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好,孩子!
帶著贊賞的言語響起,隨之一同響起的,便是土著獵手的慘嚎,以及嘎巴嘎巴,骨骼粉碎的聲音。
還在喘氣的伊恩抬起頭,他帶著困惑,以及一絲驚喜,看向這個突然出現(xiàn)聲音的方向,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第一時間,男孩并沒有看見一個風塵仆仆,略顯老態(tài)的男人,也沒有注意到對方臉上充滿欣賞甚至是驚喜的表情。
他只能看見一團純粹的,明亮的,甚至隱約有些水晶般剔透光澤的霧氣。
金色的光霧旋轉(zhuǎn)縈繞著,釋放著名為‘善意’的味道。
第13章 騎士
灼炎七月,酷熱夏夜時分,一輪勾月高懸,天穹之上卻沒有多少星星。
原本璀璨的星河現(xiàn)在缺失了大半,仿佛浩瀚星海被一層漆黑的霧氣遮蔽。
但炙熱的風自飛焰地的荒漠迅捷而來,點燃了這個寡星的黯夜。
因沒有星光,月輝比任何時候都要明亮,簡直就像是另一顆太陽。
月光之下,被金色光霧縈繞的男人身材高大,一頭灰白色長發(fā),約莫四五十歲左右,甚至可能更老一點。
他臉頰削瘦,眼眶頗深,蒼老的面孔帶著疲態(tài),看上去因為流浪了太長時間,故而被風霜浸潤入骨。
但即便如此,他站立時也如鐵塔般堅不可摧。
伊恩瞧見,對方只是輕輕探出一只手,按在還在掙扎的土著獵手腦袋上。一擰,還在慘嚎尖叫的獵手登時便沒了聲息。
輕易了結(jié)一人性命的男人轉(zhuǎn)過頭,打量奧森納的尸體,然后又側(cè)過頭,看向白發(fā)的男孩。
他在觀察。
與此同時,伊恩也在觀察對方的穿著。
男人腰間掛著一把手半劍,劍刃一米多長,沒有開鋒,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一把尺,而劍柄處有被刻意磨損掉的痕跡,似乎是貴族的家族銘文。
而他披著藏青色披風,從頭到腳都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顯然是夜行專用,并非是什么流浪騎士亦或是林間獵手。
互相觀察的兩人對視。
“咳咳……”
——這就是金色霧氣的正體?
輕咳一聲,伊恩將看見金色霧氣以及察覺‘這就是我的奇遇?’的欣喜中收斂,他心中訝然:“沒想到居然是個活人……”
“但這樣說不定更好。”
他定定神,握緊自己手中的草叉,這一系列動作被騎士當成突然遇見自己的驚愕。
“安心點,孩子!
所以男人負手,后退一步,示意自己沒有惡意。
此刻,頭一次,他不是跟隨在對方身后,而是與伊恩面對面,認真端詳著這位屢屢給他帶來驚喜的男孩。
出乎預(yù)料的驚人。
并非是說其他方面,這次的出乎預(yù)料非常簡單——眼前的孩子長得也太好看了。
“……居然會有這么漂亮的孩子?簡直和傳說中的湖中妖精一般!
微微驚嘆,在老騎士看來,伊恩的容貌姣好,雖然還是孩子,但已經(jīng)能看出未來的端正,和那些帝都的貴族孩童帶著嬰兒肥的臉龐體架很不一樣,不過南方移民區(qū)本就資源不足,居住在這的孩子的確會更瘦弱一些。
當然,無論從膚色還是談吐,以及所作所為,伊恩都不像是尋常漁夫農(nóng)戶家的孩子。
仔細想想,哈里森港的白之民,似乎的確有些印象,是幾十年前被流放的那一支嗎……
將思緒收回,男人收回目光,這個穿著干凈樸素的孩子看著自己,除卻最開始有些驚訝緊張外,其他大部分時間都目光平靜,反應(yīng)極有條理,而且自始至終都沒有放下武器,放松戒備。
不僅僅如此。
老騎士還能注意到,這有些非同尋常的白之民男孩,就連呼吸都沒有亂。
在自己端詳對方的同時,男孩也凝視著自己,上下掃視,無論自己衣服上那些破口和洗不掉的陳年血痕,亦或是臉和手背的疤痕,他都在認真地觀察,分析。
非要說的話,就像是煉金術(shù)師學(xué)會的那些大學(xué)士,考量自己實驗材料價格時,那種市儈卻又脫離了世俗的眼神與表情。
——很好。
老騎士不禁笑了起來。
——思維敏捷清晰,富有邏輯和計劃性,而且根據(jù)剛才察覺土著獵手潛行和出手反擊的果決冷靜,所有素質(zhì)都是上上之選。
所以,男人點頭道:“做得很好,無論是從一開始對虐待者的反擊,還是接下來對處理尸體區(qū)域的選擇,應(yīng)對林豹和土著的襲擊也無懈可擊!
他稱贊:“做的真的很好。”
“他從一開始就知道?”
心中一驚,伊恩回憶起之前,自己打開窗戶觀察街道時,依稀看見的金色閃光。
他不禁心中了然:“原來如此,是這樣……他從那時起就開始觀察了嗎?”
