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用手指輕巧著桌面,一字一頓,也不想再對他隱瞞什么:“我已經(jīng)讓命令慕西昭護(hù)送云秋水、天澈和明姝先去北岸城,然后讓風(fēng)魔備好返回中原的商船,如果夜王真的如約來了,他們就能平安踏上這艘返鄉(xiāng)之船,如果他不來,那我還是要想辦法利用他們把你送出去!
蕭奕白微微低首,凝神片刻,為難的道:“我知道你是擔(dān)心我,可你……能不能不要總是為難千夜了?”
“你以為我想為難他?”明溪輕嘆一聲,眼里瞬間帶上了幾許郁郁之情,忽然壓低聲音,嚴(yán)肅的道,“有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幾天前公孫晏傳了一封密報給我,原禁軍第四隊隊長高瞻平密會二皇弟,王府周圍有高人布局,連冥蝶都無法潛入探聽,蕭奕白,你覺得在這種時候,一個禁軍高官去找二皇弟,會是為了什么呢?”
蕭奕白沒有回話,明溪也不跟他繞彎子,直言說道:“蕭奕白,我現(xiàn)在是內(nèi)憂外患,有些事情身不由己,你救過我的命,時至今日我也必須倚仗你才能活著,但是我想救你,并不是為了自己,我想你活著,僅此而已!
蕭奕白點了點頭,依然沉默,明溪暗自長嘆,目光從他臉上輕輕一掃:“不過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公孫晏會處理的很干凈,你就在封心臺好好祈禱,祈禱夜王真的會如約而至吧。”
他只是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好似這件事背后的兇險根本無法吸引他的心思,蕭奕白靠在椅背上眉頭微擰,忽然想起一個人,連忙提醒道:“明溪,你不會武功,那個玉扳指眼下也無法和我相連,你雖是一國之君,但是他們真心想對你不利的話,還是有大把的機(jī)會能動手,我之前在帝都遇到過司天元帥,他曾答應(yīng)我暫時不會離開,你派人去找找,應(yīng)該能找到他!
“司天……”明溪低低脫口念出這個有些遙遠(yuǎn)的名字,腦中卻在想著和蕭奕白截然相反的事情,反倒茅塞頓開松了一口氣,笑道,“那正好,我正在愁著要讓誰守在封心臺保護(hù)你,以朱厭的性子,他多半要和你鬧出矛盾來,但如果司天元帥也在帝都的話,那他就是最好的人選了!
“喂,我是說讓元帥保護(hù)你!笔掁劝琢x正言辭的糾正他的話,明溪卻不耐煩的擺擺手,“我身邊有朱厭和公孫晏,另外也已經(jīng)讓江樓主去接飛影過來了,你管好自己就行,少操心我了!
“飛……飛影?”蕭奕白尷尬的嘖嘖舌,聽到這個名字頭都大了,明溪耐人尋味的笑了笑,玩笑道,“飛影雖然是個愛惹麻煩的小孩子,其實本事還是有一點的,她總是吵著要來保護(hù)你,墨長老被她煩的頭疼病都犯了,只能送過來讓你自己管著了!
蕭奕白閉著眼睛揉了揉額頭,其實調(diào)飛影過來也沒什么不好,畢竟眼下本來就是用人之際,只是一想起那個小孩子古怪的性子,他還是感覺頭皮一陣發(fā)麻,隱隱作疼起來。
明溪偷偷打量著他的神色,感覺一直壓制的情緒也難得的舒緩了不少,不由得暗暗好笑,嘆息著搖了搖頭。
第二百五十二章:虛情假意
蕭千夜?fàn)恐茷t的手,從帝都內(nèi)城一步一步走過,在途徑權(quán)貴府邸之時,遙遙望了一眼家的方向,但他終究沒有再停留分毫,好似真的對過去的一切完全放下,繼續(xù)沿著主道路走至內(nèi)城邊緣,只見外面早已經(jīng)備好了一輛馬車,公孫晏笑吟吟的在城門處等著他們,而朱厭也帶著風(fēng)三娘一起跟了過來。
蕭千夜默默看著自己的三姨娘,眼神有幾分漠然的疏遠(yuǎn),開口也只是客套的問好,公孫晏輕了一聲,揮揮手道:“事情我都已經(jīng)聽說了,這輛馬車會將你們送到烽火臺附近,你的天征鳥還是在老地方等著,另外陛下已經(jīng)命人通知北岸城沿海官道,等五公主一行人到了之后,就會放你們離開飛垣境內(nèi)。”
公孫晏一邊說話,一邊對著風(fēng)三娘使了個眼色,指了指云瀟身上的枷鎖,催道:“三娘,勞煩您快給云姑娘把鏈子解了,這拖了一路,怪累的!
