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談回到東璽灣的時候,張執(zhí)和梁敬免正待在廚房研究晚餐。
兩個人俯身趴在島臺邊看手機,基本上是張執(zhí)在認真學習教程,梁敬免充當一個解悶旁觀者的作用,原本是預定了一家西餐廳為他接風洗塵,奈何天公不作美,中途又遇到了周棠的事情,這才……耽誤了。
靳談和張執(zhí)打完招呼就徑直去了浴室洗澡,譚柯然在他進去以后跟過來,一眼注意到廚房里的他們倆,秉持著他也是初次登門的客人的理念,他自然而然地靠過去加入。
但他擔任的角色和梁敬免屬于同一類。
無所事事那類。
在座的幾位打小家里面各種阿姨分門別類,哪能輪得到他們吃上一丁點兒苦頭,做飯這種差事在他們那里算是優(yōu)點加持——稀缺優(yōu)點,會了理所當然地在一圈朋友里眾星捧月,不會也無傷大雅。
顏值已經是上乘,女朋友看的重點在于外貌,誰還有心思了解他們究竟是什么靈魂。
反正目前只是經歷一段戀愛,結婚,那得聽爸媽的。
“暴雨天,你瞎跑去荔夏區(qū)干嘛?”
梁敬免手里拿著一把茂盛的空心菜,四周的綠葉子快要被他摘禿了,他也渾不在意,想起這件事便問譚柯然。
聞言,譚柯然接了杯溫水潤潤喉,一副準備要大費口舌的模樣。他喝完半杯,玻璃底在大理石桌面上碰出清脆的聲響。
“甭提了,蘇家那位小公主今天過生日,中午在包間慶祝完又非要去臺球室開兩局,誰知道一局還沒結束,人家又任性地改主意了,在KTV嗨唱了一整個下午,嗓子都要廢了!
梁敬免簡單思考了一下,問:“蘇家?誰?沒聽說過!
“她以前沒怎么在南港生活,今年剛畢業(yè),蘇昭禾,就是藍庫醫(yī)療董事之一,蘇秉寅的女兒!弊T柯然答。
藍庫醫(yī)療集團,成立于1989年,總部設在南港市,一直是國內領先的高科技醫(yī)療器械公司,如今市值已超千億元,股票在各類領域里表現(xiàn)相對穩(wěn)定,收益高波動小,他們的持續(xù)性強勢可靠。
梁敬免不認識蘇昭禾,但絕對聽過藍庫,他了然道:“那怪不得,小公主當然有驕矜的資本啦!
“哦,對了,你和她是青梅竹馬,所以她找你當苦力?”梁敬免突然開辟了一個新的角度。
譚柯然嘴角向下撇著,“什么跟什么呀,我爸,得到消息之后,非要我上趕著去人家面前刷個臉熟,以前她還在國內的時候大概是過年會讓各家助理準備新年禮物的程度,不算多近吧!
張執(zhí)側耳靜靜地聽著對話,眼看著他們倆繼續(xù)往下扯,一會兒就扯遠了,他給譚柯然推了個碟子過去,“來都來了,你也幫忙,這頓飯也算你一部分功勞!
剛說完,張執(zhí)揮手拍在梁敬免后肩膀上,盯著在他手里被摧殘的那捧空心菜,面露嫌棄道:“還能吃嗎?我剛也沒說空心菜要擇吧?”
“空心菜!”梁敬免沒去管泛著疼的背,聽到個菜名瞠目結舌的,不由得懷疑起自己的眼睛,閉了又睜,試探著說:“不對……吧,這不是芹菜嗎?我看我們家廚師都是把菜葉丟掉的!
譚柯然在旁邊不停地笑,相比于梁敬免,他的水平最多也就到能分得清香菇和蘑菇的地步,但這也不妨礙他嘲笑別人。
張執(zhí)用手一攏,把剩下還能吃的挑出來放到盆里,打開涼水沖了兩三遍,關掉,水聲停了,他問:“靳談這一路上有說話嗎?”
