來弱不禁風的,但它們真的會迎著惡劣的天氣開放,是雪原上最為奇妙的一抹紅,每每都能吸引他的目光長久的望過來。
云瀟蹲在那里,城里的雪光輕灑在她的身上,蕭千夜一言不發(fā)看著她,臉上的笑容在不經(jīng)意間飄忽而繁復,連目光都變得廣闊無垠起來,似夜空下淡淡的星光,仿佛觸手可及,實則遙遠而無法追尋——曾幾何時,在那個冰封的雪地之國也有過一抹淡淡的紅,他無法分辨記憶里那個模糊的人影是帝仲的什么人,只是依稀的看見那個人捧著一盆紅色小花,在蒼白的世界里露出燦爛的笑。
然后,他莫名伸出手,學著帝仲曾經(jīng)的模樣輕輕捏住小花,云瀟屏著呼吸,立刻就感覺到了一種和往常不同的神色浮現(xiàn)在他的臉上,即使她努力想從這樣的表情里看出些許端倪,但接下來的時間里,兩人也只是這么一直靜靜不語凝視著這朵花,不知是出于什么樣的沖動,蕭千夜心里一動,手里的力道稍稍加重,忽然就直接掐斷了花枝,那朵花落入他的手心,云瀟呆呆“啊”了一聲,然后是一聲厲斥,跺著腳罵道:“你!你干什么!”
“這種花很快就會死去!彼恼f話,說的是當年帝仲所說過的話,只是這句話不受控制出口的瞬間,他的心口陡地微微一疼,繼續(xù)下意識的說道,“這里是雪地之國,終年嚴寒,一陣風、一陣雪都會摧毀一切,這么脆弱的花離開你的照顧很快就會死去,倒不如讓我將它封印起來,讓它永遠都能這么美麗……”
他說著話,掌心里已經(jīng)有靈力在涌動,一點點覆蓋在小花上,似乎是想將它封印永存。
“手欠!”記憶里的人和此刻的云瀟一起異口同聲的罵了一句,然后一把奪回他手里被摘下來的小花,心疼不已,用同樣的目光抬起眼睛瞪著他,訓道,“再漂亮的東西沒有了生命都是死物!我寧可要一朵會開會謝的小花,也不要永遠被封印在法術里一朵空殼!你真的是手欠,下次再這樣,我可要揍你了!”
蕭千夜笑了笑,記憶深處的帝仲也笑了笑,他們同時拱手道歉,而面前的兩個人也默契的哼了一聲扭頭不理他了。
那盆小花和那個人影,最終都埋入了雪白的世界,也帶走了他生命里最后一絲溫暖。
“姐姐……”蕭千夜驀然脫口,第一次真實的感覺到帝仲是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而不是手持古塵一刀就能震懾天下的神,他曾經(jīng)也有自己的國家,自己的親人,而那些人那些事,早已經(jīng)湮滅在時空中不復存在。
記憶在這一瞬戛然而止,仿佛是蘇醒的意識不愿他繼續(xù)深入,云瀟被他莫名其妙的囈語驚動,下意識地抬頭看了看他,只見那雙金銀雙色的眼眸流光溢彩,仿佛和周圍折射而出的光澤相得益彰一般分外璀璨,讓她一時迷了眼睛呆呆看了好一會,蕭千夜驀的回過神來,卻正好對上云瀟清澈的雙眼,他的眉宇里透出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為了不讓云瀟察覺到反常,只能微笑著。
蘇醒了,他知道這一瞬間自己身體里微弱的感知力恢復,也終于放下了那顆懸在心頭的巨石,用那個人一貫的語氣緩緩道:“瀟兒,謝謝你!
云瀟看著他,知道這樣的稱呼是出自另一個人的習慣,在掩飾住內(nèi)心開心的同時立刻挪了視線,但她的眼眶深處還有什么濕潤的東西似乎支持不住的要掉下來,蕭千夜靜靜看著她,他沒有阻止帝仲在這一刻借著他的口說出的話,眼角眉梢都在他的影響下無聲的溫柔延展,但是很快他就感覺到了力量不支帶來的頹勢和疲憊,輕輕抬手揉了揉眼,仿佛聽到內(nèi)心深處傳來的嘆息,低吟道:“也謝謝你!
