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像一根不能觸碰的心結,只要提起來,就會精準無情的扯動兩人心底最深的痛,他搖搖頭,一秒也不敢再讓她一個人胡思亂想,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用力的回答:“我只想要你!
她只是淡淡笑了笑,這般安慰人的話,即使是真心以待,也不能真的讓她對此釋懷,每一次纏綿之后,會痙攣到失去力量無法動彈,而唯一的一次身孕,也在短暫的期待之后被無情的擊碎,她的身體,她的血脈,都注定她無法以一個正常女人、尋常妻子的身份陪在他的身邊,也注定她永遠給不了他一個完整的家。
慢慢的,他開始克制自己不再碰她,哪怕只是輕輕一吻,都仿佛要深思熟慮才敢嘗試,只有在重傷之下失去理智的時候,他才那么不顧一切的想得到她,那樣熾熱的感情一朝爆發(fā),就再也無法止住。
“阿瀟!笔捛б固е南掳蛷娖人聪蜃约,目光灼灼地盯著她,“我說過,我只想要你,你不知道,其實從十幾年前開始,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個,你最后一次闖入我的房間站在床頭對我笑,那一年我十七歲,那時候我根本不想再把你丟出去,可是當時的我不敢面對這樣的感情,但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我或許不能和你有自己的孩子,但我保證,也不會和其他人有孩子!
云瀟呆了一下,在回神聽明白這番話之后,面紅耳赤的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然后,他輕靠過去,貼著耳根低聲說道:“阿瀟……我真的、也很愛你啊!
說完這句話,他有些呆滯的頓了片刻,總覺得這句話似曾相識,卻不記得是在什么時候什么場合,一字不差、連語氣也一模一樣的向她說過。
他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談論過自己心中隱埋著的那段懵懂感情,在他十幾歲才對男女之情有微弱的感知之時,這個如影隨形笑靨如花的小師妹,就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他的夢中。
即便是在夢里,他都能聽見心跳聲呼之欲出。
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像云瀟這樣,既能滿足他少年時期的幻想,又能滿足他成年之后的渴望,就連那股熾熱的火焰之息,也仿佛是為了融化他寒入骨髓的冰涼,無論是陰差陽錯,亦或者是命中注定,她都是他生命里最為特殊的存在,可偏偏這又是他最不愿意傷害的人,他甚至連靠近都必須隱忍克制,那樣痙攣難耐的身體,緊緊抓出的指痕,無一不讓他心如刀絞,每一次的沖動,都會給她帶來難以泯滅的傷痛。
什么才是完整的家?對現(xiàn)在的他而言,有她的地方,才是完整的家,只要她在身邊,他的世界就始終會有明亮的光,溫暖,恬靜,不帶一絲雜質。
她的心里宛如小鹿亂撞,想起之前發(fā)脾氣時候怒吼而出的那幾句話,自己也一下子羞紅了臉,眼見著她的情緒終于恢復,蕭千夜暗暗松了口氣,輕咳了兩聲按著她的肩膀,認認真真的回道:“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以后不管是人是鬼,是魔是獸,只要是個女的,我都離得遠遠的好不好?”
云瀟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立馬撲到他的懷里,調(diào)侃道:“那母的呢?雌的呢?半男不女的人妖呢?”