剛才進門,他看見了他滿身濕透的衣服,又看他一言不發(fā)地進了浴室。
譚柯然搖搖頭,“沒怎么說,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就站在路邊的公交指示牌下,臉色沉得像冰塊!
“怎么了?”他好奇問了一嘴。
張執(zhí)沒答,梁敬免無聲地動動唇,用口型回他,“對白山!敝芴摹
譚柯然瞬間明白了,他以為清心寡欲的靳哥,其實這六年來情絲未斷,現(xiàn)在應該還不止這些了,恐怕是糾纏不休。
所以,那是誰糾纏誰?
梁敬免仿佛看懂了他沒說出口的訝然,他連忙抿著唇,兩根手指做了個拉拉鏈閉合的動作,他在心里保證,消息絕對不會是從他這里漏出去的。
靳談待在浴室,頭頂?shù)乃髟谟邢薜目臻g里悶出騰騰熱氣,他摸著鎖骨底下的那塊皮膚,擦沐浴露的手倏然一頓,失神,回憶起他在周棠家門前忽然停止收回的舉動。
那個時候,他是看到了她脖子里的吻痕和咬痕才停下來的,他不是第一次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了。
即使周棠會氣惱,會哭著讓他滾,但那些更偏向于是一種無力的妥協(xié),仿佛可以容忍他近乎瘋狂的侵略。最起碼,他曾認識和了解的周棠不是如今這個樣子。
靳談轉過身,雙手撐在墻壁冰涼的瓷磚上,他彎下腰,液體流過他的后腦勺,鉆進耳朵里,外面的雨聲和廚房的說話聲變得虛虛實實,眼睛被水染過以后澀得又脹又疼。
他真的愛周棠嗎?
不是偏執(zhí)?不是其他的。他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是酒精?藥物?還是身體里那顆持續(xù)跳動的火焰般的紅心臟。
靳談洗完澡出來,他沒穿睡衣,套了一件無袖的背心,胳膊兩邊還沾著沒擦干的水分,有點像清晨掛著露珠鮮艷欲滴的玫瑰花。
比喻和性別無關,美女喜歡鮮花,同時,美女也喜歡他。
餐桌上,張執(zhí)做了牛油果意面,還有兩碟油醋汁拌好的蔬菜沙拉,幾個人坐下以后面面相覷,誰也沒有率先張嘴說話。
沉默被打破的時候,張執(zhí)嘴角漾開了一抹笑容,因為主動說話的那個人是靳談,他手里捏著叉子,問:“你們都不餓?”
“我們等你洗完一起呀,這里又沒人趕時間!绷壕疵馔炖锶艘豢诳嘬暮蜕说幕旌衔铮c對面的張執(zhí)對視了一眼,意會。
他這是見過周棠,心情自動變好了。
*
一周后。
周棠坐在椅子里伸懶腰,她揉了揉手腕放松,長久緊繃的神經終于軟下來,新越那邊的工作快要接近尾聲,她們組里無人敢懈怠,這也是她回國之后接手的第一個項目。
林鈺的消息在群里如同彈幕一樣唰唰地飄過去,基本上都是她為結束近期繁忙所安排的出行計劃。
【周棠姐,要去逛商場嗎?】
【小萱,要不咱們幾個一起去隔壁市吃日料吧,坐高鐵只需要四十多分鐘,簡直是美食版佛系旅游啊,吃到就是賺到。】
【姓紀名江言的那位同學,可以回我一句話嗎?難道你的心早就不在我們設計A組了嗎?你這樣我太遺憾了……】
【全體成員,今晚約嗎?明天可是周末哎,不然來一個不醉不休,如何,如何,收到請回復!】
【我就不去了,我晚上要去寵物醫(yī)院接狗狗回家。】周棠在鍵盤上敲出一行字,點擊發(fā)送。
林鈺手機沒離開過視線,回了一條語音過來,“就是上次在公司樓下的灌木叢里撿到的那只嗎?”
