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鬼手
劍靈刻意繞開繁華的主街道,此時帝都的天氣悶熱的厲害,風中帶著暴雨前夕的水氣味,隱隱讓人不適。
“今天的人不太多呢!笔掁劝鬃炖锬钅钸哆兜,目光卻是非常擔心的看著腳下熙熙攘攘的城市,外圍的禁軍士兵比平時少了很多,由于城門早就全部關閉,就連商業(yè)區(qū)的正常生意也受到了影響,即使現(xiàn)在才過了正午,整個天域城的百姓也都識趣的早早歇業(yè)回家躲起來了,讓原本就壓抑的氣氛更加緊張。
蕭千夜不敢放松警惕,這是他這么多年以來第一次從天空進入皇城,從他的視線里俯瞰整個帝都,縱是天子腳下的天域城已經是全飛垣最為繁華的城市,可即使如此,內外城仍然形成鮮明的對比,是完全無法相提并論的兩個世界,皇室中心區(qū)域拉起了警戒的燈火,映照著富麗堂皇的宮殿、樓宇更顯金碧輝煌,他老遠就能看見高聳如云的圣殿,中央耀眼的金線讓這個陰沉昏暗的下午也仿佛透出了陽光。
每一年到了年末,帝國三軍會在那道金線所在的位置進行一年一度的年宴,天權帝會親自出席,為優(yōu)秀的將士們敬酒賜金。
八年前他第一次去到圣臺上,那里的地磚是如鏡面一樣微微透明的色澤,會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出五彩斑斕的光,人的倒影也會映在地上,一腳踏過會破碎,再抬起來又會重新融合,夢幻一般不真實。
圣殿的墻壁是無形的風,伸手觸摸能感受到神秘的靈力,或是受日月雙神之力的影響,整體會隱約呈現(xiàn)出淺金色,站在邊緣總讓人擔心會失足掉下去。
那時候的他站在圣臺的最邊上,同僚的聲音在耳邊一點點消失,腳下是壯闊的皇城,讓人心神彭拜,他感覺這就是一種無上的權威,會讓人心甘情愿的為這個強大的帝國獻出一切,甚至是生命。
第一年的三軍年宴,除了禁軍總督高成川、海軍元帥百里風,甚至還有早已經卸職的前任軍閣主、四皇劍之一“白帝”的擁有者司天元帥,據(jù)說那個人和父親也是舊識,卸職之后一直行蹤不明,此次是專程前來看望自己。
蕭氏一族遷居天域城之后,只有極少數(shù)的幾任軍閣主是由其他人擔任,司天元帥就是其中之一。
他看起來不過是個胡子拉碴的大叔而已,甚至和高總督勾肩搭背相互吹捧喝的酩酊大醉,面對陛下的刻意質問也是游刃有余,然而他手上的那柄白色長劍,是和“雷帝”、“炎帝”齊名,是權力的象征,“白帝”。
蕭千夜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瀝空劍,同樣是白色的劍,他在當時就非常好奇的觀察著那柄白帝,它的劍刃更薄、更透一些,劍身也更加細長柔軟,不似雷帝劍通體泛著紫電光澤,也不像炎帝劍那般熾熱火辣,白帝劍溫潤如玉,完全不像是一個糟大叔會使用的武器。
他是以現(xiàn)任軍閣之主的身份出席,作為帝國歷史上最年輕的軍閣主,他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全場矚目的焦點,陛下親自為他斟酒,甚至太子殿下還命傾衣坊贈送了一件特制的羽織大氅。
再次想起那些成年舊事,蕭千夜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了幾分,搖搖頭苦笑,腦子里閃過坊間的流言蜚語——傾衣坊特制的冬衣,太子殿下會選擇那種時候刻意給自己送禮,是一早就在給高總督暗示了吧?也難怪這么多年就算高成川一直想方設法的找自己麻煩,但多半也只是在暗中稍稍動些手腳不敢太過造次,以高成川的老成,肯定當時就看出來太子殿下的言外之意了。
三軍年宴結束之后,就是例行的雙極會議,在圣殿的下層平臺萬羅殿舉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整個飛垣最核心的人物,也終于意識到軍閣只是其中非常渺小,甚至身不由己、寸步難行的一個地方。
皇室七子,除去下落不明的長公主明玉和已逝的長子明祿還剩五人,加上四大境都主,三城城主,三閣兩宮,海軍、禁軍,縛王水獄,雙極會才是真正涵蓋到飛垣的每一個角落,權力的巔峰!
