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也是時候了。
隨著自己逐漸老去,索爾斯特納感覺到,自己的內(nèi)心開始變得淡漠,開始無法回憶起那一張張臉。
是的,當年自己隨手幫助的山民幾乎建立起了一個國度,祂除卻最開始外,后續(xù)根本就沒有對他們降下任何庇護。
當然,非要說的話,任由這些山民在自己的領地中生活,或許也能算是一種庇護……但這不也是挺有趣的嗎?看著小人們降生又死去,在這片大地上建設起自己的家園,在自己的身邊獻祭祈禱,贊頌祂與群山的名字。
這樣的一生,也挺好的。
但現(xiàn)在,索爾斯特納的心中,已經(jīng)不再有一種莫名的滿足和自傲,一種作為他們‘山龍神’的自豪。
如今,祂的心中,有的只是一種淡淡的俯瞰感,一種難言的疏離。
時光讓太多熟悉變成漠然。
木質(zhì)的雕像已經(jīng)腐朽,巖質(zhì)的神像在風中侵蝕,鋼鑄的神龍也染上銹跡的錆色。
——是了。
索爾斯特納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明悟:這就是龍的壽命。
五百年,是熱情最后的期限,超過五百年后,龍將會逐漸失去對這個世界細微處的體會,如果不盡快去蛻變成一種更高等的生命形態(tài),擁有一種更加永恒的思維模式,那么祂將會逐漸失去情感和同理心。
最終,成為類似機械一般的生命。
所以……祂也該走了。
【別擔心,明山·懸峰】
此刻,祂開口:【那并非是寒災,而是另一頭衰微將亡的老龍】
【我的同族,渴求我手中的秘寶而來,意做死亡前的最后一搏】
明山·懸峰愕然地抬起頭,這是極大的不敬,但龍神其實根本不在乎這些禮儀,而他也因為數(shù)十年來龍神第一次主動和山民說話而感到震撼:“陛下?!您……”
——您居然記得我的名字?
雖然他沒有將這句話說出來,但龍完全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何止是他呢?龍如果愿意,祂能記住所有尊祂為龍神者的名字。
所以祂一直都知道。
【這不是庇護,只是為了守護我的財產(chǎn)】
此刻,暴風雪正朝著圣山而來,高聳的冰冷云山正如同海嘯的浪頭,攜裹著刺骨的冰寒霜雪,要將龍的巢穴傾蓋。
而蒼老的龍緩緩支撐起自己的肢體,祂仍然強大,仍然有著足以影響世界的偉力。鋼之龍即便已經(jīng)緩緩生銹,但在死亡前,祂一樣可以發(fā)揮出自己百分之百的實力。
雙翼展開,龍神抬起頭,凝視著遠方無盡冰雪中的同族——祂能聽見怒吼與威脅,以及赤裸裸的貪婪。
【——索爾斯特納,交出你的寶藏!】
龍與龍的爭斗,永遠圍繞著寶藏。
世人常言,龍愛金銀,以及一切價值高昂的財寶……這并不能說是錯,因為龍渴求的的確是這片大地,這顆星球,這星域中最為珍貴的財富。
正如祂身下的那個碎片,祂國度中的那些碎片。
以及祂國度中的那些人。
那才是真正的,不可用價值估量的無價之寶。
所以,是時候振翅,開始最后一次飛翔——
在明山·懸峰愕然的注視中,在所有暴風雪中苦苦忍耐的山民眼中,在巍峨圣山那閃耀著明耀銀焰的高聳峰頂,歷經(jīng)漫長歲月的巨龍振翼而起,不可思議的力量在瞬間就驅(qū)散了整片山脈中所有的陰霾與雪云。
陽光如劍,刺穿天地。
緊接著,錆鋼色的光逆著陽光而上,直直飛向所有冰雪的最中央!
