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仲向后靠去,用力抬頭望著天空,被她無心的一句話無端生出更多惱怒來,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如骾在喉,原來她還是沒有放棄這個愚蠢的念頭,明明自己都已經(jīng)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了,為什么、為什么她還是這么固執(zhí)的將自己的話當成耳邊風?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她放棄,到底要才能讓她明白復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她能平安快樂的活下去?
若是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他絕對不要再喜歡上這種一根筋的蠢貨,真是讓他身心俱疲,又氣又舍不得發(fā)脾氣。
無數(shù)話語在口里咬著嚼著,許久,帝仲瞪了她一眼,最后只蹦出兩個利落的呵斥:“閉嘴!”
她真的不說話了,只是眼里夾雜了些許空虛和失落,一言不發(fā)的低著頭。
第六百八十三章:切斷
帝仲輕揉著眉心,雖然是另一個人的身體,此時卻真實的好像是屬于自己的存在一樣,但生氣管生氣,他也不想再繼續(xù)說什么去潑云瀟的冷水,只想隨便找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糊弄過去算了,就在他沉吟半晌終于決定開口之際,一扭頭就看見云瀟靠在巨石上,不知道什么時候竟然熟睡了過去,他先是一驚,本能的抬手第一時間去試探鼻息,直到確認她真的只是睡著了之后才默默松了口氣。
這樣的驚嚇雖然只是一瞬間,卻讓他的精神陡然振奮再無絲毫困意,他看了一眼還在持續(xù)飄落的大雪,又眉頭緊蹙的掃過身邊巨大的碎裂縫隙,總覺得有什么極其危險的東西在不遠不近的地方宛如幽靈一般伺機而動,他稍稍轉動手臂,疲憊的身體顯然早已經(jīng)到了負擔的極限,他必須珍惜一分一秒的時間,讓這個軀體真正的主人能夠得到短暫的休憩。
想到這里,帝仲扶著冰涼的巨石站起來,雖然兇獸的血統(tǒng)并不畏懼寒冷,但是人類的身體是不能在如此險惡的環(huán)境下長時間逗留的,他慢慢彎腰小心的將睡熟的云瀟抱起來,見她咿咿呀呀的張了張嘴不知道呢喃了些什么東西,然后頭一歪靠在他的胸膛上咧嘴甜甜的笑了一下,這樣簡單而純粹的笑讓他呆呆站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不知是什么樣復雜的情緒一瞬間填滿心頭,帝仲飛速的抬起來,不再去看她。
回到雪鹿寨,齊鈞正在村子里焦急的來回踱步,阿夏提著一盞幽暗的燭燈守在他的身邊,兩人看見他回來,臉上的擔憂之色才赫然散去,異口同聲的迎過來,帝仲立刻噓了一聲,示意二人小點聲,又溫柔的笑起來,從記憶里想起這兩個人的身份,淡淡說道:“這么晚了怎么還不去休息?”
“少閣主,您沒事吧?”齊鈞自己都凍的直搓手,還是像個戰(zhàn)士一樣挺直后背,他擔心的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懷中的云瀟,總覺得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皺眉問道,“云姑娘怎么了?不會是被凍著了吧?快進屋喝點熱粥暖暖身子吧,阿夏特意給你們留著的,現(xiàn)在應該還是溫的!
帝仲漫不經(jīng)心的笑著,半開玩笑的道:“這點風雪還能凍著她?她不把這座雪山燒了就該謝天謝地了!