“都不行,除了你誰都不行,這樣好不好?”他輕輕抱著懷里的人,像抱著一個無上珍貴的至寶,哪怕她嘴里說著莫名其妙的蠢話,他也樂意心甘情愿的接著說下去,云瀟咯咯的笑起來,好像剛才那只暴怒的母獅子一瞬間又恢復成了溫柔黏人的小鳥,他微微松了一口氣,撫著長發(fā),忽然感覺自己的心跳加快起來,一種莫名的悸動從體內(nèi)流過。
下一瞬,他微微松了手臂,好像再這么抱著她,又會讓心底的渴望如火山爆發(fā),云瀟無知無覺的哼哼著,聽著耳邊傳來淡淡的聲音,蕭千夜溫柔的看著她,哄道:“卓凡他們還在樓下等我呢,剛才你一腳把我從三樓踹了下去,大家全都看到了,阿瀟,我長這么大,還是第一次這么丟人。”
他雖然說著抱怨的話,但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龐此刻卻是洋溢著幸福的微笑,云瀟她咬了咬牙,怪異地咧嘴,嘀咕:“知道丟人,以后就別抱那么緊,氣死我了。”
“好好好,下次不敢了!彼麑櫮绲慕釉挘粍勇暽乃闪耸,云瀟捂著嘴偷笑,但她剛動了一下身子,立刻又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幾乎使不出什么力氣,這樣微弱的細節(jié)也沒能逃過蕭千夜的眼睛,他頓了頓,原本已經(jīng)準備先下樓和大家談事情,這會又想起來什么調(diào)轉腳步走了回來,云瀟看著他,忽然就心虛的往床里面縮了一下,不等她反應過來,蕭千夜單手就把她的雙手鉗制在頭頂,一下子按在了床上,那樣近在眼前的鼻息,這般曖昧又霸道的舉動,幾乎讓她呼吸一瞬急促。
柔軟的黑發(fā)凌亂的壓在身下,然后他勾下衣領,在感覺身下的人緊張到微微顫抖的同時,目光卻復雜的停在了脖子上那個依然清晰可見的齒印上。
“你、你最近怎么回事!”云瀟并未看到他臉上此刻揪心的蹙眉,只是慌亂的掙脫一把將衣服穿好,紅著臉罵道,“不要天天想著占我便宜,卓凡還在等你說事情呢,快下去別讓他們等急了!
“阿瀟。”他非但沒有走,反而直接坐在了床邊,輕輕嘆了一口氣,問道,“阿瀟,他怎么了?”
云瀟奇怪的看著他,一時沒反應過來,反問:“誰怎么了?”
他抬手摸向背上的傷口,火種被刻意隱藏之后,他幾乎無法感覺到那種熾熱的氣息,但他知道,那團火就在自己的身體里,為了守護另一個人,默默的燃燒著。
半晌,蕭千夜目中眸光一暗,低道:“帝仲,他怎么了?”
云瀟凜然抽了一下,身體竟然情不自禁的有些顫抖,但他的神色卻變得柔和起來,像是意料中般的微微一笑,看著她不安的眼睛也就心知肚明的不再多問,而是反過來安慰道:“我知道火種還在我的身體里,你是為了救他才沒有收回去,雖然現(xiàn)在我也感覺不到他的情況,但是你放心,如果他醒了我會告訴你,別擔心,他會沒事的。”
她靜靜地望著他,有些失神——她不是為了男女之情而擔心帝仲的安危,但她可以為了救帝仲,毫不猶豫的放棄自己的生命。
哪怕這樣做,會讓眼前這個深愛的男人傷心難過,她都從來沒有想過要放棄。
她是如此的自私,又是如此的固執(zhí),好像不這么做,她的生命就會失去意義。
這種莫名其妙的感情究竟算什么?
她不明白。
忽然,一個悠遠的聲音突兀的傳入心底,蚩王的話竟然像夢魘一般悠然綻放——她不是為了拯救浮世嶼而誕生的,她生來是為了上天界,就是死,也只可能是為了上天界!要不然她不會那么巧遇到帝仲,也不會在九千年后再遇到蕭千夜。
云瀟的手微微一顫,而蕭千夜卻輕輕摸了摸這張發(fā)呆的臉,囑咐她好好休息,然后才起身下樓去找軍閣眾將談事情,葉卓凡看他神色平靜如初,松了口氣,還是旁邊的三隊笑呵呵的打趣道:“這么快回來了,弟妹還是太好哄了!
