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死士怒目圓瞪,豁然間抬頭,火焰在眼前靜靜漂浮,映照的那些琉璃色的瞳孔呈現出血色光芒,又惡狠狠猝了一口痰,只覺得她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奇恥大辱,凜然回道,“士可殺不可辱,你要殺盡管動手,墟海沒有縮頭烏龜!”
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燒,帶著猖狂的笑,讓她一瞬有種想將眼前全部黑影捏成粉末的沖動,短短的數秒時間內,生死之念在腦中幾度兜轉,讓環(huán)繞周身的火光也明明滅滅陰晴不定,云瀟用力咬住牙,一手按住心口,手指恨不得要扎入心臟中掐死那個不斷詭笑的聲音,但她還是緊緊閉上了眼睛,將要出手的招式硬生生停下,冷聲斥責:“開口就是打打殺殺要死要活的,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殺你們?從來都是你們自己瞎猜而已!
云瀟吐出一口氣,氣慢慢平息了幾分,因強行壓下殺戮之心而導致身體微微顫抖,一下后仰踉蹌退了幾步,但殺心雖止,她的臉色還是不可避免的陰沉下來,死士冷笑起來:“殺害兩位長老的人不就是你嗎?這種時候何必假惺惺故作仁慈,神鳥族生性殘暴、嗜殺好戰(zhàn),別是以化形之術變成別人的模樣,就真的以為自己是個溫柔的女人了吧?”
“倒也不必這么想激怒我,不就是想給他拖延時間嗎?”云瀟淡淡回應,輕頷了下首,眼里一瞬帶上了笑意,“你們該不會真的以為能攔得住我吧?”
死士一時沉默,短暫的遲疑之后,臉色劇烈的變化:“你是故意留下的!你、你想跟著殿下去找修羅骨?”
云瀟輕嘆口氣,不屑一顧的道:“不然你們憑什么攔得住我?”
“你……無恥!”死士怒罵,想奮力挪動緊握水刺的手臂,卻被火焰的絲線緊緊纏住,云瀟淡淡掃了眼密密麻麻的黑影,抬手指向海邊:“我說了不會殺你們,我不會如了那只心魔的愿,但是你們侵略東濟,造成百萬無辜百姓被修羅骨吞噬,自己造下的孽,就該有自行承擔的覺悟,眼下藏鋒的大軍很快就能趕到濮城,要怎么處置你們,那是他的事情,我不管!
“呸!”死士盯著她,罵道,“我就說皇鳥幼子怎么會這么好心不殺我們,原來是想借他人之手,其心可誅!”
“哼,隨你們吧!痹茷t隨口接話,直接躍起追著流炎的方向而去,又勾起火焰將海上無數黑影綁住,像一個個飛舞的火球砸向沿岸的海灘。
與此同時,阿崇在高山之巔看著視野里出現的火光,那些星星點點的光將遙遠的海岸照的宛如白晝,就在他恍惚發(fā)呆之際,一直牽著他手的半透明小人輕輕拽了拽,阿崇迷迷糊糊的低下頭,看見那個和云瀟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咧嘴笑了笑,竟然開口說起了話:“主人讓我送您去海岸邊,等到大軍到來,請您幫忙先將這群潛蛟扣押起來,至于濮城之危,主人會親自處理,請您放心!
阿崇瞪大了眼睛,半晌才低呼脫口:“你、你你你你……你竟然會說話?”