風(fēng)三娘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她本名風(fēng)瓊,雖然年紀(jì)上比風(fēng)四娘略長幾歲,但畢竟常年住在帝都城,也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地位尊貴之人,對自己的保養(yǎng)也比妹妹更加上心,她雖是在軍械庫那種和刑具、兵器打交道的地方任職,但穿著極為貴氣,手臂上還掛著富麗堂皇的金鐲子,她從腰間摸出鑰匙,一把拽過云瀟的手,也不跟這個侄媳廢話半句,悶聲將手、腳的枷鎖全部打開。
云瀟輕輕搓揉著自己的手腕,;晔且环N非常沉重的材料,即使她身上的枷鎖看著已經(jīng)很輕便,實際一路帶著走過來也挺吃力。
“還有脖子上的頸環(huán)!笔捛б沟吐曁嵝,只見風(fēng)三娘手里的動作微微一緩,面容霎時就有些難堪,但她畢竟也是久居帝都,對這種突發(fā)情況處理起來仍是游刃有余,她淡淡嘆了一聲,忽然揚起笑臉望向云瀟,客客氣氣的說道,“真是抱歉,上次縛王水獄塌陷之后很多東西都被淹沒在了湖底,頸環(huán)的鑰匙也在那時候不小心弄丟了……”
“丟了?”蕭千夜冷冷重復(fù)了一遍,目光卻瞬間轉(zhuǎn)向朱厭,那個人也是擺出一副極為抱歉的模樣,禮貌的對他拱手鞠躬,接著風(fēng)三娘的話好聲好氣的說道,“蕭閣主應(yīng)該知道,這種頸環(huán)由于不穩(wěn)定一直都在改進(jìn)中,我原以為既然是在改進(jìn)了,鑰匙這種東西肯定一并都在軍械庫,誰知道剛才去取的時候,三娘才發(fā)現(xiàn)鑰匙是放在縛王水獄里了。”
蕭千夜伸手碰了碰古塵,輕輕嗅著刀鋒上獨特的戰(zhàn)神之息,徐徐道:“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會信這種鬼話吧?”
他的話音未落,纏繞在古塵上的黑金刀鞘驟然散去,蕭千夜微微轉(zhuǎn)了一下刀刃,目光是比刀鋒還要寒意四射的嚴(yán)厲,風(fēng)三娘和朱厭心照不宣的互換了神色,隔了一會,還是風(fēng)三娘上前一步熱情的拉住云瀟的手,露出長輩一般關(guān)切的笑意,說道:“好侄媳,這事是三姨娘疏忽了,我也已經(jīng)命令下頭的人趕緊補(bǔ)做了,你們不是要去北岸城嗎,你放心,在你們回中原之前,三姨娘一定會差人把鑰匙給你送過去,好不好?”
朱厭抿著嘴,藏不住笑意似的嘴角一抽,這個風(fēng)三娘啊,平時對自己的親侄子不管不問,這種時候假惺惺的對云瀟示好,這么虛情假意的演戲,該不會真的有用吧?
果然,云瀟只是飛快的從她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往蕭千夜身后躲了過去,風(fēng)三娘吃了閉門羹,心底雖然暗暗罵了一句,畢竟這事是她疏忽還不能鬧大,想到這里,風(fēng)三娘只得再次討好一般的轉(zhuǎn)向蕭千夜,也不再高高在上的以長輩自居,輕聲恭謹(jǐn)?shù)牡溃骸笆掗w主,您這是時候逼我也沒有用,鑰匙……真的沒了!
