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凌云其實回了一下頭,但他一瞬就若無其事的轉(zhuǎn)移了目光,甚至叫住了甲板上的人詢問動靜。
但這樣的躲避其實根本就沒有用,暴風(fēng)雨很快就將失去海洋生活能力的靈音族逼上了岸,不得以之下,她們只能再次求助厲桑,躲進了那個小小的屋子里,普通船工的小房子是無法藏下十五個人的,老人雙手合十對著海洋祈禱,用干枯的唇在年幼的孩子額心飽含溫情的吻落,然后毅然決然的走向外面,走向一直在追捕她們的士兵。
厲桑就在窗邊看著,看著利刃刺穿老人的胸膛,血泊被雨水沖的到處都是,滿目皆是血腥。
還剩下五個年幼的孩子和兩個女人,再加上他的妻子和兒女,一貫生活清貧的船工一家根本無法負擔起這么多人的口糧,無奈之下,厲桑只能外出找尋可以充饑的食物,這座小鎮(zhèn)雖然普通,但是船廠的老板是個大戶人家,他知道東家的廚房在哪,一定能找到些饅頭填飽肚子,他不顧危險的潛入,欣喜萬分的抱著滿滿一袋干糧準備回家,還沒走到門口就發(fā)現(xiàn)外面圍著好多士兵,正在用長矛挑起已經(jīng)被刺死的孩子,冷漠的扔到一邊。
夜查……軍閣的夜查會直接進入民房,所有人必須配合,否則他們就有當場誅殺的權(quán)力。
他看著七個靈音族的尸體并排羅列,在另一邊,則是因掩護她們而被就地正法的妻兒,手里的糧食散落一地,一個沾血的饅頭滾落到夜查軍官的腳邊,被他用尖刀挑起,順著聲響望過來。
他本不是經(jīng)歷過嚴格訓(xùn)練的士兵的對手,但他確實在癲狂之下不顧一切的搶下了軍官手里的尖刀,帶著同歸于盡的心,用盡全身力氣的往對方腦門扎過去,就在他即將得手的一瞬間,左側(cè)擊來一束劍芒,帶動周圍的海風(fēng)如一道堅實的城墻護住了自己的軍官下屬,然后一步將他逼退,讓他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厲桑抬起眼睛,看見妻子含著血淚的雙目,看見孩子死不瞑目的瞪大著惶恐的眼睛。
“是你……”對方驚詫的發(fā)出一聲低呼,本該砍下的長劍硬生生收手,血從厲桑的額頭流入眼中,染紅眼白,又順著眼眶從臉頰滴落,落在蕭凌云同樣銀黑色的軍靴上。
他遲疑了一下,看著身邊兩排尸體,似乎明白了什么刻骨銘心的東西,許久只是沉默,抬手散去了手下的人,想要俯身扶起這個人,又被他厭惡的打開手。
“你要么現(xiàn)在殺了我,否則我一定會找你報仇的。”厲桑撐著重傷的身體固執(zhí)的挺直后背,那樣憎惡的面容在一瞬凝固,包含著無數(shù)無法言說的劇烈感情,讓一貫固守軍規(guī)的蕭凌云罕見的低下了頭,非常疲憊的壓低語氣,勸道,“你走吧,你剛才是不是想殺琛副將?你私藏靈音族,還對軍閣的人動手,是會一起被捕的,趕緊走,別讓他們再找到你了!
厲桑仰天大笑,用手生生剝下黑鱗砸到對方的臉上,毫不領(lǐng)情:“蕭閣主,你今天不殺我,我一定會來找你報仇的!
他沒有逃,而是撿起地上的長刀,追著軍閣副將而去,又在不久后寡不敵眾被生擒,高總督似乎對驪龍族很有興趣,隨意開口為他求了情,免了死罪關(guān)押在天之涯水獄中,從此成為新的一批試體,被灌入各種藥效不明的毒物,但不知道是什么強烈的信念支撐著這個男人,他的身體其實并不能很好的和藥物融合,甚至多次出現(xiàn)瀕死的排斥反應(yīng),但是,他就是沒有死。
厲,F(xiàn)在的表情,就像十八年前看著蕭凌云的那副樣子,正在看著他的兩個兒子,他已經(jīng)從蕭奕白的術(shù)法中清醒過來,嘴角微微上揚,勾起一抹慘烈的笑:“我說了會來找他報仇的,可惜他莫名其妙的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據(jù)說是被人滅了門,就幸存了兩個兒子,他那樣殺人無數(shù)的惡魔,上天竟然還給他留了兩個兒子!為什么呢?一定是為了給我個機會,我殺不了他,殺了他的兒子也行!”
