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都該有十二歲了吧,女兒也八歲,是個漂亮的小姑娘了,他雖然囑咐帝都城中的皇室舊臣盡量給予兩個孩子多一些照顧,可他本人卻無法留在紫原城,只能在遙遠的江陵默默部署著一場驚天的計謀,這些年他和妻子相對無言,早就分房而眠,即使在外人面前他是那么的清正廉明受人愛戴,可在妻子面前,他就是一個不負責(zé)任、心狠手辣的無情之輩。
他也幾度親自去紫原城探視過兩個孩子,藏鋒并沒有為難他們,而是讓他們住在三朝元老趙太師的府上,在學(xué)業(yè)上也沒有刻意刁難,能和所有帝都的孩子一樣正常入學(xué),受到良好的教育。
可即便如此,那樣的寄人籬下,還是讓他久久的不能釋懷。
轉(zhuǎn)機來自一次夜下散步,他一個人心煩意燥的沿著遙海漫無目的的走,忽然眸底閃過一抹雪亮的光,有什么閃亮亮的東西在海上一躍而起,像一塊澄澈的翡翠,然后又悄無聲息的消失。
他在月下久久站立,一遍一遍回想著剛才看到的東西,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期待——那應(yīng)該是一條龍尾,純青如琉璃。
他立刻意識到一件重要的事情——水下有未知的生物,或許……還有未知的世界!
然而在那之后,無論他怎么有意無意的去遙海散步,卻再也沒有見過相同的景象出現(xiàn),即使是暗中從西岐商人手中采購了云魚親自下海探查,也依然沒有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甚至都在懷疑那一夜是不是自己出現(xiàn)了幻覺,又或許只是虛假的海市蜃樓。
直到大半年前,他終于在城中意外撞見幾個奇怪的人,擦肩而過的瞬間,他看到對方眼眸里如出一轍的純青琉璃色,一路尾隨主動相邀,多年的疑惑豁然解開,原來遙海之下真的別有洞天,有一個全新的世界,生活著一群陌生的人!而這一次偶遇也讓他終于找到了轉(zhuǎn)機,看到了光明,可以扳倒藏鋒!
第六百零二章:隔閡
這樣的機會稍縱即逝,不由他多加考慮,哪怕是失去半個東濟島的版圖,也好過一輩子寄人籬下永無翻身,他立刻就和這群掩藏了數(shù)千年的墟海之人達成交易,暗中命自己特訓(xùn)多年的殺手帶著那根可以吞噬城市的修羅骨前往各地,那些原本繁華的城市在黑夜中無聲無息的消失,陰謀也在黑夜里持續(xù)發(fā)酵,終于等到今天,最后一根修羅骨即將爆發(fā),他苦心經(jīng)營的計劃也快要達成!
什么廉政愛民,什么父母清官,這么多年他忍辱負重,只是為了在藏鋒面前裝出一副愛國、敬業(yè),好博取他的信任,那些悠閑度日的百姓,哪里知道他曾經(jīng)忍受過何種的屈辱?又哪里能感同身受的為他分擔過絲毫?
唯一跟著自己受苦的人,只有眼前曾經(jīng)相濡以沫,如今早已形同陌路的妻子罷了。
想起這些,舒年還是主動從阿嵐手中接過了那條青色袍子,假裝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音音,你還記得我們相識的那座引仙山嗎?山上那座洞仙廟啊,聽說最近來了一位修行高深的老道長,好多人都專程過去求他祈福呢!這次你和阿嵐意外落水都受了些驚嚇,這樣吧,我找人護送你們過去,祈福的同時,也算是散散心吧,你也好多年沒有出去玩過了……”
沒等陳音音回話,心直口快的阿嵐已經(jīng)眼眸閃亮的跳了起來,興奮的搶話:“引仙山!好呀好呀!引仙山離得也不算很遠,正好江陵最近的天氣不好,時不時總是下雨,搞的濕漉漉的難受死了,引仙山可是個好地方,我小時候跟著娘親去過一次,青山水秀的可漂亮了,我娘也說那里真的能吸引神仙呢!夫人,我們一起去……”
“我不去!标愐粢舸驍嘈⊙绢^的話,抬眼掃了她一下,表情比剛才還要冷淡,她從丈夫手中搶過青色袍子,冷聲回道:“沒什么好祈福的,你出去吧,我要換衣服了!