但倘若如此,自己之前選擇西河畔和官道時,為什么沒有看見那道金光?
“應(yīng)該是那兩個方向有我所不知道的‘危險’,足以拖住這位好心的老人,令對方無法顧及到我——亦或是說,那邊的危險沒有到幾乎必死的緣故,就是因為對方已經(jīng)出手幫我擋了一部分災(zāi)!
伊恩沒在這方面細思。這些都是細枝末節(jié),最重要是,這位老騎士的身上閃爍的色彩。
金色,這種級別的機緣肯定要抓住,而且對方對自己有善意,并出手相助。
單單是這點他就應(yīng)該感謝對方。
所以,在兩人對視,這一陣微妙的沉默中,伊恩主動開口:“感謝您的夸獎。”
“先生,您可以稱呼我為伊恩!
最多也就八九歲的男孩微微點頭,他的聲音稚嫩清澈,顯得很認真:“感謝您之前的幫助,請問您的名字?”
“名字?”
老騎士抬起眉頭,第一時間都沒反應(yīng)過來對方居然在詢問自己的名字。
現(xiàn)在是詢問這個的時候嗎?他微微搖頭,有些好笑道:“這可不是問名字的時候,你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倍炼魍瑯游⑿Γ骸暗珱]有先生您的幫助,我恐怕就要受傷。”
“被土著獵手的刀劃破右臂,我該怎么和醫(yī)師解釋?七月這么炎熱,我的傷口很有可能發(fā)炎化膿,這樣的天氣和醫(yī)療環(huán)境下,我是否能活下來?這都是未知數(shù)。”
“我想要感謝您,所以需要您的名字。”
“你不是普通的孩子!
瞇起眼,老騎士篤定道:“你的靈能應(yīng)該是讀心,亦或是感知情緒,危險預(yù)知——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我沒有惡意,所以才會這么大膽。難怪你可以發(fā)現(xiàn)那個隱匿技巧還行的土著獵手。”
“但是,不要太相信你的靈能!
此刻,男人露出笑容,但很快,他的表情就變得漠然冷酷。蒼老的騎士向前踏出一步,仿佛立刻就要伸出手,抓住伊恩的脖子:“之前我沒有惡意,不代表我現(xiàn)在沒有!
第14章 邀請
一時,幾近于實質(zhì)化的惡意鋪面而來。
在男人探手的瞬間,伊恩仿佛看見一座山峰震顫,龐大的巖石巨手當空壓下,簡直避無可避,擋無可擋,不由得屏住呼吸,眼前為之一黯。
雖然這個世界上并非所有人天生就能令靈能顯化,但誰都可以通過苦修磨礪自己內(nèi)在的意志精神,以想象‘虛幻的形態(tài)’催動潛能,爆發(fā)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和壓迫感,甚至是生命的靈能。
此刻,男人使用的正是名為‘虛形’的升華技法,模仿神話傳說中泰坦的威壓。
他相信一個八九歲的孩子,絕無可能在自己面前隱瞞任何秘密。
但自始至終,伊恩都沒有任何后退的動作。
他一動不動,雖然能看出來的確有猝不及防的驚訝,但更多的是一種坦然,一種既然作出選擇,那就不會后悔的坦然。
所以這一掌并沒有真的拍下,而是化作一次重重地揮手。
用力在半空揮手,老騎士假裝兇狠道:“我是帝國通緝犯,還不快走?不然我就殺了你!”
他說這話時,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
他的確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的名字,倘若被帝國發(fā)現(xiàn),不僅僅是他自己麻煩,眼前這個孩子也會被波及。
這個孩子冷靜,理智,有勇氣,未來說不定也是帝國……是人類的棟梁,不能卷入那些丑惡的陰謀。
孩子不應(yīng)該卷入這些骯臟污穢的陰謀。
“但是這又有什么用?”如此想著,老騎士忽感悲哀。
不管他怎么想,他們怎么想,這個世界就是充滿諸多丑惡,兒子會背叛父親,臣子會背叛君主,追隨者也會背叛自己的夢想。
所以他們才會失敗。
自己也才會顛簸流離,被通緝多年,直至如今。
“多謝手下留情,先生!
但伊恩的話語,卻打斷男人的自顧自的失神。
從剛才的威脅中回過神來,伊恩深呼吸了一次,然后平靜地回應(yīng):“您說我不是一般的孩子,這的確沒錯,但要我說,您也不是一般人——您不會這么做!
此時此刻,在伊恩的眼中,灰發(fā)男人身上釋放的金色光芒溫和,熾烈,沒有半點惡意,只是稍微帶點遺憾的悲哀。
敏銳地把握住對方的心態(tài),知曉對方就是自己‘機緣’的伊恩,毫無遲疑地開口:“而且,通緝犯又怎么樣?這豈不是說我更可以幫助您?”
“幫助?”
抬頭,男人挑起眉看向伊恩,他沉聲道:“你連我的名字都不知道,卻又知道該怎么幫助我?”
“是的!
對此,伊恩認真地點頭:“再次重復(fù)一次,我是伊恩!
男孩一只手按在胸前,微微彎腰,以正規(guī)的禮儀自我介紹:“哈里森港的白之民!
“我接下來的提議,不僅僅可以幫助您,也可以幫助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