澤維爾的腳步停住了。
天幕上卷集著仿佛永遠不會散去的濃云,云層遮蔽月色,灰白色的云被染上一層淡淡的不詳?shù)难t色。
風(fēng)吹起澤維爾額前的黑發(fā),還有殘破不堪的衣擺。
他回過頭。
“這一次不一樣。”
這一次,有人陪著他。
有人在另一條路上等他。
有個明明很狡猾很嬌氣的女人。
可就是這樣的一個讓他看不懂的女人,現(xiàn)在正在不知生死地等著他。
等他帶她離開這片充斥著罪惡的虛無之地。
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隨著這句話的尾音落地,蕭瑟風(fēng)中暗沉得不見光的角落里,黑發(fā)黑衣的少年倏地消散。
濃云散去,露出猩紅月光。
澤維爾單手提著巨鐮,下頜囂張地輕抬。
“喂!
他唇角勾著不屑的笑意,朝著不遠處正尋找著他的魔使道,“往哪看?我在這。”
無數(shù)道裹挾著陰冷殺意的視線瞬間鎖定在他身上。
澤維爾卻像是沒有感受到,吊兒郎當(dāng)?shù)啬艘话杨~角滴落下來的血痕,單手攥緊了鋒利的冷刃。
“一起來吧!彼闷鹧劢蓿拔亿s時間。”
被傳送陣帶來的慣性向外推了一把,溫黎踉蹌了一步,勉強撐著膝蓋站穩(wěn)。
身后傳來凌亂的腳步聲。
這陣腳步聲早已沒有起初那樣訓(xùn)練有素的沉穩(wěn),倒像是陷入了一種極端憤怒的情緒。
每一個碾過草葉的細小聲音都透露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暴躁,瀕臨爆發(fā)。
溫黎順勢蹲下。
她小幅度地挪動了幾步,將整個身體都隱蔽在陰影里。
不暴躁也很難啊。
她默默地想道。
換作是她,如果被一個人來回來去地像貓捉老鼠一樣戲耍,每次都在即將抓到的臨門一腳發(fā)現(xiàn)對方失去蹤跡,恐怕早就氣得昏過去了。
溫黎點開游戲面板。
傳送陣圖標(biāo)后的(66)已經(jīng)變成了(36)。
溫黎心痛地閉上眼睛。
【后悔了吧?你一早就不該自投羅網(wǎng)進入這個水鏡世界!
系統(tǒng)語氣古怪地說。
【那就做好準(zhǔn)備陪我一直留在這個游戲世界里吧,有你作伴似乎也不是很孤單呢!
溫黎笑瞇瞇地回應(yīng)。
【只不過,黑化的可攻略男主可怎么辦呢?劇情戀愛感一直不夠的話,游戲公司會不會入不敷出啊?】
系統(tǒng):【……你說得也有點道理。】
溫黎臉上的笑意淡了點。
她伸手摸了一下臉頰,不出意外地感覺一陣刺痛。
她垂下眼,看見指腹上的血跡。
為了等待大部分魔使被她吸引回來,她剛才使用傳送陣時可以說是千鈞一發(fā),森冷的巨鐮幾乎下一瞬就要刺穿她的動脈。
好在,她還是成功了。
溫黎用力攥緊拳頭。
不會再有比這一次更容易走進澤維爾心里的機會了。
就像之前她毫不猶豫地使用[哆啦b夢の時光機]回到卡修斯的過去。
為了改造度,為了早日回家,她必須要賭。
見溫黎久久沒有回應(yīng),系統(tǒng)以為她生氣了,有點不自在地主動找話題:【所以,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在你成功收集升級材料之前,傳送陣只剩下三次可以使用的機會了!
溫黎聽著身后腳步聲不斷靠近,休息了一會感覺體力恢復(fù)了一點。
【這次先不用傳送陣了!