阿嵐尷尬的癟癟嘴,立即憋聲不敢再說話,她左右為難的杵在原地,陳音音對她招招手,又囑咐道:“阿嵐你來幫我吧,幫我把后背的水擦擦。”
“我來吧!笔婺瓴粍勇暽陌醋“梗⒓唇o她使了個眼色,阿嵐也心領(lǐng)神會的點著頭,嘴里嘀嘀咕咕的找借口抬腿就溜,“我、我那還燒著姜湯呢!我過去看看,給您盛一碗暖暖身子!
話音未落,小丫頭已經(jīng)逃命一樣的奪門而出,舒年微微笑了笑,但他的手還沒碰到妻子的肩膀就被她一把用力的打開,自己厭惡的往床榻里面縮了縮,顫道:“不用了,你放著,我自己可以!
“音音……”他下意識的叫著妻子的名字,神色有些恍惚,忽然意識到自從女兒被送往帝都以來,自己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再和她同過房,甚至到了后來,她整理了衣物和床褥主動搬到了書房里,這樣的隔閡他無言以對,只能默默的任其發(fā)展,直到現(xiàn)在,他連想碰一下妻子都被她毫不猶豫的拒絕。
“音音!笔婺暧种貜(fù)了一遍,雖然手已經(jīng)收了回來,臉色卻轉(zhuǎn)瞬冷定,想了想才道:“你還是和阿嵐一起去吧,不需要為我祈福,就當是為了自己和孩子!
陳音音原本還呆滯無神的眼睛聽見“孩子”兩個字頓時一亮,用力絞著衣服要緊牙關(guān),仿佛感覺到骨子里涌出寒氣,冷得令人發(fā)抖——孩子,自從兩個孩子被丈夫送走,她一次也沒有再見過親生骨肉,每次他去紫原城,她都苦苦哀求希望能帶上自己一起,就算不能親自撫養(yǎng)照顧一雙兒女,至少也該讓做娘的看上一眼,可是舒年每次都毫不猶豫的拒絕她,說是孩子住在趙太師的府上不方便見客。
見客,見客?她是他們的親生母親啊,竟然成了舒年口中的“客”?
舒年能感覺到妻子身上微妙的情緒變化,繼續(xù)勸道:“我讓阿嵐準備一下,再命人護送你們,引仙山距離江陵城不近不遠也有一百多里路呢!路上多帶些好吃的,邊走邊玩吧!
陳音音機械的抬頭,一雙眼睛如利劍望著眼前這個深邃的丈夫,而這個讓她又愛又恨的人,其實現(xiàn)在也只有在她面前才會折去所有鋒芒和棱角,忽然,陳音音的喉間莫名哽咽了一下,頓時眼里的光就從如雪山融化,變得晶瑩透亮起來,她久違的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認真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的問道:“舒年,你是不是想把我送出江陵?你到底想做什么,江陵是不是會像之前那十二座城市一樣,莫名其妙的就消失了?”
舒年心中一驚,手指也下意識地去觸碰腰間一直偷偷藏著的短刀,陳音音看著他的眼神不帶絲毫掩飾,好像早就把他心中的小秘密看的清清楚楚:“后院那個水塘,你一直不讓我和阿嵐靠近,水下面到底都藏了什么東西?那些鯉魚,那些睡蓮,看著和普通的沒什么區(qū)別,可我總覺得好可怕,可怕的讓整個水塘、整個后院都冰冰冷冷的,舒年,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告訴我,你告訴我好不好?”
“音音,音音你冷靜些。”舒年只是平靜的按住顫抖的妻子,有些羞愧地低下頭去,不敢再看,淡淡回道,“你出去游玩一趟,等你回來……等你回來的時候,我會把你、把我們失去的東西,全部奪回來!
“舒年?”
“好了,快換衣服吧,一會該著涼了!笔婺甏驍嗨膯栐挘@一次卻沒有再伸出手幫忙,而是嘆了口氣站起來往外走,陳音音喉間一酸,想喊住他,又怎么也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這是她熟悉的丈夫嗎?還是說從一開始,她就沒有真的了解過枕邊人。
走出書房,舒年忽然感到一陣無由的疲倦,甚至讓他腳下一個趔趄往前栽了幾步,連忙扶住身邊的小樹才勉強站穩(wěn)。
在他抬手揉著眉心之時,幾個矯健的身影“唰唰”的跪在了腳邊,為首的人恭敬的問道:“主人,您不舒服?”