他坐到桌邊,一瞬就將所有的情緒收回心底,敲了敲桌面,招呼眾人過來,像曾經(jīng)那樣冷定的說道:“行了,說正事吧!
氣氛一瞬嚴肅,所有人都收起笑意,認真的聽著。
第七百一十一章:危機四伏
在羽都危機暫緩的同時,伽羅的情況卻是一分一秒的更加惡劣,百年不遇的暴風雪讓每一天都陰沉嚴寒,似乎除了這片雪,再也看不到其它的色澤。
明溪在千機宮,聽著外圍呼嘯的狂風里夾雜著魔物猖獗的笑聲,它們雖然忌憚里面的日冕之劍不敢過分靠近,但也一直盤旋環(huán)繞不肯輕易撤離,直到慘淡的日光若有若無的照進來,長夜散去之后,魔物才再一次悻悻而歸,頓時大殿恢復了死寂,他在蓮花神座上默默靜坐了一夜,直到現(xiàn)在才終于松了一口氣,用手托著額頭閉目小憩。
忽然,干練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公孫晏一身染血踏入大殿,他的臉上有少見的疲憊,甚至輕握著長刀的手都難以自制的微微顫抖著,但一雙明亮的眼睛卻是鋒芒畢露,如一柄出鞘的利劍,明溪聽見聲響,倏然醒來,勉力提神望向他,公孫晏直接走到他面前,翻手遞過去一只蜂鳥,認真的說道:“這是才收到的羽都傳信,里面裝著兩份報告,一份是海軍遞交上來的,說是海魔倉鮫已經(jīng)被常青大將設計重新封印回海底法陣,另一份則是青鳥的,大風被他們圍捕活捉,正準備送至東冥的大牢里關押。”
明溪緩緩抬起眼,千機宮幽暗的靈火將他那張病氣的臉照得分外蒼白,只有旭日一般的雙目難以置信的亮起來,他接過那只蜂鳥,將里面的兩份報告從頭到尾一字不漏的看完,又在讀完的剎那若有所思的咧嘴笑了笑,輕輕放下蜂鳥,笑道:“報告里描述的過程倒也勉強合理,就以此昭告天下,嘉獎海軍和青鳥眾部,所有人今年的俸祿翻倍,讓鏡閣去準備吧,然后再命令軍械庫制作一批勛章,等回了帝都,我要親自頒給他們!
“哪里合理了?”公孫晏顯然并不買賬,在聽了他一席話之后,緩緩轉過了臉堅持的道,“海魔倉鮫所在的封印之地在碧落海天之涯大牢下,海軍最多只能以金線之術將其打傷,怎么著也沒辦法追到萬米深海再將它二次封印吧?大風就更加不可思議了,一只外來入侵的魔物,我們連它到底什么實力都沒搞清楚,前不久才重創(chuàng)了青鳥軍團,這么快情況反過來,被青鳥給圍剿抓住了?”
“呵,公孫晏,你是聰明人,有的事情不要太鉆牛角尖!泵飨脫糁徎ㄉ褡,目光平穩(wěn)的落在蜂鳥上,唇邊的笑是那么的安然如水,然后才慢慢的轉向公孫晏,補充,“就算他們沒有如實匯報,我也知道真相是怎么回事,但你總不會以為這種時候,我還能把真相公之于眾吧?這就是最好的真相,我們的戰(zhàn)士擊敗了本土的海魔和入侵的大風,他們理應得到嘉獎!
公孫晏抿抿唇,無言以對,明溪掃了一眼他身上的血漬,注意到他胸膛處撕裂的衣服,有些擔心的問道:“你受傷了?”
“沒什么,小傷而已。”公孫晏語氣漫不經(jīng)心,臉上還是有一閃而逝的后怕,雖然很快就恢復了鎮(zhèn)定,但依然沒能逃過帝王那雙尖銳的眼睛,明溪往前靠了一步,抬手按在他胸膛處,那是一道爪痕,傷口附近的皮肉都泛出淡淡的黑紫色,他微微一頓,指尖的金光慢慢溢出,拂過傷痕,又道,“什么東西把你弄成這樣?”
