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平的眉頭微微蹙起,不一會兒又緩緩舒展,眼里有不相稱的神情在扇動,他是冷漠的掃了眼下方掌聲雷動的場館,只見那個人一邊護住孩子,另一邊還在以守為攻逐步逼退守擂人,終于能從那種矯健的身手里看出一些那個人的影子,高瞻平咧嘴情不自禁的大笑起來,忽然一把摟住郭安的肩膀,長嘆了一口氣,低道:“三爺,這個墊背的可是有點厲害啊,不虧,不虧了,哈哈哈!
高瞻平捂著腹部大笑了好一會,忽然笑聲截然而至,他冷冷盯向頭頂碩大的吊燈,揉了揉額頭:“三爺,動手吧,您要是想保命,現(xiàn)在趁亂興許還能跑的了!
郭安猛然一震,感覺全身一冷,只呆了一瞬間,立即沖了出去。
片刻之后,聚義館在觀眾越來越歡騰的呼喊中,頭頂?shù)木逕艮Z然砸落,緊接著整個地下場館開始碎裂,從中心裂開一個黝黑的深洞,如一張血盆巨口,轉眼就將座無虛席的場館整個吞沒!
第三百五十九章:廢墟
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響,蕭千夜來不及多想將兩個孩子抱入懷中,腳下的賽場也在同時塌陷往下方墜落,但眼前的守擂人卻在此時拔劍追出,逼著他一邊在躲避砸落的巨石,一邊還要迎接劈落的鋒芒,不知就這么掉落了多久,尖叫聲,哭喊聲從最初的驚慌失措一點點湮沒,直到周圍再無一點聲響,連光線都被徹底掩埋。
蕭千夜在廢墟中喘了口氣,強撐著身體站起來,在掉落過程中一直和他廝殺的守擂人也忽然不見了蹤影。
在一片詭異的死寂中,兩個孩子一人一邊緊緊抱著他不敢松手,都是出乎意料的沉默不哭也不鬧,他摸黑抓住兩人的手,也無暇多顧及他們身上到底還有什么反常,立馬警覺又焦急的環(huán)視了一圈,下意識的呼道:“阿瀟,阿瀟你在嗎——”
回音在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是聽見了他的聲音,腳下的廢墟里也開始陸陸續(xù)續(xù)傳出痛苦的呻吟聲。
蕭千夜用腳踢了踢旁邊的巨石,聞見空氣中蕩漾的火藥味,再認真觀察四周,果然還有零星的火光在閃爍。
他心中著急,又不能丟下兩個孩子去尋找云瀟和鳳九卿,只能在原地不停張望,正當他進退兩難之際,只見前方不遠處忽然閃出一絲微弱的火焰,鳳九卿護著云瀟,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兩人果真也跟著一起掉了進來。
“阿瀟!”蕭千夜低聲喊了一句,云瀟聞聲追過來,連忙將一齊帶著的劍靈和古塵交給他,又看見他肩上流血不止,蕭千夜也默默扭頭望了一眼被巨石砸的血肉模糊的肩膀,那是在剛才急速墜落的時候為了護住兩個孩子不得以只能以身遮擋,他不動聲色的運動上天界的神力緩和傷口的疼痛,這才彎下腰認真看了看藺青陽的兩個孩子。
鳳九卿順勢將手上的火焰放低,借著火焰,只見兩人出奇的平靜,一點也沒有被剛才突如其來的驚變嚇住,他略一思忖,又用掌心托舉著火焰照亮了四周,眉頭緊蹙成一團,“這是掉到什么地方來了,地下格斗場的地下?”
“應該是他們培訓守擂人的地方!笔捛б闺S口回話,小心的摸了摸女孩額頭上的擦傷,血液像清水一樣滲出,是純凈的透明色,而樂兒呆呆的看著她,好像根本也感覺不到疼痛。
三人神色各異的互望了一眼,鳳九卿想了想,指了指兩個孩子說道:“是不是被人下了什么毒?”