小人兒眨著眼睛,竟然發(fā)出和云瀟一樣咯咯的笑聲,牽著他一陣小跑,阿崇傻乎乎的跟著她,也沒注意到前方不遠處就是懸崖峭壁,直到一腳踩空身體開始下墜,他才從迷糊中豁然回神,不等他發(fā)出尖叫,火焰小人一瞬幻化,像一只美麗的鳥兒將他墜落的身體托舉起來,羽翼輕動之間,頃刻就帶著他來到沙灘上。
阿崇驚魂未定的拍著胸脯,扭頭看向那只鳥,她又恢復成云瀟的模樣,踮著腳跑了起來,還抬起小手指了指不遠處密密麻麻的人影,咧嘴笑了笑。
阿崇連忙鎮(zhèn)定情緒緊隨其后,心中卻莫名地不安起來,一時說不出是什么感覺,他只是緊握著拳打量眼前的一幕——這些人被火光的線綁著,人身蛟尾,竟是和前段時間抓到的那只戰(zhàn)俘如出一轍,是墟海的賊人!
第五百九十二章:兇戾
濮城的夜晚燈火點點,駐守的士兵已經接到了撤離百姓的通知,然而人手不足,眼下也只能焦急的將睡熟中的人們匆忙喊醒,就在所有人迷茫不解之時,頭頂厚重的云層中豁然掠過一抹青色的蛟龍影,卷起雨水傾盆而下,隨之城內狂風四起,吹的人搖搖晃晃站立不穩(wěn),再想起前不久沿岸其它城市的遭遇,一股無形的恐懼涌上人心,最開始還只是有幾個聲音顫顫巍巍的談論起來,不過一會就傳的滿城風雨,風聲鶴唳。
這樣詭異的天色讓每個人的心頭都充斥著驚恐,來不及安撫眾人越來越失控的情緒,守衛(wèi)也只能竭盡全力的加快疏散的速度,就在此時,風中驀然出現一抹溫暖的火焰,頓時就將充斥著海腥味雨水散去,濮城的夜幕豁然云開月出,吹過一陣沁人心脾的清風。
流炎是以最快的速度直奔修羅骨,修羅骨必須根據三長老推斷的北斗大陣放在固定的位置上,而濮城這根正好就位于城北墻后不到三米的地方,他從高空手握水戟沖下來,不等城墻守衛(wèi)看清楚來人的身影,水流卷起水刺一擊命中心臟,他不顧一切的狂奔,也不管自己已經驚動了士兵,接二連三的砍了幾十個人,終于一步來到修羅骨面前。
這根蒼白的骨頭看著并不特別,也僅僅只是用沙土掩飾了一層,流炎松了口氣,并指成刀從順著胳膊切出一條血線,線的終點正好落在掌心三長老所畫的修羅骨印上,頓時全身的血液受到刺激,讓他的皮膚也豁然變得滾燙通紅,流炎一邊強忍著胸腔里幾乎要迸濺而出的熱血,一邊努力穩(wěn)住腳步,眼見著手上的修羅骨印就要緊捂住修羅骨的一剎,天邊擊出流星般的火羽,直接擊穿他的手心,焚毀掌心的咒!
他愣愣看著掌心出現的血洞,因震驚連疼痛的感覺都格外遲緩,再等他本能的抬頭,只看見云瀟從半空翩然落下,右手的火焰正是長弓的形態(tài),而無數火羽漂浮在她身邊,隨時都能拉出致命的一擊!
在清醒過來之后,流炎默默握緊了手,用力得指甲都刺破掌心,狠狠扣入血洞中,殷紅的血沁出指縫,滴灑在蒼白的修羅骨上,咒印被毀就無法激活修羅骨,也無法讓北斗大陣成型,更不能讓破軍星爆發(fā)!這一擊,是讓他們這么久的努力全部付之東流!
只覺得一股怒火在心里燃起,幾乎要把他的所有神智都燃盡,流炎的雙瞳也慢慢變得如黑夜般無邊無盡,心底驀然傳出一個陌生又低沉的詭笑,他的身體在止不住劇烈的顫抖,不知不覺就用受傷的手重新握緊水戟,這一擊不知是從哪里來的力量,輕輕一揮就將幾米開外的城墻攔腰割斷!
