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光宿者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傳承,它既不是真形,也不是血脈,因為血脈真形本來就是以懷光教會為首的一批學者和升華者定義出來的‘差異’,在此之前的傳承,實際上極其看天賦,甚至要求修行者必須要有靈能,是真正意義上‘有資質(zhì)者’才能修行的傳承。
曉光宿者就是這樣的傳承,只有靈能者才能適配,雖然經(jīng)過后世改良,普通人亦能完美修行,但靈能者修行這一傳承仍然會比非靈能者輕松不少,事半功倍。
恰好,埃蘭的確有靈能天賦,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靈能已經(jīng)到了快要覺醒的邊緣,所以才被白霧主教引薦修行這一傳承。
但少年還是能感應到自己的哥哥。
這究竟是真的,還是自己的幻覺?即便是埃蘭也無法確定。
畢竟白霧主教實在是不會騙自己,對方雖然古板且沒有趣味,但教導自己時當真是盡心盡力,而一年前普德長老因為胃癌去世后,也正是他主持葬禮,名義上收養(yǎng)了自己,并與格蘭特子爵達成協(xié)議。
在自己的感應中,哥哥始終都活著,只是缺少了原本的那一絲溫和,變得極其平靜。
是的,平靜。
無論任何事,任何變化,都無法讓他心生憤怒,感到痛苦以及開懷……就是這樣的平靜。
哥哥真的還活著嗎?這樣的平靜,和死又有什么區(qū)別?
埃蘭并不懂這些,他終究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大男孩,僅僅是每日咬牙修行學習,努力追趕兄長的背影就已經(jīng)耗盡他的全力。
“今天,還是繼續(xù)鍛煉吧!
離開家門,埃蘭環(huán)視眼前略有些蕭條的街道,不禁輕嘆一口氣:“戰(zhàn)爭還是影響到了南嶺啊!
兩年前,西北大公索林公爵在飛焰地的支持下宣布獨立,這本應是擊潰帝國西部防線的最后一根稻草,自那之后,構裝騎士便可長驅直入,越過西部大平原,直抵帝國帝都。
但卻未曾想,僅僅就在三日后,位于飛焰地大荒漠后的閃焰地堡壘群也在帝國的支持下宣告獨立,讓帝國與七城聯(lián)盟達成合圍的鉗形攻勢,將涅瑪薩斯諸國包圍,兵鋒一度抵達涅瑪薩斯先祖興起之地朦朧港。
——戰(zhàn)?
戰(zhàn)啥啊,再戰(zhàn)下去就真換家了!
這是一次史無前例的戰(zhàn)略換位,所有人都愕然震撼,不知所措。
索林大公終于明白,為什么帝都對他的一再威脅和求援舉動愛理不理,感情是對方只是打算用自己堵住飛焰地的兵峰,真正的戰(zhàn)略行動還在北方!
而閃焰地堡壘群的官兵們也恍然大悟,為什么他們這群人為諸王流汗又流血,結果餉銀一年比一年少,甚至還有拖欠的情況發(fā)生,感情是自己這里已經(jīng)不再是真正的戰(zhàn)略前線,他們只是被拋出去吸引帝國注意力的棄子!
——幸好他們獨立的快,不然的話,就真的被當成消耗品給拋棄了!
雖然情況危急,但是也不是特別危急,畢竟大家都急,就不是真的急。
總而言之,南嶺的確因為索林大公的封鎖而少了許多商路貿(mào)易,原本蒸蒸日上的哈里森港建設也因此停滯,不少長期居住在此地的商人和冒險者都回到帝都以北的大平原區(qū),那里才是絕大部分帝國人的家鄉(xiāng)。
埃蘭自己不是很懂政治軍勢,反正無論是索林大公還是飛焰地都打不進南嶺來,最多就是派人過來騷擾。
即便是真的打下來了,又如何呢?誰統(tǒng)治不是統(tǒng)治,不會真的有人會翻山越嶺跑到大山叢林之中非要對本地人趕盡殺絕吧?
