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濟慈驚訝:“您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兒嗎?”
奉身大聲訓(xùn)斥:“無禮者!”
王儲錯愕,接著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他很認(rèn)真的回答:“是,我生而傷天害理,你說……怎么辦呢?”
站在一邊的奉身祝禱師哀求:“殿~下!”
這些奉身都是扮演皇家家庭教師的角色,瑞爾小時候有過四個,而今普利滋皇室沒落,皇儲身邊才一個。
其實,除了卟牢耶,誰也不會把這種人當(dāng)成一回事,瑞爾的長兄說過,神殿內(nèi)部派別爭斗從未停止,他們思考問題,要先思考施萊博尼的利益,普利滋的利益,而后才是神殿的思想意義。
只要對家族國家無益的,便是他們的思想學(xué)說暢談出花朵的香氣,也要蔑視。
果然,歐拉克用眼角瞟了一眼奉身就看向馮濟慈了。
這才是施萊博尼家正確的神采,老子天下第一,你又算什么東西。
馮濟慈眨巴一下眼睛,有些困惑的問:“我不懂您的意思!
歐拉克呲牙笑笑,伸出大手掌拍拍面前庫洛崽子的肩膀說:“不必懂,你從哪兒來?”
馮濟慈回答:“您這話,違反了幼生庫洛保護(hù)法……”
《幼生庫洛保護(hù)法》規(guī)定,由普通家庭開悟出來的幼生庫洛,除庫洛原生家庭可以得到一筆數(shù)目不菲的慰問金之外,該幼生庫洛必須離開原家庭在外求學(xué)十年。
而這十年里,為了保護(hù)新生庫洛心性堅定,不受原生家庭影響,是不許打聽他們的原生地的。
經(jīng)他提示,歐拉克總算想到這條規(guī)定了,他有些苦惱的拍拍額頭:“對,好像有這個規(guī)定,那是你們這頭的規(guī)定,我們這邊……抱歉,是我的錯!
這就是古血庫洛與普通庫洛的區(qū)別了。
馮濟慈搖頭,他看向z問:“我見過他,他是犯了什么過錯嗎?”
歐拉克王儲點點頭,此刻他的神情倒是嚴(yán)肅了些問:“在哪兒見過?”
馮濟慈神情坦率,語氣坦蕩:“墓地神殿那邊,您知道的,像我這樣的旅人看到神殿,總是會想進(jìn)去轉(zhuǎn)一轉(zhuǎn)的,正好遇到他,就給他做了個求贖,對,就是這樣的!
歐拉克王儲看看那邊靜默的人群,有些話他是不想當(dāng)著這群人問的,就這樣,他帶著馮濟慈往老商道走。
一路過去,難為那些侍從官背著一卷卷地毯往前鋪。
鬼使神差的馮濟慈就問:“您出門,要帶幾車毯子呀?”
這是什么問題呀,歐拉克哈哈笑了起來,他最近心情糟糕透頂,有些怪,他看到身邊這小家伙,心情說不清的好了起來,更妙的是,他甚至想他歡喜。
笑完他問:“誰知道幾車,這些人……”他伸出手指敲自己的太陽穴:“塞滿了壑妮腳下泥!
大地母神兩幅面孔,正面是慈愛無邊的雅佩滋,可她月三翻臉,會變成創(chuàng)造汰圈的壑妮,當(dāng)壑妮行走,腳下的泥土?xí)兂山雇,?jù)說,聞到那土壤的氣味會變成傻瓜。
馮濟慈下意識回頭去看神殿奉身,奉身表情扭曲,多少就有些難以言喻的憤怒。
王儲又笑了起來,開玩笑一般問:“你都學(xué)到求贖詞了?”
馮濟慈搖頭:“當(dāng)然沒有,我就買過基本藥學(xué)書。”
王儲停下腳步,看著遠(yuǎn)處的原野半天才說:“藥學(xué)啊,挺好的……奈樂是個好地方,我去過的,那里……到處都是美人!
