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瀟臉色一變,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點點頭又搖搖頭,遲疑了半晌才回道:“有過!
“和誰呀?”常青不急不慢的繼續(xù)問她,眼里是讓人完全看不明白的光在點點閃動,云瀟白了他一眼,嘟囔,“你明知故問,剛才在元帥那里,你不就知道我的身份了?”
常青眉峰一緊,但臉色很快就意料之中的舒展來開——她一遇險,有人立馬就去找了元帥求情,而自己和元帥說話,她竟然也能清楚的知道,若是猜的沒錯的話,她應(yīng)該是和蕭閣主之間有什么特殊的聯(lián)絡(luò)方法,而那個人現(xiàn)在就在元帥身邊,所以遠在軍艦上的云瀟才知道他們剛才都談了些什么東西。
那么現(xiàn)在他們說的話,那個人應(yīng)該也能清楚的聽見吧?
話已至此,云瀟也不想繼續(xù)演戲下去,直言說道:“我不需要他救,我想走你攔不住的,只是你的軍艦停在海上,我要是強行破除身上這些金線,沖擊力會讓整艘船直接炸毀沉入海中,我不想傷及無辜!
“傷及無辜?”常青的手停在空中,冷哼一聲丟下干糧,他往后靠過去,面無表情的問道:“你們害死的無辜之人也不少了,怎么還在乎我這一船的士兵呢?”
“什么意思?”云瀟背后一涼,竟然感覺自己熾熱的身體隱隱透出窒息的嚴(yán)寒,面前的海軍大將就那么靜靜的坐著看著他,他的神色平靜的像一塊冷玉,說話的語氣更是毫無起伏,像一個沒有任何感情的機器,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說道,“我的意思是,你們是碎裂之災(zāi)的始作俑者,四大境死于這場災(zāi)難的無辜之人數(shù)不勝數(shù),你不想傷及無辜?你哪里來的底氣說出這句話?”
云瀟僵在原地,喉間一片酸痛,真的再也說不出一個字,她慚愧的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質(zhì)問。
常青還是那么的冷定,好像對她的表現(xiàn)一點反應(yīng)也沒有,自言自語的說道:“我是東冥人,老家在千禧城,有一個妻子和一雙兒女,東冥是碎裂的初始,那時候我正在東海巡航,等得知噩耗趕回去的時候那里早就是一片廢墟了,我的妻子和女兒都被埋在了山下,東冥多山多水,城市建立在群山之間,導(dǎo)致后續(xù)的救援極為困難,最后只能不得以放棄了搜救,她們就永遠的被埋在了那里,被一座倒塌的大山壓著!
“那……那你兒子呢?”不知為何,她竟然開口追問了下去,常青抬眼向她看去,見她一雙明眸如水,正凝視著自己,好似一束電光擊中他心里深處,不知為何這雙本該沾染著血污的眼睛會如此的清澈明朗,讓他久久不愿意挪開視線,木訥了一瞬,苦笑道,“那小子呀,他在之前通過了秋選進了三翼鳥軍團,碎裂發(fā)生的時候他在萬佑城執(zhí)勤,僥幸躲過一劫。”
云瀟張了張嘴,察覺到他現(xiàn)在的神情和說出來的話之間有著強烈的違和感,果不其然常青的臉色在一瞬的欣慰之后變得更加痛苦,低聲說道:“自那以后他整個人都垮了,蕭閣主曾是他敬仰憧憬的對象,那樣的年輕有為,出類拔萃,他就是因為那個人才拒絕我讓他加入海軍的想法,毅然決然的選擇了秋選,并且終于憑借自己的努力進入夢寐以求的軍閣,可是蕭閣主呢?他背叛了自己的國家,甚至不管不顧這么多年的養(yǎng)育之恩,為了上天界而選擇了碎裂!”