話音未落,帝仲沉沉睡去,只是這次他變得安穩(wěn)沉靜,不再如風中殘燭般搖曳不停。
半晌,蕭千夜閉著眼睛認真感知了一下,然后睜開眼睛看向云瀟,捏著她的臉頰安慰道:“他沒事了!
“那你呢?”云瀟緩緩的抬起頭來,抓著他的手用力握緊,他搖搖頭,蒼白的雙頰似因她的關心而帶來了一抹紅暈,“我也沒事!
她還是有些不放心,蕭千夜拉著她往城里走去,邊走邊道:“你還累不累困不困了?反正這里很多年前就被滅了族沒有人居住了,隨便找個地方休息一晚,等天亮了我們就去千機宮找大哥!
云瀟打了個哆嗦,滅族這么殘忍的事情從他嘴里也只是輕描淡寫的一語帶過,頓時就讓她感到有些不舒服,小聲嘀咕道:“這么漂亮的城市為什么會被滅族呢?該不會又是你干的……”
“這次真的跟我沒關系!”蕭千夜趕緊解釋,生怕她多想,“應該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云瀟看著他又緊張又心虛,還有點擔心害怕的模樣,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笑了笑,面上還是板著臉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不是你,那就是爹……不對,六十年前,那肯定是你爺爺!”
“我……”蕭千夜尷尬的摸了摸頭,小聲辯解,“阿瀟,不是我要推脫責任,也不是死無對證信口開河,但這件事確實是禁軍干的,那時候高成川還很年輕,皇位上的人還是明輝帝,他剛剛接掌禁軍就開始了內(nèi)部改革,為了鍛煉兵力,除去每年和軍閣、海軍固定的演練之外,還制定了不少所謂‘實戰(zhàn)’的訓練,那十年間有三十多次針對異族的大規(guī)模圍剿,名義上都是以軍訓為借口,但到底是什么目的,現(xiàn)在也沒人知道了!
他沉重的嘆了口氣,拉著云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摸摸她的腦袋,只見他雙眉微蹙,眼神迷茫,很明顯有些心不在焉的呢喃道:“阿瀟,飛垣上的很多事情,或許比你我知道的,甚至是想象中以為自己知道的更加殘忍無情,可即使如此……這也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我不能放棄它!
第七百三十三章:靈虛
云瀟靠著他坐下,雖然這么長時間以來她一直陪著蕭千夜走過飛垣的四大境,但是對于這座光怪陸離的大陸仍然充滿了太多的未知,小聲問道:“六十年前關系就已經(jīng)鬧得這么僵了嗎?”
“不,不止六十年!笔捛б辜m正她的說辭,目光掠過這座死寂的城市,“從箴島墜天之后改名飛垣開始,人類和異族的關系就漸漸緊張起來,只不過這幾百年來更加劍拔弩張,異族分散四大境,天性上也更加散漫崇尚自由,所以他們無法和人類一樣建立統(tǒng)一的國家,培養(yǎng)軍隊和學堂,最開始他們還能憑借天賦上的優(yōu)勢勉強抗衡,但是墜天的時間越久,他們和人類之間的差距就越小,劣勢反倒一點點明顯突出,再加上鳳姬的身體越來越差,需要依靠神眠之術緩解負擔,失去她的庇佑,異族人等同雪上加霜,生活的環(huán)境一日不如一日,只能被動的越退越深,越躲越遠。”