云瀟忍不住變了臉色,也一瞬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在避開對方攻勢的同時,火光如靈蛇纏著城墻穩(wěn)住墻體,再頓步,眼前閃過一道鋒利的白光,長戟的尖刺竟在她分心的一剎那出現在瞳孔幾寸之外,逼著她往后仰去,右手長弓立即變形重回劍的狀態(tài),又是連續(xù)輕轉手腕,一時間城墻邊緣劍光縱橫,劍魂、劍魄、劍影三式連發(fā)。
流炎翻滾著落地,捂著咽喉,竟是一口濃黑的淤血倒涌而出,身體的每一處都好像被無形的手撕扯,恨不得將他撕成碎片,但胸口的詭笑卻越來越猖狂,讓他混亂的大腦連認真思考這些的時間都沒有,只是下意識地繼續(xù)朝云瀟逼近,水戟已經完全變成血紅色,每次揮動都能帶起不大不小的龍卷風,這分明不是他學過的招式,卻完全不受控制的帶動身體一再進攻!
云瀟不動聲色的往后退,昆侖的誅邪劍陣已經從腳心緩緩鋪展,對方真正攻擊的動作其實只有幾招,然而每一招每一式都根本不是長戟應該使出的動作,以至于他的身體出現不協調的扭曲,骨骼咔嚓作響,就在兩人僵持之際,耳邊忽然響起了嘶啞的聲音,云瀟倒吸一口寒氣,尋著聲音出現的方向望過去——那根白森森的骨頭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染上血腥,有越來越明顯的血氣正在彌散而出。
怎么回事?她心頭吃驚,目光復雜,催動靈力,誅邪劍陣爆發(fā)出強烈的金光,一瞬間竟像被什么龐然大物撞擊一般發(fā)出“轟隆隆”巨響,云瀟雙手持劍,倒插入地,火焰從掌心沿著劍身流動,迅速鋪滿整個劍陣,然而在皇鳥火種的灼燒之下,這股詭異的血氣竟然完全不散,瞬間,整個劍陣都開始晃動,無數星火在劍陣中飛舞,時而陷入黑暗,時而又被照的雪亮,似乎是在和什么看不見的東西奮力抗衡。
忽然間,有一只手默默伸過來,在即將搭上她肩膀的一剎那,被她冷冷不動聲色地按住,再回頭,一只惡靈漂浮在半空中,咧著嘴咯咯笑著。
借著火光,云瀟終于看清楚誅邪劍陣內駭人聽聞的景象——無數惡靈如雨后春筍般冒出,有的懸浮在天上,有的半鉆入土中,而更多的還在飛舞盤旋,數量之多根本無法計算,那些惡靈保持著生前的容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只有那雙血色泛泛的眼睛,似乎能直接滴出血液。
流炎似乎也清醒了一點,他奮力抬起手按住額頭,用盡全力的搖搖頭,往后退了一步,又在同時呆呆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幾乎不敢相信——被火羽洞穿的手心不知不覺恢復了,連同三長老給他的修羅骨印都完好如初,只是顏色更加鮮艷,好像剛剛吸飽了鮮血的惡鬼,讓他下意識一陣惡寒。
這般詭異的反常終于讓他心中產生強烈的不安,幾乎是本能的抬頭望向已經被數不清惡靈團團圍住的女子,她的周身竄動著火光,逼著那些蠢蠢欲動的魔物不得不收斂起爪牙,只能不近不遠的打著轉。
云瀟一邊穩(wěn)定著誅邪劍陣不讓惡靈逃走,一邊也注意到那束終于求助般望向自己的雙眼,冷聲說道:“我知道四長老曾經重金從山海集購買過一批魂魄,之前就有疑惑他們要這些東西到底是有什么目的,直到意外落到東濟島,發(fā)現你們在利用北斗大陣試圖喚醒破軍之力,我才心有所感,青蛟之王,我再問你一次,你手中的修羅骨,從何而來?”