蕭千夜冷眼看著兩人,伸手搭在云瀟脖子上的頸環(huán)上,黑金色的神力游走在指尖,這種頸環(huán)雖然危險,但若有戰(zhàn)神之力加持,只要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擰斷,他有把握能不傷到云瀟。
然而就在這一瞬,他的余光瞥過朱厭,那個人的臉色有一種意味深長的期待,好像就在等著他做出這種動作。
蕭千夜在心底冷笑,不想如了他的愿,索性又放下了手。
“好啦好啦,你倆先回去吧!惫珜O晏眼見著幾人一言不合要再起爭執(zhí),連忙跳出來打圓場,他雖然心里清楚這事十有八九又是朱厭從中作梗,但眼下這種節(jié)骨眼上也實在不想看到事態(tài)繼續(xù)節(jié)外生枝,他一手按住蠢蠢欲動的蕭千夜,另一只手不動聲色的將風(fēng)三娘往旁邊推了推,又陪著笑對云瀟拱拱手,躊躇片刻還是為難的道:“這次真的是委屈你了,但我跟你保證,一定會在你們出海之前將頸環(huán)的鑰匙送過去……”
公孫晏繼續(xù)往云瀟身邊靠近,幾乎是貼著她的耳根,小聲解釋道:“這事要是傳到明溪耳朵里,三娘是要挨大罰的,風(fēng)家已經(jīng)接二連三的出事了,你就放過她這次好不好?”
云瀟看了看公孫晏,又看了看蕭千夜,最后才將目光不情不愿的望向風(fēng)三娘和朱厭,點了點頭。
公孫晏背過身,終于暗自松了一口氣,嚴(yán)厲的瞪了一眼朱厭,斥道:“回去復(fù)命吧!
“多謝鏡閣主開口求情。”朱厭的腦子轉(zhuǎn)得極快,一聽有公孫晏為自己解了圍,立刻拱手準(zhǔn)備退下,云瀟慌忙跳出來攔住他,攤開手抓了抓,沒好氣的道,“把劍靈還給我!
朱厭微微踟躕,卻莫名看向公孫晏,沒等云瀟再說什么,公孫晏尷尬的眨眨眼睛,將袖子里的冥蝶更加小心的藏好,其實他一早就接到的明溪的命令,飛垣本土大陸對劍術(shù)、刀法的培訓(xùn)其實一直都非常薄弱,所以對武器的鍛造也總是止步不前,就算是名震天下的“四皇劍”,也已經(jīng)是四百多年前的產(chǎn)物,更別提那東西傳承到現(xiàn)在基本只是權(quán)力地位的象征罷了。
在飛垣大陸,從元帥到將軍,再到各級副將、隊長,縱是他們身懷一技之長,手中的武器也依然只是凡塵俗鐵,不值一提。
一直到蕭千夜從中原昆侖帶回來那柄劍靈,加上獨一無二的劍術(shù),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傲立軍機(jī)八殿眾學(xué)員巔峰,無人能敵,從那時候起皇太子明溪就已經(jīng)暗暗有所計劃,也要給自己未來的將領(lǐng)配備一批更加鋒利的兵器,但是飛垣畢竟缺乏鑄劍的經(jīng)驗,就算是已經(jīng)將各類武器刑具研究到極致的軍械庫,在鑄劍鍛刀這方面都始終是差強(qiáng)人意。
這一次劍靈“青魅劍”意外落入明溪之手,他其實一開始就沒打算這么快歸還給云瀟,而是命令朱厭將其送到了軍械庫,讓從各地征調(diào)來的技師好好鉆研一番。
公孫晏尷尬的抓了抓腦門,顯然這種事情不能如實相告,他只能在腦子里飛速的篩選措辭,就算心里頗緊張的不行,面色上盡量還是表現(xiàn)的很平緩,低道:“劍靈、劍靈是不是落在封心臺了啊,眼下要回去取的話多有不便,畢竟以蕭閣主現(xiàn)在的身份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實在是不太好,要不、要不到時候和鑰匙一起給你送過去吧。”
云瀟奇怪的看著這個人,公孫晏淡然一笑,連連點頭,眼里有微亮的光芒,仿佛自己說的都是大實話。
朱厭倒是有幾分意外公孫晏的冷靜,這個富家公子是在帝都政變的當(dāng)晚憑借一己之力殺進(jìn)圣殿救下了當(dāng)今圣上,而在那之前,就算自己身為暗部統(tǒng)領(lǐng),對這個人的了解也僅僅是“頑固子弟”四個字而已,藏得如此之深,連暗部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
云瀟嘟了嘟嘴低頭不語,雖然不滿對方的說辭,但此時要回封心臺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萬一明溪突然反悔又不肯放她走了,那不是得不償失?