“他不是……”云瀟本能的想為蕭千夜辯解,心如刀絞,但又立刻咬住了牙不讓自己繼續(xù)說下去,常青耐著性子等了好一會,發(fā)現(xiàn)她是真的不準(zhǔn)備繼續(xù)說下去之后,才無奈的咧嘴笑了笑,接道,“從那以后我家那小子就像變了個人,三翼鳥的少將發(fā)現(xiàn)他的狀態(tài)持續(xù)低迷,幾次執(zhí)勤都失誤連連,不僅自己遭遇危險還連累了戰(zhàn)友,所以給他放了個長假,讓他回家休息,可惜……可惜千禧城如今還是一片廢墟,我也只能把他安排在萬佑城的老友那里暫住!
這樣沉痛的過去,從他口中輕輕淡淡的說出,反而讓云瀟覺得有一座大山壓在心頭,無法呼吸。
東冥是碎裂的第一戰(zhàn),為了不讓夜王產(chǎn)生懷疑,明溪和鳳姬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沉默,他們沒有提前讓百姓和異族撤離,這才導(dǎo)致了東冥的災(zāi)難遠勝其它!他們確實成功了,在東冥碎裂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夜王都沒有再次插手這座墜天孤島上的事情,這才給了他們足夠多的時間去研究反抗的方法,才有了如今的足以克制上天界的金線束縛之術(shù)!
可是……可是這樣的代價實在太慘痛了,她不能有任何理由為自己辯解,那些無辜之人,確實是因他們而亡。
“云瀟,你是叫這個名字吧?”常青忽然打斷她的思緒,唇邊竟帶著一絲笑意,“你的事情我聽過很多,我一貫不是什么幸災(zāi)樂禍之人,你所遭遇的那些事情,至少從我一個男人的角度來看,拿女人撒氣泄憤是讓人不齒和憤怒的,可是有很多人為此而振奮,不是因為你做錯了什么,而是因為他,你是他喜歡的女人,你要是死了,就是對他最好的報復(fù)!
云瀟低著頭一言不發(fā),回過來神來之際,常青已經(jīng)不知什么時候扣住了她的手腕,低低開口,像在和什么看不見的人說話:“你聽得見吧,來見我,我就在這里等著你!
海岸邊,蕭千夜輕握著劍靈,抬眼望向碧落海。
第六百九十二章:赴約
他是在黃昏之后,月初之前悄然來到軍艦的甲板上,四下里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被常青刻意的支開,只有他還是那么平靜的坐著,雖然沒有再將云瀟關(guān)起來,但也沒有解開她滿身的金線之術(shù),兩人一起并肩等待,直到看到一束淡淡白光如墜落的流星,特殊的神力波動牽引著海水中殘存的金線之術(shù),讓碧玉一般沉靜的海面倏然掀起淡淡的金色海浪,但他隨即就從白光中走出,立刻將自身上天界的力量掩飾住,大步走來。
常青看著他,竟有一瞬的失神和疑惑——這已經(jīng)不是他記憶里來自帝都的貴族青年了,縱然他的臉龐并沒有太大的改變,但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氣質(zhì)。
他不像是傳說中背棄祖國投奔上天界的叛徒,反而有種讓他心安的奇怪力量,讓他久久的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軍閣和海軍的往來不是很多,大多數(shù)時候他們只會在三軍年宴上才會客客氣氣的坐在一起慶祝新年,他這樣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自然也不會和一群年輕氣盛的小伙子有太多的交集,到了年宴的后半夜,借著酒勁就會有三軍的將士忍不住跳出來比試身手,他是見過蕭千夜的劍術(shù)的,在飛垣這種并不以劍術(shù)修行為主的國家,那樣出類拔萃的身手顯然是技驚四座,連當(dāng)年的先帝都屢次對他贊賞有加,屬實是奪去了不少令人羨慕的目光。
