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人有一個像是rpg游戲里怪物的名字——瘟疫護衛(wèi)。
其實口罩和防毒面具都已經(jīng)被發(fā)明,但這些人就是依然戴著令人恐懼的鳥嘴面具。
當明確發(fā)現(xiàn)了傳染病人,并且數(shù)量不是太多的情況下,他們就會出現(xiàn),把那些傳染病患者帶去瘟疫村。瘟疫村不是專指某一個村落,全國各地都有這樣的村莊,或峽谷或深山,總之是靠個人的能力難以離開,甚至難以生存的地方。
巡警們驚恐地跑去叫達利安,奧爾也跟著出來了。
“我還以為那只是個傳說……”奧爾看著他們,同樣覺得渾身發(fā)毛,那是來自于原主記憶中的恐怖。在現(xiàn)實中看見他們,無異于在藍星看見狼外婆。
太專注于看著這些噩夢人物,奧爾沒注意到,還有另外一輛馬車從另外一條道上拐了過來,他們沒像其他人那樣立刻轉(zhuǎn)頭,而是靠邊停下,正好停在了馬路對面巡警宿舍門口,有個人從上面走了下來。
“蒙代爾先生!”
聽到叫聲,奧爾下意識回頭:“托雷斯先生?”
馬克西姆·托雷斯,血族親王留給奧爾的秘書,終于辦完事回來了?匆妸W爾回頭的那個瞬間,馬克西姆也是松了一口氣,他能再回來,可是太不容易了。
奧爾剛要過去,聽見瘟疫護衛(wèi)與達利安的對話。
“達利安局長,我們來接走四名病人。”
“四名?”
“喬治·班科,小喬治·班科,托特·陶德,約翰·多瑞!
后兩個名字是熏肉工的,前兩個名字是熏肉店父子倆的,四個人,全部要帶走。
奧爾瞬間沖向街對面的馬克西姆,壓低聲音焦急地問:“青霉素廠建起來了嗎?”
馬克西姆有很多的事情要說,但看奧爾的情況,他沒有多說任何廢話:“沒有。族里剛剛確定了克拉羅斯教授方案的可行性,但畢竟是新技術(shù),廠房徹底建立起來,至少要等到一年半后!
奧爾張了張嘴,但最后也只能嘆息一聲:“謝謝,辛苦了!
只說熏人肉案,兩個工人算是損毀尸體、知情不報,熏肉鋪老板吝嗇又混蛋,但他沒自己動刀子殺人,他們都罪不至死,一旦被送進瘟疫村,就等同于是死刑。假如青霉素廠已經(jīng)建立,奧爾提前買幾支青霉素,當然沒問題。
但廠子沒建起來,做實驗生產(chǎn)的青霉素不怕沒人買——在某些地方的貴族,可是以感染m毒為時尚的。索德曼雖然沒有這種時尚,但在這個龐大的都市里,感染x病的男女,同樣難以計數(shù)。
這種情況下,奧爾要競爭青霉素將要付出很多。雖然人命都是無價的,但他可沒有那個拯救所有人的能力。
“肺結(jié)核的病人嗎?”馬克西姆人不在,但該知道的,他都知道,“青霉素?zé)o法治愈肺結(jié)核!
“。俊眾W爾一愣,“我還以為青霉素除了糖尿病之類的疾病無法治愈外,是萬靈藥!
“幾乎是,但總也有例外,它確實無法治愈肺結(jié)核。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跟進青霉素廠的項目,請您相信我!
“……謝謝!彪m然這時候松一口氣會比較虛偽,但奧爾確實松了一口氣。
徹底沒辦法救,和有能力但是代價太大所以不救,還是有區(qū)別的。
四個人被帶出來了,他們穿著精神病院給病人使用的拘束服,不但身體被捆綁得結(jié)結(jié)實實,嘴巴也被堵住。他們甚至連像樣的掙扎也做不出,只有一雙眼睛驚恐地亂轉(zhuǎn),在視線與瘟疫護衛(wèi)對上時,兩個人身體一梗,直接嚇暈了過去,在他們走過的地面上,還留下了黃色的尿液。
立刻有戴著口罩的巡警舉著裝滿漂白水的盆子澆在尿液上,把地面沖刷得干干凈凈。
“你去我家里等我,我還有事!彼膫人走了,還留下一個最大的傳染源,奧爾必須最后再試著問他一次,否則真相就要被徹底淹沒了。
奧爾沖進審問室時,已經(jīng)有警員踩著桌子,在審訊室的上面掛上了絞索——沒有必要在外行刑,讓他安靜地死,安靜地走,對所有人都好。
奧爾進來向巡警們一點頭,幾人沒有多問,很干脆地離開了。
奧爾戴著大口罩走過去,捏著熏肉工的下巴,將他嘴里塞著的麻布取了出來,然后奧爾走到對面,坐了下來。他沒有著急開口,他等著對面的熏肉工也冷靜下來。熏肉工咳嗽了兩聲,他沒看奧爾,而是看著高懸的套索,眼睛里帶著一些死亡的渴望。
“你的同事,熏肉鋪的老板和他的兒子,剛剛都被送上了瘟疫護衛(wèi)的車!