蕭千夜是一直坐著,雙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拖著額頭,他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哪里來的自信能殺他和大哥,可偏偏喉嚨干澀酸苦各種雜味一并涌出,一個字也回不上來。
“你想救葉小姐和三郡主是不是?”厲;砣恢棺〈笮Γ骋妰扇说难壑型瑫r閃過的亮色,發(fā)出一聲鄙夷的嗤笑,“剛才你和我說了什么?何必拿幾個女人出氣?當年那十五個人不也是手無寸鐵的女人,就因為她們是靈音族的人,就比高貴的小姐和郡主低人一等是不是?她們能毫無尊嚴的死去,那兩個女人也可以,就像你根本保護不了的那個女人一樣,都要死!”
一句話激的他憤然跳起,一把捏住對方的臉頰,骨骼在過分用勁的力道中變形,厲桑的笑卻因面容的扭曲更顯詭異:“你心疼了是不是?我知道那個女人的一切,她叫云瀟,是你中原的師妹,還是靈鳳族的血脈,她被朱厭從西海岸擄走,帶到了黑棺里,被他凌辱之后殺死棄尸荒漠,你找了她半年多,天尊帝甚至調(diào)派了軍隊去幫你找,你為什么要心疼她?就因為她是你喜歡的人,別人也有喜歡的人,憑什么就能被你們肆意剝奪生命。俊
他手上的力道已經(jīng)無法控制,手指深深扎入臉頰,可厲桑的聲音卻越來越宏亮,帶著十八年的恨意,刻意挑起他最脆弱的那根心弦:“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從哪里知道這些事情的?那個云瀟,好像身份還很特殊,說是什么來自浮世嶼的皇鳥后裔?浮世嶼霸占著人家的土地,現(xiàn)在人家想奪回去罷了,她死了不是更好,整個墟海都很開心,她終于死了,尊貴的皇鳥,終于死了……”
“你閉嘴!你什么也不清楚,被別人當成靶子都不知道!阿瀟有什么錯,追殺靈音族的人不是她,你妻兒的死也和她沒關(guān)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血脈,一次也沒有回過浮世嶼,她有什么錯,她有什么錯!?”再也忍無可忍,蕭千夜幾乎要捏碎整張臉,明明五官都已經(jīng)變形錯位了,為什么這個人還在笑,他知道云瀟的一切,甚至知道浮世嶼,他的身邊,一定還有其它墟海的人!
“她沒錯!眳柹5穆曇艨M繞不散,像某種詛咒在他耳邊蕩起,“她唯一的錯,就是遇到你。”
這句話讓他的手頹然松懈,整個人一瞬恢復(fù)到沙海尋人時期的死氣沉沉,重新跌坐回椅子上,忍著心底突兀泛起的一絲惶恐,顫顫問道:“葉雪和朧月……還活著嗎?”
厲桑也隨之沉默了一瞬,呼出一口氣,淡淡說道:“死了,黑蛟已經(jīng)在帶著她們的人頭走在前往墨閣的路上了,你現(xiàn)在回去,就能找到她們!
萬籟俱寂,宛如天塌,他在乎的人,終究是一個也救不了。
他罕見的沉默著,彷佛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扯著身體,撕心裂肺。
“黑蛟!辈恢^了過久,那雙金銀異瞳閃現(xiàn)著屠戮的血氣,連帶著極少燃起的冰火咒紋都再次浮現(xiàn)在眼瞼之下,他靜靜坐著,但周圍的空氣好似被冰涼凍結(jié),陷入了令人窒息的靜默,他平靜的望著厲桑,一個字一個字清楚的念道,“你去轉(zhuǎn)告那群墟海黑蛟,讓他們藏好躲好,我將踏遍天空萬千流島,定將他們殺的一個不剩!”