想到這里,蕭千夜莫名蹙了一下眉,皇太子應該比自己更清楚飛垣的形勢才對,他該不會僅僅是得到軍閣的軍權就敢公然和陛下攤牌了吧?風魔在暗中部署多年,是否早就已經拉攏了其他的地方勢力?
“喂,我一直都沒問你,救下太子之后你們準備去哪?”蕭千夜這才轉頭看向大哥,問起這個最重要的問題,蕭奕白一直盯著遠方的圣殿,也沒有認真聽他說話,他茫然的扭頭,同樣茫然的瞳孔木訥的呆了幾秒,忽然那雙冰藍色的眼珠赫然雪亮,他的臉龐也在同時嚴肅起來,想也不想一把將弟弟按倒!
劍靈在半空中劇烈的搖晃,急墜數(shù)百尺,兩人站立不穩(wěn)險些摔落,沒等蕭千夜搞清楚他要做什么,周圍的風聲悄然帶上了詭笑,蕭奕白掌下風神憑空一揮,兩股劇烈的風力撕攪在一起!
“先下去!”他急忙喝了一聲,這一擊之后手臂在劇烈的痙攣,整個人也站立不穩(wěn)靠在弟弟背上,蕭千夜不敢多停,瀝空劍側過劍身沿著內城城墻滑行,在接近墻壁的一剎那,兩人同時點足跳了上去。
兩人落地的一瞬間,奇怪的風一哄而散,再看內城上空,黑色的風像一只只觸手在天空中亂抓!
“什么東西?”蕭千夜收起劍靈,也是驚出一身冷汗,他小心的掃了一圈四周,發(fā)現(xiàn)內城的城墻上甚至沒有站崗巡邏的士兵!
“這種東西,難道、該不會是……鬼手吧?”蕭奕白緩了口氣,由于靈力無法回轉本體,他原本就蒼白的臉頰此刻更顯憔悴,他仔細看著皇城上空忽然出現(xiàn)的奇怪觸手,面色一凝,“我好像聽說過一些,是縛王水獄以魑魅之山樹海藤妖為原型,刻意培養(yǎng)改造的一種魔物,他們將其取名為‘鬼手’,但是根據(jù)風魔的情報來看,應該是一直沒有成功才對,怎么會在這種時候忽然起作用了?”
“縛王水獄還干這個?”蕭千夜不可思議的嘖嘖舌,眼睛卻冷銳如冰,蕭奕白點點頭,微微苦笑,“鬼手是縛王水獄培養(yǎng),祭星宮專程訓練過的,是專門針對空中的敵人,你知道的天域城其實是不允許任何會飛的靈獸入城的,無論是青鳥、三翼鳥、金烏鳥三只軍團,甚至你的天征鳥都不能例外,但是有一個人破例了,就是為了防她,帝都才會自己馴養(yǎng)魔物!
“破例?”蕭千夜想了想,忽然意識到了什么,脫口,“是鳳姬?”
“嗯,八年前她就是坐著熾天鳳凰私闖皇城把我?guī)ё叩!笔掁劝捉酉略,繼續(xù)解釋道,“空戰(zhàn)一貫都是帝都的弱項,軍械處研究了很久,最終也還是沒制造出可以帶著人飛的武器,軍閣的三支空中軍團又分散在羽都、東冥和陽川,為了防止類似的事情再次發(fā)生,縛王水獄奉命開始培養(yǎng)這種能在空中捕獵的魔物,但是我剛剛也說了,在此之前他們一直都沒有成功過!