“沒事。”他一瞬回神,蒼白疲憊的臉上有微微的焦急,眸子深處更是毫不掩飾緊張連忙追問,“找到人了沒?”
“只找到了這個。”屬下掏出軍督令遞過去,低道,“今早上發(fā)現(xiàn)軍督令的氣息出現(xiàn)在江陵城,屬下立刻帶人前去追殺,但是幾番尋找下來,都是只能感覺到氣息始終找不到人,后來好不容易找到,卻發(fā)現(xiàn)大帥的軍令在一個普通路人身上,此時已經(jīng)驚動了駐城守衛(wèi),屬下不得以只能先行撤退,至于您說的大帥和那個年輕男人,皆是不知所蹤!
“不知所蹤?”舒年念叨著這四個字,再回頭看著木格窗上被石子砸穿的破洞,不安的感覺越來越無法抑制,心知此事多半快要藏不住,舒年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向水塘,快速思考著對策,又道,“你們?nèi)Q身衣服,一會護送夫人離開江陵城,往南走去引仙山……不、引仙山還是近了一些,再往南走,去柘城避一避,不要用普通的馬車,用我從西岐買的那種機械車,你們一起,務(wù)必保護好夫人!
“是!睂傧碌吐曨I(lǐng)命,未退去,只是疑惑的仰頭看著他,見他久久沒有再說什么,這才忍不住多問,“屬下護送夫人,那您怎么辦?軍督大帥的身體有異常人,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主人雖然學(xué)過一些法術(shù),但是真的要和他正面對抗還是極為危險的,既然已經(jīng)將蛟龍的王女平安帶到江陵城,剩下的事情就讓墟海之人親自去辦,您也一起先去避難吧!”
舒年赫然頓步,本已經(jīng)準備先去水下密室,聽見他的話也是眼眸閃爍,帶著孤注一擲的堅持,咬牙回道:“我不走,不親眼看著藏鋒失敗,我絕不走!
屬下微微動容,他們和江陵御史雖是金錢交易,但這些年這個人的固執(zhí)他看在眼里,也由衷地感到過對方身上揮之不去的哀痛和堅忍,他抿了抿嘴,沒有再勸,反而是舒年忽然神色一晃,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又嘮叨的囑咐起來:“觀潮亭頂層左邊第三個橫梁上,那里有我藏了多年的一筆錢,你們路過的時候去拿出來,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你們自己分一些,剩下的留給夫人吧!
屬下點點頭,領(lǐng)命退去。
舒年一個人心神不寧的走到水邊,愣神看著水面上呈現(xiàn)的倒影,倏然捂臉苦笑起來,原來他的臉上有這么多年從未有過的表情,像一個瀕死之人毫無生氣——他剛才都在說什么?決戰(zhàn)還沒開始,他就已經(jīng)迫不及待的要交待后事了嗎?這般不自信,好似某種不詳?shù)拈_端,原來他堅定不移這么多年的計劃,還是會在即將實現(xiàn)的這一刻止不住的害怕。
已經(jīng)到了這一步,他早就無路可退。
舒年冷笑一聲,直接跳入水中,水上的術(shù)法之門緩緩開啟,又在他的身影消失之際再次消失,一切恢復(fù)如初,睡蓮搖曳,紅鯉嬉戲,只有一直藏在假山后的兩人心照不宣的互望了一眼,眼中盡是嚴厲的光。
第六百零三章:暗潮洶涌
藏鋒凝眉望著水面,若有所思的問道:“現(xiàn)在怎么辦?”
蕭千夜也是想了想,帝仲一直沒有給他更近一步的消息,眼下除了干等,也只能順著唯一的線索找下去,他無奈的抬手指了指,接道:“還能怎么辦,追吧!
“你會法術(shù)不?”藏鋒眨眨眼睛,有點好笑,看著水面上那個若隱若現(xiàn)的術(shù)法之門,又攤手自言自語的搶話,“反正我不會!