常青的眉眼間掀起幾絲亮色,他至今都記得蕭千夜第一次以“軍閣主”的身份參加年宴,他接下先帝的賜酒一飲而盡,沒多久就因強烈的酒后反應(yīng)而面色蒼白,皇太子明溪大笑著調(diào)侃他,然后當(dāng)著滿朝文武百官的面笑呵呵的送了他一件來自傾衣坊的特制大氅,讓他穿上御寒,免得著涼,那樣看似隨意的舉動帶著無聲的震懾,從此讓權(quán)傾天下的高成川都不敢太過針對這個新來的年輕人。
如今蕭千夜手里的白色劍靈,應(yīng)該就是他一直帶著身上的師門之劍,明明看著像一塊易碎的白玉,偏偏削鐵如泥,宛如他的左膀右臂,一直都是他最為珍視的東西。
忽然,常青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頭,好像想起來什么重要的東西上下打量看了他許久,在之前關(guān)于他的報告中曾提過另一柄黑金色的長刀,據(jù)說那是一柄被塵封在東冥五帝湖下數(shù)千年的東西,從來都沒有人能靠近,在東冥之災(zāi)發(fā)生后,那柄刀就落到了蕭千夜手里,雖然過分細長的刀身表面看起來一點也不適合實戰(zhàn),但自那以后這個人使用劍靈的次數(shù)明顯減少了很多。
可奇怪的是,他似乎并沒有攜帶那柄黑金古刀。
“千夜……”云瀟迎過去,抓住他的手,只覺一陣別樣的情緒氣血翻涌,連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胸口痛如刀絞,生怕他誤會什么,低聲解釋道,“他們沒有為難我……”
“我知道!笔捛б姑嗣哪橆a,自然清楚云瀟是在擔(dān)心什么事情,常青若有所思的抬頭望了一眼天色,想了想,笑道,“特意選在這個時辰過來,是元帥告訴了你我的巡邏時間吧?”
“義父只是不想我們起沖突!笔捛б沟q解,常青心里一動,隨即淡淡咧嘴,他明白元帥的意思,在這種四面楚歌的大難面前,一點風(fēng)吹草動都會引起伺機而動的魔物抓住機會卷土重來,他作為海軍大將,應(yīng)該能分得清楚輕急緩重,不能一時沖動釀出大禍,想到這里,常青稍稍撐著身體坐直,雙手交叉拖著下腮,低道:“元帥真是很偏袒你了,不過你放心,我既然請你過來,自然也不是為了刁難你,更不會拿女人泄憤!
說罷他站起來走到船邊,探頭往下方死寂的碧落海望去,又對兩人招招手,問道:“白天我就在等你,但你一直沒有現(xiàn)身,那時候我就知道一定是元帥和你透露了我的巡航時間,其實按照原計劃我今天是要回港修整的,但是為了你,我決定再往后延期一天,并且下午就命人改變了航線,我們現(xiàn)在所在的位置你可還有印象?”
蕭千夜環(huán)視四周,其實海上的景象是極難分辨方位的,無論從那個角度望過去,無非都是一模一樣的天空和大海,但是此刻的他卻清楚的從海風(fēng)中嗅到了一股若即若離的熟悉氣息,攪動著曾經(jīng)那段徹底改變了他一生的回憶,終究還是讓他的臉色難以自持的冷了幾分,低聲回道:“是天之涯附近吧?”
“呵……是的!背G嘈α诵,背靠著船,嘆道,“天之涯的水道到現(xiàn)在還沒修好,那玩意需要軍械庫和祭星宮聯(lián)手一起修,看眼下祭星宮的形勢,上頭似乎沒準(zhǔn)備重組……哎,怕是這輩子都指望不上!
他頓了一下,見對方只是微微疑惑的聽著沒接話,又笑了笑說道:“我來的時候去北岸城轉(zhuǎn)了一圈,那么富饒的城市至今還沒從海嘯的陰影中走出來,那些燈紅酒綠的商鋪酒館冷冷清清,還不如街頭巷尾的面攤生意好,異族也少了很多,很難想象這里曾經(jīng)是飛垣最熱鬧的城市之一,而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那只被封印在天之涯下的海魔倉鮫,至今也仍在逍遙法外!
蕭千夜有些不明所以,原本他聽見常青和云瀟之間的對話,以為他執(zhí)意要見自己的目的無非是為了碎裂之災(zāi),為何現(xiàn)在常青又只字不提,反而莫名其妙提起了倉鮫?