蕭千夜用力咬牙,轉而再度望向天空,淡黑色的風化觸手確實有幾分藤妖的樣子,沒想到一貫自命清高不屑和魔物為伍的皇室竟然開始主動飼養(yǎng)、甚至創(chuàng)造魔物了!
“是因為夜王的原因嗎?”蕭奕白自言自語的猜測,強烈的不安涌上心頭,“統(tǒng)領萬獸,夜王的能力是統(tǒng)領萬獸,這種魔物也算是‘萬獸’之一嗎?這么多年了他們一直失敗,偏偏在這種時候成功了,怎么想都和夜王脫不了干系。”
蕭千夜的眼睛卻是定定地看著天上的觸手,帝都要防的人也一定不止鳳姬一個,除了她,只有自己最有可能從天空進入皇城領域!
帝都……或許早就已經在堤防著自己,就算位處軍閣之主,他依然是可以被隨手抹去的存在。
孤島飛垣,碎裂墜天,在如今的皇室眼里,又有什么不是可以肆意拋棄的東西呢?
蕭千夜嘴角扯動了一下,不自覺的冷笑,握緊了手上的劍靈,全身蓄滿了力量——然而,那有什么重要呢?在那一天來臨之前,自己就已經迫不得已的選擇了叛變。
“城墻上沒有守衛(wèi),多半都被調去了圣殿,大哥,此地離圣殿不遠,我去對付鬼手吸引他們的注意,你自己去那里找太子殿下吧。”蕭千夜再度跳上劍靈,已經全力警戒,蕭奕白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阻攔,“你若是用御劍術就無法手握劍靈,這樣太危險了……”
“劍靈是很靈活的!笔捛б勾驍嗨脑挘故欠浅W孕诺呐牧伺乃绨颍耙驗槎鄮Я四悴艜@得有些笨重而已,放心吧,我會很快追上你!
“喂……”蕭奕白一把想把弟弟拽回來,果然劍靈靈巧的轉了一下,甚至在半空中調皮的停頓了半晌,蕭千夜轉過身,也沒急著走,他翻掌取出懷里的家徽沖他揮了揮手,高聲道:“這東西還有用嗎?”
“應該還有用,只要我的靈力撐得住……”蕭奕白的語氣明顯滯了一下,下一瞬間,空中的黑色觸角敏銳的捕捉到入侵者的氣息,再度匯聚朝劍靈方向追去!
蕭千夜眉目間神色復雜,夜王的目標是自己,此時此刻他也一定在暗中盯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如果和大哥一起行動,才是真的會雪上加霜。
只有引開夜王,太子殿下才有獲救的可能。
他半蹲下身子,瀝空劍忽然豎立直飛,他瞥了一眼身后窮追不舍的魔物,右手赫然做出了握劍的手勢,劍靈感應到主人的動作,劍氣竟也在他掌下凝聚成風,再等魔物的觸角殺到眼前之時,七轉劍式竟是憑空斬落!
風化的觸手發(fā)出玻璃破碎的聲音,但是很快又再度凝聚,蕭千夜眼眸一沉,一擊過后,重新恢復的魔物竟是毫發(fā)無損,甚至還有細小的風糾纏著爬上他的手臂,有著驚人的吸力!
他震了震手臂,這種魔物竟然還是靈體所化!如果魔物沒有實體,他就必須依賴瀝空劍,使用封十劍法才有取勝的可能。
頭頂已經越來越黑了,詭異的笑聲滿耳都是,滿城的魔物都被瀝空劍吸引圍了過來。
同時被吸引的還有下方星羅湖邊的慕西昭,他仰著頭看著天上一閃而過的白色劍靈,狠狠的咬住牙,透過他的眼睛,在圣殿下層萬羅殿的高成川也看到了劍靈上熟悉的身影,老人的眼眸赫然雪亮,透出難以言表的興奮,唇齒輕合,聲音也在同時傳到慕西昭的腦中——“十殿閻王,速開!”