他頓了頓,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坐著的這條街邊長凳的扶手上竟然也雕刻著神鳥的圖騰,也不知是感慨還是嘲諷,蕭千夜的手指輕輕的拂過那只鳥,另一只手則無意識緊緊握緊身邊的云瀟:“他們對鳳姬太過依賴了,阿瀟,鳳姬上一次進入神眠之后睡了很久很久,或許是察覺到這種難得的狀態(tài),近三代的皇室對異族的侵略剝削開始變本加厲,一開始,他們還會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到了后來就演變成隨心所欲的屠殺,異族不是人,是草木、花鳥、魚蟲、木石成了精,所以殺一個異族人,就和折斷一朵花,殺一只雞宰一只鴨沒有任何區(qū)別。”
他一眨不眨地扭過頭,盯著云瀟那雙讓他心中陡然生畏的清澈瞳孔,終于感到一股愧疚洶涌而上,讓他咬住嘴唇身子微顫,顯然在拼命壓抑著自己的情緒:“阿瀟,雖然在昆侖山的時候我裝模作樣的和你們一起學過中原的很多東西,但憑心而論,在北岸城事變發(fā)生之前我的內(nèi)心和所有飛垣人一樣,就連師兄在我眼里也一樣,所以當先帝對我下令要求追捕逃犯之時,我沒有一點猶豫,哪怕知道那個人是他的親弟弟,我也沒打算放過他。”
云瀟平淡的笑著,沒有打斷他,對方用極低的聲音在她耳邊繼續(xù)喃喃說道:“明溪登基繼位之后雖然廢除了這種歧視,但實際上一直到現(xiàn)在,很多人還是只把異族人看做成精的怪物,不會給他們?nèi)魏蔚淖鹬,就連雙王之變事后,我手握大權,成為新帝身邊最熾手可熱的人物,即使是那樣的我,哪怕是讓你住在天征府上,他們都沒把你當成‘人’來看待,呵呵……有時候我仿佛能理解先帝弒父殺兄不顧一切奪權的理由,想必先皇后曾經(jīng)也遭遇過如此歧視吧,又有哪個男人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女人被如此針對而無動于衷呢?”
“我本來也就不在乎別人怎么看!彼是那副笑咯咯毫不在意的模樣,反倒把蕭千夜也一并逗笑,忍不住調(diào)侃,“我好像也還保留著這種思想,有時候會幻想著做一只鳥籠,把你永遠綁在身邊才好!
“你還敢提鳥籠!”云瀟臉頰一瞬通紅,抬手就要揍他,又被他一把拉住抱入懷中,趕緊把話題轉(zhuǎn)回當下繼續(xù)說道,“六十年前的事情我稍微知道一點,據(jù)說是針對異族人六靈六圣十二仙四十八祖僅剩的八支進行了一場肅清,在這十年間,原本還能勉強和人類對抗的異族徹底土崩瓦解,一部分被迫遷徙到了禁地更深處,一部分甚至躲入了永無陽光的地下裂縫中,這一戰(zhàn)讓高成川嘗到了甜頭,似乎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就有意從中挑選出合適的試體進行人體改造和藥物提煉。”
時隔這么久重新提起高成川,蕭千夜?jié)M眼都是總督府那個燃燒著昏暗的蠟燭的房間,炎帝劍斜放在床榻邊,透出暗紅聳人的赤色,他最大的對手旁若無人的從衣架上拿起紫金色禁軍制服穿好,將袖口、領口的褶皺磨平,又將肩上、胸前的勛章按順利扣好,在整理好衣著之后,老人家將燭臺放到了窗邊的銅鏡旁,對著鏡中模糊的自己微微一笑。
他下意識地握住自己的劍靈,看著眼前的這個大限將至的垂暮老人,卸去了帝都高官的老辣無情,淡然自若的端坐在他面前,他分明恨透了這個人,卻在這一刻來臨之時呆在原地,身體僵硬無法動彈。
然后,老人一種從未見過的明亮目光望向他,說出不好好意的祝!霸改粫斜恢列胖吮撑训哪且惶臁!
倏然間,蕭千夜的肩背微微一緊,下意識的抱緊懷中的女子。
然后,高成川的神色轉(zhuǎn)瞬淡漠,穿過他的望向空無一人的門外,對著另一個人低吟——“陛下心思縝密,步步為營,大有當年先帝的風范,但愿您也能如先帝一般,力挽狂瀾,拯救飛垣!