蕭千夜默默點頭,他的聲音忽然變低,感覺到自己情緒上有一絲難以按捺的憤怒:“那群家伙一開始就沒打算讓青陽活著離開聚義館,就算他按照五蛇的要求奪下頭籌,他們一樣會讓他和兩個孩子一起葬身于此!反正帝都的命令多半明天就會傳到這里,一個罪將死于械斗那是他自己活該,這群可惡的地頭蛇,不僅要害他身敗名裂,還要讓他和孩子一起死!”
云瀟輕輕按住他顫抖的手臂,幾乎是下意識的,蕭千夜立刻抬頭,全身抽了一下,云瀟望著他,眼底深處依然是純凈如雪的光芒在閃爍,鎮(zhèn)定的說道:“現(xiàn)在整個聚義館塌入地底,郭安肯定已經趁亂跑了,我們趕緊追出去找到他,或許還能找到解藥!
她一邊說話,眼里卻不可避免的流出一絲恐慌,她知道這兩個孩子身上的毒十之八九又是出自當年的縛王水獄,有沒有解藥,還真的不好說!
“只能如此了,先出去再說。”鳳九卿冷定的觀察了一圈,上層場館是整體塌陷直接砸進了下方的培訓場,巨大的碎石將滿場五千人的觀眾瞬間掩埋其中,現(xiàn)在他眼前看到的就是大片大片的殘肢橫七豎八的散落一地,這地方本就陰暗沉悶,此時混合著新鮮的血液一下子讓人喉間一陣惡心。
“來。”云瀟輕輕拉過女孩,扯了一片衣袖小心的擦去她額頭上的傷口,樂兒對著她眨眨眼睛,抬著小手也學著她的樣子摸了摸自己的頭。
她似乎確實有些奇怪……云瀟心底暗暗遲疑,面上還是笑吟吟的對著樂兒問道:“頭上還疼不疼了?姐姐抱你好不好?”
“不疼,抱抱!睒穬哼种鞆堥_手臂,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完全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云瀟和蕭千夜互望了一眼,一人抱起一個孩子,鳳九卿瞥了兩人一下,無奈的笑了笑,掌下的火光開始向外擴散,盡可能的讓視線能看的更遠更清楚,這里是一片廢墟,偶爾還能從碎石中聽見凄慘的求救聲,讓人毛骨悚然。
一腳踏過去,他們清楚的知道自己踩著的不僅僅是碎石,還有被砸成泥的尸體,云瀟讓樂兒靠在自己肩頭,裝作鎮(zhèn)定的樣子一直和她說著話,試圖分散孩子的注意力不去看身邊血肉模糊的慘狀。
蕭千夜則是直接用手遮住康兒的眼睛,鳳九卿在最前方帶路,一邊用靈力強行劈開擋路的巨石,一邊也在利用火蝴蝶快速分辨著方位,忍不住感慨:“竟然是拖著五千人一起陪葬,不愧是地頭蛇,下手真是狠,想來這群人平時做事就是這般心狠手辣慣了,當真是視生命如草芥,也難怪天尊帝想要將其連根拔起,也一定要先忍著這口氣等到時機成熟,否則打草驚蛇,再想對付就更難了!
“自尋死路而已,識相的就該早點交出背后的產業(yè)鏈,現(xiàn)在投靠公孫晏,或許那家伙還能看在錢的面子上給他們保命的機會。”蕭千夜跟著他,有些漫不經心的回話,鳳九卿啞然一笑,搖頭反駁,“對這種人來說,錢沒了命也就沒了,就算僥幸保住了命,再想仗勢欺人為非作歹也是不可能了,多半的結果只能是淪落成荒地賤民,從打壓者變成被打壓者,那還不如死了算了,是不?”
蕭千夜冷哼一聲,沒有反駁,五蛇雖然盤踞一方,但事實上為人處世極為圓滑,不會輕易讓人抓到把柄,眼下忽然這么招搖的陷害藺青陽,無非就是察覺到高成川垮臺之后自己的好日子也終于要走到頭,與其說這是背水一戰(zhàn),倒不如說這更像是走投無路非得拉幾個人墊背!
三人繼續(xù)在廢墟中找著出口,就在此時腳下的土地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緊接著連續(xù)傳來幾十聲低沉的砸落聲,好像又有什么沉重的東西掉了下來。
蕭千夜警惕的盯著周圍,心中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就好像在這片充斥著尸體的廢墟中,還要更大的危險在前方默默等著他。
想到這里,蕭千夜停下來彎腰放下康兒,摸了摸男孩的頭,柔聲說道:“康兒已經四歲能自己走路了,去跟著后面的大姐姐,好嗎?”