常青目光一轉(zhuǎn),落在了蕭千夜的身上,他一眼就能看出對方的疑惑,輕嘆了一口氣,并不解釋,而是繼續(xù)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其實自我奉命支援本部以來,大多數(shù)時候的對手都是些難纏的水魔蛇分身,稍微用點力追捕,它們就鉆入海中跑的無影無蹤,真正和倉鮫交手僅有一次,那次附近還有九嬰和大風(fēng),不知道是不是這群魔獸聚在一起興奮過了頭,它難得的將分身回歸,露出了一條約三百米的藏青色原身,但是很快九嬰和大風(fēng)就溜之大吉了,它一時疏忽被金線之術(shù)重創(chuàng),然后潛入海中,至今都沒有再露過面了!
蕭千夜在腦中快速回憶著軍閣的調(diào)查報告,再想起北岸城事變之時和自己交過手的海魔倉鮫,眉峰緊蹙的回道:“倉鮫體長不止三百米,據(jù)《箴島萬獸圖》記載,鮫身長四百米,龍首蛇身鷹爪,蟄伏于水域,鱗片下藏有無數(shù)小水虺,但凡有水的地方,水虺能到的地方,倉鮫都能興風(fēng)作浪,它曾是箴島海魔,后來被上天界十二神之一的夜王收服,成為夜王坐騎之一,但若是以我當(dāng)時肉眼觀察來看,這個數(shù)字顯然是太保守了,至少在五百米往上,可能更大!
常青轉(zhuǎn)過了頭繼續(xù)盯著大海,似乎早就猜到是這樣的結(jié)果,他一點也不意外,面容冷定的接道:“傳說飛垣還是天空流島的時候,倉鮫就因為作亂而和鳳姬起了沖突,被她從高空直接打落墜入這片海域,這場激烈的戰(zhàn)斗導(dǎo)致流島邊緣一座名為‘天之涯’的城市一起墜落,然而即便如此,倉鮫還是好好的活著,一只連鳳姬都殺不了只能聯(lián)合禁地神守封印的魔物,究竟有多危險?”
他說完這句話就抬頭望向云瀟,好像是在等待她說什么,這樣尖銳的眼神果然是讓云瀟微微一顫,情不自禁的抱緊了蕭千夜的胳膊,常青意味深長的問道:“云姑娘,你們算是同類吧?難道就真的對它束手無策?”
云瀟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被“同類”兩個字刺的內(nèi)心無形的痛,低垂著頭,握緊了雙拳,用盡全力才將所有的憤怒壓制下來,蕭千夜不動聲色的牽住她,半晌,她還是勉強地笑了笑,抬頭認真的看向了常青,回道:“但凡像我們這種……這種魔獸,無論是原身姿態(tài),還是化形之術(shù)的其它模樣,究根結(jié)底都只有一個,但是倉鮫和我們不一樣,它的分身成千上萬,只要有一條水魔蛇跑了它都不會徹底死去,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封印,封住它八成以上的軀體,那么剩下的就算死不了也不足為懼!
“你有辦法嗎?”常青直言不諱的問話,面色一片鐵青,就算海軍日復(fù)一日的在碧落海上巡邏執(zhí)勤,只要那家伙還躲在暗處,那么北岸城海嘯的悲劇就不會停息,它隨時都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卷土重來!他們不能一直被動防守,敏銳的直覺告訴他,眼前這個女人,就是能將海魔倉鮫再次封印的關(guān)鍵!
“我……”云瀟下意識的抬手按了一下胸口,這種事情她以前從未細想過,但是這時候忽然從常青口中聽到,竟然真的有種奇怪的沖動迫使她認真想了好一會,終于,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呼吸止不住急促了幾分,咬牙低道:“我的火焰……我的火焰雖然危險,但是對某些強大的魔物而言其實也是一種值得挑戰(zhàn)的美食,它或許能被我吸引而來!
