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爾的沉默讓少年誤會了，他本來也沒有多少希望的眼睛徹底暗淡了下來。
“非常抱歉，打擾您了�！彼瞎�，轉(zhuǎn)身，茫然的看了看四周，準(zhǔn)備離開。
“等等，費曼。進來跟我說說，具體怎么回事。我再決定，要不要幫你。”
他家那時候雖然窮，但也算是“有產(chǎn)者”，是有地農(nóng)民。他的父親雖然騙了奧爾，但還是在努力給女兒攢嫁妝，他對自己的家人還是疼愛的，那到底是怎么發(fā)展到現(xiàn)在這個情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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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這個家庭快速崩潰，那正好是在警長死亡案后發(fā)生的，很可能這兩件事是有聯(lián)系的。奧爾可一直惦記著這個當(dāng)初誣陷他的案子呢。
奧爾的聯(lián)想沒錯，馬丁說的第一句話就和這個案子有關(guān)。
“我爸爸被吊死了，因為他殺了警長�！�
馬丁沒有抬著頭流淚，也沒有低著頭默哀，他說這些時，正常的平視前方，神情平靜。他沒有在祈求憐憫，或勾起同情，就只是簡單從起因開始，陳述一件事。
“媽媽被打了兩棍，死在了外邊。我的姐姐被姐夫賣掉了，我想救她，我想……”少年終于維持不住平靜了，他的嘴唇顫抖，眼淚滑過臉頰，骯臟的臉上出現(xiàn)了兩條溝。
奧爾在聽到馬丁的悲慘遭遇后，感覺到一陣發(fā)冷，他同情少年，但更多的卻是因為他想到了自己：如果他不是皇家警察的身份，那被吊死的，是不是就是他了？
馬丁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鄉(xiāng)村少年，從他的角度，能知道的并不多，他到現(xiàn)在應(yīng)該還不明白為什么家庭會遭遇這一切。
但奧爾能推斷出來了，真正的殺人兇手要么是根本沒找出來，要么是“不能”找出來。但他們拿奧爾當(dāng)替罪羊不成，又把事情搞大了，藍帽子那邊必須得找出一個兇手。村子里的任何一個普通人都是可以成為這個“幸運兒”的，那些鄉(xiāng)紳們也不難查出，費曼家賣給了奧爾東西，那這下老費曼就是一個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
老費曼被吊死了，現(xiàn)在城市里有法庭，但大多數(shù)鄉(xiāng)村的刑罰還是鄉(xiāng)紳和教士們說的算。更何況城市的法庭，奧爾也見識過了……呵呵。
費曼太太可能是去求情，也可能是想去講道理的，但不論什么原因，她被打死了。
至于馬丁的姐姐……她瞬間從一個在農(nóng)民里還算不錯的家境，變成了孤女——她的弟弟還太小沒辦法作為她的后盾——那被丈夫賣掉也成為了一件順理成章的事情。
從這個角度看，誣陷皮匠的那個無賴萬斯·多特，還要比馬丁姐姐的丈夫人品好一點，他“只是”讓自己的母親和妻子去站街，至少沒賣掉他們。
雖然根據(jù)法律，諾頓帝國的本地人早已經(jīng)被禁止買賣為奴，但大貴族的家里，奴隸可從來都不少。
奧爾沉默的時間有一點長，馬丁艱難吞咽了一口唾沫：“很抱歉來打擾您，先生�！彼俅尉瞎�，轉(zhuǎn)身要離開。
他上次見到奧爾只是半個多月前，那時候他還很天真，甚至為奧爾沒能站出去成為英雄而生氣。但在這個短暫的時間中，他經(jīng)歷得太多了。