對,想來了,說奈樂美人多的就是這個野人。
瑞爾幾兄弟在某些地方,思想猶如小白兔,多是人家說什么信什么的。
這家伙每次出征,都要來家里白吃白喝捎帶吹牛逼。
后來,周圍一切靜止了,歐拉克看著遠(yuǎn)方眼眶憋的通紅,一些淚水仿佛要出來,它也坦蕩的就流出來了。
侍從官趕忙遞上手帕,王儲讓他滾遠(yuǎn)點,讓那些鋪地毯的也滾遠(yuǎn)點。
他們一起踩著真實的土地,來到大路邊緣,歐拉克從自己褲子口袋取出一個扁壺擰開蓋子,仰頭喝了起來。
馮濟慈沒有打擾他,就陪著他站立。
他知道,他心里的哀傷,他想,是比不過這位的,他是個外來者,這位卻是自出生就跟瑞爾幾兄弟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到遠(yuǎn)處的奉身輕微咳嗽,馮濟慈摸了一下已經(jīng)完全濕潤的頭頂嘆息:“我雖然……”
王儲打斷他:“小家伙,去了奈樂,面對比你大的家伙,要稱在下,要學(xué)會察言觀色,真的,起碼不吃虧!
馮濟慈抿嘴,行吧。
他說:“在……在下,在下雖沒有學(xué)過求贖詞,但是在下對母神說,那家伙什么好事沒做可也沒做壞事,難得的清白人!就請母神看在我,哦,在下的面子,寬恕他吧……”
王儲嗆了酒,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仿佛不在意的問:“有趣的家伙,那你在神殿看到別的什么了嗎?”
馮濟慈面露困惑說:“若說別的什么?”
王儲拿著酒壺的手僵停,他聽到身邊這家伙說:“……在下搞不懂,有人好像跟族板有仇,我,哦,在下進(jìn)去的時候,那塊族板被人敲的七零八落的,這太不像話了,在下就把那些碎塊拼好埋了起來,后來就遇到那個求贖的了……”
拿著酒壺的手緩緩落下,王儲語氣恢復(fù)了平常,他平淡的問:“是你呀,只,看到了這些?”
馮濟慈點頭:“是,只看到這些,哦,那地方太臟了,在下還收拾了一下……”
說到這兒,他看看遠(yuǎn)處趴在地上的z說:“那孩子什么都沒做……先生,可以寬恕他嗎?”
王儲沒回答,他眼神恍惚的又看向遠(yuǎn)處,馮濟慈仿若聽到他說:“誰又給……我們求贖……”
“您在難過?”
“恩,難過,非常難過!
真是一如既往的坦率之人啊。
馮濟慈嘆息:“怎么辦呢?”
王儲安靜了一會,又莞爾一笑,他扭臉打量馮濟慈,這是一個跟瑞爾完全不一樣的孩子。
他一定沒有經(jīng)歷過什么磨難,活的坦白又自由。
真令人羨慕……嫉妒呀。
遠(yuǎn)處,奉身又在提醒,歐拉克些許嚴(yán)肅的問馮濟慈:“小家伙,你也有錯。神殿不入污穢之人,那是躲避責(zé)任的罪者!
馮濟慈點頭:“我想,哦,在下……在下會雇他做侍童,以后他的薪水我會全部支付給神殿,直至他擁有姓名……然后……”
說到這里,馮濟慈用眼神往下撇,他揚眉點點那把金鷹短劍,又對王儲肅穆點頭。
王儲莫名困惑,馮濟慈只得又把動作提示了一下。
王儲看看馮濟慈,順著他的眼神看短劍,看那罪人,終于眼神一亮,哈哈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用大巴掌猛拍馮濟慈的肩膀。
“什么呀,你這家伙,你從哪兒來的?你這有趣的家伙!”