“阿瀟。”蕭千夜不安的打斷她的話,金銀異色的雙瞳驟然一縮,內(nèi)心深處仿佛是被什么恐慌的情緒刺痛,再看她明眸里閃著期待,自己反而更加擔(dān)心的說道,“它是夜王手中的圣劍海之聲本體,夜王不會允許它擅自行動的……”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云瀟沖著他笑了笑,“他命令那么多外來魔獸蹲守在飛垣各地,想必也沒那么好的精力單單去管其中的某一只了,要是可以將倉鮫八成的分身引出來,那借著水下姐姐留下的天之涯遺址,我也許真的能將它重新封。
在常青嘴角微微上揚的同時,蕭千夜終于意識到他特意相邀想見自己的真實目的!他要的不是一時的風(fēng)平浪靜,而是徹底、永遠的終結(jié)!云瀟對常青而言算什么?一只魔獸、一只火鳥!他根本不會在意云瀟的安危,只要能終結(jié)倉鮫之災(zāi),哪怕讓她去死又能如何?
可是他不行,就算他也想將倉鮫二度封印,可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云瀟冒險!
“你不能去!笔捛б共懖惑@的開口,沒等她回話,忽然憑空用力握拳,頓時他的手就生長出尖銳的指甲,白色的鱗片和長毛一點點覆蓋住原本的皮膚,云瀟驚呼出口,本能的抓住他的手就往自己懷里塞,但常青已經(jīng)清楚的看到了他身上驚人的轉(zhuǎn)變,那分明不是人類該有的東西,這家伙……難道也不是人類?
“古代種的血脈,應(yīng)該也算一種美食吧?”他看著云瀟,卻是在和常青說話,“你留在軍艦上,我去天之涯!
第六百九十三章:心機
云瀟看著的眼睛,忽然低下頭笑了起來,上前一步小聲嘀咕道:“裝帥的模樣是越來熟練了……”
“在你面前,總是想要表現(xiàn)一下嘛!彼y得的附和了一聲,更是讓云瀟笑的咯咯不止,眨眨眼睛抬手刮過鼻尖,頓了頓,故作認真的說道,“雖然你說著很帥氣的話,可是、可是你不會游泳!法術(shù)學(xué)的那么差,天之涯在碧落海七千多米的地方,而倉鮫的封印之所還在更深的海底,你就算想逞強,總該掂量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
“阿瀟……”蕭千夜堵上她的嘴,知道她不過是找著理由不想讓自己孤身涉險罷了,他沒有揭穿,而是順著她的話揚了揚眉毛,壓低聲音埋怨道,“阿瀟,你可不能在外人面前揭我的短。”
云瀟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么回答,反而是自己被他唬住,下意識心虛的望了一眼身邊一臉深意的常青,云瀟咳了幾聲,也不裝模作樣的演戲了,她抓著蕭千夜的手臂用力握緊,雙手不由微微發(fā)抖,看得出來正在盡力的隱忍著擔(dān)心,蕭千夜默默按著她的肩膀讓她轉(zhuǎn)了個身背被常青,又道:“你身上纏著金線行動不方便,況且避水訣只是很普通的小法術(shù),放心吧,我不會嗆水、更不可能淹死的,你好好在軍艦上等我回來。”
云瀟是背對著常青,在聽了蕭千夜的之后,緩緩轉(zhuǎn)過了臉,眉角輕微跳動了一下,一改之前客氣的語調(diào),厲聲說道:“給我解開。”
常青本是在一旁耐心的看著兩人到底要怎么收場,忽然被個女人吼了一聲,這才回過神來,但他一抬眸就看見蕭千夜一雙深邃的眼睛,這么多年的官場沉浮讓他一眼就能準(zhǔn)確的分辨出對方目光里隱藏的意思,立刻板著臉拒絕:“那不行,我放了你,然后你倆一起跑了怎么辦?我總歸是得扣著你才能讓他乖乖幫我。”
“你威脅我!你明明之前還說不會拿女人泄憤的!”云瀟氣不打一處來,腦門“轟”的一下泛起血氣,憤怒之下她根本沒注意到兩人之間有那么一瞬的視線交錯,然后常青冷哼著往后退了幾步,抓著靠椅拖到船邊悠閑的躺了下去,漫不經(jīng)心的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嘛!而且我又沒對你用刑,重一點的話都沒對你說,還好吃的、好喝的招待著,怎么能叫泄憤?”