龍戰(zhàn)開幕。
這便是記憶的最后,錆鋼龍索爾斯特納真正意義上一生的結(jié)尾。
伊恩完整看完了所有,第五能級真龍紛飛的記憶光影直入他的靈魂深處,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眼前也浮現(xiàn)出一排排古老而潦草的字幕。
【后世之人,無論是誰,龍亦或是人。來到此地,通過驗證,重啟搖籃,得我傳承者】
【你將得到我最大的財富】
【我的財寶,技術,國度,山脈,夢想……以及我的子民】
這便是錆鋼龍在離開自己的龍巢,去與冰濛龍展開那場生命最后的龍戰(zhàn)前,留下的最后信息。
祂秉持使命來到泰拉,為了自己的愿望而步入死亡,度過了充實而又滿足的一生,在自己渴望的戰(zhàn)斗中結(jié)束了一切。
索爾斯特納、錆鋼龍、拜森龍神。這些都是祂的名字。
直至死亡,祂也沒有找到真龍背后秘密的真相,沒有完全發(fā)掘出天墜飛船遺產(chǎn)的秘密。
但這并非是祂不努力,僅僅是因為祂沒有得到銀色芯片。
而現(xiàn)在,四百年后,銀色芯片的持有者來到了這片古老的山脈之中,站立在巍峨圣山的頂端。
再一次接過,一個未盡的夢想。
伊恩睜開了現(xiàn)實中的眼睛,銀青色的光輝在雙眸中閃耀。
他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充盈著力量,并非是外來的源質(zhì)加持,而是經(jīng)過凈化治療后,被穩(wěn)固后的體質(zhì)趨向于完美,釋放出了比過去更加強大融洽的力量。
而有關于‘微光搖籃’的信息,錆鋼龍索爾斯特納對它研究的成果,也都依次浮現(xiàn)在伊恩的心中。
正如伊恩通過銀色芯片所知道的那樣,微光搖籃是天墜飛船的‘火種保存裝置’,無論是靈能,生物,計算機硬盤,亦或是任何形式儲存信息,蘊含文明本質(zhì)的事物,它都能通過內(nèi)部的‘靜時儲存裝置’進行保存。
并非是時間停止,而是使用源質(zhì)制造出以太真空,固定住每一個分子的運動,將內(nèi)部保持在近乎絕對零度的情況——這是最為妥善的保存方式。
但是,因為天墜飛船的墜落,能源系統(tǒng)被破壞,防御最為嚴密的搖籃系統(tǒng)脫落,墜落在拜森山脈中,鑲嵌在了山體內(nèi)。
而錆鋼龍以自己的力量固化了山體,并改造了整個錆鋼山,用這片山脈的自然靈能為其充能。
但可惜的是,微光搖籃中儲存的諸多‘火種’已經(jīng)丟失,即便是錆鋼龍也沒有找到那些痕跡。
這點伊恩也極其惋惜——每一個火種,某種意義上都蘊含著一個文明,乃至于一個星球所有的生態(tài)信息,泰拉如今如此豐富的生態(tài)和環(huán)境,或許正是多個微光搖籃中的火種泄露導致的混合產(chǎn)物。
非要說的話,泰拉如今的生態(tài),很可能符合一種名為‘蓋亞星球’的猜想……這種星球可以完美符合任何一種生物所需的生態(tài),亦或是幫助任何一種生物在它體內(nèi)找到適宜的居住地。
不過,微光搖籃系統(tǒng)中,還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功能。
它能解析任何火種中蘊含的信息,無論是什么生物,是碳基,氨基,硫基,鐵基乃至于靈能,幻影,虛境,亞實體,氣態(tài),光態(tài)生物。
無論是蜂巢集群,是機械格式塔,是靈能群體,是真社會生命,是分工合作社會……
任何生命,任何文明留下的火種,不管它有多么千奇百怪,加密了多少次,微光搖籃系統(tǒng)都能將其解析,將其信息提取,儲存。
這個功能,顯然是天墜飛船背后文明為了更好保存文明信息而設計的,是一個萬能的解密器。
畢竟,有些文明的火種,可能保管的不是很完善,只能交給天墜飛船吸收后,自己再造一個穩(wěn)定的。
看見這個功能的瞬間,伊恩的心就微微一動。
或許其他人可能會對火種的遺失感到惋惜,并對這個功能感覺到有點好笑——就連火種都沒有了,還要提取其信息的功能干什么呢?
