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jīng)再次孤身一人的伊恩,繼續(xù)著自己的旅途。
第450章 仰視高天者
漆黑的夜幕中竄動著悶雷的聲音,低沉而厚重,轟鳴作響。
少年睡的很淺,倚靠在駝獸側(cè)腹上的纏空鎧微微顫動,證明主人正在從短暫的迷夢中蘇醒。
靠近巴特大裂谷的天空一半被陰云遮蔽,雷霆轟鳴,一半是漆黑的夜空,寂靜無聲。
它們涇渭分明,互不影響,而不遠處直入天穹頂端的浩瀚云柱正在不住轉(zhuǎn)動,就像是遠古神話中的巨人從大地核淵中探出手臂,攪動架設(shè)于七重天梯上的神之國度。
一雙青色的眸子睜開,目光帶著些許慌亂,少年呼吸急促地摘下頭盔,仰頭凝視天空,凝視那悠遠又模糊不清的漆黑帷幕。
幻月與朔月,完好與破碎的月亮懸掛在天空的兩側(cè),正如一雙已死的沉暮眼眸,注視著這片大地中的一切。
寡星的黑暗中,仍然有著幾顆星辰閃爍,它們雖然孤單,但還存在著,沒有如夢般,化作一顆璀璨而決然的彗星劃破黯幕,于點亮半個夜空的燃燒中消散。
伊恩從夢中驚醒,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確定天空中的星星沒有又黯去一顆時,呼吸才平緩過來。
“又是這樣的……夢嗎?”
低下頭,垂下長長的睫毛,伊恩輕嘆一聲,雙目中的淺青光芒隨著呼吸而明暗不定。
他伸手探向自己的脖頸,苦笑著注視著滿手冰冷的水滴:“出了一身冷汗!
“真是的,唯獨身體沒有長大,還是個孩子!
伊恩緩緩站立起身,操控源質(zhì)卸下鎧甲,準備透透氣。
他從來不愿意在曠野的夜晚抬頭。
因為在泰拉大陸的夜空,并不會有浩瀚明亮的星之長河,也不會有遍布天幕的繁星點綴黑暗。
在這里,只有漆黑一片的空洞,宛如一張巨口,亦如深不見底的深淵,要吞下整個世界,令萬物都墜入其中。
伊恩不喜歡這種感覺。那些僅存的星并不能為他提供安慰,反而是一個警鐘,令他總是會心生緊迫和憂慮。
他不喜歡。不喜歡這樣的世界。泰拉大陸被無名的黑暗封鎖,天上的星辰接連黯淡,每一次陷入睡夢,總是會夢見天光驟燃,萬物在璀璨的光明后沉淪永不復還的黑暗。
他總是不喜歡這種感覺,正如同他不喜歡去閱讀一本書的結(jié)尾,不愿意去認識新的朋友。
是。
一本書讀完后會惆悵,漫漫長篇于此終結(jié)。
一個人死后會被蓋棺定論,再無其他可能。
當然,他當然不喜歡。又有誰會喜歡這種合頁后難言的惆悵,這種事終后無可奈何的沉默?
只是……
伊恩還是會去看下一本書。
會去認識另一個人。
會去……探索又一個世界。
“老師……”
用自己的源質(zhì)令衣物干燥,也將鎧甲內(nèi)外和磁光騎士戰(zhàn)斗留下的灰塵污垢祛除,伊恩在舉起重淵鐵劍時輕嘆一聲:“那些孩子,萊安男爵,還有其他人。很多被我殺死的人!
“你們在我前世所在的世界,我前世所在的那個時代,是可以活下來的。你們不必死去,不必為惡,不必被惡所害!
“是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無法承載你們的夢想與痛苦!
霜蝶從纏空鎧腰側(cè)的小盒中飛出,有些疑惑地環(huán)繞伊恩飛行,而他抬起纖細地手指,令小小的妖精降落。
原本就像是像素點構(gòu)成的妖精,現(xiàn)在顯得細膩許多,注視著這個可愛的小家伙,少年也微微一笑:“霜蝶呀,我有太多秘密,只能對現(xiàn)在的你說!