相較于還不諳世事的妹妹,康兒小小的臉上一時間泛起各種復雜的情緒,有一種迷惘,也許還有一絲驚慌,他本是一直抓著蕭千夜的袖子不敢松手,聽見他這么說了,先是小心的回頭緊張的看了一眼云瀟,然后又強行鎮(zhèn)定的咽了口沫,康兒點點頭,用力呼吸,緊緊咬著牙關,他慢慢靠近云瀟,翻著眼皮看了看這個陌生的大姐姐,顫巍巍的伸手。
云瀟趕緊接住那只小小的手,將他往自己身邊拉了拉,低頭垂目溫柔的笑了笑,康兒呆呆看著她,心底害怕和不安一點點散去,立即寸步不離緊跟著云瀟。
“你倒是討孩子們的喜歡……”鳳九卿苦中作樂的笑了笑,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立即閉了嘴識相的轉過臉。
蕭千夜見她一手抱著樂兒,一手牽著康兒,滿眼都是柔情似水,自己心中卻是瞬間亂作一團,萬千思緒在腦海中紛至沓來,他暗暗握緊雙手,連指甲也深深陷入手心,似乎這樣就能稍微掩飾一點心中的劇痛——她一定很想保住那個孩子吧,可自己非但沒有任何辦法,反而親手殺死了孩子。
自己和她,是不是永遠不可能有孩子了?
云瀟瞥見他臉上的苦悶,卻是目光迷離淡淡一笑,靜靜地望著面前這個男人,催道:“發(fā)什么呆呢,還不去帶路?”
“嗯……嗯,我去前面,鳳九卿你斷后吧!笔捛б鼓樕患t,立即收回這些復雜的情緒,將一直抱著的古塵重新握回手中,他是本能的想用左手,卻又發(fā)現(xiàn)剛才被砸傷的肩膀這會還使不上勁,只能又交換到了右手上,蕭千夜自己也是苦笑了一下,沒想到他自幼就是習慣使用右手,在帝仲蘇醒開始影響他的這短短幾個月之間,已經被潛移默化的開始慣用左手。
“你喊我什么?真沒禮貌啊……”鳳九卿冷不丁的瞪了他一眼,蕭千夜早已經握著古塵大步上前,也不顧碎石廢墟之下還壓著不少呻吟不止的人,抬手就是鋒利的刀光強行劈開一條道路。
三人不遠不近的跟著,也不知道在廢墟之中摸索了多久,終于看見不遠處立著一道高大的青銅門,蕭千夜才松了口氣,本來培訓守擂人的地下場里面就應該會有用于意外逃生的路,而眼前這扇在如此破壞下完好無損的高門,無疑就是那條通往外界的道路,他對云瀟和鳳九卿招了招手,正準備先上去試探一下的時候,只見青銅門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兩邊推開,或是因為太久沒有開啟過這扇門,耳邊立即響起尖銳刺耳的摩擦聲,震得幾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耳朵,屏氣凝神盯著門后。
蕭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下意識的將手里的古塵握緊再握緊——那是一字排開的十幾名守擂人,閉目抿唇,而在更后的地方,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掛著意料之中的笑,似乎早就在等著他。
“高瞻平!笔捛б褂挠拿摽冢皇撬,天尊帝真是猜的一點不錯!
第三百六十章:絕地
“藺將軍……呵,不對,我應該稱你蕭閣主吧?”高瞻平站在守擂人的最后方,再想起這兩日他身上的反常,試探的問道:“從你第一天離開郭安的府邸之后忽然消失我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藺青陽確實是個劍術好手,但是跟師承昆侖山的蕭閣主比起來還是有些差距的,雖然你刻意掩飾自己的劍招,但是最基礎的東西還是無法輕易改變,尤其是左手握劍的動作,是出于本能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
蕭千夜沒有回話,而是稍稍扭頭對鳳九卿使了個眼色,鳳九卿手中的火焰隨之晃動,終于將一直縈繞的業(yè)障術散去。
高瞻平還是驚了一下,萬萬沒想到這個人的臉會在自己眼皮子低下忽然轉變,蕭千夜大步上前,冷聲問道:“我倒也不是刻意跑到這里來摻和,只不過是正巧來到陽川,又正巧撞見你們?yōu)殡y青陽,高隊長出身豪門權貴,自幼就是錦衣玉食享之不盡,又何苦為難一個平民出身的藺青陽?”