當年的蒼天王庭的大可汗一統(tǒng)三大平原,攜三十萬精銳騎兵侵入驟雨濕地,被那時還沒有組成聯(lián)邦的精靈諸部用地利殺了個人頭滾滾,尸體鮮血一度染紅了江河,雨水都散發(fā)著腥味。
即便是如今,驟雨濕地中都有不少寄生異蟲用亞人的頭蓋骨當巢穴,甚至形成了一支宿骨異蟲的新種,可謂是一戰(zhàn)就打沒了大可汗的宏圖霸業(yè),令兩國展開了長達兩百多年的戰(zhàn)略對峙。
倘若飛焰地真的要入侵南嶺,倒也不至于說復刻當年的血雨戰(zhàn)役,八成效果總是有的。
呼呼——
風猛烈了起來。
離開教會的白之民少年抬起頭,看向南海的天空,逐漸增強,宛如浪潮一般的聲音掠過大海與叢林,這是自遠海處而來的濕潤海風,當它席卷天地,掠過南嶺樹海時,就會發(fā)出這種宛若云海浪潮般的聲音。
這春夏交際之時的季風,會將大海中積蓄的熱量與水汽吹向北方的中央大陸,形成連綿不斷的雨云,而這些濕潤的水汽最后會將與山峰以及自北方而來的干燥熱風對撞,最終化作一場場大雨,潤澤廣袤的大地。
這就是泰拉大陸的生態(tài),季復一季,年復一年的循環(huán)。
灰色的陰云在遠海匯聚著,這本該是所有南嶺人都覺得平平無奇的小事,類似的場景基本上每一天都有可能看見。
但這一次埃蘭卻本能地感覺有些不太對勁。
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的靈能。
他的靈能,感應到了……從天空上的那些云中感應到了……熟悉的氣息。
鉛灰色的陰晦黑云已經(jīng)匯聚,低沉壓抑的云海正在擴散,原本湛藍的天空與碧色的大海被這些陰沉的云霧覆蓋占據(jù)。
就像是災難來臨的前兆,以及黑暗災禍即將拉開的序幕。
“這是……”
白發(fā)少年睜大眼睛,絳紫色的雙眸中漸漸地亮起一道道流轉不休的淺紫色光流,他大口呼吸著,想要擺脫這種快要窒息的壓迫感。
埃蘭從未想過,當自己再一次感受到那熟悉氣息的時候,居然會如此地震撼,如此地驚愕。
如此地……仰慕且恐懼。
就像是人看見傾倒的山峰,爆發(fā)的火山,看見橫跨整個天穹的雷霆,看見朝著席卷而來的雪崩與海嘯那般……既是震撼,又是迷醉,又是畏怯得那種恐懼。
“哥哥?”
仰視著天空,那已經(jīng)蔓延至哈里森港乃至于整個大紅杉林區(qū)的黑云,白之民少年抬起手,似乎想要觸碰那些鉛灰色的云:“是你嗎?”
“你就在這里?!”
風沒有回應呼喚。
但數(shù)十秒后,一場浩浩蕩蕩的‘暖雪’,降臨在哈里森港中。
第326章 歸來的序幕
一開始,只是白色的微粒。
雪花幾乎都不成型,淡淡地就像是雨,甚至因為絕大部分人都沒有抬頭看向那熟悉無比的天空,哈里森港中幾乎所有人都覺得這只是一場普通無比的小雨。
但是緊接著,便是浩浩蕩蕩的絨毛大雪,驚動所有人。
鉛灰色的天空陰陰沉沉,云層扭曲地蠕動,似有龐然大物在背后若隱若現(xiàn),那難以言狀的氣息蔓延,仿佛預示著某種不可言喻的征兆。
溫暖的絨雪在接觸到人體后就會融化,但留下的卻并非是水跡,而是一灘略微濕滑的粘液。
因為這場大雪,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金屬腥味,夾雜著一絲宛如花蜜般的香甜,這本應該是某種金屬巨蕈獨有的高營養(yǎng)分泌液,但如今卻凝結成了暖霜白雪,降臨在了整個哈里森港。
粘稠的液體宛如一層地毯,覆蓋了整片大地和叢林,它們滿溢著生命的活力。
天空被茫茫大雪侵占,濕潤狂放的南風吹拂向北方,在所有人都還在疑惑時,它便已經(jīng)越過哈里森港,朝著三河城乃至于瑙曼城的方向流轉而過。
“埃蘭,怎么回事,我突然感知到了極其可怕的危機?!”
教堂中,更加蒼老的老者匆忙地來到門外,白霧主教渾身彌漫著宛若實質(zhì)化的白色霧氣,第二能級特有的‘源質(zhì)外放’與‘意志塑形’在他的手中已臻至化境,不需要任何特殊能力,他單憑自己的源質(zhì)運轉就足以戰(zhàn)勝一般的第二能級。
但即便是如此強者,他卻依舊感覺到恐懼。
“這個雪……不正常!”