“等你也有了智慧,我就只能獨自思索!
小小的妖精歪了歪頭,顯然聽不懂大妖精在說些什么話,而伊恩也不以為意,他摸了摸長劍鋒銳的精金劍刃,感受那種冰涼又危險的觸感。
一個美好的世界,應(yīng)該有著無限的可能。
一個美好的時代,誰都不該被蓋棺定論。
而星空就是那個世界與時代的象征。
因為一個不幸福的國度,一個不富足的社會;一個不美好也不令人充滿對未來渴望的世界里。
不會有人向往遠方的星。
——但倘若,就連星星都已經(jīng)黯淡了呢?
那或許,就是最大的恐怖,與最大的末日吧。
只是沒有關(guān)系。
即便是這樣的世界……他還是會前進。
“走吧,霜蝶,回小冰柜,你馬上就要進階了,我得為你準備。”
垂下眼眸,伊恩對小家伙微微搖頭示意,少年周身亮起青藍色的水系源質(zhì),就連發(fā)梢都有清亮的光華流轉(zhuǎn),引動纏空鎧自發(fā)啟動,覆蓋在身。
白發(fā)順著肩膀垂落,掛在身后,伊恩擦拭劍刃,令其更加閃耀后,仿佛完成了一個儀式。
他將重淵鐵劍收回劍鞘,目光再一次恢復堅定。
霜蝶回到冰盒中,同樣會憂慮與孤獨的少年又恢復成原本那個冷靜、理智、毫無畏懼、從未遲疑、與任何人交流都沒有絲毫破綻的先知模樣。
因為沒有什么可止步的。
他是伊恩。
仰視高天者。
他要前往星空。
事情就這么簡單。
經(jīng)過數(shù)日跋涉,伊恩已經(jīng)抵達巴特大裂谷旁邊,現(xiàn)在出發(fā),黎明大概就能抵達橋前小鎮(zhèn)。
在于磁光騎士戰(zhàn)斗,并處理完現(xiàn)場后,安法與磐沙便帶著紫楓騎士離開。
他們需要盡快趕回拜森山脈,避免遇到侯爵派出的騎士——雖然大家可能有默契,但真的遇到,不說做過一場,總得給點辛苦費,浪費不少時間吧?
說不定還要背些不必要的鍋,實在是沒有意義。
在收拾戰(zhàn)場時,磐沙偷偷找到伊恩,詢問少年有沒有其他親戚,得知只有一個弟弟后,這位漫崖長老的孫子,阿伏德部新一代的領(lǐng)袖顯得頗為失望。
“之前偶爾還能遇到一位神秘的崖谷部的美麗少女,最近卻突然消失不見,真可惜,我還想哪天過去提親……”
他一邊嘟囔著,一邊平整土地,將少年囑咐的一些需要處理掉的痕跡毀滅。
安法則用斂聲秘法告訴伊恩,磐沙看見的山民美少女其實就是希歐……那時候山之王喜歡養(yǎng)女兒的感覺,所以那十幾年希歐一直都是用少女姿態(tài)行走。
龍這種完美生物,根本就沒有性別可言,山之王自己也經(jīng)常用美婦人和壯年男子這兩種形象行走于山間。
“那他……她那時用的誰的臉?”
伊恩好奇地詢問,然后注意到一向好脾氣的安法也面帶慍怒,感覺不需要答案也很清楚了。
但奇怪的是,借用一張臉而已,有啥可生氣的?
現(xiàn)在的希歐也是用他的臉,為什么現(xiàn)在不生氣?
