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爾墨斯眉眼間漾起晦澀難辨的情緒。
不遠處涌動的人群間隙間,在攢動的人流中,少女的身影被模糊,有些看不真切。
她穿著一件魔淵常見的女仆蕾絲蓬蓬裙,搖曳的裙擺間,兩條纖細筆直的長腿若隱若現(xiàn)。
巨大的蝴蝶結(jié)系在腰間,更勾勒出她曼妙有致的身材——但卻流露著和穿著魚尾包臀裙截然不同的氣質(zhì)。
一個明快,一個嫵媚。
看上去似乎毫不相關(guān)。
赫爾墨斯眸底逐漸凝聚起濃稠的暗色,像是琥珀上蒙了一層陰影。
靜默良久,他若無其事地挪開視線,看向少女身側(cè)的那道身影。
金發(fā)白衣的青年站在她身邊不遠處,是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
可他的身體卻隱隱撤后半步落在少女側(cè)后方,不著痕跡地為她遮擋住洶涌的人流。
或許是剛才經(jīng)歷過劇烈的動作,他向來梳得一絲不茍的金發(fā)有幾縷不聽話地墜在眉間。
發(fā)梢搭在纖長的睫毛上,為那張平日里精致俊美的臉平添了幾分隨性。
而他此刻也正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金發(fā)少女,狹長湛碧的眼眸里,流淌著就連本人都未曾察覺的專注和溫和。
遠遠看上去,極其和諧。
也極其相配。
赫爾墨斯心口突然涌上一種陌生而繁雜的情緒。
像是愕然,又像是了然。
在這之間,又有些不可思議的情緒摻雜在其中。
雖然一早就有猜測。
可當猜測在這一刻成為現(xiàn)實,感觸還是與他想象中不同。
一種說不上來的郁結(jié)不悅,仿佛洪流一般猛然涌上胸口,卻又無處發(fā)泄,只能不上不下地堵在原處。
隔著人群幾步之遙的少女并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更沒有意識到他心底這一刻翻涌的暗流。
她似乎正在祈禱,半側(cè)過身來雙手合十,漂亮的臉頰上染著濃郁的虔誠和認真。
多么熟悉的動作啊。
她也曾經(jīng)在他身邊,面對著他為她制造出的夢幻貝魯卡,在漫天金影和水滴之間雙手合十,虔誠地祈禱。
也正是這個動作,讓少女姣好的五官更加無所遮蔽地暴露在赫爾墨斯眼底。
這又是一張多么熟悉的臉。
赫爾墨斯平心而論,這張臉無論是任何人,哪怕見過再多美麗的少女,都會無可避免地見之難忘。
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樣子。
那原本應(yīng)該是再尋常不過的一次魔淵宴會,乏味、沉郁、了無生趣。
但在金發(fā)少女跟在那個傲慢清高的神明身后走進宴會廳之后,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原來他那時一瞬間的錯覺,并不是錯覺。
赫爾墨斯也很想將她當作珀金的貼身女仆。
前不久,整個魔淵中都流傳著傲慢之神貼身女仆已死的消息。
如今看來,她究竟有沒有死去,恐怕只有親口將這個消息傳出去、并且主動抹去了她一切痕跡的傲慢之神,才知曉那個真正的答案。
瑰麗的晚霞無聲地傾落在人間,安靜而溫柔的風(fēng)送來不遠處的聲音。
金發(fā)白衣的神明向來冰冷譏誚的語氣也似乎被風(fēng)融化,流露出些許不一樣的味道。
——“我就在你身邊,你還想向誰祈禱?”
赫爾墨斯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就這樣看著,眼神里的情緒很淡。
有些時候,當排除了一切不可能。
剩下的,不管多么難以置信,那都是事實。[注1]
而他,終于在這一刻打開了這個潘多拉的魔盒。
發(fā)現(xiàn)了他避而不及的真相。
溫黎怔怔地看著不遠處緩步走來的身影,一時間大腦有點宕機。
天色漸暗,天邊卷集著層云。
暖色調(diào)的暮色在填空拖拽出深淺不一的瑰艷色澤,在橙紅色的日光掩映下,仿佛鎏金一般緩慢地流淌。
白發(fā)金眸的神明逆著天光,眉間的金墜搖曳。
他高大修長的身體沐浴在一片遲重的光暈之中,唇角噙著散漫笑意淡淡望過來。
溫黎人傻了。
麻了!