“是!”他下意識的回話,終于拿出了懷里那枚可以開啟縛王水獄的鑰匙,緊張的咽了口沫。
縛王水獄的鑰匙只有三把,一把在陛下手上,一把在典獄長莊漠那里,而最后的一把,卻是出乎意料的歸禁軍總督所有。
他小心的將鑰匙的一端插入星羅湖的水面,黑色的湖水蕩起微弱的漣漪,越來越洶涌,水流聲如百川入海,霎時,仿佛有什么強大的力量將所有的水吸入地底,伴隨著從深處吹出來的凜冽寒風,一條同樣黝黑的水道出現(xiàn)在眼前。
“喂!你、你要干嘛?”身邊的同伴緊張的不敢靠前,忽然一只黑手自湖中抓出,一把捏住了那人直接拖入了湖中!
周圍陷入數(shù)秒的死寂,隨后傳來更為驚天動地的尖叫,無數(shù)鬼手從幽深的縛王水獄里逃竄而出,追著瀝空劍的方向撲去!
慕西昭深深吸了口氣,閉上眼睛——這個下面曾是他的噩夢,是一度毀掉他,又再度創(chuàng)造他的地獄。
十殿閻王,也該讓某些個養(yǎng)尊處優(yōu)高高在上的人,嘗一嘗閻王殿的滋味了!
他縱身躍入水道,在更深的地方,有個枯朽的聲音嬉笑起來,典獄長莊漠一個人坐在八十一層焚燒廢品的尸爐前,神態(tài)自若的等待著新的到訪者。
第一百零九章:星位圖
黑色的鬼手對著瀝空劍窮追不舍,從縛王水獄方向涌來強大的風力,像一個無形的漩渦想要將一切都卷進去。
蕭千夜沉了口氣,被迫在皇城上空盤旋,因為騰不出手還擊,只能一次又一次的靠敏銳的身法躲避鬼手的進攻,劍靈被狂風偏轉了方向,甚至有了微弱的顫抖,鬼手在身后做出握、捏、抓的動作,逼著他不得不上下竄動來回躲避,不過片刻時間,越來越多的黑風聚了過來,相互吸食然后組成更大的鬼手!
“落地!”眼見著空中的形勢越來越危險,蕭千夜不得以對自己的劍靈下令,瀝空劍霎時降速,再度逼近南側的三樓,在和望月樓擦肩而過的一瞬間,蕭千夜眼疾手快抓住圍欄直接跳了進去,然后他翻手收回劍靈,七轉劍式如同雷電在下一個剎那直接砍斷躥到眼前的一只鬼手!
黑色的風被更為強烈的劍氣攪碎,一時無法凝聚,就在此時,瀝空劍閃出一道耀眼的金光,水氣自劍身冒出,一劍將魔物封入了寒冰中。
他終于緩了口氣,站在望月樓的腰際附近,從這個角度能看到天域城上空盤旋不散的無數(shù)鬼手,如風一般隨時擴散又再度凝結。
蕭千夜默然咬住嘴唇,藤妖的觸角雖然多,但是那家伙畢竟只是一只魔物,只要能牽制住它的核心就能讓所有的觸角失去行動力,可是眼下這種東西,如果只是用“看起來”來形容,似乎是更像碧落海底海魔倉鮫身上的水虺,只不過水虺是以水為形態(tài),眼前的魔物則是更為棘手的“風”。
“喂……是、是軍閣主嗎?”在他傷腦筋之際,身后幽幽傳來一個哆哆嗦嗦的女聲,蕭千夜赫然回神,本能的警惕性讓他迅速按住了瀝空劍,殺氣凜然,紫衣女子嚇了一跳,連忙搖著手后退了幾步,解釋道,“別別別、別動手!你、你不記得我?我叫蝶嗤,七年前我們在蝶谷見過面的,我是谷主蝶鏡的妹妹呀……”
“蝶嗤?”蕭千夜的腦中飛快的閃過蝶谷的畫面,回憶起那些陌生的名字,然后再認真的打量著眼前的紫衣人,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站直了身體,還刻意將長發(fā)撩到了耳后露出正臉,一時間蕭千夜也愣了一下,驚訝的道,“怎么是你?”