“一只雪羅剎。”公孫晏抓了抓腦袋,那抹金光帶著淡淡的溫暖,真的讓他感覺舒服了不少,明溪眉角輕微跳動了一下,低聲道,“雪羅剎,就是那種二十米高的怪物?”
“五十米!惫珜O晏朝他吐了吐舌頭,瞥見帝王眼里罕見的震驚,慢慢嘆了口氣,“我問過岑歌,他說雪羅剎是伽羅常見的魔物,一般住在雪山附近,大多數(shù)的體型在二十米左右,大一點的也能長到三十米,一直以來就是軍閣重點盯防的對象,這幾年蕭千夜掌管軍閣,算是把它們收的服服帖帖很少再跑出來惹事,不過最近一個個都跟磕了藥一樣特別亢奮,見人就吃,極為殘暴,眼下白虎軍團正在晝夜不停的追捕,但尋常人遇到五十米的雪羅剎還是極難對付,好在這只倒霉鬼遇見了我,要不然又要折損不少戰(zhàn)士了。”
“真的是倒霉啊。”明溪淡淡的接話,一語雙關,只是那對金色的瞳孔里仿佛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霧,“這幾日連千機宮都不太平了,原本有日冕之劍和那只犄角雙重力量制衡,它們還只是遠遠的偷窺不敢靠近,現(xiàn)在倒是敢直接飛到大殿上面去了,忽然如此放肆,想必是上天界那位夜王大人就在附近了吧!
公孫晏原本還有些分神,一聽這話立馬后背一緊,捏出一手冷汗,明溪倒是頗為鎮(zhèn)定的靠回了蓮花神座,他想了想,問道:“最近如何?”
公孫晏強忍著心頭的恐慌,邏輯清晰的快速匯報:“天馬那邊來報,九嬰出現(xiàn)在雪城附近,似乎是躲進了細雪谷的遺址中,目前已經(jīng)集結白狼一起準備嘗試圍剿,另外冰川之森的神守雪瑤子也現(xiàn)身相助,東冥那邊三翼鳥在星垂之野發(fā)現(xiàn)封豨的蹤跡,但禁地深處因碎裂的影響無法深處,目前是由丹青、水墨兩位神守合力在找尋,陽川的西海岸一帶,入侵的修蛇和駐守的冥蛇撞見,各有損傷,已經(jīng)命令昆鴻帶隊支援,之前鳳姬提起過的那幾只外來入侵魔獸,眼下還有猰貐、鑿齒不知所蹤!
明溪久久的沉默著,這些入侵的魔獸顯然是在他的計劃之外,原本他是準備將所有的兵力全部集中調(diào)至雪原,這一下只能被迫放棄,命令各地守將嚴陣以待每日向他匯報境況,除去羽都、東冥和陽川,他現(xiàn)在所在的伽羅也是風聲鶴唳,過于惡劣的天氣讓蟄伏的夜叉羅剎傾巢而出,加上雪中游蕩的冰尸鬼魅,白虎軍團已經(jīng)是在超負荷的巡邏,但即使如此,他也還是清楚的感覺到情況在繼續(xù)惡化。
公孫晏見他眉頭緊蹙,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又擔心他本就病弱的身體再被情緒影響,趕忙找著理由安慰道:“唯一的好消息是倉鮫被二度封印之后,冰河之內(nèi)的水魔蛇分身徹底消失了,倒是省去了鳳姬不少事。”
聽見這個名字,明溪卻更加擔心的用手拖住額頭,他閉上眼睛用力咬了咬唇,公孫晏微微一驚,低道:“怎么了?”
“她還好吧?”明溪驀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讓公孫晏嚇了一跳,下意識的接話,“挺好的,怎么了?”