齊鈞臉色微變,有種強烈的違和感從眼前人身上流出——少閣主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但他又說不清楚到底是哪里不對勁。
他還在分神之際,帝仲已經(jīng)跟著阿夏走進了木屋,在他們離開這短短的時間里,門窗都被厚實的棉被蓋住,雖然還是冷的讓人難以忍耐,至少呼嘯的風不會再透過縫隙肆無忌憚的刮進來,阿夏將手里的燭燈掛起來,伸手試探了一下桌子上被裹了幾層棉布的粥爐溫度,松了口氣說道:“還是溫熱的,正好現(xiàn)在吃了暖胃,不過……”
她擔心的看了一眼云瀟,一直在她的臉上反復確認,終于確認她真的不是鳳姬大人,但她身上呼之欲出的靈鳳之息,依然牽引著異族骨血深處斬不斷的敬仰和憧憬,阿夏深吸一口氣,放低聲音說道:“要不您先吃點暖暖身子,等云姑娘醒了我再去給她熱一熱,我看她好累好累的樣子,還是不要吵醒她了!
帝仲將云瀟放到床上,捏著被角蓋在她的身上,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實親近的去照顧心愛的女人,這種難以言明的幸福好似能融化嚴寒,讓他一刻也不想挪開目光,揮手道:“放著吧,她醒了自己就能熱!
“哦……”阿夏呆呆應了一聲,本想再囑咐些東西,齊鈞悄悄拽了拽她的袖子,使了個眼色就拉著她退了出來。
她安靜的睡著,安靜的讓帝仲感到不安,再度伸手去試探鼻息,一直要反復確認火焰的溫熱是真實存在的,他才能稍稍放下心,自嘲的笑了笑,罵道:“睡的像個死人一樣……”
話音未落,他的臉色微微一沉,覺得這種比喻實在太過不吉利,立刻抬手扇了扇自己的嘴巴。
做完這一切,他閉上眼睛無可奈何的長嘆一口氣,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像個迷信又愚昧的蠢貨,整個腦子都不正常了。
時間在悄然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就安靜的坐在床頭,慢慢的,她身上的溫熱感覺漸漸在木屋里漫延,仿佛枯木逢春一般讓陰冷的房間變得明澈起來,帝仲微微一動,正好碰到了她的手指,下意識地低下眼,瞧見云瀟唇邊依然揚起的那抹微笑,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著什么樣的美夢才會露出如此純粹的笑容,他轉了個身撐著手臂撲了過去,面對面目不轉睛的看著。
這股暖意如楊柳風撲面能沐浴全身,好似又喚醒了遙遠時期沉寂的那份對溫暖的渴望。
他的手腕不禁微微顫抖起來,本能戰(zhàn)勝理智抬手伸向脖子,冰涼的手指在觸及到她皮膚的剎那竟然有耀眼的火色一閃而逝,像被閃電擊中,頓時腦中混沌一片,舉止也失了方寸,手指沿著脖子慢慢下滑,落到肩膀處,她保留著人類時期的身材和容貌,連肩頭的鎖骨也仍是清晰可見,這種感覺似真非假,有瞬間不切實際的夢幻,又好像還是曾經(jīng)那個讓他有過沖動的女人。
他的臉色更加蒼白,那些被壓抑了許久的感情洪水般一波又一波襲來——她就在眼前,戳手可得。
精神開始出現(xiàn)奇妙的恍惚,視線里的云瀟微笑的睡顏竟然有多層重影在晃動,他的手指硬生生停留在胸口,克制著自己的情緒,在本能瘋了一樣想撕開這層衣服的前一刻,強行將衣領小心翼翼的往上提了提,最后再次拉了一把被子蓋在她的身上,自己則如臨大敵一般退到了窗邊,一把扯下釘在上面的棉被,讓外頭的冷風吹醒自己的頭腦。
他用手抵著額頭,冰冷的眼睛閃過一片寒光,內(nèi)心不可遏制嘲笑自己是如此的失態(tài),剛才那一瞬間,他竟然也產(chǎn)生了那種愚蠢的想法,想用這種曾讓他鄙夷不齒的方法,得到一個根本不屬于自己的女人!