這個問題確實讓蕭千夜也跟著頭皮一麻,終于有些悔恨的拍了拍額頭,小聲嘀咕道:“早知道如此,小時候在昆侖就應(yīng)該好好學(xué)一學(xué),我也已經(jīng)幾次栽在奇怪的法術(shù)上了!
“昆侖?”藏鋒有些好奇,追問,“是你的師門?”
他點點頭,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的劍靈,像是有了什么新的想法,雖然面色微微尷尬,還是一咬牙將瀝空劍拔出,低道:“沒辦法,強行破開恐怕會打掃驚蛇,現(xiàn)在只能求助外援了,阿瀟、阿瀟你在嗎?”
藏鋒倒是頗為驚喜的,他幾次看見這個人自言自語的和劍靈說話,雖也能感覺到劍身上那束純凈的白光應(yīng)該是什么特殊的東西,但奈何他本人對這些玄門法術(shù)也實在是一竅不通,這會見蕭千夜終于拔劍放在眼前,還叫出了云瀟的名字,他也好奇的等待著,果然瀝空劍上又浮現(xiàn)出那束白光,和之前不同的是,這束光不再恍恍惚惚,而是纏著他的手一點點凝聚,不過一會,竟然是一個淡淡的白色人影赫然出現(xiàn)!
“這是……云姑娘?”在看清了白影的容顏之后,藏鋒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呼,不可置信的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手直接穿過影子,指尖是如流水般的微涼,他又定睛再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云瀟竟然還捂著嘴對他偷偷的笑了起來,像個活生生的人,只是沒有人的軀體,這樣特殊的存在,讓他眉頭微微蹙起,似乎也在考慮著什么,半晌才遲疑的問道:“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魂魄?”
云瀟點點頭,又認真的糾正道:“準確來說是一魂一魄,不過必須要依附在靈器上,要不然魂魄散了,我也會受到影響!
藏鋒就好像在聽著一場天方夜譚,一下子也忘了眼前更重要的事情,只是眼神熠熠生輝的追問道:“之前在遙海上的那個人,也是和你一樣的狀態(tài)?”
“你說大人?”云瀟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人,像是有難言之隱,只是連忙支支吾吾的擺手,小聲嘀咕,“不一樣不一樣,他和我不一樣的……”
藏鋒識趣的沒有多問,而是繼續(xù)打量著她,再度扭頭瞄了一眼蕭千夜,想起他時不時撫摸劍柄的小動作,這才恍然大悟的說道:“難怪他明明帶著古塵那樣的神器,卻總是有意無意的去碰腰間的劍靈,所以你能一直跟著他是不是?他說話、做事,你都能感覺的到?他也能主動喊你?”
“對呀!”云瀟樂呵呵的回話,蕭千夜看著這個笑嘻嘻的白影,嘴角浮出一個無奈的笑意,忍不住低聲訓(xùn)斥,“行了別和他嘚瑟了,分魂大法是禁忌之術(shù),你瞞著我偷偷用了就罷了,怎么還在這里美滋滋的炫耀?我知道他把你關(guān)起來逼著你好好休息,本來也不想這時候打擾你,可實在是對術(shù)法束手無策,帝仲又一直不回來,只能求你了。”
云瀟微微笑了一下,眼睛也狡黠的挑了挑,先是轉(zhuǎn)身準備往水塘邊飄去,然后在他跟上的一瞬間赫然頓步扭頭,蕭千夜一下子沒反應(yīng)過來,整個人就直接從她的魂魄中穿了過去,沒回神就聽見耳邊不懷好意的笑聲,一雙手立馬纏上了他的肩膀,云瀟貼著他的耳根,小聲嘀咕著:“那你倒是求我呀!”
