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干脆利落,直接揚手掀翻了女仆手中的托盤。
“當啷”一聲,在女仆驚懼的顫抖中,托盤應聲墜地。
但他的指節(jié)卻在電光火石間掠過擺件表面,在絢爛華美的光暈中觸到溫黎的指尖。
一瞬間,擺件上反射的光暈似乎更炫目了幾分。
五光十色的色彩和澄瑩的冷白色光芒交映閃爍,像是一種無聲的對峙。
陰冷的氣息猛然間暴漲,但在下一刻,這種古怪的氣息就倏然褪去,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擺件上的光芒流淌著,無數(shù)種色澤氤氳著融為一體,最終在剔透的表面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溫黎緩緩睜開眼睛。
她發(fā)現(xiàn)朦朧的視野在這一刻重新恢復了清晰。
甚至不只是清晰。
就像是常年近視四五百度卻不自知的病人戴上了隱形眼鏡,這一刻,她才意識到這個世界本應是什么樣子。
仿佛什么都變得清楚明了了無數(shù)倍。
甚至視野還有點拔高的趨勢。
她眨了眨眼睛,低頭看向門邊地面上摔落的擺件。
還沒等她看清楚,便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倏然從她身邊閃過,“砰”地一聲把門砸上。
溫黎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
“你……您……”
她看著比自己矮了至少半個頭的金發(fā)少女,終于發(fā)現(xiàn)了那種違和感從何而來。
正站在她眼前的……不應該是她嗎?!
或者說,是她的身體。
身穿著黑白蕾絲女仆短裙的少女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
“她”精致姣好的五官帶著幾分少有的冷郁,平日里看起來靈動圓潤的鳶尾色眼眸也閃躍著冰冷的晦暗光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溫黎感覺一下子信息量太大,她有點不敢相信。
就這樣四目相對地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她才艱難地問:“是……珀金大人嗎……”
金發(fā)“少女”飽滿紅潤的唇瓣掀起一抹充滿涼意的冷笑。
“不然呢?”
這個動作在珀金平日做起來極其譏誚而具有壓迫感。
可這種表情出現(xiàn)在屬于乙游女主那張嬌俏的臉上時,卻無端讓溫黎有一種怪異又可愛的錯覺。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
她——珀金的雙手膚色冷白,骨戒勻稱而修長,在米白色的衣袖襯托下,只一雙手便顯出無邊的清貴來。
溫黎試探著攥了攥拳頭,試圖感受體內是否擁有屬于傲慢之神的神術。
——如果她能夠暫時擁有[絕對臣服]這樣逆天的神術,這看起來或許不完全是一件壞事。
溫黎回憶著曾經(jīng)在各種小說和電視劇中看過的情節(jié),主角穿越異世,獲得無上功力修為。
他們都是怎么做的來著?
氣沉丹田……
丹田在哪?
令溫黎失望的是,她站在原地鼓搗了半天,依舊什么也沒有感覺到。
金發(fā)“少女”自始至終環(huán)著手臂半是嘲諷半是沉郁地盯著她的動作。
直到溫黎重新抬起頭來,“她”才嗤之以鼻道:“你又在犯什么蠢?過來!
看來霉運debuff依舊作用在她的身上。
不僅違背了她的本能莫名其妙地接過了那個疑似被動過手腳的“禮物”,還真讓她碰上了萬分之一的概率。
——她腦海里一閃而過的不祥預感竟然是真的。
不光是這樣,盡管和珀金互換了身體,但她還是沒有遇見小說里會發(fā)生的那種情節(jié)。
她并沒有繼承珀金的神術。
那她也沒什么好掙扎的了。
還是早點換回去比較好,不然她的任務可怎么辦?
溫黎聽話地乖巧走到珀金身邊,憂心忡忡:“珀金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會發(fā)生這種事。”
“——您一定要相信我,這不是我做的!
“我當然不會認為你有這么大的本事。”
金發(fā)“少女”冷笑一聲,伸出一根手指指著窗邊的躺椅,“到那里去。”
溫黎有點受寵若驚:“那里只有一把躺椅,珀金大人,還是留給您坐吧。”
金發(fā)“少女”從小巧的鼻腔里擠出一聲冷哼,緩慢地撩起眼皮。
“她”像是聽見了什么最可笑的笑話,一張小巧精致的臉上寫滿了不屑,“當然。我是說,你可以坐在旁邊的地毯上!