流炎咬了一下唇,遲疑的片刻,云瀟卻毫不猶豫的接下話:“都到了這個地步,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事情嗎?修羅骨會吞噬掉附近所有的活人,若非我插手阻止你,眼下整個濮城都會毀于一旦,但是因為我的介入,你手中修羅骨印沒能成功激活這根修羅骨,這才導致之前被吞噬的百萬惡靈逃竄而出,你看看這些東西,這都是被你們害死的無辜之人!”
流炎依然警惕的看著她,半信半疑,而云瀟也在認真看著他,眼神里隱有憤怒:“我告訴你,如果北斗大陣成功,破軍星蘇醒,被修羅骨吞噬的所有人都會成為殺星的力量之源,到了那個時候,你憑什么以為自己能駕馭這股力量,憑什么覺得傳說中的殺星魔神會聽令于一個小小的墟海?你的所作所為,不是在為墟海的未來而努力,恰恰相反,你是將整個墟海,連同東濟、西岐一起推入地獄!”
“不可能!長老院不會欺騙我們!”流炎打斷她的話,即使語調已經開始情不自禁顫抖,仍是不愿意相信敵人的片面之詞,不斷搖頭否認,看見對方這幅冥頑不靈的固執(zhí)模樣,云瀟失聲冷笑起來,指著滿天的惡靈,“放在眼前的事實你不信,難道你還沒有注意到自己之前對我出手的那幾招,根本就不受身體的控制?那你信不信只要我現在散去火焰,你立馬就會被這群死靈撕成碎片?”
話音未落,她真的散去了火光,就在周圍一瞬陷入黑暗的同時,流炎只聽見耳邊無數尖銳、猖狂又詭異的笑肆無忌憚的響起,不等他回神,幾只惡靈呼嘯而來,一把將他按在地上撕咬起來,惡靈口中濃郁的魔氣混入血液中,竟然引動他心底深處某個聲音發(fā)出奇妙的回應,豁然從震驚中清醒過來,流炎只覺得頭有千萬斤沉,身體的每一處都在發(fā)出劇痛,他想動,卻被越來越多的惡靈撲倒在地,無論怎么掙扎都宛如深陷泥潭。
云瀟冷哼一聲,指尖勾起火羽擊穿襲擊他的惡靈,搶身而出將流炎一把帶出,再揮手,反應不上的惡靈直接被攪散成灰,在誅邪劍陣中緩緩湮滅。
流炎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有一種莫名的不詳預感,睜大了眼睛——修羅骨上方,有一個淡淡的影子,巨大而模糊,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云瀟松開他,見他無力的癱倒在地,淡淡問道:“修羅骨本身就要魂魄之力來召喚,只不過還需祭品作為召喚的媒介,其實你不說我大概也能猜到,只不過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你手中修羅骨,究竟從何而來?”
流炎咬了一下牙,低頭望了一眼自己幾秒就被惡靈抓的血跡斑斑的身體,那些爪痕刺痛了眼睛,那樣兇悍的至陰之力,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難道長老院真的另有所圖?難道幼子口中的話……才是事實?
許久,流炎避開了她的眼睛,忽然說道:“修羅骨……是三長老從族中挑選了合適的人選作為祭品,集合幾十萬魂魄之力召喚而得,而最后成功的那個祭品,是銀蛟一族中的龍櫞,因為他的蛟尾被龍神遺骸古塵所傷,沾染了真龍的氣息,這才召喚出傳說中屬于魔神的修羅骨,但是不知道為什么,召喚成功后他一直沒有死,反而可以繼續(xù)作為祭品持續(xù)召喚出新的修羅骨,長老院如獲至寶,已經將他藏了起來,生怕被人奪去。”
“小櫞……你們竟然!”云瀟驚詫脫口,全身一顫宛如掉入冰窟。
第五百九十三章:魔影
氣到極致,云瀟一把掐著對方的脖子拎到空中,或是沒有注意到手上失控的力道,五指就那么直接扎入流炎的血肉中,又在火焰的灼燒下發(fā)出恐怖的聲響,怒斥:“小櫞也是你們的同族吧?你們就這么對待一個孩子,還有臉在這里大義凜然的說什么是為了墟海的未來!你們所謂的新家園,難道要靠折磨犧牲一個無辜的孩子來獲得嗎?真的是又蠢又壞,不值得同情!”