這樣小孩子一樣任性調(diào)皮的舉動,讓緊跟著他的藏鋒露出一閃即逝的羨慕,思緒微微一蕩,仿佛想起了記憶中某張如出一轍的笑臉,讓他的心情也久久不能平復(fù)。
曾幾何時,他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也會偷偷的在他的水中、食物中甚至是桌子、衣服上下一些功效不明的藥,然后一邊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一邊咧著嘴做鬼臉,逼著自己求她才肯幫忙解毒,他其實也是自幼學(xué)醫(yī),家中幾代人都效力于皇室的御醫(yī)苑,可偏偏對那個女孩子下的毒“束手無策”,每次都要苦著臉低聲下氣的去求她。
那張笑靨如花的臉永遠的凝固在帝都紫原城獨有的紫色夕陽下,那是他被調(diào)派去天階大橋附近作為隨隊軍醫(yī)之前,沅淇帶著自己親手調(diào)制的香薰和藥膏塞給他,說是可以預(yù)防蚊蟲的叮咬,還能驅(qū)趕附近的猛獸,她說著說著眼睛就濕了,可還是努力保持著明朗的微笑,他心有不舍的離開帝都城,幾度回首,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終于感到一陣無名的恐慌,仿佛是某種不祥預(yù)感的開端。
沒過多久,這樣的預(yù)感就變成了慘烈的事實,他違背軍令瘋子一般的趕回帝都,可還是只能在小小的荒墳里挖出一具高度腐爛的遺體,他從小就喜歡的女孩子,半身白骨半身腐肉,以最悲慘的方式赤裸裸的呈現(xiàn)在眼前,那一刻他覺得天都要塌了,這個國家,古老的皇室,家族的榮耀,都不重要,都不重要!
復(fù)仇的種子一旦埋下,就像一個貪婪的魔鬼迫使他不擇手段。
他和沅淇是自幼相識,除了兩人家中堆積如山的醫(yī)學(xué)典籍,其實私下里他們也還一起偷偷研究過一些古老的藥譜,這些東西都是不知道何時何地流傳出來的,查無根據(jù),看著也不像有合理的藥理,可偏偏效果真的詭異非常,讓人無法解釋,他在幾番研究之下,終于從中找到了一種可以大幅提升身體素質(zhì)的蟲子,雖然這東西讓他幾度瀕死,但報仇的信念是如此堅強,強到讓他忍著骨骼、血肉一寸寸重生之痛,硬生生咬牙挺了過來。
但他也沒有傻到直接向皇室動手,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軍督府,然后重新回到御醫(yī)苑,繼續(xù)自己隨軍御醫(yī)的身份,那時候天階大橋附近其實早就有小規(guī)模的沖突,幾位高層將領(lǐng)都在暗自擔憂西岐是不是有什么陰謀,可惜遠在紫原城的帝王依然犬馬聲色,加上中書省、門下省、尚書省內(nèi)斗嚴重,朝中大臣都在忙著為自己的利益而勾心斗角,正好給了他足夠的時間暗中斡旋,終于在時機成熟的那一天一舉逼宮成功,奪下了東濟的實權(quán)。
在他終于走到頂峰之時,紫色夕陽下那張笑吟吟的臉,卻如破碎的鏡面一般在眼前碎去。
他一個人站在皇宮大殿,撫摸著手邊金色的皇椅,心中卻只有無邊的空曠——無論他怎么去報復(fù)那些可惡的人,他最喜歡的女孩子,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藏鋒倏然揉了一下眉心,短短數(shù)秒的回憶好像又帶著他走過那艱難的二十四年,看著眼前還在纏著蕭千夜要他求自己的云瀟,心底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即使是在這樣危機的節(jié)骨眼上,他還是被兩人親密的小動作微微動容,也不忍心開口催促,只是像個溫柔的長輩笑吟吟的在旁邊看著嬉鬧的兩人,仿佛看到了昔日的自己和沅淇。
忽然,水面微微一晃,折射出另一道白光,不等幾人回過神來,帝仲不知從何而來,翻手就將瀝空劍毫不猶豫的插回劍鞘中,云瀟呆呆的看著冒出來的人,臉上一瞬有尷尬、膽怯和心虛一閃而過,嘴里最后的話還沒來得及脫口,立馬一魂一魄被他抬手化去,帝仲冷哼一聲,轉(zhuǎn)向蕭千夜,看見他臉上如出一轍的尷尬、膽怯和心虛,忍不住脫口罵道:“還玩!她腦子不好你腦子也不好了?再不追等人潛入遙海,你連尾巴都摸不到!”
這樣嚴厲的訓(xùn)斥,讓藏鋒更加好奇幾人之間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這個人急匆匆從遙海上趕去濮城之時,他分明能感覺到那種焦急緊張,不用猜他都能看出來,這個人心中,喜歡云瀟。
但是很快他就陷入沉思,若是真的喜歡同一個女人,他又怎么可能和蕭千夜和平共處?甚至屢次出手幫助他?