“你還真敢說啊……”高瞻平咧咧嘴,也不知道對方這種時候說出這些話到底是不是借機挖苦他,現(xiàn)在所有人都知道高家大勢已去,甚至已經成為新帝的眼中釘肉中刺,曾經的富貴榮華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想起這些事情,高瞻平的嘴角忽然流露出一絲冷笑,慢慢回道:“為什么為難他?因為他最好欺負不是嗎?除了他,軍閣的正將其實每個出身都不差,我不挑他下手,難道要自降身份去為難副將們?”
“哼。”蕭千夜不屑冷哼,雖然早就猜到會是這種原因,但真的聽高瞻平煞有介事的說出來他還是感覺有些怪怪的,高瞻平一動不動,自然是對他的身手極為了解,雖然主動現(xiàn)身,但還是謹慎的藏在十幾個守擂人身后,兩人遠遠的對視著,高瞻平的目光穿過蕭千夜的肩膀,落在他身后陌生的云瀟臉上,忽然想起來前段時間聽到的一些事情,頓時心中不合時宜的泛起好奇,“身后那位姑娘就是蕭閣主的心上人?”
蕭千夜護著云瀟,在不了解聚義館培養(yǎng)的守擂人到底都是什么來頭之前,即使他深知高瞻平一定不是自己的對手,也依然還是冷靜的站著不主動上前,高瞻平瞥見他這么無微不至的細小動作,本就有幾分蒼白的臉頰上突兀的涌現(xiàn)出漠然,不假思索的喃喃道:“我聽說蕭閣主愛上了一個異族女人,似乎還是靈鳳族的后裔?陛下前腳廢除了異族禁止入城的禁令,你后腳就帶著她招搖過市,你可真會討陛下開心呀,這么做是為了給帝都的高官權貴們標榜自己嗎?”
云瀟瞪了他一眼,這家伙雖然語氣淡淡的,說出來的話卻又夾雜著一絲莫名其妙的歧視,讓她全身都不自在。
蕭千夜輕輕搖搖頭,也沒多說什么,高瞻平見他根本不理自己,反而更加來了勁,挑釁一般大聲笑起來,抬起右手的食指毫不客氣的指向他身后的云瀟,繼續(xù)說道:“說是異族,實際也就是曾經的花鳥魚蟲、草木野獸成了精,靈鳳族?倒是大言不慚以‘鳳’自居,說到底也不過就是一種沒人見過的鳥類修行成了人的模樣吧?”
鳳九卿一直沉默不語,只是越來越緊鎖的眉峰顯然已經動了怒氣。
蕭千夜不動聲色繼續(xù)聽著,這個高瞻平能在這種時候肆無忌憚的挑釁激怒自己,一定手上還握著更為重要的籌碼!他暗暗掃了一眼康兒和樂兒,發(fā)現(xiàn)這兩個孩子還是呆呆的咬著嘴唇一動不動。
高瞻平欠了欠身,眼睛里陡然有一掠而過的狡黠,放低聲音:“不過她真的很漂亮啊,難怪蕭閣主看不上五公主,為了個異族女人連攀附皇室的機會都主動放棄了,我是真的很好奇,抱著個成了精的鳥上床是什么樣的一種感覺,她身上有羽毛嗎?平時是吃谷米嗎?可否借我養(yǎng)幾天……”
話音未落,一束冰涼的火焰緊貼著耳根閃電一般打入旁邊的墻壁,高瞻平眼珠一轉,看見自己剛才靠著的地方出現(xiàn)巨大的裂縫,他本就是在地下的密道里,這一擊讓密道出現(xiàn)劇烈的震動,似乎隨時都會塌陷!