那些幼稚天真的想法已經(jīng)徹底被洗刷干凈，他早已經(jīng)做好了奧爾拒絕的準(zhǔn)備，即使奧爾是他最后的希望，但對方是一個差點被他爸爸騙過的陌生人，作為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他有什么資格要求對方付出巨大的代價，幫助他？
即使他覺得自己的身體里已經(jīng)沒什么水分了，但轉(zhuǎn)過頭的馬丁眼淚流得更兇，他要徹底放棄他的姐姐了，因為他得自己先活下去。
“馬丁，進來跟我說說你姐姐的事�！�
馬丁搖搖晃晃走了兩步，才遲鈍的轉(zhuǎn)過身，他滿臉是淚張大嘴巴看著奧爾。奧爾對他擺擺手：“進來，孩子�！�
“謝、謝謝！謝謝！”馬丁膝蓋一軟跪在了地上，他發(fā)瘋一樣沖過去想吻奧爾的鞋，奧爾躲過了，他就去吻冷硬的地面，“謝謝！謝謝！”
在這一刻，這位紅衣的皇家警察，就是馬丁的神。
因為太激動，馬丁短暫失去了意識。奧爾把他抱進了房子，暫時放在了大廳的角落——他身上太臟了，還有跳蚤和蟲子，這種狀態(tài)下，不能把他帶進房間里。
“買走馬丁姐姐的人手里，很可能還有其他女孩。”達利安對奧爾說。
“我知道，我只會救馬丁的姐姐。”奧爾點點頭。
達利安也只勸了這一句，就不再多說。
神智逐漸清醒的馬丁第一反應(yīng)是慌亂，他很怕剛才發(fā)生的一切只是做夢，周圍的環(huán)境又這么陌生，他擔(dān)心自己被某些人抓走了。
“��！我在哪？！我……先生……”但當(dāng)他看見了奧爾，就立刻安靜了下來。
“喝點水，然后詳細跟我說說你姐姐的狀況�！�
馬丁的眼睛終于徹底亮了起來，喜悅的渴望重新出現(xiàn)在了他的眼睛里：“我姐姐被賣給了托尼亞太太，又被托尼亞太太賣進了城里，賣到了黑區(qū)的布特家，50艾柯，就能把她買出來！”
馬丁說得詳細又簡單，但從他的話里，奧爾從單純的可憐他，變得有些佩服這個少年——他是怎么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確定了自己姐姐的去處，然后又一路找到了魚尾區(qū)的警局來的？
“你的姐姐叫什么？”
“茱莉婭！茱莉婭·費曼！”
“你留在這，我現(xiàn)在就去找她�！眾W爾站了起來，達利安和安卡，以及另外兩位姓基西亞的狼人跟了上來，其他狼人圍到了馬丁身邊，整個過程沒有交流，他們大概是有排班的。
“先去警局弄一輛馬車，我想去長溝街找人�！眾W爾看著達利安，也是在詢問他這種行動對不對。
奧爾是第一次聽說布特家，但越來越了解索德曼底層社會的他，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那應(yīng)該是最下等的ji院，那種地方當(dāng)然是不會像紅房子、白天鵝這類高級夜總會那樣，有個正經(jīng)的名字的，就只是在誰的家里開，用誰的姓命名。
那是一天賺不到幾個艾柯的站街女，都要盡量遠離的地方，站街女還能得到一些小幫派的保護，但ji院里的女人則沒有任何保護——半個艾柯，就能讓一個男人在狹小的房間里隨意處置一個女人一到兩個小時。
開辦在黑區(qū)的這種下等ji院，更是其中最可怕的地方，因為那里的客人都是干體力活的工人。他們沒有老婆，生活壓抑看不到未來，喝酒和去ji院，就是他們僅有的發(fā)泄方式。但偏偏黑區(qū)這種小ji院很多，畢竟那里的顧客也最多。
魚尾區(qū)當(dāng)然也有這種地方，但是非常少，女人們大多是單干的，因為彎鉤幫給予了她們保護，并且彎鉤幫會干掉那些太惡劣的ji院老板。
這些還是大麥克閑聊時告訴他的，奧爾當(dāng)然問了大麥克：“警察為什么不管？”