“我是這望月樓的月圣女啊,公子都沒和你提過嗎?”蝶嗤比他還要驚訝,雖然說祭星宮一貫獨立,但是月圣女實際上也不是什么需要掩人耳目的職位,怎么這個家伙這么久了都沒關心過一下自己的同僚都是什么來頭嗎?
“哦、我記起來了,谷主蝶鏡死后,她的妹妹,當年的首席占星師蝶嗤被俘,因為專精占星之術,被破例提為祭星宮的月圣女!笔捛б姑銖婞c了點頭,好不容易才想起來這一切的始末。
“嘖嘖,你記得好不情愿啊,這種事情要記清楚才行!钡推财沧,但也沒心情和他啰嗦,感覺到對方身上的敵意收斂了不少,她拽住蕭千夜的衣袖,小心的指了指樓內,低道,“你先進來躲一下,這種魔物不會攻擊地面上的人,是專程制造出來對付天上的敵人的!
望月樓內部熄滅了燭火,連侍奉的下人都早已經被遣開了,蝶嗤的手指上撲扇著一只綠色的冥蝶,正色道:“你該知道這是什么東西吧?”
“公孫晏留下的?”蕭千夜眼眸一亮,蝶嗤放下那只冥蝶,正色道,“就你上次回帝都那會,公子曾以蝶谷的傳音秘術找過我,因為陛下忽然命令我緊盯皇太子星位,并將望月樓的其他事宜全部轉手交給了攬日樓,公子生怕會發(fā)生意料之外的變數(shù),一早就提前做了準備,只是我也沒想到這么快就真的應驗了,哎,公子這個人呀,分明不懂占星術,偏偏對這種事情算的格外準確呢!”
“皇太子星位有什么問題嗎?”蕭千夜沒有理會她的碎碎念,下意識的追問,蝶嗤悄悄看了他一眼,那明明是他不該感興趣的話題,此時的軍閣主卻露出了非常急切的目光。
蝶嗤微頓了片刻,眼前卻忽然出現(xiàn)那日一閃而過的古老星位圖,那顆搖搖欲墜的帝星和兩顆死氣沉沉的輔星,相互牽制,又相互輔佐。
“皇太子的星位倒是沒什么異常!痹S久,蝶嗤淡淡的吐了一句,手指卻不由自主的在桌子上的沙盤里劃動起來,又示意他靠近一些,接道,“說沒有異常其實是因為太子殿下的星位一直是被人刻意隱藏著的,所以無論攬日、望月、摘星三樓如何窺視,所透露出來的結果都是平穩(wěn)的,陛下這么多年對皇太子如此放縱不管的原因,或許也和他一直平靜的星位有關,但是這些東西都是假象,皇太子真正的星位圖已經超出我的能力極限,所以我也無法占出這一次他是否能化險為夷,平安脫身。”
“是被他自己隱藏起來了吧,皇太子做事一貫謹慎!笔捛б沟挂膊灰馔,此時蝶嗤已經在沙盤上勾出了那日所見的古來星位圖,快速將象征星辰的幾顆玉石擺放好位置,面色一沉,連帶著聲音也有幾分顫抖,“真正讓我在意的是這個,朧月郡主是不是給你算過姻緣占?那個小丫頭雖然對占星只是個半桶水,但是她畢竟也是有著皇室的血統(tǒng),陰差陽錯之下,將你身上隱匿的星位圖顯了出來……”
“我的?”蕭千夜皺起眉頭,他對這些占星、術法可謂一竅不通,也根本看不懂面前沙盤里復雜的東西都代表著什么。
“嗯,我一定得現(xiàn)在就告訴你,不然以后未必還有機會。”蝶嗤深深吸了口氣,眼里駭然閃過恐怖的色澤,“你的星位圖一閃而逝,是因為朧月郡主誤算才會意外出現(xiàn),但是它隨后就被更強大的靈力法術遮掩了下去,一定是有人非?桃獾脑谘陲椷@些,但以我的能力,無法追蹤到這股力量的來源,我只能告訴你,這股力量非常遙遠,遠到無法預估距離,但是、但是非常強大,強到可以無視這種距離,直接將已經顯示出來的星位圖從帝都三樓強行抹去!