帝仲的眼睛微微低下,看著瀝空劍,一頓怒火,指尖勾起一道咒印直接就封在了劍鞘口上,冷哼一聲:“關(guān)起來還不老實,我就該直接切斷分魂的聯(lián)系,我看她還怎么胡鬧!”
蕭千夜也默默低頭看了一眼劍靈,那個小小的封印纏繞著劍鞘,像無形的屏障,帝仲強行克制著沒有再罵他,忍了一口氣接道:“破軍煞星有一半的力量被瀟兒斬殺在濮城,這股力量的缺失,務(wù)必會導(dǎo)致身負修羅骨印之人承受不住如此負擔而崩潰,你們趁著這點時間趕緊找到青蛟的王族,再等她清醒過來,破軍星會指引她主動前往修羅骨的位置,到那個時候,你不僅會讓瀟兒的努力白費,還要賠上江陵五百萬人的生命!”
蕭千夜一瞬恢復(fù)鎮(zhèn)定,追問:“修羅骨的位置?”
帝仲無意識的抬手按住額心,也不知道是云瀟身上的傷痛太過劇烈,還是他這幅狀態(tài)的軀體太過勉強,推算之力一直很模糊,只能嘆了嘆:“不知道,有人在干擾我,而且關(guān)于北斗大陣一事,我始終覺得另有隱情,所以這次我不能和你們一起下水探查,只能現(xiàn)在幫你打開水門,剩下的事情,你要自己見機行事了!
“你要去哪?”蕭千夜敏銳的追問,帝仲也不隱瞞,抬手指向天空,壓低聲音:“自一萬五千年前那場災(zāi)難之后,知道北斗大陣推算之法的人就只有上天界,可如今卻是從蛟龍手中流出,我思來想去,覺得此事雖然一定和那條雙生心魔脫不了關(guān)系,但未必會是煌焰所為,他雖然狀態(tài)不佳又屢遭心魔蠱惑,但骨子里仍是一個非常驕傲自大的人,所以我覺得,這事另有蹊蹺,最關(guān)鍵的是,蛟龍之力是不足以這么長時間影響我的推算之力,眼下最為合理的解釋,仍是上天界”
蕭千夜心頭一緊,不是冥王又會是誰?這種節(jié)骨眼上,想重啟北斗大陣、引破軍爆發(fā)的人,又會是誰?
忽然,一個許久不曾聽起過的名字在腦中一閃而過,他驚得一瞬抬頭,正好和帝仲的眼睛四目相對,不由倒吸一口寒氣——不是煌焰,難道是這么久銷聲匿跡的奚輝?!
帝仲的想法和他一樣,上天界那一場混戰(zhàn)之時,自己其實是有意的下了重手,奚輝原本就只有魂魄尚存,強行催動統(tǒng)領(lǐng)萬獸之能,再被自己所傷必定是需要退回黃昏之海修養(yǎng),只有逼退他,才能給蕭千夜和飛垣留出更多的時間,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事后云瀟會在西海岸被朱厭暗算殺害整整失蹤半年多,讓他苦心拖延的時間不得不消耗在艱難的沙海尋人上。
于人類而言,半年可以做很多的事情,但是對上天界而言,半年無非眨眼的一剎,所以奚輝這么久依然沒有再次現(xiàn)身也不奇怪,他原本需要依賴萬獸的力量才能加速魂體的修復(fù),可如今傷上加傷,黃昏之海的萬獸又集體逃竄,所以眼下被迫重啟魔神之力,似乎就在情理之中。
若真的如他所猜的這樣,以奚輝的性子,萬不可能只在東濟一座流島設(shè)下北斗大陣!
“我回上天界看看,你自己保重,不要勉強!钡壑傩纳癫粚幍膰诟乐,又抬手在兩人的肩上輕輕一搭,將可以入水呼吸的術(shù)法印在兩人身上,然后立馬光化,消失在視野中。
第六零四章:私藏之秘
水門打開之后,蕭千夜再也不敢耽誤和藏鋒一前一后追著跳入,神力附在兩人身上,宛如一層奇妙的屏障,視線也因此明朗起來,他這才驚訝的看清水下的一切,那些在水面搖搖曳曳的睡蓮,其實根莖長的看不到底,一根根幽幽的豎立著,不知道究竟連接著哪里,而悠閑的紅鯉魚也一哄而散,眼睛閃過兇險的光,兩鰓上發(fā)出幽幽磷光,謹慎的盯著闖入者。
蕭千夜緊握古塵立刻出手,生怕這種鯉魚要去通風(fēng)報信,刀氣毫不猶豫的幻化成刃擊中詭異的鯉魚,回頭給了藏鋒一個眼色,兩人沿著睡蓮的根莖一路下潛。
一直到幾十米的深度,他們才發(fā)現(xiàn)睡蓮根莖連著的一個井口,周圍被血色的珊瑚遮掩著,在這樣古怪的水塘之下,竟然還有如此特殊的井?