公孫晏抱歉的笑了笑,一溜煙的跑到馬車邊主動掀起簾子,笑道:“二位乘坐天征鳥去往北岸城只需要一天多時間,到了之后先去老地方休息一會,五公主這邊還得先準(zhǔn)備些行禮,到時候也會讓人專車護(hù)送,估摸著最多也就七八天左右就能和你們再見!
云瀟是不敢再輕易相信他們的話,趕緊追問了一句:“我娘和師兄,你們不會賴賬吧?”
“不會,君無戲言,云姑娘放心吧!惫珜O晏笑吟吟的,主動攙扶了她一把,然后面向蕭千夜,尷尬的收回手做了個“請”的動作,蕭千夜冷冷掃了他一眼,緊跟著云瀟坐上馬車,他原本是可以自己用御劍術(shù)帶著她一起走的,然而瀝空劍被他留在了云秋水身邊,這樣附著分魂大法的一魂一魄才能知曉那邊發(fā)生的事情,而古塵這種細(xì)長的刀他至今都還沒用順手,思來想去,只得順了公孫晏的意思先坐馬車去烽火臺找自己的天征鳥。
公孫晏眼珠子一轉(zhuǎn),放下簾子,對著車夫低聲吩咐了幾聲,眼見著車子在視野里徹底消失之后,面容上的微笑驟然消失,嚴(yán)厲的望向朱厭,低道:“鑰匙真的沒了嗎?”
朱厭低低答了聲“是”,又怕對方不信,補(bǔ)充道:“是屬下疏忽了,看著那個頸環(huán)拿著方便就順手一起帶了出去,鏡閣主請放心,軍械庫已經(jīng)在加急制作新的鑰匙了。”
公孫晏慢步走過去,眼中閃過一絲光亮,低低在他耳邊道:“朱厭,你不要以為蕭閣主會相信這種鬼話,也不要以為這種借口能讓明溪滿意,他多半只是不想浪費時間罷了,你信不信現(xiàn)在的他隨手就能取下來,而且根本不會傷害到云瀟分毫?”
朱厭不動聲色的分析著公孫晏話里的言外之意,他原以為在告知蕭千夜鑰匙丟失之后,他應(yīng)該會出手直接取下那個頸環(huán),然而偏偏對方冷靜的出乎意料,其實他一直在暗暗觀察蕭千夜的神色,那個人沒有絲毫擔(dān)心,在得知鑰匙丟失之后的淡淡怒意好像也僅僅是出自對這種說辭的不滿,這一切都在說明他是可以直接取下來,但是他為什么不這么做?
朱厭眼眸暗沉,陡然一凜,一顆心直直地墜落下去——他只是不想在自己面前展露真正的實力嗎?
公孫晏在他耳邊悠然嘆息,眼里是淡淡的譏諷,一字一頓,他的話像針刺一樣鉆進(jìn)耳膜:“你這樣性子的人,一旦如你所愿落入下懷,只會讓你變本加厲吧?朱厭,你看不出來,蕭閣主是根本不想順著你的心嗎?你越想看到的結(jié)局,他就偏偏不讓你看到!
朱厭面無表情,眼中閃過雪亮的鋒芒,雙手在寬大的衣袖握緊,青筋直暴。
第二百五十三章:兇獸之姿
馬車帶著兩人一路直奔到烽火臺才終于停下,蕭千夜率先走下來,然后小心的拉了云瀟一把,身后的高臺上傳來一聲清脆的鳥鳴聲,天征鳥不等主人上來就已經(jīng)撲著翅膀掠下,云瀟急忙小跑過去伸手摸了摸它的羽毛,擔(dān)心的問道:“大鳥,你受傷了沒有?”
天征鳥歪著頭竟然發(fā)出“嗷”的一聲,逗得云瀟咯咯直笑,對蕭千夜用力揮揮手:“它應(yīng)該是被人喂了什么迷藥一類的東西,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事了!