蕭千夜閉了閉眼睛,驀然一顫——遙遠而強大,唯一符合這兩種東西的力量來源,無疑又是上天界!
“你知道這種星位圖象征著什么嗎?”蝶嗤忽然問了一句,蕭千夜眉峰一蹙,淡道,“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不妨有話直說!
蝶嗤冷靜的觀察著他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在昏暗里一點點變成了罕見的冰藍色,但是他自己似乎無知無覺,只是一直盯著她手里的沙盤,蝶嗤用手指指向最中心的那顆星,一字一頓解釋道:“這是一顆早就應該隕落,但是被兩顆輔星引導,一直不曾真正隕落的帝王星,而且……這顆帝星不屬于明氏皇朝,它消失的太快,我也無法感覺到它究竟來自哪里,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它非常的古老,而且也非常的衰弱!
蕭千夜的心猛然一沉,有一種說不出的壓抑自心底緩緩擴散,腦子里反反復復,有個空曠的聲音在念著那句讓他心煩意亂的上天界預言——“帝星起,天地對飲,日月同輝;帝星墜,山河失色,日月同悲!
除去那句空穴來風般的預言,“帝星”這兩個字還是第一次實打實的出現(xiàn)在他眼前,蕭千夜莫名伸出手挪向沙盤,捏起正中央那顆被比擬為“帝星”的玉石,有一股莫名的情愫自玉石涌出,順著他的指尖,悄然流入心中。
“它能在我眼前一閃而逝,或許攬日、摘星二樓也會有所察覺,這也許就是陛下忽然暗中追捕你的原因之一!钡蛽牡慕g手,接連嘆了幾口氣,她雖然有意隱瞞,但是也一直在暗中觀察其它兩樓對此事的反應,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這件事似乎是真的沒有被他人察覺,然而陛下忽如其來的命令很快就讓她意識到事情不簡單,星位圖一定早已經暴露!
蕭千夜鎮(zhèn)定了情緒,冷冷的將玉石丟回原位,問道:“說起來,陛下可有對我下全境通緝令?”
“多半快了,而且,應該不止你一個!钡R苦笑,此時冥蝶撲扇了一下翅膀,綠光劃過一道弧線,沿著弧線“咔嚓”一聲輕響,光鏡應聲開啟。
蝶鏡駭然望著鏡中的公孫晏,他的周圍只有微弱的燭火,正脫去上衣在給自己上藥包扎,見到光鏡亮了起來,公孫晏別過頭,臉色也有些許蒼白。
“公子!您在哪里?”蝶嗤驚呼一聲,公孫晏的目光犀利的望向蕭千夜,他咬牙將最后的綁帶系好,拿起單薄的外衣披在身上,然后重新檢查了一下自己隨身攜帶的兩柄刀,這個一貫以華麗狐裘裹身的貴族公子此時儼然像換了一個人,他面色嚴肅,眼神清冷,正色道:“看來我算的不差,你們來的時機正好,不過眼下高成川帶著大批兵馬守在萬羅殿,天上還有鬼手窮追不舍,在這種局勢下救人,坦白說我還真的沒什么底氣呢!