“哼!痹茷t哼哼著不理他,蕭千夜倒是松了口氣,他安慰了幾句之后就往碧落海下望去,這片海域最危險的地方莫過于風(fēng)平浪靜的表面假象,它永遠都是如一塊美玉般平靜,自然界的風(fēng)雨是無法在碧落上掀起任何波瀾的,一旦它出現(xiàn)波蕩,那一定是水下有魔物經(jīng)過,碧落海上還有海軍專門開設(shè)的特殊官道供商船往來做生意,但海下的情況瞬息萬變,一旦進入就是前途未卜。
海戰(zhàn)是他的弱項,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云瀟再跟著自己去冒險,更何況倉鮫之災(zāi)本就是心頭大患,若是有機會鏟除,他自然也愿意嘗試。
北岸城海嘯事變,遠古的魔獸在夜王的沉吟下掙脫了長達千年的禁錮破海而出,那時候還未覺醒上天界之力的他只能被動的將其牽制在海面上,昆侖山的封十劍法也無法困住如此巨大的魔物,是云瀟以劍陣相助才將阻攔了它侵略的步伐,沒讓這只龐然大物沖入城市造成更加嚴(yán)重的后果,再往后的所有發(fā)展都遠遠超出了預(yù)料,他暴露了古代種的姿態(tài),而云瀟也險些被自身火種吞噬。
忽然間有太多太多復(fù)雜的念頭涌上心頭,蕭千夜皺皺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去多想,他把云瀟強行塞給常青,自己轉(zhuǎn)身準(zhǔn)備跳入碧落海,就在他縱身的前一瞬,蕭千夜若有所思的抬起眼,犀利的眼神轉(zhuǎn)向常青,那雙攝人心魄的異色瞳孔染上一層薄薄的寒冷冰霧,有一個問題不合時宜的跳上心頭,讓他的動作稍稍停滯,認真的詢問:“常大將一心除魔,到底是為了飛垣的安寧,還是為了自己的仕途?”
這樣毫不掩飾的尖銳問題在這種節(jié)骨眼上如一根刺扎入常青心底,他面露微詫之色,在沉默了片刻后,他揚起老成的笑,鎮(zhèn)定自若的回道:“自然是為了家園的安穩(wěn)!
蕭千夜看著他,看見常青在說完這句話之后做了一個本不該有的動作——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笑僵的臉頰,瞥了一眼站在身邊生悶氣的云瀟,然后無聲嘆了一口氣。
一切盡在不言中,蕭千夜也沒有再說什么,翻身下水,云瀟冷冷扭頭,正巧和常青四目相對,大概是感覺臉頰有些難受,常青用力抬手揉了揉,這才散去一直保持著的那個虛偽笑容,一改之前驍勇大將的風(fēng)范,好像整張臉都有奇怪的松弛,隨后他就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更加冷漠的譏諷,是云瀟一臉鄙夷的脫口:“你騙他!
常青沒有為自己辯解,反而點了點頭平淡的說道:“他隨口一問,我隨口一答,他本來也沒信,難道姑娘信了?”
這樣的回答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卻還是讓她感到了無名的悲涼,沖到船邊看著已經(jīng)恢復(fù)平靜的海面,忍了一口涌上心頭的酸痛,淡淡說道:“我還以為常大將和帝都那些只會權(quán)謀的高官不一樣,原來也是一丘之貉,國家都快要毀滅了,可你們還要為自己的前途費盡心機,呵……等您接掌海軍帥位,會不會變本加厲呢?”