流炎的眼神微微變了一下,這樣的斥責讓他無言以對,云瀟咬著牙,繼續(xù)問道:“小櫞現在到底在哪里?”
“我……不知道。”流炎無力接話,“蜃影把他從飛垣帶走之后就交給了三長老,后來為了召喚修羅骨,三長老一族單獨帶著他和其他選中的祭品一起離開了,我手上的修羅骨是三長老親自送來,并在掌心刻下了這個修羅骨印,從那以后的所有傳令,都是通過墟海玉璧,我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去了哪里!
“玉璧又在哪里?”云瀟低下了頭,凝視他的眼睛,聲音漸漸凌厲,逼問。
提到這個,流炎的眼中是另一種哀痛,仿佛被她的氣勢壓住,呼吸急促起來,壓低聲音苦笑:“墟海在幾天前忽然遭遇強烈的地震,原本只是干涸,幾番震動之下已經徹底崩塌,從海森林到龍脊山,連龍髓隙都一并被地震摧毀了,雖然我們原本就已經決定放棄墟海潛入東濟島,這一下忽如其來的滅頂之災還是讓很多來不及撤離的族人被埋在了里面,當時我正在海底大營中,只有我王妹帶著為數不多的族人從棄鄉(xiāng)道逃了出來,她們前腳出來,后腳連棄鄉(xiāng)道都被摧毀,玉璧……玉璧已經碎了,她只來得及搶出一小塊碎片,好在上面的龍息尚存,眼下還可以勉強和長老院聯絡。”
“幾天前……地震?”云瀟一驚,幾天前他們誤入赦生道,空間通道內的時間本就和外界隔絕,在加上幾萬條赦生道被黑龍同時打開,致使內部暗流涌動撞擊,難道是在那個時候影響到了所通往的墟海?難怪他們從赦生道脫險之后會直接掉到東濟島,原來真的是此地的墟海受到影響已經被徹底毀滅!
想到這些,云瀟嘆了口氣,手上的動作頓時松開,再看周圍越來越多的惡靈,黑壓壓的一片被困在誅邪劍陣之內,只要她稍有松懈,這些魔物就會撲向身后的濮城!
除了這些飛舞盤旋的惡靈,還有地上那根越來越看不清的修羅骨也讓人無法分心,云瀟有些奇怪的看了看流炎,忽然抓起他的手,火焰再次纏上他掌心的修羅骨印——一般而言,神鳥的火焰會對魔氣產生本能的排斥,甚至可以不受控制的主動去焚燒那些戾氣,但是他手心的咒印卻一直清晰可見,甚至在火光下越來越鮮紅,似一張正在詭笑的嘴,一吞一合之間,竟然是在吸食火焰!
云瀟連忙松手,情不自禁的往后方退了幾步,這才意識到一件更為嚴重的事情——火焰是可以吃的,只要不被燒死,就能吃下,這樣的東西不多,但并不是沒有。
“魔神嗎……”仿佛忽然間覺察出了什么,云瀟的臉色陰霾密布,在黑暗中絞緊手指不動聲色的收斂火光,而火焰的溫度一旦降低,被壓制的惡靈就更加猖狂,劍陣也出現肉眼可見的裂縫,她掃了一眼流炎,終于開口:“我必須將這里的全部死靈除去,但是江陵城……你們是不是已經有人去了江陵,準備開啟最后一根修羅骨了?”
流炎呆了一下,倒吸一口涼氣,一瞬抬手按住自己胸膛,看著皮膚上血肉翻卷,形態(tài)可怖的傷口,終于不復最初的冷定,語聲里漸漸顫抖:“王妹……最后一根修羅骨開啟之后,她會如今?”