大麥克很迷茫的反問他：“我們?yōu)槭裁匆�？�?br />
這就是十八層地獄和十七層地獄的區(qū)別吧？
他不認識布特家，但即使比爾不在，他的人應(yīng)該有知道的。
“非常正確的決定�！边_利安笑著說。
魚尾區(qū)寂靜的夜晚，響起了馬蹄聲。
即使現(xiàn)在彎鉤酒吧已經(jīng)不在了，但長溝街那里，昨天他們?nèi)ラL溝街看情況時，那些放建材的帳篷，都是搭建在彎鉤酒吧舊址上的，到了晚上也有看守在那里。
“我應(yīng)該和比爾約定一個能找到他的方法�！北葼栂胝見W爾很好找，有警察局，有家。但現(xiàn)在奧爾要找比爾，就比較困難了。
“你要正式‘庇護’比爾嗎？”
“嗯，我要‘庇護’他�！眾W爾點頭。
剛來時他絕對不會這么想，這不是庇護□□嗎？但是，這里真的真的真的不是種花家。警察要維護地方治安，必須與幫派建立良好的關(guān)系。彎鉤幫目前看來，還算是有基本的底線。所以，奧爾這段時間很自然的找比爾幫忙，他已經(jīng)做好了給予比爾同等回報的準(zhǔn)備。
呃，當(dāng)然，某些回報是要靠達利安這個警察局長去支付的。
達利安點了點頭，他問了奧爾另外一個問題：“那么，關(guān)于白樺鎮(zhèn)的事，這次要一并解決嗎？”
“我……沒有資格去插手白樺鎮(zhèn)的事情吧？”這是一件記錄在他賬單上的事情，有生之年內(nèi)，如果有能力，他是想去插手一番的。但至少奧爾覺得，現(xiàn)在他的能力還沒到那個地步。
“不，您當(dāng)然有資格！”安卡在達利安之前叫了出來。
“之前……”相比起之前，他不過是成為了資深巡警而已，雖然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成為了登記在冊的血族，但這事又不能對外嚷嚷。
“老麥斯威爾不想惹事，如果你當(dāng)時是一個徹底沒有靠山的見習(xí)巡警，他會把你交出去的�！边_利安說，這些事是在他們來之前發(fā)生的，但現(xiàn)在狼人們都把事情查得很清楚了，“但你自己足夠強硬，而且找了一個還算柔和的證明方式，他才站在了你的背后。但事實上，皇家警察的地位，是徹底碾壓藍帽子的，更何況還是在索德曼范圍內(nèi)的藍帽子。
本來這件事我也想在這兩天解決掉，給你一個驚喜的，但既然那個少年找上了門，那么，你想用你的方式親手解決嗎？”
“……”奧爾以為，他面對這件深埋的事情會很平靜，但實際上，在達利安把情況講明白的瞬間，他已經(jīng)熱血沸騰，“我想！”
馬車快速到達了長溝街，昨天奧爾巡街時，在比爾沒在的情況下，沒人過來找他。但今天警局的馬車一出現(xiàn)在路口，就有人走到了街道邊，還有人快速朝著另一個方向跑去。
馬車停下，車門甚至沒有打開，只是作為御者的伊維爾·基西亞一邊拉緊韁繩，一邊高聲問了他們一句：“找個知道黑區(qū)布特家的給我們帶路�！�
彎鉤幫的人愣了一下，但立刻回答：“我不知道，帶我可以帶你們?nèi)フ抑赖娜��！?br />
“上來！”伊維爾就是那個黑頭發(fā)大眼睛，年紀比較小，直接勾搭過奧爾的，但現(xiàn)在他一臉嚴肅，眼神凜冽，五官帶來的幼稚感幾乎不可見，被問話的這些幫派人員，絲毫不敢生出輕視的態(tài)度。
這人立刻登上馬車，坐在了御者的旁邊。
“駕！”伊維爾甩動韁繩，馬兒輕輕嘶鳴一聲，再次開始飛奔。
在一處街道的拐角，彎鉤幫的人拽上來了一個像是酒鬼的男人，在這個家伙的指引下，馬車穿過了三個街區(qū)，來到了一處貧民窟。