高瞻平也是不自禁地愣了一下,將那些還沒說出口的話強行咽了回去,劍眉微微蹙起轉向火光的來源,鳳九卿本不想插手,但聽見他如此傲慢無禮的說辭,掌下的靈術再也無法克制,低聲冷道:“我和他可不太一樣,他是奉命而來,對你多半也是能活捉就不輕易誅殺,畢竟你可能對某些人還有些特殊的用處,但對我,我就是你口中的異族人,殺個看不順眼的人類,應該不需要理由吧?”
“奉命……”高瞻平微微一怔,但這么多年沉浮政海也讓他一瞬間就理解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眼里憤恨再度燃起,“也就是說蕭閣主明面上是通緝犯,事實上還是在為天尊帝辦事吧?難怪他沒有將你革職,只是模棱兩可的要求全境注意你的行蹤及時上報,繞了一圈……他果然還是在偏袒軍閣,偏袒你!”
蕭千夜嘴角浮起苦笑,也不想為自己辯解,高瞻平嚴厲的盯著他,不敢有一絲大意,自從弟弟高敬平莫名其妙死在北岸城開始,他就隱隱察覺這其中一定有什么不能見人的關系,后來叔叔又被蕭千夜泄憤私殺,天尊帝對此干脆不聞不問默許了他的行為,他一早就知道蕭千夜和帝王之間一定不是這么簡簡單單的君臣關系,但以他如今犯下的罪依然能得到帝王的密令來追捕自己,這簡直是不可理喻!
“目的……你們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恍惚失神中,高瞻平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問了一個不可能得到回答的問題,蕭千夜無表情地往前走了幾步,似乎是在以這種方式對高瞻平施壓,冷道:“高隊長還是先關心一下自己的死活吧,煽動二皇子發(fā)動政變試圖謀反,如今逃至陽川還設計陷害軍閣將領,這種時候還有閑心關心我的目的,不如仔細想想要怎么為自己辯解!
“我沒什么好辯解的,我做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备哒捌綈汉莺莸耐铝丝谔,真是一幅無所畏懼的模樣,滿眼都是歇息底里的瘋狂,“叔叔一死,高家垮臺就是遲早的事,我必須背水一戰(zhàn)模仿叔叔當年輔佐先帝的樣子,只不過叔叔賭贏了,我賭輸了,成王敗寇罷了,我沒什么好為自己辯解的,倒是蕭閣主和天尊帝,你們做事多有矛盾,到底在玩什么把戲?”
“哼……你自己去問明溪吧。”蕭千夜也懶得跟他廢話,但天尊帝的名諱從他口中漫不經心說出來的那一刻,高瞻平則是驚訝的瞪大眼睛,眼里豁然燃起一抹激越亮色,眼見著蕭千夜手持黑金色長刀步步逼近,他的腳步聲很輕很輕,但每一步踏出的聲響都像驚雷在心底炸響,高瞻平凜然神色,忽然間長長吐出一口氣,冷靜的勸道:“你現(xiàn)在對我出手,我保證那兩個孩子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蕭千夜已經錚然拔刀,在聽見他最后這句話的同時,強行收手逼迫自己又退了回來。
高瞻平微微喘息,好險!如果他再遲疑一秒,只怕那個人手上那柄過分細長的古刀就能毫不費力的穿過十幾個守擂人,輕而易舉的拿下自己,他一早就調查過,蕭千夜手上握的不是一般的武器,雖還不能明確那到底是什么東西,但他清楚的知道那柄刀不是自己能對付的,只怕是眼下被郭家祖?zhèn)鞯目厥g訓練過多年的守擂人也完全不是對手。
萬萬沒想到,自己最后的保命符不是這群身強力壯、氣大無窮又怎么也死不了的守擂人,而是他身后那兩個天真可愛的孩童,給了他絕地逢生的機會!
仿佛一瞬間知曉了他的弱點,高瞻平得意洋洋的深吸一口氣,蕭千夜瞥見對方眼底的笑意,強忍著胸中怒火質問:“你對他們做了什么?”
高瞻平目光一沉,但那樣充滿殺氣的語調卻不再讓他膽戰(zhàn)心驚,反而是有著莫名的揚眉吐氣,輕哼一聲回道:“我原以為蕭閣主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北岸城的海嘯,東冥的地裂,還有曾經依照命令進行過的各種圍剿屠殺,蕭閣主似乎從來都沒有心慈手軟過,怎么眼下對兩個孩子如此動情?”