“你覺得呢?剛才你不是已經感受過一次了嗎?”
那樣溫和語調,讓流炎劇烈的顫了一下,豁然抬頭望向云瀟,緊緊抿起了嘴角:“你真的沒有騙我?”
云瀟苦笑起來,那個笑容越來越無奈,最后幾乎變成了一種悲涼的嘆息:“我沒有證據讓你相信我,事到如今,信不信隨便你。”
她的回答雖然低沉,卻自有一股奇怪的威懾力,面沉如水,只是那雙清澈的雙瞳讓流炎無法挪開目光。
流炎躊躇半晌,牙齒咬了又咬,就在他終于隱有感觸決心坦白之際,忽然掌心一陣鉆心的疼,讓他到了嘴邊話突兀的被劇痛逼了回去,云瀟瞥見他臉上一閃而逝的血光,暗道不好,長劍直接勾起火光,不料死靈一哄而上,竟是以灰白的軀體硬生生撲向她的火,頓時劍陣中彌散出一股濃厚的魔氣,那些魔物不知疼痛的前仆后繼,片刻就以身體強行堆成一堵墻!
“滾開!”云瀟厲聲斥責,七轉劍式連續(xù)出手,但劍陣之內的死靈絲毫沒有退散的意思,又在修羅骨的作用下更顯癲狂!
這是之前被吞噬的十二座城市數百萬生命的亡魂,被小小的誅邪劍陣網羅住無法逃脫,索性群起而攻之朝她沖來,縱使她拼盡全力的想要將流炎拉回身邊,但每一步都如踏泥潭,分外吃力,無奈之下,她不得已只能恢復原身,火焰的羽翼鋪展延伸的一剎,死靈發(fā)出驚恐的悲鳴,不急逃竄又被漫天火星直接裹!
然而,即使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被死靈淹沒的流炎,她還是無法將那個人重新拉回到自己身邊,他已經在這短短的幾分鐘之內鬼使神差的站到修羅骨面前,明明滿面都是驚恐和震驚,嘴角卻莫名上揚出詭異的弧度,身體完全失去控制,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伸出手抓住那根白森森的故土,看著掌心的咒印一點點刻入修羅骨,看著一直懸浮在附近那個巨大又模糊的影子慢慢清晰。
他失魂落魄的看著那個影子,它的身軀遮住了視線,比城墻還要高出百米,一只手翻掌卷起厲風,捏住死靈直接擰作一團,化成一柄巨大的長刀。
再莫名低頭,他呆呆看著自己全身的每一寸皮膚都在如灰般湮滅,露出骨頭,血液從沸騰到冰涼,像細細的線,一頭串聯著魔神之影,一頭扎在自己心臟,直到意識也即將消散的一刻,流炎才終于醒悟——原來,被修羅骨吞噬是這樣的感覺,原來,那十二座城市中的數百萬人,都是以這樣的方式成為魔物的口食!
千鈞一發(fā)之際,云瀟從高空直接跳下,一劍將魔影砍成兩段,再轉身艱難的拽住流炎,一步退,死靈群涌撲上,再退步,魔影瞬息復原,三退步,身后流炎嘔出最后一口污血,直接一把強行將她死死抱!