這地方的地面年久失修，到處是積著污水的凹坑，沒有一盞路燈是亮的，甚至有路燈彎折著倒在地面。但這里卻有是熱鬧的，黑暗中是一個個將手插在兜里，或者緊緊拽住外套的影子，原本他們都朝一棟二層小樓前進著，進去的人和出來的人，各種鬧哄哄的叫聲和笑聲，讓那棟樓顯得極其的熱鬧。但馬蹄聲的逼近，讓他們像是被驚嚇到的老鼠一樣，躲進了一條條的巷道里。
“對，這就是布特家。這里的娘們更年輕！”領(lǐng)路的醉鬼呵呵呵的笑著，還對著伊維爾擠眼睛。
伊維爾拽著他的領(lǐng)子，直接把他從馬車上扔了下去，還扔了個10艾柯的錢幣。倒在地上的醉鬼剛要大罵，就聽見了錢幣落地的聲音，他一把按住艾柯，笨拙的轉(zhuǎn)身，跌跌撞撞走進了一條街道。
布特家，就是那棟剛剛很熱鬧的二層小樓，但伊維爾駕車趕到時，至少它的外表就已經(jīng)冷靜了下來，當(dāng)奧爾他們下車時，那里更是一片安靜如同鬼宅。
伊維爾坐在御者的位置上沒有下去，他得留下看車，否則當(dāng)他們回來時，這輛車就剩不下什么了。
“砰——！”
奧爾還以為要敲門，結(jié)果安卡直接一腳踹開了房門。
“嗷！”“��！”兩個應(yīng)該是躲在門口的男女也被踹翻在了地上，安卡直接邁步上去，拽著兩人的衣領(lǐng)，把他們拖了出來。
“老爺！”“老爺們，你們要什么！”“我們只是窮苦人家！”
奧爾剛想提問，約德尼·基西亞，握著他的皮手套沖了上去，開始用皮手套挨個抽他們的臉，從左到右，又從右到左，每個人挨了四個巴掌后，約德尼退后一步，對奧爾比了一個請的姿勢。
奧爾：“……”
雖然他覺得這么暗的情況下，這些人應(yīng)該看不見他的臉但奧爾還是繃緊臉皮，一臉陰沉走了過去，他的新靴子在地面上踩出的嗒嗒聲，剛挨過抽的兩人跟隨著這個節(jié)奏不時顫抖。
第54章
“誰是這的老板？”
“是、是我，老爺�！�
“我要帶走茱莉婭·費曼�！�
“我沒聽說過這個……”
“嘭！”“嗷——”約德尼一腳踹在了布特的膝蓋處，如果不是安卡還拽著他，這家伙必然會摔在地上，磕一個頭破血流。
“我知道、我知道，我這就讓人把她帶來！把茱莉婭·費曼帶出來！”在被扯著領(lǐng)子的情況下，他艱難的扭頭朝著屋里喊。
已經(jīng)沒有了門的黑洞洞的通道內(nèi)，傳來了一陣混亂聲，幾分鐘后，一個少年跑了出來，他驚恐的看著奧爾，扭頭朝通道看了看，但最后還是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氣走了過來：“茱莉婭·費曼已、已經(jīng)死了�！�
“你這個蠢貨！�。 备继匾粔K被抓的中年女人咆哮了起來。約德尼一腳踢在了她的膝窩后，讓她老實閉住了嘴。
“她什么時候死的，怎么死的，她的尸體呢？”
男孩被女人的叫聲嚇得縮著脖子退后了兩步，但面對奧爾的提問還是壯著膽子給出了回答：“兩三天前，就、就和其他女人死的一樣，尸體交給了清潔工�！�
清潔工，這代表著，茱莉婭就像是那些死刑犯一樣，被推出城外，在一個見習(xí)教士的禱告后，被扔進了亂葬坑里。沒有墓碑，不知埋骨處，即使家人想要禱念，也無從尋找。
奧爾看著這家ji院的老板夫妻倆，陷入了沉默。
“你想殺了他們嗎？”達利安湊過來問，他輕松的語氣實際上已經(jīng)是一種回答——如果想殺，就可以殺掉。
“如果他們死了，那些女孩就成為了我的責(zé)任。”奧爾看向那棟二層小樓。
假如他只是來到這里，帶走茱莉婭·費曼，他和剩下的人當(dāng)然沒有任何關(guān)系。但假如殺了兩個老板，那他就不能放著那些女人不管了。她們是絕對弱勢的人，接下來如果有人直接接手了整個ji院，那算是一件好事。如果沒有，她們會被從房子里趕出來，而生活在這四周的男人們，會對她們做出任何男人們能想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