古塵發(fā)出悲鳴,但隨即陷入沉寂,再無一點回應(yīng)。
厲;腥羰竦穆犞蔷潆m然平淡,卻讓他全身毛骨悚然的轉(zhuǎn)告,再回神之際,眼前已經(jīng)沒有了兄弟倆的身影。
蕭千夜是在一瞬間折返了自己的家,看著窗臺上被朧月郡主精心照顧的白茶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無力的癱倒在地,蕭奕白緊隨而至,想攙扶一把,自己腳步竟也出現(xiàn)無法抑制的顫抖。
他躺在后院里,看著帝都蒼茫的天空,抬手按住眉心,低聲呼喚:“帝仲,你醒著嗎?”
“嗯!眱(nèi)心中的聲音輕輕蕩起,是已經(jīng)知曉了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蕭千夜的臉色益發(fā)蒼白,襯著冰火的紋理更加明媚,慢慢說道:“我只說兩件事,第一,這是我和墟海的恩怨,與你無關(guān)。第二,如果此事牽扯鬼王,我也不會放過他。”
帝仲微微動容,最終也只是發(fā)出一聲極淡的回應(yīng):“好!
第四百八十一章:隱而不發(fā)
明溪一只手扶著額,保持著這個動作靜靜坐了一夜,也不知道眼前那兩個血淋淋的木龕是什么時候被什么人撤走的,他往旁邊的架子望去,發(fā)現(xiàn)之前擺在那里的十二個木龕也一并不見了。
他的手心被自己的指甲刺入血肉,血在桌上流了一灘,沾濕著衣袖,但這樣細微的疼痛還是無法讓他從昨夜的震驚中緩過神來,許久許久都只是一個人一言不發(fā)的坐著。
似乎在記憶的最后一刻,他遣散了墨閣的大臣,然后通過分魂大法的感知,命人查封了潮汐賭坊,再往后的思維一片空白,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全都不記得了。
不知是又過了多久,墨閣的門被人推開,公孫晏沒有提前打招呼,一貫笑顏常開的貴族公子一臉陰霾,一身血色單衣似乎還能擰出水,連腰上的短刀都沒來及收起來,就那么提著還在滴血的武器推門走了進來,罕見的對上座上的君主行了一個臣子禮,冷漠的說道:“在我趕去之前,潮汐賭坊已經(jīng)被人血洗過,在后院有一口水井,我下去查看過,井水被改了道,是從洛河的另一條分流引入,那群墟海黑蛟,應(yīng)該就是從那里入侵進了帝都。”
明溪在一瞬間恢復(fù)了神志,第一時間仍是下意識的轉(zhuǎn)了轉(zhuǎn)玉扳指,低聲問道:“黑蛟找到了沒有?”
公孫晏眼眸一沉,咬牙切齒的回道:“還沒有,對方似乎有特殊的潛行之術(shù),目前正在排查全城的水井,以防還有漏網(wǎng)之魚!
“六皇叔和七姑姑那邊……如何了?”
“聽說六王爺急火攻心舊病復(fù)發(fā),已經(jīng)安排了丹真宮主親自去府上守著,至于七姑姑……”公孫晏頓了一下,虛空的眼睛里有茫然和擔心,好一會才繼續(xù)說道,“七姑姑府上不讓外人進,目前只有葉卓凡一人守著!
明溪的手劇烈的一顫,最終又無力的松開,淡淡囑咐:“七姑姑那邊你稍微盯著些,阿雪重病多年才好轉(zhuǎn),七姑姑為她奔波多年,勞心勞力,如此刺激之下,我擔心她扛不住!