馮濟慈也笑,他指指沒有盡頭的路說:“那邊,殿下。在下從那邊來!彼钢螛返姆畔抡f:“又要往那邊去。”
這家伙滿手掌的厚繭,拍人十分疼。
莫名的情感涌上心頭,也是,有人造孽逍遙法外,卻有道德君子背著不該背的高山。
z神情恍惚的被人拉過來,他趴伏在地上,聽著頭頂這位大貴人說:“今以施萊博尼金鷹的名義判汝褻瀆之罪,致今往后,汝要守護(hù)在這位……恩……”
王儲半舉著短劍對馮濟慈挑眉。
馮濟慈小聲提醒:“馮濟慈·夏!
“哦,判汝服務(wù)于馮濟慈·夏座下,恩……應(yīng)役……二十年!
馮濟慈感激施禮,完事之后還很認(rèn)真的請教:“那,在下是不是可以給他賜名了?”
王儲挑眉點頭,不在意的收回代表皇室權(quán)益的金鷹劍。
遠(yuǎn)處那幫侍從官,還有護(hù)衛(wèi),奉身就驚訝無比的看著那個下等庫洛不斷的在得寸進(jìn)尺。王儲是完全沒有底線的應(yīng)允所有的事情。
判罰完畢,他們又一起往回走,半路上馮濟慈忽然嘀咕了一句:“您說,叫他尼爾好不好!
他把手指圈出個半圓比劃:“金的,銀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氖鞘澜缟献詈玫牧。?br />
王儲嘴角抽動,頗為認(rèn)真的問:“小家伙,你是來自商人家庭么?”
馮濟慈錯愕,某種程度上來說,好像是呀。
他點點頭,有些虛偽的贊美:“您真是睿智,一眼就看穿幻象了,在下還以為遮掩的很好呢!
王儲輕笑,伸出手推了他一下:“行了,也不必討我歡喜,那么……就這樣吧!
他停下腳步,認(rèn)真打量馮濟慈,最后笑著說:“那家伙……從未過過你這樣的好日子,也沒有你這樣的肆意歡快。不過……以后就好了,是的……他會好的!
他又拿起扁壺灌了幾口,最后看向馮濟慈說:“到了奈樂好好學(xué),做個好庫洛,”
馮濟慈點頭:“恩,您讀過那本書嗎?”
歐拉克搖頭:“書?好不容易從那群混蛋手里逃脫,還看書做什么?我不看!
馮濟慈微笑:“那是書上說,在奈樂的瓦爾納,天空總是湛藍(lán),四季各有色彩,又到了深秋,大地闊綽,山峰一片楓紅,那人從遠(yuǎn)道而來,正是人人都愛的面診師……瓦爾納深秋,”
王儲歪頭想了下,笑著搖頭說:“挺好!
說完,將空酒壺甩給馮濟慈:“送你了。”
他終于背著手走向來處,那些人簇?fù)硭,淹沒他,帶著他走向虛幻般的繁華,呼啦啦的來了……迅速的……又離開了。
馮濟慈站立很久,在心里說:“再見,歐拉克……哥。”
雖然不叫,可瑞爾總是這樣送他的。
第10章
馮濟慈站在雨中,看著已經(jīng)寂靜下來的長路,雨又逐漸大了起來,酒館老板朱佩打著一把雨傘來到他的身后,就陪他站著。
此刻,這個舉止油膩的小商人,表情板正,語氣有著足夠的譏諷味兒,他說:“斷頭臺是他們最后的歸屬,您看著,就早晚的事兒……在想什么,先生?”
馮濟慈搖頭:“恩?哦,沒有!
朱佩先生繼續(xù)譏諷:“瞧瞧這些富貴老爺,千刀萬剮的賊人……”
“庫儀·朱佩!”
“抱歉!
馮濟慈沒立場勸人家放下仇恨,只能含蓄勸到:“富貴旗下的奴隸還分什么三六九等,朱佩先生,老軍營沒了,這是……瑞爾·施萊博尼最后的命令,我就是個帶話的!
施萊博尼主脈扎根此地何止千年,有很多力量,比如這些小酒館,代代都是施萊博尼家的情報前哨。
而這股力量是卟牢耶永遠(yuǎn)無法掌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