這是他們手中沒有火種,并且未來也得不到火種,所以才會如此感慨。
但伊恩卻知道,南海大迷宮中,至少有幾個火種飛船!
作為專門研究異星生態(tài)的異種研究基地,紅杉基地內(nèi)的火種保存在各大生態(tài)園的內(nèi)部!
雖然可能有一些已經(jīng)泄露,成為了大迷宮內(nèi)部與外界迥異的生態(tài),也造就了拜森山脈周邊多金屬基生命的情況……但火種的本體,肯定還在大迷宮里面!
只要將其取出,然后存放在微光搖籃內(nèi)……由這天墜飛船的技術將其完整提取,解析……
“我就有了一整個金屬基星球,所有生物生態(tài)乃至于文明的資料?!”
——這毫無疑問,才是搖籃系統(tǒng)中,最珍貴的寶藏!
想到這里,伊恩的心臟就微微跳動。
即便是一向冷靜如他,也不禁開始對未來暢想:“如此一來,生物方面的技術儲存恐怕就不用擔心了……只要我能將霞輝領的生物實驗室建設起來,有亞德伯特的協(xié)助,這一切都會飛速發(fā)展……甚至,我可以憑借這些資料,優(yōu)化許多血脈真形傳承的結(jié)構(gòu)和魔藥!”
即便是不動堅城,也未必是完美的,希利亞德也承認。
他一直都在和伊恩說,假如未來伊恩有機會能改良不動堅城,那就盡管去改,作為一個試驗性質(zhì)的傳承,他能成功是他天才,但是他的路不一定適合伊恩與其他人。
伊恩深以為然,譬如說第三能級石之領主,在他看來就太過偏向于防御,不符合他的要求。
為了搭配妖精血脈和銀色芯片帶來的高感知高信息獲取,他的不動堅城,一定要有足夠強大的火力傾瀉能力和高機動性……非要說的話,他在帝都看見的那些機動要塞,就非常符合伊恩的要求。
堅固無比的鋼鐵空中要塞,這才是他想要的未來。
只是,想要改進傳承需要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即便是伊恩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而現(xiàn)在,機會就近在眼前!
這是只有伊恩才能辦得到的事情。
“但……”
冷靜下來,伊恩嘆了口氣:“得先把實驗室建起來——而且還得先將山民這邊的叛亂搞定,保證領地的穩(wěn)定,才能加速發(fā)展!
“至于現(xiàn)在……”
緩緩從山巔的祭壇中走下,伊恩來到山頂平臺的邊緣處。
在錆鋼圣山的頂端平臺上,黑色的祭壇是昔日拜森龍神的龍巢,而周圍的建筑都是山民祭祀用的高聳樓臺和巖柱。
這些古老的祭壇和圖騰柱豎立在高山之巔,直入天際,在山民衰弱后的現(xiàn)在,也依舊向所有人夸耀著他們昔日的榮光。
伊恩站在山巔的邊緣,俯瞰著圣山周邊。
璀璨的銀色祭火位于他的身后,閃耀著純粹的色彩,而圣山之下,長崖之底,密密麻麻的金紅雙色火光遍布峽口與山腳周邊。
許許多多面孔,千千百百山民的面孔仰視著再一次燃起圣火的山,他們激動地叫喊著,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聲音。
那是阿伏德部中的山民,他們距離最近,第一時間便來到此地,直面重燃的圣山。
等待著‘龍神使者’的降臨。
一時間,錆鋼龍的記憶在伊恩心中閃過,青色的眸光垂落,他掃視山下的所有人,許許多多面孔,那些山民先祖與后世之人的面孔重疊在一起,給予他一種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而他們口中都在齊聲呼喊,念誦,祈禱著一個詞匯,位于山巔的少年聽不見這些聲音,但是不知為何,伊恩卻能知曉他們究竟在說什么。
“龍神!使者!”
“龍神!使者!”
“龍神!使者!”
龍神的使者立于錆鋼圣山之巔,宛如背靠太陽的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