云瀟的氣息一亂,詫然扭頭回看卻不由自主地一震,下意識退開了一步——哪里還有什么流炎,他脫去血肉之軀,就在她眼前變成灰白色的死靈,即使琉璃般純青的眼里還有未曾散去的后悔和不舍,嘴角卻早已經不受控制的揚起惡笑,蛟龍之血噴灑了她一身,那種獨有的克制氣息也讓云瀟倍感煎熬,更深的皺起眉頭,咳嗽著,奮力掙脫。
這幾分鐘的驚變讓云瀟忍不住捂住了嘴,心里的某處被無形的箭狠狠刺痛了一下,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雙望向自己的眼睛慢慢被死灰色覆滿,然后和周圍百萬惡靈融為一體,再也分不清楚。
短暫的停頓過后,云瀟抬手輕輕揉著眉心,逼著自己冷靜下來,再出手的時候,臉色已恢復鎮(zhèn)定,只是忽然有可怕的表情一瞬而逝,劍氣挑動著火焰縱橫而出,氣勢更加凌厲,在她不斷將死靈攪碎的同時,身側的魔影也終于有了新的動作,那一刀高高揚起,卷動百萬死靈纏繞刀刃,遮天蔽日,讓風云都瞬間變了色!
刀風率先割裂城墻,又被火焰密密麻麻的填補起來,刀鋒緊隨其后,云瀟抬手反擊,火焰之劍承受不住這樣的重擊赫然散去,再勾起火墻阻攔,死靈呼嘯著抓住她的手臂,逼著她一瞬恢復原身,半側羽翼被巨刀攪碎,火焰失去控制,如墜落的流星往濮城砸去,正在緊急疏散的人群驚恐的看著頭頂出現的火球,眼見著就要炸毀整座城市的時候,又是一聲急急的低鳴響徹天際!
云瀟從城外追出,雖然半邊身體很難保持住平衡,還是勉力將失控的火全數收回,但她一動,誅邪劍陣獨臂難撐被魔影直接擊碎,被困多時的惡靈終于解脫,發(fā)出興奮的長嘯,餓虎撲狼般的沖入濮城。
云瀟在半空中羽翼一扇,火光幻化成無數小箭追擊死靈,而她則一瞬回到修羅骨附近,再度化形之后,她只能勉強保持著半身,但目光卻是雪亮的遠勝方才,手腕一轉,重新聚起長劍,魔影似有所感,雖然面容依然隱于黑暗,卻也發(fā)出一聲低低的輕呵,兩人同時抬手,刀氣和劍風劇烈的撞擊,宛如山崩地裂,讓整個濮城劇烈的晃動起來。
這一劍幾乎是將還能操控的火焰全部凝聚于劍身,在短暫的僵持之后,魔影從中心出現裂縫,月光穿透。
但云瀟的目光卻在這一瞬定住——她雖是力挽狂瀾的阻止,用盡畢生武學勉強救下滿城百姓,可修羅骨還是在她眼皮底下不翼而飛,濮城的北斗大陣,已經成型!
云瀟緩緩抬手按住心口,一瞬間有種極端的恐慌,遙遙感知著附于瀝空劍靈上自己的一魂一魄,顫抖的呼喊著他的名字:“千夜、千夜!”
同一時刻,原本還在遙海上空御劍飛行的蕭千夜豁然停下,俯身按住劍柄,急道:“阿瀟?你怎么了?”
“千夜,你聽我說……”云瀟緩了口氣,扶住城墻慢慢靠了下去,“還有最后一根修羅骨被藏在江陵某處,青蛟族已經有人過去了,你、你一定要趕在她之前阻止!但是我對北斗大陣并不是特別了解,無法推算那根修羅骨所在的具體位置,只有、只有上天界知道北斗的推算方位,大人……你快把他喊醒,只有他能推算修羅骨的位置……”
到了最后幾個字,她的聲音已經輕的幾乎無法聽清,意識也開始模糊不清。
“阿瀟,阿瀟!你在哪,發(fā)生什么事了?阿瀟!”蕭千夜焦急的喊著她的名字,卻再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第五百九十四章:背道
藏鋒本是在他身后,還在有一句沒一句的找著話閑聊,忽然看見他蹲了下去,手指點著劍柄一個人自言自語說了些莫名其妙的話,沒等他搞清楚這到底是什么奇妙的術法之時,又見劍靈直接調轉了方向,這一瞬,他下意識的抬手按住蕭千夜的肩膀,內心有種強烈的直覺——不能讓他走,如果這時候不攔住這個人,江陵城、甚至整個東濟島,都會遭遇始料未及的災難!