這種想法曾在蕭千夜身上毫無保留的展露過,他也確實為了奪走云瀟而那么做了。
原來真的走到這一步,他這樣自視清高,甚至自恃為神的人,也會有一模一樣的沖動。
他坐在窗邊,失神落魄的看著外面,雪勢在后半夜終于漸漸緩和,但他的內(nèi)心卻依然如巨浪在持續(xù)翻滾,他幾乎不敢扭頭去看另一個方向熟睡的女子,也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克制住那樣強烈的沖動。
一整夜的暴雪過后,天明也姍姍來遲,很久之后天邊才露出微弱又冷醒的光,帝仲緩緩回神,大腦慢慢清醒之后,另一個意識也從沉睡中一點點蘇醒,倏然感覺到身體開始不受控制的動起來,帝仲微微一笑,自行按住肩膀不讓他動,自言自語的和蕭千夜說起話來:“你醒了?才剛剛天亮,不再睡一會嗎?”
“你……”他在下一刻就聽到耳邊傳來憤怒的低喝,身體情不自禁的轉過去,眉宇間隱隱透著焦灼,直勾勾的看著床榻上尚未蘇醒的云瀟,帝仲勉力維持著兩人意識之間微妙的平衡,淡道,“你自己睡過去的!
“我沒有睡過去!笔捛б箙柭暦瘩g,想起昨夜忽然間意識模糊的那一刻,咬牙低道,“是你強行奪走身體的控制權,還逼著我入睡!”
“你自己累得不行,我才有機會!彼晦q解什么,身子微微一晃之后,那雙淡然的雙目終于恢復到一貫的冷厲,蕭千夜一下子從凳子上跳起來大步?jīng)_向云瀟,她睡眼朦朧的睜開眼睛,好像還沒睡醒笑了一下,又抓著被角翻身繼續(xù)睡了過去,忽然不知道要說什么,蕭千夜只是定定看著她,然后立刻退回了窗邊。
窗邊漂浮著熟悉的白色光球,只是色澤比他之前見到的每一次都更加暗沉。
兩人沉默的對峙著,氣氛也一點點箭弩拔張起來,他清楚的感知到帝仲所做的一切,那種在他身體里反復洶涌過無數(shù)次的沖動如今也在另一個人身上如此清晰可觸,這樣讓人窒息的感知讓他控制不住的將手按在腰間劍靈上,又無意識的捏緊手心,好像隨時都想打開掌間的間隙之術取出古塵,他的手在顫抖,覺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隨著一起顫抖。
但是相比他情緒的劇烈起伏,帝仲卻靜如死水,看著他的臉上掠起的一抹怒色,又看著他咬牙咽下了某種氣憤,然后光球開始渙散,勉強幻化成殘影,他罕見的以神裂之術站在蕭千夜面前,忍著虛無軀體里崩潰一樣的劇痛,一個字一個字嚴厲認真的說道:“我沒碰她,不是因為你,我只是知道她心里愛的人不是我,不想再傷害她,千夜,你該慶幸她是愛你的,否則你當時不顧一切的只想得到她,就會葬送她一生的幸福!
他的語調(diào)是緩和的,說出來的每個字卻是利箭一般扎在蕭千夜的心頭,他怎么能感覺不到帝仲這一夜的復雜、遲疑和忍耐,這是他曾幾何時一模一樣的感情起伏,他遵循了本心,也終于如愿以償。
他是自私的,在他意識到那場遠古羈絆被誤解之后,就自私的想得到心愛的女子。
他也是幸運的,在為了家族權勢放棄她,遙遙無訊八年之后,卻依然能得到她不離不棄的相守。
帝仲不再說話,蕭千夜內(nèi)心的所有想法都會在同時被他知曉,就在他耐心等待之際,忽然,腦中熟悉的意識交融消失了,他愣了一瞬,仿佛有什么東西轟的一聲炸開,然后整個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然后,他第一次清楚的聽見蕭千夜的聲音從耳邊而非心底傳來,清晰的讓他難以置信——切斷了,這么久以來他理所當然的感知著這個人的一切,終于在這一刻被他親手、徹底的切斷了。
第六百八十四章:鬧別扭
在這種特殊的聯(lián)系悄然終止之后,帝仲只要一分心就再也不知道他到底都說了些什么話,等再度回過神來的時候,對方又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帝仲尷尬的笑了笑,散去神裂之術,現(xiàn)在的他,就好像一個幽靈附著在冰冷的石像上,曾經(jīng)那些讓他心煩意亂的復雜情緒,再也不會涓涓流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涌入腦中。
仿佛是獲得了久違的寧靜,帝仲卻感到有些失神和失落,好像自己變成一個多余的人,隨時都會徹底的消失。
帝仲有些恍惚——如果不能借助皇鳥的火種復生,他又繼續(xù)這么持續(xù)的衰弱下去,那么意識徹底消失,身魂盡散的那一天應該就不會太遠了吧?