抬起頭,老人眉頭緊皺,伸出手,憑空抓向半空,收攏了大團大團還未融化的雪絨。
接下來,他雙目中亮起了淡青色的光芒,顯然是使用靈能,觀察這些雪絨中的‘秘密’。
而這觀察,便令他愕然地呆立在原地。
浮現(xiàn)在白霧主教雙眼中的,根本就不是什么雪……而是一團團攢簇在一起,匯聚成群的‘菌絲’!
不,也不僅僅是菌絲。
在靈能加持的視力下,他能看見,這些看似霉菌菌絲的‘雪花’還在揮動自己那滿是纖毛的觸手,它們撲打著周圍的空氣,令自己可以晃晃悠悠地飄蕩在有著眾多生命匯聚的大地之上,而不是降落在沒有人的荒地石林,沙灘曠野。
在降落后,這些未知的生命就溶解于水中,看上去就像是一小團粘液……但實際上,就在這些粘液中,卻有著無數(shù)細微無比的透明纖毛蠕蟲,正在其中急速地攪動。
“。
一聲尖利的嘯叫出現(xiàn)在一側街道的另一側,強烈的痛苦宛若實質(zhì)化。
老人猛地抬起頭,看看向街道。
在幾個街道之外,一個正用手中籃子擋雨的赤之民女子身上的源質(zhì)反應突然熾烈起來,就像是火焰燃燒,她的胸口和腹部有著紅藍二色的血管正在暴起,仿佛有什么異物正在皮膚之下蔓延,肌肉蠕動著,丑陋又猙獰。
一開始,女子還能尖叫,但下一秒,她就停止發(fā)出聲音,而是抬起頭,看向另一側,其他正畏懼地盯著她的普通人。
她的雙目中閃動著赤色的怪異源質(zhì)光暈,一道道血管紋路從她雙眼和額角處開始蔓延,緊接著遍布全身。
嗡——
無形的靈能波動橫掃半個街道。
登時,周圍的普通人頭皮猛地一炸,麻痹的感覺閃電般貫穿他們?nèi),但即便是恐懼令他們手臂和身后的汗毛都豎起,可他們還是一步都不能邁出,整個人就像是灌鉛般硬邦邦地站立在原地。
龍威——亦或是說,恐懼光環(huán)!
顯然已經(jīng)不對勁的女子身形消失在原地,她的身手突然變得敏捷無比,就像是換了個人一般,而當她再次出現(xiàn)時,正在撲向一個正帶著孩子避雨的中年男人。
她的速度快捷無比,炮彈般襲去,這么一撞,哪怕是沒有其他手段,那個男人連帶孩子都會被撞的筋斷骨折,更不用說這女子的手指尖端隱隱約約亮起了淡紅色的刃芒。
她赫然是已經(jīng)可以調(diào)動源質(zhì)塑形進行攻擊。
雖然只是燃燒自己的生命透支,但這也已經(jīng)足夠可怕。
時間在此放緩,男人的臉上緩慢地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他無法阻擋對方,也根本想不到平日熟悉的溫和女子為什么會突然變成如此怪物來襲擊自己,他根本來不及思考,思考這一切背后的緣由。
但有其他人能。
嘭!
一道白色流光閃過,紅發(fā)女子登時整個人倒飛出去,整個身軀歪斜著,仿佛脊椎都已經(jīng)被粉碎,整個人像是一只蝦般蜷縮著撞在一旁的墻壁上,令房屋微微顫動。
白霧主教站立在原地,他將被驚嚇到的男人從地上扶起,然后督促他快點回家避雨——老人側過頭,看向紅發(fā)女子所在的方向。
——已經(jīng)不是原本的源質(zhì)和靈能氣息了……生命火光已經(jīng)完全換了一個人。
這個人,就在剛剛短短地十幾秒降雨中,就被寄生吞噬了!
而就在老人的注視下,明明就連脊椎都踢碎的紅發(fā)女子卻掙扎著爬動了一會。
假如是人類,肯定動蕩不得,但無懼痛苦的怪物就不一定了。
女子的雙眸中,閃耀著紅色的熒光,這怪物使用了人類的軀體,再怎么掙扎也不能動太大幅度,察覺到這點后,它又發(fā)出一聲尖銳的嚎叫。
緊接著,在白霧主教驚愕的目光中,紅發(fā)女子外形的怪物……肉體瞬間就崩潰,變成一灘半透明的,隱隱約約帶點橙紅色血液顏色的……
粘液。
宛如苔蘚,宛如地毯那般的,粘液。
粘液中,一具骨骼已經(jīng)失去生機,而在那一團團還在不斷融化的內(nèi)臟中,有著無數(shù)小蟲正在緩緩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