“人生苦短,沒有上進心怎么行,可不是誰都有他那么好的命,二十多歲得到皇太子的青睞,一手抬上帥位啊!背G嗬渎暬卦挘謪s不經(jīng)意的用力握拳。
云瀟眸光一閃,真的很難把眼前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和不久之前那個滿嘴柔情,和自己聊著妻兒的海軍大將聯(lián)系在一起,她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如此的可笑,原來他之所以會說起東冥之事,不是為了枉死的妻女而傷心,也不是為了郁郁寡歡一蹶不振的兒子而擔(dān)心,只是為了戳中蕭千夜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讓他甘愿主動赴約,好逼迫他主動出手對付倉鮫。
以蕭千夜現(xiàn)在的處境,哪怕幫常青除去海魔倉鮫也不可能站出來領(lǐng)賞邀功,所有的功勞都會如愿以償?shù)穆湓诔G囝^上,讓他的晉升之路再添輝煌的一筆。
飛垣都快要完蛋了,它位高權(quán)重的子民竟然還在費盡心機的爭斗!
云瀟心里不由涌起幾分憤慨,那雙明媚如火的眼眸如今猶如一潭死水,冷聲道:“常大將的如意算盤打的精妙,但您可知道明溪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泣雪高原?”
“明……”常青心底“咯噔”一下,在她毫不避諱說出那個名字的同時,也在一瞬間猜測了無數(shù)種他們之間關(guān)系。
云瀟翻了個白眼,輕哼了一聲將頭轉(zhuǎn)開,不知是忠告還是嘲諷,淡淡說道:“他若是能活著回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清洗飛垣持續(xù)數(shù)千年的貴族制度,那些安于現(xiàn)狀,勾心斗角的王侯將相,一個都跑不掉,常大將是有將帥之才的佼佼之輩,可不要被利益熏心同流合污,否則這么多年勞苦功高打下來的口碑,要不了多久就會土崩瓦解!
很久之后,常青眼神復(fù)雜地注視著她,忍不住繼續(xù)說道,“姑娘覺得我做的不對?無論是為了飛垣的安寧,還是為了我自己的前程事業(yè),除去海魔倉鮫都是百利無一害,反正結(jié)果都一樣,何必在意過程呢?”
“你想借他的手除去倉鮫,然后自己邀功,好名正言順的接掌帥位吧?”云瀟直言不諱的戳穿他,常青笑容僵硬的牽動著嘴角,雖然是點著頭,心里卻是有些莫名的百感交集,有些話本該爛在肚子里不對任何人提起,可他偏偏卻眼眸雪亮,清醒而直白的回道,“此番海軍帥位的交接本來已經(jīng)是我的囊中之物,可是碧落海形勢復(fù)雜,若真的再來一次海嘯之災(zāi),哪怕所有人都明白這幾乎是不可抗力,但帝都對我的評估仍會受到影響,我不想一上任就落人話柄,這么大的事故要是真的發(fā)生,我這輩子都得為此低人一等!
他頓了頓,語氣漸漸壓低,眼眸里也似有尖刀的鋒芒在不停閃爍:“姑娘又何必在意這些,對蕭閣主來說,他只是想帶你平安離開而已。”
“他不是為了我……”
常青臉色有些異樣,打斷她,笑得有幾分狡猾:“就是為了你,否則他一個背叛了國家轉(zhuǎn)投上天界的人,為何要冒險幫我除去海魔倉鮫?”