他是會重新回歸那九千年無知無覺的死亡,還是能留下些什么,至少……至少想在某個人的身邊,哪怕靜靜看著也好。
蕭千夜回到床邊,發(fā)現(xiàn)云瀟竟然還在沉沉睡著,她臉上的紅暈變得有些滾燙,頓時感到一絲反常,他竟然也第一時間抬手放在鼻下,直到感覺平穩(wěn)的鼻息撲在手指上,被吊起來的心才緩緩放松,就在他疑惑之際,耳邊傳來帝仲的提醒:“你稍微注意她一點,她最近總是睡得很沉,要知道她的感知力是比人類強上無數(shù)倍的,可昨晚上我從村子另一邊把她抱回來,那么大的風雪她都沒醒。”
“嗯?”蕭千夜下意識的發(fā)出疑問,帝仲想起昨夜的談話,擔心的道,“你還記得之前她在西海岸出事之后,鳳姬曾因為雙子火種熄滅的緣故昏迷了很久的事不?”
西海岸三個字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蕭千夜的臉色比高峰雪嶺的巖石還要陰冷如鐵,帝仲飛速避開了那些不愿意多提的往事,語重心長的提醒:“她雖然是在飛垣,但火種之間的感應是一直存在的,想必是澈皇那邊的情況越來越兇險,才會導致她的精神狀態(tài)一再陷入疲乏,但是澈皇似乎并不想讓雙子察覺,所以你得自己留個心,多關心她一下才行!
他一下子就心軟了下去,抬手摸了摸云瀟的額頭,冰涼的手讓睡夢中的人驚了一下赫然睜眼,云瀟晃了晃像被灌了漿糊一般沉重的頭,然后才懶洋洋的伸了個腰坐起來,她斜倚在床榻之上,整個人有些癱軟,沖他笑道:“原來是你呀,我又睡過去了嗎?好奇怪啊,最近總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天都亮了你怎么也不喊我?”
蕭千夜琢磨著她的話,想起昨夜她是在冰天雪地里忽然靠著石頭就睡了過去,擔心的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云瀟眨著眼睛,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又晃了晃脖子,奇怪的道:“沒有啊,不疼不癢好的很,就是腦子有些困,還想再睡一會!
“那你再睡會,我去給你把粥熱一熱!彼ブ蛔泳蜕w到了云瀟身上,見她掙扎了一下又用力給按了回去,云瀟憋著笑拽住他的胳膊不讓走,罵道,“你是不是傻,端過來我捂一捂就熱了呀!”
“躺著別動!彼虉(zhí)的按著,冷著臉,云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看個不停,總覺得他的臉上竟隱約帶著一絲不快,眼中似乎有意味不明的神色掠過,這樣微妙的表情反而勾起了她的好奇心,索性撲上去一把抱住了脖子不讓他走,湊到他的耳根邊低聲的問道,“你怎么了,一大早就給我甩臉色,難道是我說了什么夢話,惹你不高興了嗎?”