一代梟雄在生命的最后,沒有說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只是用最為平靜的語氣,似預言、似詛咒般的對他和明溪說了這兩句話。
他搖了一下頭,將高成川那張明滅不定的面孔從腦子里清除,忽然感到四周的空氣變得格外的陰冷,眼神更加復雜地望著這座空無一人的城市,似乎是想從沉寂多年的冰冷里找到些許過往的蛛絲馬跡,又莫名的說道:“當時除了鳳姬,異族各大部族之間最強的是僅剩的三靈,但這種‘強’區(qū)別于人類傳統(tǒng)概念上的‘強’,通常是指某種得天獨厚的特殊能力,比如說師兄的靈音族,他們擁有聆聽萬物的能力,據(jù)說鼎盛之期,其首領能和天地萬物對話,再比如說白教最后一任教主飛影,你別看她是個什么都不會的小姑娘,她是靈羽族的人,那雙眼睛被成為‘獄眼’,能像閻王一樣控制生死,還有就是……”
話到這里截然而至,蕭千夜的臉色飛速的閃過一絲驚恐,不知是什么樣劇烈的東西撞擊著他的心,竟讓他一瞬間臉頰慘白泛出死灰色,云瀟靠在他肩上,本是在認真聽著他說話,忽然發(fā)現(xiàn)他停下來還有些奇怪的催促了一聲,這一扭頭也被他的神情嚇住,連忙小跳起來輕拍起他的后背擔心不已的道:“怎么了?怎么好好的臉色這么差?果然還是天太冷凍著了吧,好了好了,我也不聽你講故事了,先回雪城休息一下吧!
他嘴上說著好,身體卻好似被抽空了所有的力量根本一動不能動,云瀟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卻發(fā)現(xiàn)這個人冰雕一般被釘在了長凳上,只有那雙依然驚恐的眼睛在止不住的顫抖。
他緊抿著唇,不知道為什么會鬼使神差的和云瀟說起這些事情——三靈,僅剩的三靈分別是“靈音”、“靈羽”和“靈虛”,而那個人,那個帶給云瀟最大的傷痛,那個讓他也深陷噩夢的男人,他就是靈虛族的人!
朱厭……那個人就是被高成川帶回去變成了試體,什么時候的事?六十年前?正好也是六十年前!?
靈虛族是三靈中自身實力最強的一族人,根據(jù)帝都為數(shù)不多的記載來看,這一族獨自隱居,幾乎不和外界往來,在能力上也一直是個未解之謎,只知曉其自身的恢復能力極強,甚至一定程度上有著類似神鳥的血肉重生之能,相比“聆聽萬物”和“獄眼”,這一特殊的能力顯然更被帝都覬覦,曾多次命令抓捕過靈虛族的人試圖從他們身上研制出長生的藥物。
蕭千夜機械的抬眼看著環(huán)繞這座城市的巨大冰川上呈現(xiàn)出來的神鳥圖騰,忽然間聯(lián)想到某種恐怖的可能,他觸電般的從長凳上跳起來,再看眼前這座冰封如雪的城市,他眼中極快的掠過了一絲厭惡,冰冷深暗如海底,這么干凈到一塵不染的地方,卻讓此刻的他覺得每一個角落都骯臟的讓人不適,就連拂面而過的微風,都讓他忍不住作嘔。
他情不自禁的想起葉卓凡的話,說那個人險些從鏡月之鏡的碎片里逃脫。
他會在哪?是不是還在明溪的手里,是不是……是不是也被帶到了雪原,帶到了千機宮內(nèi)?
就在身邊,如一只幽靈。
是天意嗎?天意為何如此弄人,竟然將他、將她一并帶入了靈虛族的城市里?她好不容易才從那樣慘烈的過去里慢慢走出來,為何上天又要如此殘忍的把她拉回去?
“你怎么了。俊痹茷t不知道他腦子里翻涌著的情緒,還以為是傷口復發(fā)讓他不舒服,本想扶著他先坐下的時候竟然被他一把拉了過來,這一次蕭千夜眼里的殺氣已經(jīng)快要遮掩不住,就算是看著一條街邊長凳都露出了兇神惡煞的神情,這種焦躁的感覺使他心神不寧,嘴角掠過了一絲狠厲決絕:“你別碰這里的東西。”
云瀟緊緊握住他的手,她的面容越溫柔,就越像一柄鋒利的刀刺的他心底血流如注,他的手指關節(jié)已握得發(fā)白,根本理不清楚頭緒,只是把剛才那句話再一次一個字一個字的重復:“你別碰這里的東西!