果然不該指望他有良心。
但是溫黎也不打算計較這些。
盡管事情發(fā)生得突然,但她現(xiàn)在回過神來,大概猜得到這又是愛神送給她的“小驚喜”。
現(xiàn)在她能夠指望的也只有被她的霉運debuff連累的珀金了。
珀金的身體身高腿長,她三兩步就走到了窗邊,正要彎腰屈膝在地毯上坐下,肩膀上便搭上了一只嬌小柔軟的手。
金發(fā)“少女”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在她身后,纖瘦的臉頰上沒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冷冰冰地盯著她。
“算了,你坐到躺椅上去!薄八闭Z氣有點僵硬地說,然后飛快地收回手。
緊接著,“她”撇開臉,一臉嫌棄地揚了揚下頜,姿態(tài)高傲。
“便宜你一次,我可不想在回到自己身體里的時候坐在地上。”
溫黎第一次這樣近距離地接觸自己的身體。
和漂亮的洋娃娃那種不算數(shù),洋娃娃沒有自己的意識,盡管能動能說話,但總是缺了點什么。
擁有珀金的靈魂之后,金發(fā)“少女”的一舉一動都像是瞬間生動起來。
溫黎甚至能夠看見“她”纖長卷翹睫毛上流淌的光澤。
就連這樣倨傲的神情都顯得可愛起來。
真的好可愛。
“躺椅足夠大,要不我們一起吧,珀金大人!睖乩鑿濏恍ΓZ氣放得輕柔。
珀金的聲線本就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矜貴感,只可惜他平日里少言寡語,好不容易開口說句話大多也譏誚而輕蔑,無端多了幾分陰郁危險感。
可此刻這些話被她說出來,他音色中的那種干凈清冽感被無限放大。
就連珀金本人聽見都肉眼可見地怔愣了片刻。
金發(fā)“少女”臉頰上冰冷的神情凝固了瞬間,鳶尾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像是堅冰一樣冷漠的外殼融化出了一個狹小的空隙,大片的陽光爭先恐后地涌進去。
可那些溫柔的熱度卻似乎將“她”燙傷,“她”飛快地轉過頭去,玫瑰般的唇瓣抿成一條平直的線。
卻沒有開口拒絕。
溫黎已經(jīng)按照珀金的吩咐坐在了躺椅上,見“她”還站在不遠處沒動作,主動張開雙臂:“或者委屈您坐在我身上?”
金發(fā)青年沐浴在盛大的光芒里,向來銳利的眉眼被笑意融化,“您放心,等我回到自己的身體里,一定立刻就站起來,絕對不會讓您受累!
金發(fā)“少女”抿著唇閉上眼睛,眼不見心不煩。
“記住你說過的話!
“她”語氣冷硬地扔下這一句,然后就轉身大步走過來。
可坐下來的動作卻很緩慢輕柔,似乎從來沒有過這種經(jīng)歷,看起來生疏又別扭。
溫黎干脆一把將“她”拉過來,像曾經(jīng)每天晚上睡覺時抱著她的毛絨玩偶一樣,雙臂緊緊地將“她”護在懷中。
“這樣就好啦。”
她的動作并不強硬,可這畢竟是屬于男性神明的身體。
珀金感覺自己自從記事以來,就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
他曾經(jīng)身處地獄,但無窮無盡的折磨只會束縛他的身體,并不會用這種溫和的方式托起他的脊背。
簡直像是在守護他。
屬于自己身體的薄荷味道源源不斷地傳入鼻腔,珀金感覺渾身都不自在。
必須快點結束這種令人作嘔的錯誤。
珀金僵硬地坐在躺椅和溫黎中間的空隙里,臉色越發(fā)難看。
“迷失的靈魂,給我現(xiàn)在立刻就從不該存在的身體里滾出來!
少女聲音清脆,語調卻森寒陰冷。
就在她話音落地的瞬間,溫黎突然感覺渾身都驟然掀起一陣劇烈的疼痛。
就像是有千百根鋼針在她身體的每一寸角落來回戳刺,仿佛在驅趕她這個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魂魄。
她無處可躲,甚至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在這種痛楚之下感覺知覺一點一點喪失。
痛苦還沒有完全剝奪她的理智,意識迷蒙間,溫黎半夢半醒地想著。
這種靈魂出竅一樣的感覺……難道是奏效了?
可她卻沒有力氣看清懷中金發(fā)“少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