“沒有!彼纳癫粚幍幕卦,雖然語氣淡淡的,但是身體里那種洶涌而出的感情還是讓他漸漸覺得開始控制不住情緒,只能推開撲到自己懷里的人,甚至有些緊張的往后退了一步,上下像陌生人一樣盯著她看了好久,咬了咬唇半天才憋出一句話,“昨晚上、昨晚上的事你……你還記得不?”
“昨晚上?”云瀟想了想,以為他是為了這個吃醋,自己反倒有些小鹿亂跳的開心,神情也變的異常柔和起來,低聲回道,“你突然就睡著了,所以我才和他說了幾句話,你不至于這么小氣吧?”
“小氣?”他被氣得差點跳起來,但是一抬眼看見她的天真明媚的笑臉,聽見她一本正經(jīng)的吐出話語,那雙清澈的眼閃著動人的光,帶著無限的好奇,他還是深吸了一口氣忍了下去,咬牙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云瀟被他說得莫名其妙,她微微仰頭,一瞬間好像隱約想起很多事,又被眉心倏然卷來的困意壓了下去,只能一直輕按著眉頭回道:“那你告訴我不就行了,你不說我怎么知道你為什么生氣?”
他咬了咬嘴唇,不知道該怎么對她說明昨夜發(fā)生的事。
“睡覺去!毕肓撕芫,他一句話都不想再說了,抓著她的手塞進了被子,在把她按回床上之時,又本能的用力將衣領緊了緊,沒好氣的道,“躺著別起來,一會我還得出門,你老實在這里等我!
“我不要!痹茷t斬釘截鐵的搖了搖頭,見他一臉眉頭緊蹙欲言又止的模樣,不覺有幾分好笑,她從床上跳起來,也不理他直接抓起外套披在身上,自言自語的嘀咕了幾句,拿起桌上冰涼的粥幾口就喝了個干凈。
“你不會自己熱一熱嗎?”蕭千夜的聲音驟然提高,不料云瀟反手就將空碗對著臉砸了過來,罵道,“就許你一大早莫名其妙的生氣,不許我跟你翻臉嗎?哼,你自己生悶氣去吧,我不理你了!
說完她就頭也不回抬腿離開了房間,門也懶得關,清晨的風依然刺骨的寒冷,讓他本就煩躁的心更加的惱火,他罕見的沒有追出去,將空碗隨手又丟回了桌子上,一個人坐回了窗邊。
帝仲在默默的看著,雖然無法感知到他現(xiàn)在的真實想法,但那樣小孩子鬧別扭的情緒還是一覽無遺的寫在臉上,逗得他想笑,咳道:“你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前腳才提醒你多關心一下她的狀態(tài),后腳你就把她惹得暴跳如雷,別在這傻坐著了,現(xiàn)在追出去哄一哄興許還來得及……”
“不去!彼麆e捏的拒絕,帝仲抿抿唇,罵道,“隨便你!
他雖然嘴里說著狠話,其實早就開始如坐針氈的在椅子上反復挪動,時不時從敞開的窗子向外探頭張望,但是這個角度完全看不到云瀟去了哪里,他又不想放下面子這時候追出去,只能一個人生著悶氣。
“你是在和她生氣,還是在和我生氣?”帝仲倒也不惱,微微一笑,看似漫不經(jīng)心的問了一句,果不其然見他扯了扯嘴角,眼底掠起了一絲意味不明的復雜神色,又道,“要是和她生氣,她根本就不知道昨晚上發(fā)生了什么,要是和我生氣,呵呵,那時候我從神眠之術中蘇醒,知道你做的那些事情,也曾像你這么生氣過,不過……不過也只能算了,誰讓她喜歡你,她不拒絕你,我也沒資格生氣!
有一個問題藏在內(nèi)心深處,屢屢到了嘴邊又會被強行咽下,直到他終于在帝仲身上感受到那股洶涌到幾乎無法抑制的情緒,終于坦然的問道:“如果我當時沒有那么做,你會帶走她嗎?”