“你小心脖子上的頸環(huán)。”蕭千夜低罵了一句,跟著走到天征鳥身邊,大鳥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望自己的主人,支支吾吾又扭扭捏捏的往云瀟身邊小心的湊了湊,云瀟一邊撫摸著它的翅膀,一邊拉著蕭千夜的手一起放在大鳥的額頭上,笑吟吟的道:“你是不是怕他責(zé)怪你呀?你別怕,有我在他不敢罵你的!
天征鳥開心的點點頭,蕭千夜是對眼前這一人一鳥無可奈可,只是此時明明心下松了一口氣,卻完全沒有如釋重負(fù)的舒坦,反而感覺心頭壓著一塊巨大的石頭,讓他有些透不過氣來,他沒說什么,默默拉著云瀟坐到鳥背上,白色大鳥再度騰空而起,整個輝煌壯闊的帝都城也一點點完整的展露在眼下。
云瀟看著他的側(cè)臉,知道他此時一定又在擔(dān)心兄長的安危,默默黯然一嘆,靠在蕭千夜的肩頭,柔聲安慰道:“你是不是又在擔(dān)心蕭大哥了?”
“我擔(dān)心也沒有用!笔捛б棺猿暗男π,也是攬住她的腰往懷里拉了拉,雖然心底煩躁的不行,說出口的話也只是淡淡含笑,“我是萬萬沒有想到繞了這么大的一圈,最終竟是一點變化也沒有,他還是留在了那里,我就算再去找他,他一定也不會走的,阿瀟,我自小就不懂他,他只不過比我早出生那么一點點罷了,就總是拿‘大哥’的身份來壓我!
“早一分鐘也是大哥呀!痹茷t盯著他的眼睛,他雖然提起蕭奕白的時候滿是不開心,但眼里的光卻依然是溫柔清澈,蕭千夜也低頭看她一眼,神色淡淡,忽然抬手搭在頸環(huán)上,目光微沉,低低說道:“眼睛閉上!
“你……要干嘛?”云瀟反而是害怕的往他懷里縮了縮,蕭千夜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回道,“當(dāng)然是幫你解下來,難道你想一直戴著?”
“你能解下來?”云瀟一聽這話趕緊正襟危坐,將頭往上抬了抬努力露出脖子,但好奇心使然,她的眼珠咕嚕一轉(zhuǎn)不僅沒有閉上,反而瞪得大大的一直盯著他看,蕭千夜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右手,瞥見她臉上不合時宜的興奮,反倒臉色莫名泛出紅潤,支支吾吾的道:“你把眼睛閉上。”
“為什么?”云瀟不解,他越這么說她就偏偏越想知道要怎么解開這個會爆炸的頸環(huán),蕭千夜猶豫了片刻,又知道自己根本犟不過她,只得無可奈何的撇撇嘴,嘀咕道,“;晔吘故秋w垣上最堅硬的材料,我才掌握了戰(zhàn)神之力還不能隨心所欲的運用,這東西爆炸起來威力極大,連大牢都能直接炸毀,我、我不敢拿你冒險,只能……只能……”
“只能什么?”云瀟越聽越糊涂,湊到他眼前,看得他心里七上八下怦怦直跳,蕭千夜皺著眉把那張近在鼻尖的臉推開,沒好氣的道,“只能讓這只手恢復(fù)成兇獸的姿態(tài),萬一不小心失手爆炸,我還能借著古代種之力直接抓在手心里,我的身體如果變成那副模樣的話,即使是被炸斷也能很快恢復(fù)。”
云瀟目瞪口呆的聽著他的話,感覺有些道理,又好像在說什么歪理,半天沒回過神來,她歪著頭想了好一會,看著蕭千夜躲閃的眼神,忽然笑出聲,索性又固執(zhí)的往他鼻尖湊近吹了一口氣,故作尋思,笑嘻嘻的道:“哦……你是擔(dān)心它爆炸,想把它擰下來直接抓在手里,畢竟兇獸的利爪要大很多很多,是不是?”
“你知道就趕緊把眼睛閉上!笔捛б箤擂蔚谋荛_她的視線,其實一直以來他對自己身體的兇獸之姿就莫名排斥,無論是頭頂?shù)年鹘牵澈蟮墓且,還是會長出白毛鱗片的雙手,那些東西無一例外都在提醒著他——他不是人類,就算得到了上天界戰(zhàn)神之力,他的本質(zhì),仍是兇獸。
云瀟的眼波如柔軟的蠶絲,一直帶著愛意縈繞著蕭千夜不放,她先是握住了他的手輕輕的放在胸口,閉著雙眸,緩緩吟道:“我從來都不在意你是什么模樣,在我滿身枷鎖淪為階下囚的時候,你也不是一直堅定的牽著我的手,從自己最重要的人面前坦然走過嗎?”