“挺好?不可能!泵飨恢每煞竦姆瘩g,在沉默了片刻后,眼中掠起了幾分不解,“前幾次她來找我,我就隱約察覺到她似乎非常的憔悴,早在夜王重返飛垣之前,她就因為糟糕的身體不得不長時間在冰河之源沉睡調(diào)整,而現(xiàn)在這種感覺是越來越強烈了,我始終覺得她應該是什么地方出了問題,我真的很擔心她,擔心她撐不起那一角的封印!
公孫晏凜然神色,緊張的四下張望了一眼——在明溪暗自將縛王水獄下的十殿閻王殘陣轉移到白教之后,便開始著手籌備最后的決戰(zhàn),當初拉攏飛垣碎裂的那份力量是以陣眼為核心,在四大境深處如一根鋼釘牢牢扎在土地深處,而如今四大境的封印都已經(jīng)被損壞,即使決戰(zhàn)成功,他們也必須重新將分散的力量再次修復,于是他在岑歌的協(xié)助下,在雪原的四處重新建立起新的“封印”,一旦陣眼恢復,便可將這股力量如鐵鏈一般通過這些臨時的“封印”重返真正的封印之地。
像一張網(wǎng),從雪原開始,逐步蔓延到整個飛垣,將破碎的土地重新拉攏成完整的大陸。
他將十殿閻王殘陣吸食的幾百萬魂魄之力分散到了這四處,這才勉強成功,但同時,他需要合適的人選守在附近,以防止這些脆弱的臨時封印會被破壞。
北側封印,連接著羽都,由蕭奕白親自鎮(zhèn)守,西側封印,連接著陽川,由岑歌及白教舊部鎮(zhèn)守,東側封印,連接著東冥,由公孫晏帶領風魔鎮(zhèn)守,南側封印,連接著伽羅,則交給了鳳姬,而明溪本人,他守在一切的核心之處,也就是十殿閻王殘陣最中心的地方千機宮,以日冕之劍無聲無息運轉著所有的力量,直到它們回歸原位。
若是有哪一方出現(xiàn)問題,他就會在決戰(zhàn)之時,損失這一片土地。
想到這里,公孫晏不禁捏緊了手心,感到肩上的重擔像泰山壓頂,讓這個一貫云淡風輕的公子哥沉重的喘不上氣,其實相較于鳳姬最近的萎靡不振,蕭奕白的情況才是顯而易見的糟糕,連明溪本人都在猶豫要不要把北側封印交給他,但眼下到處都是入侵的魔物,軍隊早就分身乏力,他不得不承認這種節(jié)骨眼上,是真的找不出來合適的人選去代替蕭奕白。
許久,他似乎是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明溪揉著眼睛,像風中殘燭搖搖欲熄。
“明溪……”公孫晏忽然認真的喊了一聲,低道,“你還好吧?”
“我?”明溪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會這么問,僵硬的牽動著嘴角下意識的回答,“我沒事。”
他還是不放心,主動提議:“要不把南靖和白虎三隊調(diào)回來,讓他們別出去巡邏,就守在千機宮外吧,現(xiàn)在魔物越來越猖獗,你一個人太危險!
“不必了,我有分寸!泵飨獡]揮手,袖間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東西閃了一下,他的語氣也有些異樣,目光變得深邃如黑洞,“對了,之前讓你送過來的東西呢?”
公孫晏癟癟嘴,雖然不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還是立馬跑出去抱著個劍匣又跑了回來,明溪壓低聲音,問道:“沒被別人看到吧?”
“沒,蕭奕白還在睡著,鳳姬又不在,岑歌也忙的不得了,他們根本沒空管我!
“那就好!泵飨α诵,眼神復雜地注視著這個劍匣,淡淡吩咐,“你去休息吧,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我!