她一直在暗中觀察計算。
每一次引誘魔使靠近,使用傳送陣逃離,等待他們搜索一圈后再次循環(huán)之前的操作,大概需要五分鐘左右。
也就是說,距離她和澤維爾分開,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五分鐘以上。
對于澤維爾來說,是死是活應(yīng)該已經(jīng)差不多要見分曉了。
對于他趕到她身邊之后發(fā)生的事情,她還有別的計劃。
空氣像是凝結(jié)成了一層薄霜,氣氛緊繃著,仿佛下一秒便會碎裂。
一道聲音從溫黎身后飄過。
“我們追殺的那位真的是澤維爾殿下嗎?”
溫黎身體一僵,半側(cè)過頭留神著不遠處經(jīng)過的魔使。
那邊的對話仍在繼續(xù)。
“如果是的話,他明明可以用空間神術(shù)離開這個地形極其不利的岔路,何必要局限在這里反復(fù)變換位置?”
“簡直就像是有意拖延時間,把我們困在這里!
系統(tǒng)驚呼一聲:【完蛋了,你的冒牌身份快要遮不住了。】
下一瞬,溫黎便聽見魔使的聲音前所未有地陰沉下來。
——“我們都被騙了個徹底!
“‘他’根本就不是澤維爾!真正的澤維爾一定在左邊那條岔路上!”
腳步聲猛然一頓。
緊接著,便朝著路口處以一種狂風(fēng)過境一般的速度掠去。
“等等!
一道清脆悅耳的聲音卻冷不丁響起,落在空氣里。
魔使們腳步下意識凝滯了一下。
然而等他們回想起誅殺澤維爾的任務(wù),想要忽略那道突兀的聲音重新朝著路口處飛掠時,卻愕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像是不受控制一般,生了根扎在原處,動彈不得。
云層涌動著散去,猩紅的月光照亮遠處一道纖細的身影。
“他”穿著一件黑色連帽外套,兜帽輕輕搭在發(fā)頂。
寬大的帽檐拓下一片淺淺的陰翳,沒有人能夠看得清“他”的神情。
是那個冒充澤維爾的、戲耍了他們好幾次的幫手!
魔使們眼底染上嗜血的殺意。
然而他們的身體卻完全不受控制,任憑他們?nèi)绾斡昧、青筋暴起,都無法從原地挪動分毫。
于是,他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開口說了露面以來的第二句話。
“你們都……”
像是在斟酌著措辭,“他”停頓了一下,半晌才像是想到什么,慢悠悠地補完了后半句話。
“永遠留在這里吧。”
說什么鬼話呢?
這道聲音被夜風(fēng)吹散,聽起來極其柔和,就像是還沒有完全成熟起來的孩子吵鬧著要玩耍一般的語氣。
魔使們眼底掠過譏嘲的神色,可還沒來得及說些什么反駁嘲諷的話,異變突生。
譏誚的神色還未從眼底褪盡,更加濃郁的錯愕和恐懼便席卷而來。
幾名魔使身體開始肉眼可見的風(fēng)化,肌肉僵硬麻木變得沒有知覺,就像是被冰凍住一般,就連飛揚的衣袂都靜止了。
黯淡而冰冷的石塊沿著他們的身體迅速攀爬而上。
“啊——這是怎么回——”事。
沒有說完的話被封緘在他風(fēng)化成石塊的唇邊。
“啊——!我、我的腳。∥业难劬Α!”
一切都發(fā)生在一瞬間,這邊的慘叫聲剛落,另一邊便接力般響起。
幾名魔使凄厲地尖叫著跪在地上。
他們的腳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成了粗壯的根莖,深深扎于土地里。
骷髏面具的雙眼、鼻子、口腔位置都迅速生長出枝葉。
尖叫聲很快便停了下來。
他們已經(jīng)無法再開口,身體像是不知名種子的沃土,瞬息間便被吸干了養(yǎng)料,取而代之。
就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來,便成了與這密林中任何一棵樹都一般無二的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