蕭千夜只是凝視著她,感覺自己冰涼的手在她胸口被一團(tuán)看不見的火焰溫暖,讓他整個身體都漸漸酥軟。
“來,快幫我取下來吧!痹茷t悠悠笑開重新端坐好,她看起來比蕭千夜還要冷靜許多,反倒讓他心里的緊張一陣蓋過一陣,深深吸了口氣,黑金色的神力漸漸纏繞到指尖處,然后像煙霧一般一點點環(huán)著頸環(huán),蕭千夜大氣也不敢出,任憑背后的冷汗涔涔滑落,在將力量匯聚到頂峰之際,眼疾手快的捏住頸環(huán)用力一掐。
云瀟聽見耳邊“咔嚓”一聲清脆的聲響,然后他的手瞬間生長出驚人的鱗片,在火硝味彌漫出來的一瞬間將頸環(huán)用力握住。
這一切只發(fā)生在頃刻之間,云瀟眨眨眼睛,愣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頸環(huán)已經(jīng)取了下來,但她并沒有聽見爆炸聲,火硝味也被高空的風(fēng)一吹立馬散去,她一下子回過神來,連忙搶過他的“手”用力掰開,蕭千夜輕吁了一口氣,眉峰卻微微蹙起,在火硝即將燃起的一瞬間,有人推波助瀾的幫他將爆炸之力擋下,加上厚實的鱗片和皮毛,那種能直接炸毀大牢的頸環(huán)竟也只是讓他掌間微微開裂。
帝仲已經(jīng)許久沒有在他腦子里說過話了,共存的身體很明顯的感覺到他神識出現(xiàn)淡淡的渙散,應(yīng)該是之前被日冕之劍的力量強(qiáng)行喚醒之后并未完全恢復(fù),他一直堅持著不繼續(xù)進(jìn)入神眠之術(shù),無非就是在擔(dān)心自己和云瀟的安危。
蕭千夜默不作聲,在心底默默對他說了一聲“謝謝”,也不知道那個人此時到底能不能聽到。
云瀟心疼的摸了摸他的手,那已經(jīng)不是人類的“手”,而是像兇獸的利爪,一不小心就會刮傷皮膚,蕭千夜往回收了手,又被她用力按住不讓動,只得淡淡一笑,隨她去了。
“疼嗎?”云瀟小聲嘀咕著,蕭千夜搖搖頭,反道安慰她,“沒事,這么厚的鱗片和皮毛,一會自己就恢復(fù)原樣了。”
云瀟瞪了他一眼,眼底的光卻如星芒一閃,看他一副憨笑的模樣就知道他只是在故意找借口,心底竟還突兀的有些小開心,又主動往他懷里鉆了過去,用力摟著腰貼著胸口。
“咦……”云瀟默默聽著他驟然加速的心跳,故意將語調(diào)拖長發(fā)出一聲嬌笑。
“你又想使壞?”蕭千夜嘴上這么說,手里卻抱的更緊,想起這次一波三折的帝都之行,還是忍不住從心底發(fā)出一聲唏噓,“好在這一次明溪肯松口放師叔和天澈一起離開,否則你、大哥,還是他們一起落入明溪之手,我真的是分身乏力,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阿瀟,這次如果能平安回到昆侖,你就和師叔先好好休息,飛垣的事情,讓我來吧。”
云瀟伏在他懷中,知道飛垣越來越復(fù)雜的形勢的確已經(jīng)不容她插手,但她眼珠一轉(zhuǎn),壞心思又上心頭,語調(diào)一轉(zhuǎn)故作不快的說道:“我不跟著你拖后腿就是了,只是你呀……怎么還一口一個師叔師叔的叫著呢?是不是該改口了呀?”