“他沒有背叛國家!”云瀟下意識的反駁,身子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常青目光緊鎖,不動聲色繼續(xù)引導(dǎo)著她說下去,又道:“他造成了四大境的碎裂之災(zāi),和夜王一起聯(lián)手打傷了嘉城的袁大爺,他是古塵的主人,這些都足以說明他確實來自上天界,要不是元帥親自為他求情,我現(xiàn)在就該命令所有軍艦優(yōu)先逮捕他,他是在幫我,也是在幫他自己……”
“他沒有背叛國家!”這一次,云瀟厲聲打斷常青的話,碧落海吹起一陣?yán)滹L(fēng),拂過女子堅韌如鐵的臉頰,那雙火焰般的瞳孔在熊熊燃燒,讓他一瞬也不愿挪開視線。
如此耀眼,如此奪目,宛如旭日烈陽,又宛如高空皓月。
他沒有背叛國家——這句話二度從云瀟口中毫不猶豫說出來的時候,常青也像確認了什么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他微微笑了一下,心中一塊懸疑多時的巨石悄然無聲的落地,不再多說什么。
第六百九十四章:天之涯
碧落海在中原被稱為“魔鬼海域”,而在先帝篡位奪權(quán)后,下令封鎖了南海與碧落海的船道,每年只允許固定的客船走官道渡海,兩國的貿(mào)易日漸艱難,這片海域的傳說也越來越撲朔迷離,而這其中最讓人心驚肉跳的莫過于飛垣本土的三魔之一,海域霸主“倉鮫”,千百年來,這里流傳著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傳說——在碧落海的深處,有沉睡著的怪物!
這只怪物被封印在海底廢墟之城的更下方,而這座靜靜沉睡在深海的城市名為“天之涯”,在墜落之前,是箴島邊緣的繁華都市。
走私道的船只在潛入海中之后,可以看到海底下方熒綠色的鱗片之光,還能聽見低沉而兇狠的嘶吼之聲。
誰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樣慘烈的一戰(zhàn),百靈之首鳳姬攜七禁地神守合力將海魔倉鮫連同天之涯一起打落墜入下屆廣闊的海洋中,因其是整個墜落,城內(nèi)的建筑甚至沒有損壞,他們直接打穿天之涯的地基,拉起七百條如森林一般豎立在海中的鎖鏈,一頭牢牢綁著被封印的魔物倉鮫,另一頭則以自身神力釘在天之涯上,這樣平靜的生活轉(zhuǎn)眼又過去了千年,直到箴島因碎裂而墜海,不偏不倚恰好就墜落在天之涯海域附近!
從那以后,倉鮫重新成為飛垣的噩夢,它像一個定時炸彈,雖然被靈鳳之息的封印牢牢束縛著,但一直在伺機而動,尋找著任何可以脫身的機會。
倉鮫因其分身的特殊性,導(dǎo)致幾乎沒有辦法徹底的鏟除,所以四百多年前,當(dāng)初的帝王發(fā)現(xiàn)了這座沉沒的城市,為了更好的盯防更深處倉鮫的一舉一動,他們請了最好的法師寫下“避水訣”,并將天之涯改造成水下牢獄,從那以后的每一任帝王都會重新加固避水訣,經(jīng)歷千年穩(wěn)如磐石,帝都堅信它是無人能破壞的銅墻鐵壁,守衛(wèi)也越來越松懈,直到天之涯被破壞之時,甚至已經(jīng)疏忽到只是象征性的讓海軍管理這里的囚犯。
想到這里,蕭千夜微微遲疑頓了片刻,不知道為什么,他的腦中竟然一下子閃過一種禁術(shù)的名字——心轉(zhuǎn)之術(shù)。
這種來自上天界的禁術(shù)需要同時吞噬對方的“身”和“魂”之后才能將力量直接搶奪據(jù)為己有,但這世界上依然存在著某些無法被吞噬的東西,比如浮世嶼神鳥一族特殊的火種,再比如眼下?lián)碛袩o數(shù)分身的海魔倉鮫,云瀟之前也說過,倉鮫之所以無法徹底鏟除,是因為其分身實在太多,只要有一條分身逃走,總有一天海魔會有重生的機會,所以相比將其殺死,還是以封印之術(shù)困住其八成以上的軀體更為實在。
八成……以現(xiàn)在碧落海的情況來看,八成左右的分身,少說也得有幾十萬條吧?
蕭千夜暗暗握拳,雖然這個數(shù)字屬實讓他心底驚了一下,但事已至此,也唯有繼續(xù)前行靜觀其變。
北岸城事變之后,天之涯損壞嚴(yán)重,加上祭星宮全線癱瘓,一直到現(xiàn)在那條水下通道和外圍的避水訣都沒有修復(fù)完成,以至于他一路下潛,仍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