“好!痹茷t不知所以,還是微笑著點了頭,“那我們先回去,天馬還在外頭等著呢!
說完她故作輕松的站起來,還是把他的手架在自己的肩膀上,蕭千夜?jié)M腔的厭煩都在她溫柔的攙扶下化作了水般的柔軟,連心都微微疼了起來,他慌忙掩飾住情緒,摸了一下她的臉:“我抱你!
沒等云瀟反應過來,他已經(jīng)俯身攬起裙裾真的將她整個人抱了起來,她羞澀的低下眸,微微的顫抖了一下,沒注意到蕭千夜這一瞬的瞳孔幽深,眼底清冷無光,夾雜著一絲說不清的復雜神色——哪怕是一塊地磚一片碎瓦,只要和那個人沾染一絲關系的東西他都不愿意被云瀟觸碰。
那樣的噩夢,他一秒也不愿意去回憶。
第七百三十四章:相逢
走出空無一人的冰封之城,天馬還在入口處安安靜靜的等著兩人,蕭千夜直接將云瀟放到馬背上,立刻牽動韁繩頭也不回的往回走,她默默看著對方臉上一直隱忍泛起的厭惡之色,還是好奇又疑惑的回頭再看了一眼,城市的輪廓已經(jīng)被冰川遮擋,一陣幽幽的風從狹窄的縫隙里吹出來,竟讓她肩背微微一顫,莫名的驚恐和寒冷由心而起,云瀟咽了口沫,下意識的呢喃問道:“千夜,我是不是來過這里,好熟悉的感覺。”
她在心神不寧的說著話,卻讓身后的蕭千夜心底如驚雷炸響,雖然面上還是不動聲色保持冷靜笑了笑,說話的語氣卻有了明顯的轉(zhuǎn)變:“伽羅的到處都是冰川和雪原,風景都差不多,你覺得眼熟不奇怪!
“倒不是說風景很眼熟……”云瀟小聲爭辯了一句,想了想又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不適的感覺,只能聳了聳肩膀往他懷里靠過去,笑呵呵的撒嬌,“我才是太冷把腦子凍壞了吧!”
他用雙臂緊緊的抱住云瀟,好笑的搖了搖頭,異族對氣息的感知力遠遠勝于人類,他們分辨事物也不是依賴眼睛,如果這里真的是曾經(jīng)靈虛族的城市,那么必不可免會沾染和那個人一模一樣的味道。
奇怪的是,他雖然身上也流淌著古代種的血,按道理應該也算是半個異族人吧,可他卻從來沒有這樣的能力,不僅僅如此,那些敏感的異族人對他也是一樣,除非他自己暴露兇獸之姿,否則在他們眼里,自己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類,并沒有絲毫區(qū)別。
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呢?莫非是被身上屬于上天界的力量所影響?
他甩了甩腦袋,不想在這種時候分心考慮這些事情,理智在不斷的警告他身后這座城市一定不能被云瀟察覺。
他這么提醒自己的同時,天馬提速踏入冰川之森,重新越過冰河的支流,雪杉樹還是發(fā)出唰唰的聲響,在靜謐的深夜更顯神秘,云瀟左右張望,四下里竟然看不到一只游蕩的冰尸,沒等她發(fā)問,手臂上慢慢浮現(xiàn)出冰霜的冷氣,有鳳凰的紋路一點點清晰,云瀟將袖子往上撩起,稍稍揮舞了一下之后,霜天鳳凰從她的身體里悠然蘇醒,那些氤氳的霧氣圍繞兩人,很快霜天展開羽翼重新飛出,停在她面前微微頷首以示感謝。
云瀟開心的摸著霜天的額頭,問道:“你沒事啦?太好了,還有沒有哪里疼呀?”
鳥兒身上的傷已然痊愈,恢復成往常潔白如冰雕一般的美麗模樣,對她感激的點點頭,反倒是蕭千夜想起那種奇怪的療傷方式,蹙著眉頭陰陽怪氣的說道:“你倒是吃飽喝足舒服了……”
話音未落他就被云瀟惡狠狠的踹了一腳,一個眼神就讓他乖乖閉了嘴,緊接著霜天輕扇羽翼朝著另一個方向指了指,云瀟若有所思的望過去,問道:“那邊是哪里?你要我過去嗎?”