帝仲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心中的疑問,不過是心照不宣的沉默著,語調(diào)平穩(wěn)無瀾的回道:“我要不要帶走她,決定權不在你,而在她,她喜歡你,我才放棄的!
這樣坦白的言辭,讓蕭千夜的心微微一顫,窒息的感覺驟然充斥著整個木屋。
帝仲觀察著他的神色,在失去共存的意識之后,他竟然完全猜不透這個人在想什么,這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忽然消失,只留下大片支離破碎的空白,但他并不想這么快讓對方察覺兩人之間微妙的轉變,頓了頓,見他還是一動不動,帝仲終于忍無可忍的罵道:“你鬧夠了沒有?我都要被你煩死了,真這么閑得慌,就去昨晚上那道碎裂的裂縫附近仔細檢查一下,昨夜我就覺得那下面有些不對勁,但是她在身邊我不想把她卷進來,現(xiàn)在你醒了,在去夢斷峰找大風之前,還是要先留心下這個村子的安危才行。”
終于找到可以出門的理由,蕭千夜立馬跳起來奪門而出,他故意往住著傷員的屋子繞了過去,果然在門口看見云瀟正在幫著阿夏做早飯,本想找借口過去打個招呼,誰料云瀟一翻眼皮看見他,哼的一聲轉身就進了屋,讓他尷尬的杵在雪地里進退兩難,阿夏瞅了瞅他,又瞅了瞅緊閉的房門,不知道兩人之間發(fā)生了什么爭吵,趕緊小聲沒話找話說道:“要不……要不您先吃點東西?”
“不吃了!彼緛硪呀(jīng)想要放下面子去找云瀟,這會又被氣的腦門發(fā)熱,氣鼓鼓的丟下一句話就往昨夜的地方大步走去。
他前腳剛走,云瀟后腳就偷偷遛了出來,拍了拍正在發(fā)呆的阿夏,沖她做了個鬼臉,然后踮著腳跟了上去。
第六百八十五章:雪堆
他在前面快步走著,一直走到昨天夜里的巨石附近才終于因身后故意弄出的聲響而忍不住停了下來,一回頭,果然看見云瀟負手而立,笑呵呵的踮了一下腳,沖他揮手喊道:“有本事就別回頭!”
他頓了頓,余光已經(jīng)可以瞥見那條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縫,在視線變得清晰起來之后,那樣恐怖的碎裂痕跡真的是觸目驚心,他不動聲色的收回目光,又微微扭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山壁,在一整夜的大雪之后,山上的積雪還是松軟的,只要一陣風吹過,雪花就會輕盈的飄起來,映著清晨的陽光,折射出瑰麗的奇光。
云瀟也注意到了這些五顏六色的光澤,忍不住伸出手去抓,好像完全不記得昨天夜里自己曾經(jīng)陪著帝仲走過這段路,這樣沒心沒肺的清澈笑顏,反而讓她幾步之外的蕭千夜更覺得心里橫著一塊落不下的疙瘩,不得不用力呼吸了幾口才讓氣鼓鼓的大腦冷靜下來——他應該是明白的,明白云瀟陪著帝仲走的這一段夜路也只是出于本能上的關心,可他還是深深地感到了不快,一秒也不愿意看到他們在一起。
就在他發(fā)呆之際,云瀟踮著腳撲到他面前,問道:“你要去哪?”
“你先回去!彼麤]有回答,想起帝仲的囑咐,不放心的按著云瀟的肩膀強行給她轉了個身,然后指著來時的路冷冷說道,“原路返回會不會?不會的話我可以親自送你回去!
“你是不是有。 痹茷t掙開他的手,像看傻子一樣盯著他看個不停,嘀咕,“一大早莫名其妙的和我發(fā)脾氣,現(xiàn)在我放下面子主動來找你說話,你怎么還冷著一張臉!喂,你不要不識好歹,再把我惹生氣,真的不理你了!”