“哦!惫珜O晏隨口答應,沒等走出大殿,明溪又把他喊住,這一次他的聲音變得冷淡而嚴厲,重復提醒,“公孫晏,我說的是任何人!
公孫晏微微一驚,這樣神情尖銳的明溪,他似乎還是第一次看見。
第七百一十二章:念念不忘
劍匣里放著的是一柄青色長劍,雖然劍身有細細的裂縫,但依然靈力逼人,透出清澈冷醒的光澤,明溪輕撫過劍靈,慢慢的從劍柄下滑到劍穗上——青魅劍是云瀟的劍靈,之前被他設計騙走之后就一直未曾歸還,它本身是沒有劍穗的,是他特意命人打造,將一塊上好的珍貴白玉雕刻成蕭氏一族家徽的模樣,然后精心的改造制作成劍穗被裝在了劍靈上。
隨后,他翻掌取出袖間那塊閃爍著微光的碎片,輕輕一拋將其丟在千機宮大殿的地磚上,鏡月之鏡和地面撞擊發(fā)出一聲極為清脆的聲響,立馬就有一抹殘影從鏡面中掠出,那個人踉蹌的摔倒在地,痛苦的按住虛無的魂體,同時謹慎的掃了一圈周圍的環(huán)境,在他自己也不敢相信這個熟悉的大殿就是白教總壇千機宮之時,明溪淡淡咳了一聲,將他的思緒一瞬間拉回,他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見教主的蓮花神座上斜靠著飛垣的帝王,那雙金色的眼睛正在靜靜注視著自己。
“朱厭,好久不見了!甭氏却蚱瞥聊娜允敲飨,他雖然一動不動,一開口卻有無形的壓力充斥著空氣,讓這個已經(jīng)分裂而出的魂魄劇烈的顫抖起來,但明溪只是輕輕笑了一下,心里不由涌起幾分感慨,嘆道,“上次我想殺你,日冕之劍的力量貫穿鏡月之鏡直接摧毀了你的身體,可讓我意想不到的情況發(fā)生了,你逃了出來,雖然是以分魂大法的姿態(tài),但你所有的魂魄都在那一瞬間分離,并且差一點就真的成功逃走。”
他頓了頓,看著地面上那個失去光澤的碎片,眼波里蕩起了一絲微瀾,復雜難辨:“一直到現(xiàn)在,明明身體已經(jīng)徹底摧毀,你的魂魄依然沒有散去,到底是為什么呢?”
“呵……”朱厭扶著地面站起來,日冕之劍在帝王的身側威脅一般的旋轉著,如果他想逃走,那些金光就能直接擊毀他的魂魄,但他知道這個人不會這么做,干脆仰起頭和他四目相對,笑道,“分魂大法本來就是被我偷走之后才交給高總督的,我確實是做了些手腳,將它最后幾頁重要的東西毀去,但這不重要,您特意放我出來,不會只是好奇這種事情吧?日冕能摧毀我的身體,一樣能摧毀我現(xiàn)在的魂魄,您為何不動手?”
“上次是真想殺你,這次……我反悔了!泵飨肿旎卮穑讣庠俣确鬟^青魅劍,果不其然是瞥見朱厭臉上一閃而逝的凝滯,淡淡說道,“這東西你還記得吧?”
朱厭沒有回答,覺得心底深處某一根脆弱的弦已經(jīng)被神座上的帝王牢牢捏在了手里,讓他一瞬都不敢挪開目光,只能敬畏又緊張的看著他,明溪并未直言,反而是好奇的問道:“你不是貪生怕死之人,在鏡月之鏡中被折磨那么久,死亡應該是你夢寐以求的解脫才對,為什么你會想著逃走呢?”