“額……”蕭千夜被她一句話說的臉頰飛紅,支支吾吾了半天,原本想說的話這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云瀟在偷偷好笑,一貫又喜歡尋他開心,見他一臉害羞的模樣更是好玩,于是繼續(xù)抱怨起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有什么聘禮呀,八抬大轎呀,還有婚宴喜酒、宴請賓客,鳳冠霞帔、交杯對飲這些的,我什么都沒有,就想讓你改口喊一聲‘娘’,難道這也不行嗎?”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笔捛б故缚诜裾J(rèn),擔(dān)心她胡思亂想連忙解釋道,“我是一時喊習(xí)慣了忘了改口罷了,等下次見面,我一定改口喊、喊……喊娘。”
云瀟在他懷里笑的花枝招展,蕭千夜卻用袖子擦了擦臉上沁出的細(xì)汗,一絲異樣的情緒凝在眉心,云瀟雖然只是在故意生氣逗他開心,但她口中提到的那些東西自己確實一樣都沒有準(zhǔn)備,甚至眼下大哥被囚,天征府也被查封,他自己都變成了全境公敵,這種時候返回昆侖,他更像是無路可走不得不尋求師門的幫助!
他一貫是個出身權(quán)貴世家心高氣傲之人,卻萬萬沒想到會以這幅狼狽的模樣,重回養(yǎng)育之恩的昆侖。
云瀟已經(jīng)敏銳的察覺到他情緒里微微的顫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掰過他的臉頰認(rèn)真的道:“我不要那些東西的,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要!
蕭千夜淡淡笑了笑,在她額心輕輕落吻,望著遠(yuǎn)方那座曾被海嘯摧毀的城市,忽然沉吟低語:“阿瀟,那里是我們重逢的地方,我想在那里……送你一些東西!
“你要送我東西?”云瀟驚呼出口,沒想到這個楞木頭居然開竅了,喜滋滋的追問,“你要送我什么?”
蕭千夜按住她的嘴,含了一縷溫文神秘的笑意,搖搖頭:“不告訴你。”
云瀟被他挑起了興致,拉住他的手臂來回?fù)u晃,一會在左邊吹氣,一會又爬到右邊用手戳他,蕭千夜被她煩的沒辦法,索性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輕輕拍了拍天征鳥,提醒道:“你別亂動掉下去,我倆現(xiàn)在都沒有帶著劍靈,古塵可一點也不好用!
云瀟哼了一聲,這才乖乖的背對著他坐好,又見自己怎么軟磨硬泡都沒有用,生氣的托著下巴不理他。
第二百五十四章:老地方
天征鳥再度掠過魑魅之山墜落于北岸城外圍草海,嚴(yán)冬已至,將這一片的茂密的草叢覆上厚厚的一層白雪,蕭千夜對著大鳥輕聲囑咐,讓它能借著雪色掩飾碩大的身體,然后和云瀟兩人一起走進(jìn)城內(nèi),此時正值夕陽時分,才經(jīng)歷了海嘯之災(zāi)的北岸城依然一片蕭條,損壞的樓房也還未完全修繕完畢。
這個冬天真的好冷,冷的不僅是氣候,還有人心,木板、石磚堆砌在街頭巷尾,若長的街道僅僅拉起了幾盞夜燈,工人們?nèi)宄扇旱臏愒谝黄馃o聲無語的吃著晚飯。
蕭千夜將衣領(lǐng)往上拉了拉,低著頭大步快走,云瀟大氣也不敢出,一直緊抓著他的手臂心怦怦直跳,好在現(xiàn)在的北岸城已經(jīng)不是幾個月前燈紅酒綠的不夜之都,破碎的城市里人流并不算很多,也沒有人注意到行色匆匆的兩人借著越來越昏暗的黃昏悄然無聲的拐進(jìn)了中心最大的酒樓——小秦樓。
推門而入的剎那,蕭千夜發(fā)現(xiàn)這座富麗堂皇的酒樓并沒有太多改變,好似那場驚天動地的海嘯也沒對它造成多少損壞,只是將中央舞姬的臺子拆了,耀眼的琉璃燈也沒有再以靈術(shù)助燃,大堂看起來寬敞了不少,整個酒樓內(nèi)空無一人,是特意為了迎接他們而提前遣散了所有的客人。
蕭千夜松了口氣,在從公孫晏口中聽到“老地方”三個字之后他就一直在暗中思索,而思來想去最可能的地方,無疑就是風(fēng)魔的據(jù)點之一,小秦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