蕭千夜腦子一片混亂,眼睛陡然雪亮如鋒,一瞬間閃過無數(shù)種恐怖的想法——是縛王水獄特制的那些毒嗎?縛王水獄已經毀了,明溪的手上會不會還留著當年試藥的那些記載?
如果高瞻平死都要拉著無辜之人墊背,自己還有沒有辦法救下藺青陽的兩個孩子?
又或許可以去尋求上天界的幫助?只要帝仲肯出面,烈王紫蘇應該會出手相助吧?
如果都不行怎么辦?他們一個四歲,一個才兩歲!他們什么也不懂,不該被牽扯進這種陰險狡詐的計謀中!
救不了嗎……為什么從北岸城事件開始,自己做什么都不行?
“千夜!”云瀟低呼一聲,強行將他混亂的思維喚回當下,蕭千夜停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兩個不諳世事的孩子,短短數(shù)秒就顯得疲憊不堪。
“我也不擅長解毒啊,雖然這種人留著只會成為禍害,但眼下……”鳳九卿冷著臉淡淡說了一句,但也另有所思的轉頭看了看女兒懷里和手里的兩個孩子,他是真的很難做決定吧?不久前才被迫親手殺死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如果這次還無法保住下屬的兩個孩子,只怕這種沉重的打擊真的會擊垮這個人。
許久,蕭千夜頹然收起古塵:“高瞻平,我不想跟你廢話,有什么條件直接說吧。”
四下里陡然又陷入了令人恐怖的寂靜,高瞻平咧嘴嘴角忍不住地浮現(xiàn)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卻是一言不發(fā),只微微側了側肩,重新靠在墻壁上,認真思索著對策。
第三百六十一章:交涉
他在猶豫?眼里全是心神不寧,想了許久都沒有開口,甚至煩躁的踱起了步,看得出臉上都泛起細汗。
蕭千夜暗暗奇怪,都這種關乎性命存亡的時候了,難道不該以兩個孩子為籌碼保自己安全才對嗎,到底還有什么事情值得高瞻平如此欲言又止?
他沒有說話,只是不動聲色繼續(xù)盯著那個人,高瞻平緊蹙眉頭用力閉了一下眼,再次睜開的時候,眼底里的黑暗就更深一分,他轉過身面對蕭千夜,雖然臉上的神色出人意料的保持鎮(zhèn)定,但胸口急促起伏也預示著他現(xiàn)在真的很緊張,一字一頓清楚的說道:“我的妻兒目前還在飛垣境內,以天尊帝的個性一定會斬盡殺絕,我已經安排好了出海的船只,但眼下所有的港口都被下令停航,我要蕭閣主幫他們離開,只要你答應,我保證藺將軍的兩個孩子完璧歸趙!
蕭千夜張張嘴,腦子一片空白,萬萬沒想到這個高瞻平會在這種時候說出這么離譜的條件!
可能嗎?他是不是不知道自己到底闖了多大禍?
他緊握著古塵,全身不可抑制的劇烈地顫了一下,眼里露出不可思議的神色,豁然脫口:“放走你的妻兒?高瞻平,你知不知道你煽動二皇子謀反之后死了多少人?王府上下七百人,連同夫人娘家六百人無一幸免全部被處死,你當時帶去萬羅殿的那批禁軍也被就地斬殺,其家屬流放荒地永世不得進入四大境范圍,他們難道沒有妻子和孩子?你憑什么要求我放走你的妻兒?”
蕭千夜的眼睛里透露出殺氣和敵意,胸膛也因憤怒劇烈地喘息著,顯然對這樣的請求不屑一顧:“已所不欲,勿施于人,現(xiàn)在報應輪到自己身上了,你才想起來還有家人?”
高瞻平面頰一陣慘白,但他還是堅持的仰著頭,靜默地看著他,毫不顧忌他手上的那柄長刀也在情緒的影響下迸發(fā)出強悍的神力,仿佛凝聚起了全身僅剩的力氣,他顫抖地抬起手固執(zhí)的指向兩個孩子威脅道:“蕭閣主只需要回答我行或是不行,其他的大道理我不想聽!