“您本不想殺我!敝靺捒粗潜屗F心刺骨的青色劍靈,語氣也終于無力蒼白下去,低道,“以陛下的性格,勢必是要將我永遠的囚禁在鏡月之鏡中,您上次特意走進來告訴我‘她找到了’,無非也是看穿了我的心,故意刺激我罷了,既然如此,是什么讓您忽然改變主意要殺我?哈哈……只有一種可能,她沒死,她還活著,你們不希望我有任何機會再出現(xiàn)在她面前,所以寧可給我解脫讓我死,是這樣吧?”
明溪以沉默回應著他的猜測,看著朱厭臉上一瞬泛起的狂喜,好像縈繞多時的擔憂終于散去,連神色也豁然開朗了不少,這樣的情緒轉變在他的預料之中,卻依然讓他百思不得其解,脫口問道:“朱厭,她活著的時候,是你眼底的毒瘤,你寧可放棄得來不易的榮華富貴也一定要置她于死地,你成功了,可是為什么她死了,反倒成了那滴心頭血,讓你念念不忘,讓你崩潰絕望?”
這個問題,也是朱厭心中的疑惑,但他只是稍微回憶起過去,眼前就是那張如枯萎雪蓮般干凈純粹的容顏在閃爍浮動,即使身體已經(jīng)消亡,還是讓他痛苦的捂住胸膛大口喘息。
明溪沒有逼迫,他是在自己冷靜下來之后才第一次真正的感覺到了心中的那份悸動,低聲訴說:“我第一次見她,是在帝都的曳樂閣,她被個新人誤認成客人拉到了鳳澡池,我正好和她擦肩而過,第一眼只覺得這真是個漂亮的女人,這么年紀輕輕竟然如此膽大跑到這種地方來玩樂,呵呵,我是個男寵,從來都是來者不拒,也由不得我選擇,坦白而言,在見到她的那一眼,我是被那樣年輕的身體和美麗的臉吸引了!
他笑了起來,但是在嘲笑自己,又道:“我玩笑著說要陪她玩一玩,結果被她找借口溜了,我自認為自己這張臉算是被改造成了大多數(shù)女人都喜歡的模樣,竟然被個小姑娘拒絕了!
“后來,曳樂閣就發(fā)生了騷亂,我稍微打聽了一下才知道原來是蕭閣主的心上人丟了,然后我立馬就明白過來她是誰,也第一時間就猜到她的目的,我本來就是高總督安插在風四娘身邊的眼線,四娘做事一貫毛手毛腳,一定又是哪里留下了破綻被人追著查到了這里,我真是驚訝她的勇氣,在安撫完四娘之后,我便主動找到了她!
朱厭的目光就是在一瞬變得恍惚起來,嘴角邊漾起了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笑容:“靠近之后我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有著那種令我無法抗拒的東西,因為她是混血,所以第一次匆匆擦肩而過的時候我竟然沒有察覺到那抹火焰之氣,陛下應該聽說過,飛垣在墜天之際,是鳳姬引自身靈鳳之息托舉整座流島平安墜海,那種高尚、神圣的氣息從此銘刻在所有異族人的血脈深處,會讓天性中的本能產(chǎn)生敬畏和憧憬,我也不例外,可我非常、非常的厭惡這種本能,所以一開始,我也非常、非常的厭惡她。”
他抬起頭,目光雪亮的望著帝王,兩人迅速交換著眼神,皆是面露復雜之色:“其實那一天我就脫下了她的衣服,要不是被她滿身的傷驚了一下,那時候我就可以得到她!
明溪的手在寬大的衣袖中緊握,忍著一絲怒氣不動聲色的繼續(xù)聽他說下去:“那么漂亮的一張臉,身上卻密布著那么多丑陋的傷痕,有巨大的劍傷,有尚未痊愈的淤青,還有更多密密麻麻的針孔,我整個人都驚住了,但我很快就明白這些傷是從何而來,那一刻我有羨慕有嫉妒,更多的是氣憤,她這樣坐擁高貴血統(tǒng)的女人,竟然會為了一個男人,把自己搞成那副片體鱗傷的鬼樣子,我敬畏憧憬的,竟然是這么一個愚蠢的女人!”