公孫晏沉默著點頭,撇去皇家的身份,無論是葉雪還是朧月,甚至是帝位上的明溪,和他都是手足。
“你回去吧!泵飨p輕嘆了口氣,從桌上一疊文書中慢慢取出一本攤開,公孫晏遠遠的瞥了一眼,想說什么,終究沒說出口,拱手告退。
在他退出去的一瞬,玉扳指里的魂魄罕見的幻化出人形,受到夜咒的影響,蕭奕白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以這幅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他面前,但他只是淡淡看了一眼桌子上攤開的東西,看著帝王的沾血的手指一個字一個字的從上面點過,力道越來越重,刻出指甲的劃痕,摳出破洞,到最后忍無可忍的揉成一團,又煩躁的鋪開撕成碎片。
那是他登基繼位之后所頒發(fā)的第一條命令,撤銷全境的限行令,予以境內(nèi)所有異族人正常生活的權(quán)力,還不到一年而已,當時的他雄心壯志,想要從父皇手里改變這個畸形的世界,想要在四大境開設(shè)學(xué)堂,讓更多人優(yōu)秀的人獲得改變命運的機會,可上天界的壓力讓他一秒也不能放松警惕,曾經(jīng)的夢想也只能在碎裂的威脅下成為一紙空談,六樗山事件,柳城公然的陽奉陰違甚至變本加厲,更是讓這種命令成為笑柄。
他自幼斡旋在復(fù)雜洶涌的政壇中心,又怎么能不明白今天發(fā)生這種事情的真實目的!對方是要激怒他,挑起兩族仇恨,讓一切回歸原點,甚至比從前更糟。
他是真的有那么一瞬間的沖動,想要收回這道命令,想要將所有的異族人一并驅(qū)趕,他甚至已經(jīng)在翻閱飛垣周邊的海島圖,找到了一個足夠大,可以將所有人趕過去一網(wǎng)打盡的孤島,只要他一聲令下,立刻就能執(zhí)行,天性隨遇而安的異族人能在訓(xùn)練有素的士兵面前撐多久?三個月,半年,最多只要一年時間,他就能把大多數(shù)的異族人驅(qū)趕出境,剩下那些藏得深的,他也不介意慢慢去找。
但他還是忍了下來,在將所有的未來在腦中勾勒成型之后,硬生生掐斷這種危險的念頭,冷靜下來。
上天界的威脅近在眼前,這種時候無論如何不能內(nèi)亂,天征府那兩兄弟雖然讓他身陷輿論和指責,但只要無人牽頭,他還是有能力掌控局勢,他不能因為失去兩位皇妹就被憤怒沖昏頭腦,這種命令一旦頒布,就是全境大亂之時,都說狗急跳墻物極必反,一旦被逼入絕境,勢必會有人起身反抗,到那個時候他要面對的不僅僅是高高在上的上天界,還會有揭竿而起的底層人民。
會中了誰的下懷?現(xiàn)在看來無疑就是袁成濟,雖然直覺告訴自己背后的主使一定是他,但終究找不到有力的證據(jù),袁成濟又是個左右逢源頗有聲望之人,甚至在被上天界重創(chuàng)之后,假惺惺的收獲了一批愚民的同情,自己即使有心針對也是無從下手,如今看來一定是墟海黑蛟牽扯其中,他是得到了那未知種族的協(xié)助,才會隱匿的天衣無縫。
墟!嚯x第一次聽說這兩個字也已經(jīng)過去半年了,但從之前的了解來看,他們是依附飛垣而活,過著互不打擾的生活,甚至那位叫龍吟的王族還有求于蕭千夜,他們怎么可能這種時候聯(lián)合袁成濟挑起飛垣內(nèi)亂?
不對。
明溪目光一凜,翻閱著這半年以來從典籍庫中找到的一些零散資料,皇室對于墟海的記載很少很少,少到都是以傳說的方式,像某種不切實際的天方夜譚,而且大多數(shù)的內(nèi)容是圍繞“龍神”,這種被奉為神明和圖騰的生物,更具體的東西也是無跡可尋,唯一能確定的是,墟海不止一處,除了飛垣,在天空的萬千流島上,也還有其它的墟海存在。
既然如此,就應(yīng)該也還有其它的墟海人,可流島和流島之間就已經(jīng)極少往來,這群外來人又為何會參與到早就脫離天空統(tǒng)治的飛垣內(nèi)政中?
他不由得想起最近這些日子越傳越烈的坊間傳聞,借調(diào)軍隊過去沙海挖棺的確不是什么秘密,但對于云瀟的事其實是沒有對外公布的,到底是誰通過何種途徑得知了那些事情,并且在暗中刻意傳播?