兩人目光如劍誰也不肯退步,高瞻平本就是退無可退,見他緊咬著牙不肯答應,孤注一擲的抽出腰間的匕首,他拽過前面一個守擂人,直接按住腦袋就從脖子上用力切下!
云瀟連忙捂住樂兒的眼睛,又趕緊拉著康兒一起轉身,她用余光驚訝的掃過高瞻平,只見他用匕首一手就切斷了守擂人的頭顱,但守擂人依然面容沉靜緊閉雙目,高瞻平冷笑一聲抬腳將仍然筆直的身體踢倒,晃了晃手里的頭顱,血液是透明的,像清水一樣從傷口里娟娟涌出。
高瞻平遠遠的將手中的頭顱扔到蕭千夜腳邊,咯咯低笑:“那兩個孩子身上的毒和這些守擂人是一樣的,毒物會慢慢侵蝕五感,然后讓身體變得堅硬如鐵,大概十天左右就會徹底淪為傀儡,郭家的控尸之術蕭閣主應該是見過的吧,雖然那兩個孩子的身體還很弱小,但經過藥物的改變之后,一定也能變成優(yōu)秀的守擂人……”
“你……”蕭千夜怔怔看著腳邊的頭顱,回憶起樂兒額頭上的傷,這一瞬間他的眼中露出雪亮的光,好似消失許久的金銀異色也在更深的瞳底隱約浮現(xiàn),高瞻平惡狠狠地瞪著他,繼續(xù)說道:“都說虎毒不食子,我確實害死了很多人,自政變失敗那一晚開始我就沒想過還能活著離開飛垣,只不過我不甘心,所以才潛逃回陽川命令五蛇針對藺青陽動手,原想著利用天尊帝偏袒軍閣繼續(xù)煽動百姓的情緒,誰知道這次他竟然真的棄卒保車,哈哈哈哈,是我失算了,我承認我玩不過他,輸?shù)男姆诜!?br />
蕭千夜心下一動,雖然帝都方面會傳回什么樣的命令他大致都能猜到,但是到目前為止他并沒有聽到有針對藺青陽的處罰令下來,怎么這個逃亡中的高瞻平消息會如此靈敏?
有眼線?帝都中,還有五蛇的眼線?
高瞻平瞥見他這一瞬間的震驚,終于像抓住了最后的稻草,忍不住往前走了幾步:“蕭閣主,時候不早了,等到天亮,逮捕藺將軍的命令就會傳遍整個陽川,金烏鳥很快就能找到他將他緝拿關押,他如果要想活命也只能往海外潛逃,你有辦法吧?幫一個也是幫,幫兩個也是幫……”
蕭千夜深吸一口氣,煩躁的轉動起手上的古塵,眼里露出某種復雜的表情,忽然嘆了口氣,微微又停頓了一下,這才面露為難淡淡回道:“高隊長是不是太高看我了?你憑什么覺得陛下會聽我的話放了你的妻兒,你該不會是忘記了,我大哥還在他手上,我才是那個被他脅迫的人。”
高瞻平眉峰一蹙,顯然這件事他也是知情的,但他大哥蕭奕白和天尊帝的關系就更讓人完全看不懂了,他先是怔怔站了片刻,然后開始原地踱步不住轉圈,仿佛內心的翻涌也越來越激烈,蕭千夜若有所思的看著對方,也不著急催促,這家伙敢這么明目張膽的提出如此離譜的條件,他必然還藏有什么能令明溪一定會松口的殺手锏!
會是什么呢……蕭千夜情不自禁的看了一眼最前方的那個守擂人,那是塔斑部的頭領芮羅,正是他們的人盜走了太陽神殿供奉的五彩石。
果然,高瞻平用力深吸了一口氣,只是臉色變得很蒼白,連續(xù)咽了幾口沫才勉強將情緒穩(wěn)定下來,慢慢說道:“如果蕭閣主能將我妻兒平安送出海,我會送給陛下一份他最希望得到的‘禮物’,這個東西一定比我妻兒的性命重要千百倍,陛下是個聰明人,相信他會做出英明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