至于紫楓騎士,一直都被捆著,卻相當安分,不愧是做了十幾年臥底還沒暴露,差點做到高層的狠人。
安法和紫楓騎士的關(guān)系顯然有些微妙,伊恩雖然沒有看過多少言情劇,但‘同族’‘熟悉’‘臥底同一個組織’‘亦敵亦友’這些要素就令人可以遐想不少東西。
至于磁光騎士的尸體,早就被伊恩扔到了九旋深淵里。
那是位于盆地區(qū)最低洼處的九個熔巖冷卻成型的溶洞,因為冷卻時間與地質(zhì)變動,而形成了一連串巨大的深淵——那九個洞口不過是入口,內(nèi)部有著一整套地底生態(tài)系統(tǒng)在運轉(zhuǎn)。
有學者推測,此地深處有著一個中小型的迷宮,但事實并沒有,它就是單純的奇特地質(zhì)構(gòu)造造就的奇觀。
行走在地淵周邊,沿途伊恩甚至沒有遇到半只傳聞中的歷戰(zhàn)魔獸和肆虐原野的獸群。
除卻來到深淵邊緣扔尸體時,伊恩隱約感應(yīng)到深淵深處的巖層中有一個頗為宏大的聲音正在回蕩外,從頭到尾都沒有遇到過那些據(jù)說非常熱情好客的本地原住獸。
只能說,歷戰(zhàn)魔獸當真非同凡響,不但是戰(zhàn)斗方面前,認慫這方面也是一等一的拿手。
為此,伊恩不得不開啟預(yù)知視界,強行找到一頭躲在旁邊小湖中水屬性的魔獸,取出那頭‘水翔蝶’的‘聚能殼’。
至于為什么,當然是為霜蝶之后的進階鋪路。
第451章 久違的搭訕
和一般人想象的不一樣,水屬性魔獸的核心,并非涼如霜雪。
與之相反,倘若是能操控冰,水與霧三態(tài)的水屬魔獸,其核心一定是熾熱無比,在熱成像中簡直和小太陽一樣。
因為,水屬魔獸,正是憑借水屬源質(zhì)聚集自己抽離的熱量,才能憑空制造寒冰,又用聚集起的熱量蒸騰水流,去擴散霧氣。
就像是伊恩的微溟之玉,這個和心臟,源種與古龍心核做鄰居,位于伊恩鎖骨處的升華結(jié)構(gòu),在運轉(zhuǎn)時會釋放出高溫,令其發(fā)出明亮的青藍色光芒。
但也正是如此,寒霧才會彌漫在少年身側(cè)。
而古龍心核與銀色芯片的聯(lián)動,更是加速了這種轉(zhuǎn)換過程,這也是一種組合方式,也難怪伊恩僅僅使用妖精系的源質(zhì),拜龍教的那些人仍然能看出些許端倪。
水翔蝶是一種頗為美麗的水系魔蟲,它的雙翼呈黑底藍紋,蟲腹平日呈現(xiàn)深褐,運轉(zhuǎn)能力時會亮起藍色的亮光。
聚能殼運轉(zhuǎn)時,會吸收周圍物體的熱量,只需要簡單的處理手法,就可以制作出一個簡易冰柜。
雖然說,有著伊恩的纏空鎧內(nèi)部本質(zhì)也是一個冰柜,但平日維持也就罷了,真的要讓霜蝶進階,肯定還是要正規(guī)點的道具。
“接下來,就是找個安全點的地方,讓霜蝶進階,吸收我準備好的材料進階了!
穿好鎧甲,整理好行李,伊恩看向不遠處的云柱與雷光,然后輕柔地拍了拍駝獸的背,讓這也睡了不少時間的龐然大物起身。
地颶大橋靠近南嶺行省的這一邊有著好幾個城鎮(zhèn)環(huán)繞,呈現(xiàn)出楓葉般的形狀。
在黎明前,伊恩來到了位于中間,名為‘黃藤蘿’的城鎮(zhèn)中。
城如其名,隨處可見,堅固的石木質(zhì)地的二層小屋露臺處總是懸掛著淺黃色的藤蘿,這陽光般色彩的植物寓意著‘財富’與‘一路順風’,正是此地的關(guān)鍵文化。
當晨曦的第一縷微光照耀在黃藤蘿上時,整個城市就仿佛蘇醒,街道上到處是人,往來的車流與貨運商隊聲音嘈雜,卻也令此地顯得熱鬧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