“黑蛟……”明溪用手指快速敲擊著桌面,也在逐字逐句回憶起昨晚從分魂大法中聽到的那幾句話,太多復(fù)雜的線索在腦中雜糅成一團,讓他一時無法撤離理清頭緒,過了好一會,帝王的眼眸恢復(fù)到一貫的鋒芒,望向旁邊沉默不語的蕭奕白,認真的問道,“那群黑蛟是沖著云瀟來的,現(xiàn)在所有人都以為她死了,為何還要散布那種東西,之前提到的浮世嶼,真的和墟海那么大仇?”
“我也不是很清楚!笔掁劝椎恼Z調(diào)很輕,但吐詞非常清晰,“但我覺得他們不僅僅是沖著云瀟來的,也可能是沖著千夜來的,畢竟古塵認他為主,想要奪回,勢必要讓刀中龍神和他產(chǎn)生分歧,鳳九卿說過,冥王煌焰手中的赤麟劍,就是因為和冥王不和寧可自行毀滅也不愿繼續(xù)并肩,他們或許也想嘗試,畢竟古塵是龍神遺骸,對墟海而言,是至高無上的圣物!
明溪抿了抿唇,似乎能意識到這句話更深處的意思,又聽蕭奕白繼續(xù)說道:“我只在閑聊的時候從鳳九卿口中了解過一些,據(jù)說上次鳳姬被夜王所擒帶回上天界,也是因為墟海從中摻和,這其中似乎有很大的誤會,或許還有意想不到的陰謀,甚至上天界鬼王沉軒也參與其中,如今鳳姬傷勢不明,皇鳥的狀態(tài)似乎也非常的差,再加上云瀟出事,對那群黑蛟而言確實是占盡天時利地。”
“明溪,能傷人的東西不僅僅是鋒利的刀劍,還有刻意夸大捏造的流言和蜚語,更何況……”蕭奕白無聲嘆息,有些擔心的道,“更何況,傳聞雖然刺耳,卻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他這半年以來情緒一直極不穩(wěn)定,我實在很擔心,他會被憤怒沖昏了頭腦,又被有心之人利用!
明溪眼里的光一會明亮一會陰暗,似乎自己也在遲疑這么做到底是不是利大于弊,自言自語的道:“激怒他只會讓墟海血流成河,難道他們是想以犧牲同族為代價,挑撥千夜和古塵?”
蕭奕白的面容深藏隱忍,對弟弟的未來有著數(shù)不盡的憂慮:“飛垣對墟海黑蛟而言并沒有利用的價值,他們所顧忌的皇鳥后裔、鳳姬和云瀟如今一死一傷,眼下唯一能讓他們冒險的東西只能是古塵,但古塵跟了帝仲多年,除非龍神自己離開,否則墟海想奪回幾乎是天方夜譚,他們不是飛垣人,卻能如此隱蔽的潛入帝都城,也一定是得到了袁成濟的幫助!
“袁成濟……”明溪暗暗用力握拳,許久才咬牙道,“他以為躲在風(fēng)家就可以高枕無憂了嗎?我也是糊涂,我竟然要和一條地頭蛇講證據(jù),他是想讓我收回限行令,再對異族人進行迫害和驅(qū)趕,好讓我腹背受敵疲于應(yīng)付,然后借著內(nèi)亂自己成為救世主嗎?好,好!高成川沒有做到的事,高瞻平也沒有做到,我倒是要看看他這個救世主的夢,能做多久!”
“袁成濟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不需要你動手了!笔掁劝纂S意笑了笑,明溪微微一怔,立即想起一個人,低道,“他親自去了?”
“嗯,他那樣臭名昭著的人,多殺一個德高望重的袁成濟,又能怎么樣,無非就是多幾條罪名,多幾聲咒罵罷了!笔掁劝资菬o奈的,也是心疼的,但他知道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明溪低垂著頭,苦笑,“終有一天,我會將他失去的這些東西,以最高的榮譽重新還給他。”
蕭奕白看著帝王,卻是毫無觸動,淡淡回道:“我想,他應(yīng)該也不需要這些東西了。”
明溪好像完全沒有聽見,撫摸著手里的玉扳指,整個人陷入一種沉重的疲倦,喃喃道:“等到那一天,我也想好好休息了,蕭奕白,我很累……真的很累了!
蕭奕白原本只是漫不經(jīng)心的聽著,忽然心頭咯噔一下,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他似乎意識到這段時間以來明溪一直刻意阻斷著分魂大法靈力運輸?shù)恼嬲鈭D,累了……他那樣野心勃勃的人,竟然也會說累了,想休息。
休息……是他心中所想的那種休息嗎?