為什么赫爾墨斯會出現(xiàn)在這里?
這難道不是珀金的單人約會劇情嗎?!
溫黎見縫插針地瞥了一眼游戲界面,發(fā)現(xiàn)不知道什么時候約會劇情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現(xiàn)在的劇情已經(jīng)重新回歸主線哦,親愛的玩家。】
系統(tǒng)有點幸災(zāi)樂禍的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
緊接著,清脆的提示音“!钡匾宦曉谒险ㄩ_。
【恭喜玩家成功解鎖隱藏劇情,正在為您清算獎勵——】
【獎勵已下發(fā)!】
【金幣+300】
竟然陰差陽錯地解鎖了隱藏劇情?
溫黎眨了眨眼睛。
罵早了,她改變主意了。
如果能夠得到金幣的話,她勉強能夠接受現(xiàn)在這個修羅場。
——她現(xiàn)在手氣好,就應(yīng)該趁熱打鐵,趕緊開箱,多攢幾張回到現(xiàn)實世界的單程票。
穩(wěn)住。
她能贏。
溫黎稍稍定下心來,抬眸看向赫爾墨斯。
他的視線自始至終都落在她身上,猝不及防間她就撞進他迷人卻探究的眼神中。
【你是應(yīng)該先解釋“為什么傲慢之神的貼身女仆會死而復(fù)生”呢,還是“為什么你會成為傲慢之神的貼身女仆”呢,或者是“原來剛才你借口出門散心,就是為了和傲慢之神一起來參加顯圣節(jié)慶典”呢?】
系統(tǒng)似乎在這一刻把“換位思考”的技能點滿了,頓了頓,又換了一個角度。
【或者,你應(yīng)該先解釋“為什么色谷欠之神叫你‘甜心’”,還是“為什么你身為人類,卻成為了色谷欠之神的未婚妻”,又或者是“為什么之前以色谷欠之神未婚妻出現(xiàn)時,你要裝作不認識傲慢之神”呢?】
溫黎:“……”
她甜絲絲笑了一下。
當然是全都不解釋啦。
反正她也根本就解釋不通嘛。
修羅場是用來享受的,而不是折磨她、燒干她cpu的!
【現(xiàn)在的赫爾墨斯和珀金,都不會隨隨便便殺掉我!繙乩锜o辜眨眼。
【既然是這樣,為什么要解釋?】
她的目標只是活下去而已。
系統(tǒng)無言以對:【……】
驚愕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金發(fā)少女臉上就重新洋溢起一抹再自然不過的笑意。
但還沒來及說什么,下一瞬,自從赫爾墨斯出現(xiàn)便陷入沉默中的白色身影卻倏地上前邁出一步。
珀金的身體頎長勁瘦,并不像赫爾墨斯那樣極具荷爾蒙和壓迫感。
但那些被工整西裝和襯衫遮蔽著的肌肉線條,同樣蘊著強悍的力量。
他沒再看溫黎,臉上的笑意盡數(shù)收斂了。
“還真是稀奇,赫爾墨斯!
珀金不著痕跡地擋住赫爾墨斯對少女不加掩飾的探究目光,精致俊美的眉眼間不動聲色地浮上戾色。
“沒想到,你對人界也有興趣!
赫爾墨斯的視線一直落在金發(fā)少女身上,直到目光被遮擋,才像是剛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倒也沒有多少興趣。”
他喉間逸出一聲輕笑,金眸微彎,語氣松松散散的,似乎沒什么攻擊性。
“只是感興趣的人恰巧在這里。”
感興趣的人。
說得還真是文雅。
珀金皮笑肉不笑地扯起唇角,鼻腔里擠出一道辨不清喜怒的氣音。
“嗯?”
“沒什么!焙諣柲剐α艘幌拢ы鴮ι乡杲鹄溆舻囊暰。
他勾著唇語氣懶散道,“只是好奇,究竟是你的貼身女仆死而復(fù)生,還是你如此專情,竟然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又找了一個和她長相如此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