但他這樣本能的動作僅僅只持續(xù)了數秒鐘,又有些猶豫的收了回來,剛才他從劍靈上瞥見一抹清澈的白色靈光,再聯想起蕭千夜脫口而出叫出的那個名字,他不用猜都能意識到是濮城出了變故。
難怪他會放心讓云瀟一人留下,原來是有這么奇妙的聯絡方式。
他也回頭望了一眼,不知海的對面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駭人聽聞的事。
遲疑再三,他的目光在蕭千夜背后意味深長地一轉,還是心一橫直言問道:“云姑娘出什么事了嗎?”
“我得回濮城找她。”蕭千夜一秒也沒有停頓,焦急之色毫不掩飾的展露在臉上,藏鋒心下一沉,立即追問,“回濮城?那江陵怎么辦?”
蕭千夜儼然已經聽不去其它的話,想起云瀟的囑托,用力閉眼在心底連續(xù)喊了帝仲幾次,其實自上天界那一場混戰(zhàn)之后,兩人都是保持著精疲力竭的狀態(tài)長時間高負荷的強撐著精神,好在意外得到龍血珠的力量,他終于能明顯感覺到這么久以來的疲憊和負擔緩和了不少,但是自赦生道一戰(zhàn)過后,帝仲反而是一言不發(fā)的保持著神眠之術,那分明不是想要休息,只是因為云瀟不知道和他說了什么,把他惹得大為不快,索性眼不見心不煩,選擇了神眠。
帝仲曾經說過,神眠之術只能被上天界獨有的力量喚醒,但他從來沒有嘗試過主動去喚醒那個人。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不得不強行催動自己并不擅長的術法試圖將共存的意識喚醒,那些黑金色的神力從他身體里逼出,又針扎一般重新刺了回去,直到整個人因疼痛難耐情不自禁的劇烈一顫,一個光球從胸口飛出落在他眼前,那樣靜謐的白光雖然清淡,卻一瞬間就映照著腳下幽深的海水一起透出迷離的光。
藏鋒的瞳孔映著這抹光,屏息凝神的看著,他的視線看不清光球內部到底有什么東西,但是能感覺到一種強悍的力量,似風似水,卷過臉頰。
“你就只會用這么蠢的方法把我喊起來?”帝仲緊蹙著眉峰,在意識清醒的一剎微微抬手,指尖的神力游走而出拂過他身上的細細的傷口,幫著愈合,再想起赦生道的時候云瀟也是用身體直接阻攔寄靈的進攻,終于還是忍不住臉色一沉,劈頭蓋面的罵道,“你們兩個是不是都只會這么蠢的方法?非要把自己搞的傷痕累累氣死我才行?”
話音剛落,帝仲就已經從共存的意識中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他抬起頭,默默地望向了高空,厚厚的云層遮住了視線,北斗七星的位置掩藏在寂靜無聲的夜幕之下,撲朔迷離。
“你醒了!”蕭千夜又驚又喜,帝仲只是沉默了一瞬,一彈指,一道光芒從指尖綻放,直接將天空的烏云全部散去,再收指,又是一道光芒掠過海面,頓時整個遙海如光潔的鏡面,將天空的所有大星之影倒映其中,他從光球中神裂而出,一步踩在海面上,腳尖連續(xù)輕點,讓北斗的位置逐一變得光彩奪目。
藏鋒目不轉睛的看著這個忽然出現的怪人,他的身軀映著月光,皎潔的光直接穿過了他,竟然像個半透明的鬼魂!
帝仲并沒有看向劍靈上的兩個人,他的目光快速掠過腳下的浩瀚星影,十指快速捏動,又冷靜的回道:“術法不是我所長,修羅骨的位置還需要一點時間來推算,你現在立刻趕去江陵城,一有結果我會通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