“你要干什么去?”蕭千夜看出了他的決心,嘴里依然平靜的詢問,公孫晏啞然失笑,“你又在明知故問,趕緊解決了魔物速來支援,否則……我可保證不了你大哥出什么問題啊!
“魔物怎么解決?”敏銳的察覺到問題的核心,蕭千夜用力握了握劍,公孫晏的眼睛同樣冷定,但是開口說的話又是讓人不寒而栗,“魔物的核心應該就在縛王水獄的某個地方,一個叫‘十殿閻王’的東西,具體是什么風魔沒有調查到,只是憑著一些零碎的線索猜測,似乎、可能、大幾率是一種遠古陣法,但它一直都沒有真正的運轉過,所以鬼手也一直失敗,直到這一次忽然成功了,我猜,應該是那位夜王幫了他們,夜王,多半也在那里吧!
蕭千夜微微一怔,也知道晏公子的話意味著什么。
“看來我們彼此都有些麻煩呢,當然,你的可能更麻煩一些!惫珜O晏自嘲的笑了一下,輕輕推開了藥柜,然后他伸手扣住鏡面,對著鏡后的人,一字一頓認真的道,“這個古老的法陣似乎是以天域城為中心,也不知道到底會有什么作用,但是能讓夜王插手的東西,用腳指頭想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吧?而且,十之八九就是沖著你來的。”
“那我豈不是該躲遠遠的才好?”蕭千夜嘀咕了一句,只聽晏公子呵呵笑起,“我想也是,但是多半不行,片刻之前三郡主來丹真宮為五公主取藥,現(xiàn)在內城已經全部封鎖,她若是此時去公主府上,一定會路過星羅湖!
“哦……這和我有什么關系?”蕭千夜微微蹙眉,說著言不由衷的話。
公孫晏打了一個響指,又是幾只冥蝶化成火光消失,他不急不慢的接道,“別看我這樣,在打探消息方面我可是比你強多了,你現(xiàn)在出去看看,多半以縛王水獄為圓心,周圍的所有人都被吸了進去!
蕭千夜下意識的回頭,從望月樓腰際的高度看不到下方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但是——太安靜了,除了空中呼嘯的鬼手,真的一點人聲都沒有。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公孫晏嚴厲的望著他,提醒,“我在祭星宮遇到了一個不明身份的人,真正毀掉日神之眼的人其實是他,他可以自由出入祭星宮如入無人之境,寒雨法祝應該也是被他殺的吧……那個人非常的強,你一定要小心!
話音未落,光鏡已經碎去,蕭千夜提劍走出望月樓,樓下就是巨大的星羅湖,黑色的湖水無休無止的往更深的地底涌去,湖面卻絲毫不見下沉。
蕭千夜的心猛然一顫,果真如公孫晏所言一個人都沒有!
蝶嗤跟了出來,看見帝都此刻的情景,也是忍不住低低驚呼出口——明明還只是下午時分,整個天域城已經陷入一片厚重的黑暗,天空如濃墨,日月星辰全被湮沒,驚雷沿著黑風鬼手將天空撕裂!
蕭千夜的眼里光芒四射,嘴角忽然泛起了一個諷刺的微笑,他從望月樓一躍而下,直接朝著黑暗的湖底墜去!
“喂!你……”蝶嗤還來不及理清眼前轉瞬即變的形勢,又一道驚雷沿著望月樓劈下,巨大的閃電直擊在沙盤上,一顆白色的玉石赫然崩碎!
蝶嗤驚恐的看著散落一地的星位圖,即使是被雷電擊中,沙盤上的星位堅挺的佇立在原有的位置上,只有那顆白色的輔星,突兀的出現(xiàn)了冰裂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