蕭奕白望向明溪,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閉上眼睛,輕靠著椅子閉目小憩。
第四百八十二章:潰敗
此時在風(fēng)家東院,蕭千夜正在和袁成濟無聲的對峙著,他是光明正大走進來的,讓獨自乘涼的袁成濟也吃了一驚,然而就在他一句廢話都不想多提的時候,他的大舅舅,戰(zhàn)神殿主講師風(fēng)揚就從另一邊的房間里忽然跑了過來,真的如公孫晏所言的那樣,毫無預(yù)兆,也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說,就那么走出來,遠遠的打著招呼,笑瞇瞇的端著一碟點心問他要不要一起吃個宵夜。
他就那么旁若無人的走到袁成濟旁邊,放下手里的碗碟,開始喋喋不休的說起無關(guān)緊要的事情,對自己的存在毫無察覺。
袁成濟瞇著眼睛,一邊吃著點心,一邊漫不經(jīng)心的和風(fēng)揚搭著話,用意味深長的目光不懷好意的盯著蕭千夜。
這一刻他終于明白過來,難怪做事心狠手辣的風(fēng)魔會對這個人束手無策,風(fēng)魔顧忌的人從來就不是霸王蛇袁成濟,而是他僅剩不多的血親,他母親風(fēng)瑤的親哥哥和親姐姐。
母親是他心中最不愿多提的痛,少年離家,歸來之時卻無法回報養(yǎng)育深恩,可他又不能對唯一的兄長責備什么,只能將對母親的慚愧,無聲的深埋在心底,就連她的父親和四姐,也是在自己的眼皮下被人殺害,他本以為自己對這個早就斷了聯(lián)系的母家不會有絲毫感情,可還是會在生離死別之際感受到一抹無從釋懷的悲傷。
袁成濟咬著甜點,冷哼一聲笑吟吟的說道:“出刀快,收刀更快,蕭閣主不愧是一流的好手,換成我的話,剛才那一刀就根本收不住,只會一刀兩命了。”
蕭千夜只在他數(shù)步開外的地方靜靜站著,在他隱忍著怒火殺進來的那一瞬間,他是毫不猶豫的想將這個人斬于刀下,古塵的刀鋒在出手的剎那之間察覺到身后忽然冒出來的大舅舅,如果他無法收手,那一刀會從袁成濟腦袋上砍過,然后穿過并不是很寬敞的東院,連帶著正后方的風(fēng)揚一并擊殺。
再等他調(diào)整力度和角度想要再次出手的時候,風(fēng)揚已經(jīng)坐到了袁成濟的旁邊,那副對他視若無睹的模樣,無疑是被瞳術(shù)控制了心性。
“你果然是神出鬼沒,讓人防不勝防!痹蓾滟澚艘宦,拉起風(fēng)揚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半開玩笑的嘲諷道,“還好我早就有了堤防,大主講和我是多年好友,上次你聯(lián)合夜王打傷我,讓你兩位舅舅都很慚愧,這才在我來帝都養(yǎng)傷的時候熱情的接待,這一晃都過去大半年了,也不見人家嫌麻煩,倒是你……你竟然殺進來了,莫非是看不慣我在這里白吃白喝,想要給他們討回公道?”
蕭千夜冷眼看著他,這種笑面虎一樣的地頭蛇,若不是胸有成竹,也不會在他面前如此肆無忌憚的耀武揚威,他身邊那個袁裴似乎是在附近,但他只能感覺到那束目光,卻無法準確分辨人究竟是藏在哪里。
這種隱匿的手法連風(fēng)魔都無法察覺,對方無疑也是以這種方法公然擄走了葉雪和朧月。
想起這兩個讓他眼睛赫然冒火的名字,蕭千夜緊咬著牙,手中的古塵直勾勾的插入地面,黑金色的神力如水紋一般在風(fēng)家府邸橫掃而過,他的聲音帶著穿透之力,冷漠的說道:“是墟海的黑蛟吧?你們煞費苦心的傳播阿瀟的事,又幫著這老東西殺害葉雪和朧月,你們是想激怒我,奪回龍神遺骸對不對?哈……何必躲著,古塵就在這里,我倒是想看看,龍神是會幫著這群不辨是非的族人,還是會繼續(xù)為我所用!