“從那以后,她就成為我眼底的毒瘤!敝靺捠窃诙虝旱耐nD之后,看似若無其事的補充了一句,只是面上似有幾分黯然,卻又立即消失不見,“第二次見她,是奉您的命令去天守道伏擊逮捕她,我發(fā)現(xiàn)她身上的氣息變得非常凌亂,自身的狀態(tài)也很糟糕,那一定是違背血契導致的衰弱,那一瞬間我覺得無比遺憾,異族人到底敬畏憧憬的是什么東西,難道就是這種沒腦子一心只想著男人的蠢貨?”
他扶著額冷笑,好像那樣的回憶至今也能掀起巨浪,讓他無法平復,他就這么靜靜的站了許久,終于重重的閉上眼,說出了帝王最為關心的那次經(jīng)歷:“第三次,是在西海岸那艘商船上,我是在執(zhí)行完任務之后意外察覺到她的,正巧蕭閣主和他大哥不知因何事提前離開,給了我一個絕佳的機會,我潛進了那艘船,很輕易的就帶走了她!
“哎……”明溪下意識的嘆氣,欲言又止,朱厭只是平淡的笑著,一五一十的道,“她其實是有機會反抗的,是她自己放棄了,那時候她身邊帶著蕭閣主的劍靈,瀝空劍相比青魅劍要強上不少,若是真的動起手來,船邊風魔的人一定會有所察覺,若是那樣我就沒那么容易得手,可她不知道在猶豫什么,她沒有拔劍,這才給了我機會,我本想直接殺了她扔進西海喂魚,可是察覺到海底有什么東西在靠近,所以臨時改了注意,帶她去了附近暗部的秘密基地,黑棺!
提起這兩個字,帝王的臉色一瞬間如黑洞般暗沉,朱厭的臉上露出扭曲的表情,嘴角輕輕一挑:“在她昏迷的時候我就檢查過她的身體,陛下可能還不知道吧,她有過身孕,至于是誰的孩子,想必也不用我多說。”
明溪微微低頭垂目,遮掩住了他此時的情緒——這些隱秘的私事,他確實不曾聽過。
“我本來只是想她死,但當我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我卻更想得到她!敝靺捄敛谎陲椀奶鹧,第一次將那天復雜的情緒一根根整理清楚,“正如您所言,她就像一顆長在我眼底的毒瘤,蒙蔽了我所有的視線,我若是不撕開她,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光,所以我不再猶豫,我原本也沒打算讓她活著離開黑棺,至少在她死之前,我一定要得到她,一定要親手將那份骨子里的敬畏和憧憬徹底的掐滅,我就看著她在我身下,像所有走進曳樂閣自以為是的蠢女人一樣躺在我身下任我蹂躪,那么卑微,那么渺小,那么讓人痛快到欲罷不能!
明溪的眉上隱有震怒,連帶著日冕之劍的金光都赫然鋒利起來,但隨即朱厭臉上的笑就僵硬成冰,捂著臉近乎絕望的顫抖起來:“不,她不一樣,一直到死,她的眼睛都還是那么的干凈澄澈,既沒有憤怒,也沒有哀怨,我知道血契的代價會引起劇痛,可她竟然就那么一言不發(fā),即使全身都在痙攣抽搐,仍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我是看著她斷氣的,甚至……甚至還在她心臟補了兩劍,至少在那一刻,我不希望她重新活過來。”
明溪緊緊握拳,這樣的話他在聽來都有如驚雷貫耳,若是被蕭千夜知曉,又該如何?
“三郡主告訴我,說我喜歡的人在不久前死了,還讓我不要太傷心,呵……我竟然會愛上一個親手殺死的女人,簡直不可思議!
“朧月……”明溪失神的脫口,叫出這個已經(jīng)有些遙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