熏肉工猛地將視線轉(zhuǎn)向了奧爾,眼睛里終于多了幾分恐懼。
“就是您想的那個瘟疫護衛(wèi),他們被送去瘟疫村了。您同事的妻子和兒女,或許已經(jīng)在另外一輛瘟疫護衛(wèi)的車上了。您看著我的眼神充滿了仇恨,為什么呢?是您將疾病傳染給了他們,也是您,帶著他們一起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您難道是在怨恨我這么快將您抓捕歸案嗎?”
熏肉工粗喘著,他張開嘴,奧爾等著他的怒罵,然而……
“咳咳咳!咳咳咳咳!”他吐出來的只有咳嗽,并且越咳越無力,熏肉工的眼神逐漸暗淡下來,最終將視線重新放在了絞索上。
奧爾咬了咬牙,這個反應(yīng)可不大好,只有犯人們情緒波動大起來,才有可能擊破他們的心理防線。
“我們發(fā)現(xiàn)了被害者的身份。”奧爾再次開口,他緊盯著熏肉工的臉,注意著他的表情變化,因為……他們根本沒找到被害者的真實身份。那天在魚尾區(qū)失蹤的年輕男性,他們一共找到了五個。其中只有一名被害者的妻子,指著軀干的丁丁,十分確定地表示,死者不是她的丈夫,其余四人的家人和朋友都不確定。
而被挖的年輕男子的墳?zāi)咕谷挥腥帲际鞘啬谷吮O(jiān)守自盜,把尸體賣給了附近的學(xué)校、醫(yī)院或劇場。前兩種是醫(yī)學(xué)生或藝術(shù)學(xué)生解剖,最后一種則是因為現(xiàn)在上流社會的一種娛樂方式——解剖秀,劇場中央應(yīng)該是演員表演的地方,卻放著解剖臺,人們談笑觀賞著尸體被解剖成零碎的全過程。
奧爾也是前兩天剛剛知道這么個東西的,他只能說佩服,佩服到他想吐。
但總算確定了不是死人被挖墳,那就只能是活人被殺。
而這四個家庭,與熏肉工都沒有交集,無論是他們自身,又或者不知身世的家人,都完完全全地不認識熏肉工或他的家人。
當然也不排除受害者根本不在這些人當中的可能,或許他是個獨居的人,又或許熏肉工說了謊?
奧爾怕的就是他說謊,可他發(fā)現(xiàn)熏肉工又動了,雖然只是眼睛和面部皮膚的輕微變化,但奧爾很確定他好奇了——達利安那樣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奧爾看不出來,熏肉工并不是一個能徹底藏住心思的人。
“他的母親是洗衣女工,父親是面包工,他有一個哥哥、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他是被全家供養(yǎng)出來的紳士,幼年時上教會的周末學(xué)校,因為成績優(yōu)秀,被神父推薦在教會福利學(xué)校讀完了初等教育。
他剛剛在一家出版社找到了矯正員的工作,因為第一天就被要求加班,所以他回家有些晚。大概是想繞近路吧?他走了過去從來沒有走過的那條路……”
熏肉工的頭再次一點一點地低了下來,他看著奧爾,好像是在分辨奧爾話中的真假。奧爾與他對視,神情坦蕩。
“啊……”熏肉工發(fā)出一聲嘆息,“他真倒霉,對嗎?”他呲牙笑了笑,“但他的家人比我的運氣好一點,只沒了一個!
奧爾與他對視,眼神堅定,毫不動搖。
“我們只找到了軀干和一點點骨頭……他們的家人希望能拿到更多一些的衣物,至少能讓那件衣服能隨他一起入葬。請……求求你,這是死者的母親,一個可憐女人的哀求。
她也快死了,常年洗衣讓她的雙臂幾乎殘廢,還駝著背,她的眼睛也不好,明明是活人,但眼球上卻已經(jīng)有了一層死人樣的白膜!
熏肉工先是抿住嘴唇,接著又開始咬自己干澀開裂的唇。
第110章
熏肉工不是一個聰明或狡猾的人,當然他也不會太善良——白臉先生和他有著幾乎相同的經(jīng)歷,但白臉先生從未傷害過任何人。
他攻擊的對象是一個“富裕的體面人”,他對奧爾這樣年輕有權(quán)力當然也富有的人充滿憎恨,但他對同事還有愧疚與同情。
事發(fā)第二天,奧爾和達利安談話想到的,就是利用憎恨來刺激他,但寄希望于對方暴怒之下的失控,成功率太低了。幸好,對方不是真的死靈,他還是有血肉的活人。
“是要那身衣服給死人下葬?咳咳,還是要賣掉換錢?”諷刺的話語,但熏肉工的臉上可沒有一絲笑容,他說完了再次咬緊了嘴唇,“我……我答應(yīng)過別人,不能說出來!彼D了頓,“至少不能對你說,叫、咳咳!叫他的母親來,叫她來,我就告訴她!