袁成濟凜然心驚,不知為何剛才還游刃有余的心頓時有幾分慌神,面容也終于收起微笑變得緊張起來。
他將古塵插在地上,自己往后退去,受到古塵神力波動的影響,風(fēng)家府邸掀起一股奇怪的海風(fēng),有特殊的呢語隱于風(fēng)中,袁成濟吃驚的站起來,看著古塵黑金色的刀鋒上隱約泛起的純凈白光,難道真的是龍神?
自己尚在嘉城之時曾意外撞見幾個形跡可疑又面容古怪的異族人,出于謹慎的天性,他暗暗和這伙人交涉,這才意外得知了關(guān)于“墟!钡氖虑椋麄冋f奉長老院的命令前來打探一些重要的情報,于是自己就借著這么多年的勢力幫他們一起打聽消息,終于查到軍隊在大漠里挖棺的真正目的,黑蛟喜出望外,因為大漠里死去的那個女人,正是他們所憎恨的浮世嶼皇鳥之子。
作為報答,這伙人在得知他的處境之后,也依照他的想法幫他找到了一位可以利用的逃犯,那個從海嘯中逃生的厲桑,恰好就是被偶然路過的黑蛟所救,他對人類、對皇室皆是恨之入骨,自逃出生天以來一直在找機會報復(fù),而被逼入絕境不得不背水一戰(zhàn)的自己,也就順理成章的和厲桑走到了一起,他為厲桑提供線索,讓他在四大境掀起恐慌,然后借著黑蛟獨有的潛行術(shù),將暗殺的首級呈給高高在上的帝王。
但他也在有意無意的將厲桑的身份暴露給追查的人知曉,他要讓關(guān)系慢慢融洽的人類和異族之間再次勢同水火,只有天下大亂,他才能絕境逢生。
天尊帝早就因為過于袒護那兩兄弟飽受質(zhì)疑,不僅僅是朝著大臣,連平民百姓都頗有微詞,只不過敢怒不敢言,如果在這種時候讓一貫隨遇而安的異族人也奮起反抗,再加上實力強大的黑蛟在暗中相助,他是有機會將那個人拉下王座,甚至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完成高老爺子也沒有完成的野心霸業(yè)!
這半年以來,他的計劃一帆風(fēng)順,他甚至不惜針對天尊帝一貫疼愛的兩個妹妹痛下殺手,就是為了徹底的激怒他,逼他下令針對異族進行肅殺,可他似乎一直忽略了一個更為重要的問題——黑蛟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留著幫他?他們想要打探的東西都已經(jīng)打探清楚了,他們其實沒有理由繼續(xù)幫著自己干涉飛垣的內(nèi)政。
除非……袁成濟倒吸一口寒氣,看著古塵身上那抹純凈的光,心里卻無端產(chǎn)生一種恐懼,除非什么?除非他們一開始就是另有目的,自己在利用他們的同時,也在被他們利用!
下一刻,古塵的刀身逼出一道神力,將潛行術(shù)直接擊碎,在東院的水池旁邊,竟有兩個和環(huán)境融為一體的人影赫然出現(xiàn),蕭千夜眉峰一挑,右手掌下的風(fēng)神掀起凌厲的風(fēng),一瞬間就將企圖躍入水中的黑蛟打出,再轉(zhuǎn)身,風(fēng)色長劍凝聚成型,一步踏出,竟已經(jīng)架在同時現(xiàn)行的袁裴喉間!
黑蛟喘著粗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被他插在地面上的古塵,潛行術(shù)是墟海獨有的秘術(shù),連蛟龍族相互之間都無法察覺,但古塵是龍神遺骸,那是他們的神啊!
袁成濟這才感覺大事不好,本能的想拉住風(fēng)揚為自己開脫,袁裴也在盡全力的施展瞳術(shù)試圖能影響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眸是俾睨天下的金銀雙色,甚至在眼瞼下方呈現(xiàn)出驚人的冰火紋理,他引以為傲的瞳術(shù)會在目光對視的一剎那被擰成粉末,不出片刻就讓他的右眼滲出鮮血,視線開始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