霜天點著頭在前面引路,云瀟學著蕭千夜的樣子輕輕提了提韁繩,天馬果真按照她的指示往左邊轉(zhuǎn)了過去,蕭千夜疑惑看著他們前行的方向,低聲問道:“繼續(xù)往前走,那邊應該就是細雪谷的方向了,你是要回霜天湖?九嬰已經(jīng)被我除掉了,現(xiàn)在湖水還有點臟,你總不會還要我們過去幫你清理霜天湖吧?”
“哎呀!你怎么今天廢話這么多!”云瀟又踹了他一腳,忍著笑罵道,“霜天湖也是被你弄臟的,清理一下怎么了!
“喂……我又不是故意把湖水弄臟的!彼旖堑膲男,小聲為自己辯解,想起湖底那一場吞噬,忽然又覺得身體開始泛起狂躁和渴望,云瀟白了他一眼,霜天鳳凰也跟著轉(zhuǎn)過頭,那雙晶瑩透亮的眼睛折射著五顏六色的彩光,像黑夜里的夜明珠分外璀璨,他只能默默抿了抿嘴唇不再說什么。
這一帶不僅沒有冰尸活動的痕跡,越往前,周圍反倒是奇怪的溫暖起來,他正在奇怪之際,忽然一只火蝴蝶掠過眼底,尋著氣息找了過來。
火蝴蝶……他一瞬回神,很快就注意到前方空地上一個熟悉的身影半蹲在冰河的支流邊,那片如火的紅裙鋪在雪地上,鳳姬一只手探入水中檢查著,另一只手已經(jīng)沖他們揮了揮。
“鳳姬姐姐!”云瀟又驚又喜,沒想到竟然能在這種地方遇到鳳姬,她趕緊跳下馬跑過去,鳳姬從水里收回手,笑吟吟的甩了一下水,說道:“前幾日雪瑤子向我求助,說是外來入侵的兇獸九嬰躲入了細雪谷遺址,和霜天一戰(zhàn)后雖然負傷,但是躲在湖底不出來,細雪谷被毀之后已經(jīng)荒廢許久,內(nèi)部早就被暴雪覆蓋易守難攻,軍閣在外面圍剿多時損傷嚴重,希望我能親自過來協(xié)助他們對付九嬰,我才接到消息趕過來,結果被你搶了先!
她看似惋惜的搖了搖頭,一副白跑一趟浪費時間的神情,又道:“飛垣在墜天之前經(jīng)常會有外來的兇獸誤打誤撞闖進來,每次都鬧得很嚴重,這只九嬰還是夜王座下,曾在黃昏之海修行過數(shù)萬年,我不放心所以想著去細雪谷看看,結果到了那連根骨頭都沒找到,但是感覺到水里殘留著的兇獸氣息特別濃郁,一路沿著霜天湖的支流走到這里,竟然遇見你們!
她捏著手指上的水珠,感受著里面殘留的力量,抬起頭神色凝重的看著蕭千夜囑咐道:“霜天湖附近沒有惡戰(zhàn)的痕跡,九嬰連尸骨都沒剩下,再加上水中特殊的氣息,應該是你吃了它吧?”
蕭千夜點點頭,喉間再度泛起那種厚重的血腥味,但他早已沒有了當時的嫌棄惡心,反而是一種幾乎要按捺不住的渴望油然而生,他神色里的細微隱忍被鳳姬擔心的看在眼里,又不經(jīng)意的扭頭注意到云瀟脖子上那個被遮掩了一半但是一看就是兇獸所咬的齒印,似警告似提醒,語重心長的勸道:“可不能惦記著那種感覺,會迷失自我無法自拔的。”
他依然是下意識的點頭,但一臉心不在焉不知到底聽進去幾個字,鳳姬還在擔心他的狀態(tài),云瀟卻笑咯咯的踮著腳在他面前晃了幾下,拉著自己的衣領故意露出脖子上的齒印,還用手挑逗的戳了戳他的嘴唇,嬉皮笑臉的道:“我們家小奶狗才沒有那么貪吃呢!你看,他都不咬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