“為什么不告訴我們呢?我向光明發(fā)誓,我只是去尋找那個可憐人的遺……”
“閉嘴!咳咳!我不會告訴你們這些人!如果不讓她來,我就不會說任何東西!”
“好吧……”奧爾嘆氣,其實心里樂開了花,他剛才多加的那句也只是為了增加一點真實性罷了,“我們這就把人叫來。”
奧爾叫來的“外援”,是燒傷女士。
假如燒傷女士拒絕,那就只能請白臉先生了。后者雖然是男的,但他身材瘦削,又因為沒有牙齒與這些年的磋磨,聲音嘶啞,幾乎分辨不出男女了。
確定沒有感染風(fēng)險的兩位巡警接來了燒傷女士,她在馬車上就換好了衣裳,穿著白大褂,戴著大口罩,頭上裹著一條舊圍巾,只有兩雙蒼老渾濁有著一層白膜的眼睛。在鼻梁和微微露出的眉毛的位置,能夠看到燒傷的痕跡。
但她的身體狀況比奧爾最初遇見時,已經(jīng)好了太多,至少她走起來不像是一個無力的幽靈了。
“我在車上已經(jīng)聽說了情況,我愿意去見那個兇手。不過我有幾個問題,第一,死者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燒傷女士愕然地仰頭,“不知道?”
“對,不知道。我們不知道他到底是誰,目前有可能有四家人。而有兩戶人家表示,他們的家人身上,帶著某些標記有姓名的物品。雖然我們知道兇手不識字,但他的同謀是否也不認字,就不能確定了!
“明白了,最好不要讓問題涉及到真實姓名的部分!
“是的,您還有別的問題嗎?”
“沒有了。”燒傷女士搖頭,最基礎(chǔ)的條件都不能滿足,其它問題當然也沒必要了。
“您需要再冷靜一下嗎?”
“沒必要,讓我去吧!
“十分感謝!
站在審訊室門口,原本挺直背脊的燒傷女士把背彎了下去,她用雙手緊緊抱著自己,身體開始哆嗦,這不是因為寒冷或驚恐,有些年紀的窮苦男女都會這樣,因為他們饑餓又虛弱。
燒傷女士走進了審問室,熏肉工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躲閃開了視線,他低著頭:“女、女士,他、他叫什么?”
臥槽!此時站在審問室門外的奧爾,心里有十萬頭草泥馬飛奔而過——舒爾頓讀唇語為他轉(zhuǎn)播。
完了,怎么辦?
“你配嗎,先生?”還沒坐下的燒傷女士扯著嗓子,發(fā)出嘶啞壓抑的咆哮,“你配知道我兒子的姓名嗎?!”
她搖晃著,充滿傷痛的雙手撐在了桌子上,整個人顫抖得就像是風(fēng)中的樹葉,仿佛隨時都會斷裂——燒傷女士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她將右手用左手按住,對方只能看見燒傷疤痕,還有被風(fēng)濕折磨的腫脹手指。
熏肉工也倒抽了一口氣:“對不起!咳咳咳!夫人,對不起!”他的動作引得鎖鏈嘩嘩作響,但很難分辨出,他到底是想逃離,還是想去攙扶燒傷女士。
燒傷女士低著頭:“我不是來聽道歉的,告訴我吧,我兒子的遺物在哪?”
“請您發(fā)誓,不要告訴其他人,至少在我死之前,不要告訴別人!
這個人說著對神已經(jīng)沒有信仰了,但實際上,他還是信的,他大概也發(fā)過誓。
“……好,我發(fā)誓!睙齻孔龀隽霜q豫的姿態(tài),當然,最終她還是點頭了。
“用您家人發(fā)誓,您的丈夫和其他子女的生命!
“用……我的家人,我的丈夫,我其他的子女們,所有與我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的生命發(fā)誓!
“那是個倉庫,在魚尾碼頭附近,我不知道具體的地址,但那間倉庫和周圍的都不一樣,它是石頭建的,很高大,屋頂上還有一枚太陽十字架!
“謝謝。十分感謝您!
“您……您能等一會再走嗎?咳咳,陪我說說話?”說出這樣的哀求后,熏肉工害怕地瑟縮了一下,仿佛是擔心被燙傷一般。
“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也沒有資格被原諒,我……我一定是被魔鬼勾引了!
“沒有魔鬼,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呵,是啊。所以,我就是魔鬼。神是否因為知道我是魔鬼,所以才把安娜收走了呢?”
“……”
說著不原諒,但燒傷女士終究還是陪著熏肉工聊了一會——她和孩子們待在一起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都有些心軟了。
當離開審問室時,奧爾已經(jīng)不見了,只有舒爾頓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