【嗯en】
周棠第二個拼音還沒選好,聽到蘇琪敲了敲門,她把手機隨意地放到旁邊。
蘇琪走進來,懷里抱著一堆打印好的文檔,她擱在桌面上,低著頭,然后就看到了屏幕上群聊名稱后面括號里的數(shù)字:4。
她知道自己是后面才加入進來的,可能她們幾個人之前已經磨合得熟絡了,但是四個人的群,其中還包括紀江言。
這樣的事實深深地刺痛了她,像是融入不了,被排除在外的,也是不值一提的小助理吧,所以周棠連拉她進群的資格都沒有給她。
周棠沒注意到蘇琪眼底的陰暗面,翻看檢查了一部分的文件,再抬頭,見她沒走,出聲問:“還有什么事嗎?”
蘇琪斂了一下情緒,小弧度地搖頭,末了又換上燦爛的笑臉,“沒有,那周棠姐,我先走了。”
“好的。”
周棠重新拿起手機,劉云萱在群里說話了,“周棠姐,你可以先把狗狗送回家,晚點再出來也可以,反正明天是休息日,我們等你!
周棠想了想,摁下一個字,【行!
寵物醫(yī)院。
周棠剛進門,前臺那個女孩就揚起熱烈歡迎的笑意來,“姐姐,你來啦!”
“它怎么樣?”周棠沒來得及給這只狗取名字,和寵物醫(yī)院線上溝通的時候一直稱呼為“它”。
前幾天,醫(yī)院夜里值班的醫(yī)生突然告訴她狗狗腸胃最近有些虛弱,好在及時發(fā)現(xiàn),用藥治療的速度也快,現(xiàn)在痊愈了,可以接回家適應環(huán)境。
“吃飯呼嚕呼嚕的,我們醫(yī)生說它活潑了不少!迸残︻侀_,描述的形容詞讓人感同身受那份愉悅,“姐姐,你稍等一會兒,我去分隔室里把它抱出來!
周棠坐在大廳內的沙發(fā)上,靜靜等著,幾分鐘后,女生走出來,小號的包里裝著上次送過來的狗,另外一個棉質提包里裝的是它在吃的一個品牌的羊奶粉和濕糧,以及拆過沒用完的尿墊。
周棠接過,歪著頭查看它的狀態(tài),還真是活潑好動了許多,看不出來一開始病懨懨的模樣。
她把包抱在懷里,站在前臺等著結賬,雖然上次在卡里預存了一些錢,但現(xiàn)在算下來應該是要補差額的。
“還需要再付多少?”周棠問。
女生看著電腦里結清的狀態(tài),指了指二樓,“姐姐,那位先生已經付過錢了!
周棠順著她引領的方向抬頭看。
二樓是休息區(qū)和寵物娛樂區(qū),開了燈,光從天花板上散下來,能看清男人側臉的剪影,他穿著白襯衫,袖口朝上卷起幾寸,左手戴著一只腕表,光線在表盤上折射出耀眼的亮,他曲著肘松懶地支在桌邊,食指指腹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唇瓣。
好似是聽到了樓底的動靜,男人轉過臉,燈光全部照過去,下頜清晰的骨骼線條映入眼簾。
他們倆的視線隔著不遠的距離交匯上。
再一次的。
周棠看著他,沒有躲避,差不多有八九天沒見到這個人了,失去聯(lián)系,生活也沒有發(fā)生什么特別大的變化。
本來,他們倆就該是這種相處方式。
“那麻煩你幫我謝謝那位先生!表汈,周棠收回目光,淡淡地說道。
下一秒,掌心的手機微微震動。
是林鈺給她發(fā)了一個酒吧的名字,后面還跟著具體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