立馬就猜到這背后應(yīng)該就是連接著遙海的通道,蕭千夜也不敢大意,他先靠過去,用手上殘留著帝仲留下的神力,輕輕搭在井口之上,果然又是如出一轍的水門術(shù)法若隱若現(xiàn),在一點點被破壞之后,耳邊甚至可以聽見更加洶涌的海潮聲!
他們小心的從井口鉆入,這口井還有十幾米的深度,但是只有一人寬,只能勉強貼著井壁一點點往下沉,終于在感覺腳步一穩(wěn)踩到堅實的地面之后,蕭千夜本能的握刀左右觀察,面前出現(xiàn)的是一條類似古墓的甬道,水流被一道術(shù)法阻隔,只能在甬道外翻騰,而內(nèi)部則是一片漆黑,只有他的眼睛能勉強看清。
藏鋒一手搭在他的肩頭,因為視線被影響,眼下也只能寸步不離緊跟著蕭千夜,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腳步聲放到最輕,沿著甬道的路一直走,倒是沒有太多復(fù)雜的彎道和岔路,不知走了多久,忽然眼前微微一亮,是夜光的水母被法術(shù)包裹著,像一盞特制的燈在甬道內(nèi)漂浮,忽明忽暗。
這些夜光水母讓景象更加詭異起來,甬道的墻壁是慘白色的,但是用手觸摸卻是干燥無水,甚至還有微微的熱風(fēng)從盡頭處吹來。
再往前,場地豁然開朗,藏鋒從他背后繞出,眼眸在這一瞬如被雷擊劇烈的跳動——就像一座淹沒在水下的巨型墓室,無數(shù)金銀珠寶就直接堆在地面上,這些耀眼的寶石將整個空間照亮,以至于讓夜光水母的光澤都顯得格外黯淡,藏鋒抿了抿唇,身體不由自主的往前走去,他彎下腰隨手抓了一把金幣,又不可置信環(huán)視了三四遍,最后才發(fā)出嗤笑聲,搖頭嘆道:“真是個好官啊,這么多的財寶,不要說一個江陵御史,就算是帝都的幾朝元老也拿不出來吧?哈哈……這就是百姓口中,那位廉政愛民,深受愛戴的清官御史大人啊!”
他雖然說著譏諷的話,身體還是因為氣憤而不自禁的顫抖著,幾乎將手里的金幣捏到變形,喃喃自語:“那年他帶著孩子來紫原城見我,懇求我給他一個展露拳腳的機會,說他自幼苦讀,空有一身報負卻受限于出身,他說他厭惡自己的血脈,厭惡那個腐朽、糜爛的皇朝,那時候他的眼睛里干干凈凈,沒有一點狼子野心之色啊,可是你看看、你看看……到底是他演的太逼真,還是我看人的眼力太差?”
“是你眼力太差!笔捛б沟故且幻攵紱]猶豫就接下了他的問話,瞥見藏鋒臉上的疑惑,冷哼道,“能把自己的孩子送走做質(zhì)子的人,怎么可能會是善良之輩?這么明顯的野心你都看不出來,不是眼力差是什么?”
藏鋒尷尬的笑了笑,回憶著當年的一幕幕,狡辯道:“我沒有孩子,所以也無法理解那種感情,這些年我也沒有為難那兩個孩子,除了不讓他們回江陵探親,其它的一切都就像帝都所有的孩子一樣,讓他們正常的上學(xué)、交友,舒年偶爾會來看他們,但是從來都只是一個人過來,不肯帶著音小姐!
蕭千夜也是失神了一瞬,雖然他說著理直氣壯的話,但孩子始終都是他心中的隱痛,一秒也不愿意多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