“回去!彼緵]理會云瀟的碎碎念,輕推了一把后背,漫不經(jīng)心的回話,“回去記得把粥熱一熱再喝,別吃冰的!
“你……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云瀟蹙起眉頭,固執(zhí)的又湊了上來,這時候突兀的掀起一陣極冷的陰風,頓時吸引著兩人的目光同時往不遠處的裂縫望去,立馬明白了他要去做什么,云瀟也不和他鬧脾氣了,抓著手臂擔心的道,“你要下去?這下面好重的陰氣!
“所以才讓你回去!笔捛б怪荒芤粋指頭一個指頭的掰開她的手,苦笑,“裂縫多半不只這一條,我要去看看它的走向,如果是通向浛水澗的封印地廢墟,那這個雪寨子就無論如何不能繼續(xù)居住了,你回去看看那幾只受傷的青鳥,若是恢復的差不多了,讓齊鈞先回去和卓凡匯報這里的情況,雪鹿寨剩的人不多,找個偏僻的地方先安頓下來,再安排幾個戰(zhàn)士守著,應該沒什么大問題!
“哦……”這一下她倒是乖乖點了頭,下意識往回走了一路,忽然又想起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快速跑了回來,認真的道,“反正也要等你回來才能知道下面的情況,我陪你一起去,有個伴安全一些嘛!
“你就不能聽我一次嗎?”蕭千夜捧著她的臉,擔心遠勝于感動,毫不退讓,“封印地有血脈的限制,你要是靠的太近會有危險的!
他說著話,將劍靈解下來,一手握住劍鞘,一手握住劍柄,“咔嚓”一聲輕輕的脆響之后,一個小小的封印術就出現(xiàn)在上面,蕭千夜揉著她的腦袋,溫柔的解釋:“我連你的魂魄都不敢輕易暴露在封印之地,更不敢?guī)е銇y闖進去,聽話,回去喝點熱粥等我回來。”
云瀟不情不愿的咬了咬唇,然后又被他按著肩膀再次強行轉身推了一把,她只能一步三回頭在心中盤算著,走的比烏龜還慢,才走到第十步,她一挑眉,眨眨眼睛可憐巴巴的求道:“我就跟著你只下到這條裂縫的底端行不行?再往前我保證不跟著……”
“不行!彼幻攵疾桓要q豫,在無數(shù)次被她這種含情脈脈又淚眼婆娑的裝模作樣欺騙過后,如今的他終于是能看著她的眼睛面無表情的拒絕,果然,云瀟的臉上閃過一瞬間奸計落空的沮喪,隨即以更加委屈的聲音自言自語的喃喃,“才成了婚就變了樣,男人果然靠不住!
兩句話,讓他頭皮發(fā)麻,腦子轟的一下不知道轉過多少復雜的念頭,他明明知道這是激將法,但口里糾結了半天竟然真的不敢再用方才斬釘截鐵的語氣和她說話。
云瀟開心的揚起笑臉,就在她想要趁熱打鐵直接撲過來之際,倏然看見蕭千夜的手臂動了一下,瀝空劍劃出一道鋒銳的光,擊中旁邊的山壁積雪,頓時松軟的雪像一面巨墻砸了下來,沒等他反應過來到底怎么回事,云瀟已經(jīng)被整個埋在了雪下!
“額……”看著面前這個像小山包一樣的雪堆,蕭千夜尷尬的轉了轉手腕,聽見耳邊傳來帝仲的冷笑,“還不快走,昨晚我就是不想她卷進來才沒有聲張的,你倒好,幾句話把你騙得團團轉,你能不能清醒一點,別每次都栽在同樣的把戲上?”
“會生氣的!笔捛б瓜乱庾R的扶額,帝仲倒是輕飄飄的回道,“你自己哄,反正你好騙,她也不難哄,快走,別讓她跟著!
蕭千夜擔心的看著雪堆,帝仲沒有用神力壓著,但雪堆竟然也出乎意料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