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王瞬間氣得肝疼:“你說什么!你什么意思?!”
珠珠感覺自己好像插刀太狠了,撇撇嘴,繼續(xù)低頭吃餛燉。
西海王氣得夠嗆,看她還在那里吃,把她的碗往這邊抽:“還吃,不許吃,這是我給你買的,不許你吃,沒心肝的王八蛋!
珠珠舔了舔嘴巴,就想哼說不吃就不吃她才不稀罕,旁邊的少年突然默不作聲把那只碗又推回到她面前。
珠珠:“…”
珠珠:“………”
珠珠摸著良心說,她是懶得和青春期氣血旺盛的小兔崽子計較的
——但這家伙太囂張了!跟剛學(xué)會開屏的小公孔雀不知道收斂,一點不懂得見好就收。
珠珠攥了攥發(fā)癢的拳頭,心中默念青秋兒子青秋兒子,默念了三遍,才指著前面正在大鍋前熱火朝天扯白面片的老板,對少年道:“你去給我再買三碗!
少年沒有動。
珠珠:“要么你去買,要么你就滾。”
“——”
少年聞言一下抿緊唇,看著她,有那么一瞬間,神色像只搖尾巴踉蹌跑過來卻被主人一腳踢開的小奶狗。
珠珠毫不動容,滿臉大寫的冷酷無情。
少年抿著唇,終于轉(zhuǎn)身去了。
西海王愣住,似乎感覺有點不對,看了看少年的背影,又看珠珠,才遲疑說:“他…他仿佛挺黏你。”
珠珠滿意地看向他,以為他終于要重新長腦子了,卻不想西海王不知想到什么,又哈哈笑了,道:“這也正常,他打小就敬仰你!
珠珠:“……”
“嘉元也不容易,他母親是你的義姐,崇拜你得很,因你掉進(jìn)忘川去,更天天要念叨你,從小就抱著他給他講你的光輝事跡!蔽骱M跽f:“他還不大個的時候,有一次我辦事順道來東?赐,還曾見他坐在雅室里默不吭聲抱著你的話本看!
正在心里大罵笨蛋的珠珠一下僵住,重復(fù):“我的,話本?”
“你多是個傳奇人物啊,堂堂北荒大君,先嫁給元蒼天尊,跳過天門,又與梵圣主…”西海王看了看她,沒再往下說,道:“外面到處編排你的話本,屢禁不止,也不知他那么小從哪兒找來的,可見這孩子從小聽他母親念叨你的厲害,他心思深,雖然嘴上不說,恐怕從小時候心里就一直仰慕你!
珠珠一下就懂了。
仰慕未必是仰慕她,從小把她當(dāng)假想敵倒是很有可能。
青秋碎碎念的威力她知道,那個笨蛋,根本不轉(zhuǎn)腦子,想什么說什么,這樣從小絮叨念到大,小孩天天聽年年聽耳朵孔都冒煙,不叛逆也得叛逆。
珠珠想想代入一下自己,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要是她娘從小念叨別人家的誰誰好,等她長大,恐怕早就去心狠手辣把人噶掉——只有她能是娘親最疼的小心肝,誰和她搶,誰就受死吧!
哦吼。
珠珠這么想想,再看端著碗往這邊走來的清俊少年,突然對這小兔崽子多一點寬容了
——青春期嘛,好吧。
她是一個長輩,她是一個寬宏大量的長輩,她要慈愛、慈祥、慈悲為懷。
敖嘉元先端著一碗餛燉過來,擺在珠珠面前,然后又端了兩碗,都要遞給珠珠,珠珠拿筷子抵住他的手,指了指對面的西海王:“給他一碗!比缓笥种噶酥杆约海骸叭缓竽阋步o我老實坐在這兒吃!
她著重強調(diào)一下“老實”。
敖嘉元沒想到還有一碗是自己的。
少年看了看身邊年輕冷淡的大君,一直繃抿得緊緊的唇角突然松開了。
敖嘉元坐下來,用湯勺慢慢舀碗里的湯,聽二叔與大君說話,二叔與大君是舊相識,與大君說話十分自然親熟。
敖嘉元這些日子在蘇珍珠身邊,每天悉心觀察,已經(jīng)逐漸看出來,蘇珍珠看似剛硬冷漠,其實都是表象,她有許多小性子。
比如她耐性很不好,如果誰要和她說話,說的是要緊事還好,如果說些別的,只要不是她感興趣的話題,她就會很快愛答不理起來,愛答不理的程度取決于對對方的上心程度。
二叔和她說話,她十句里能回個三四句,偶爾有點不耐煩的嗯嗯,其他時候就埋頭吃餛燉,裝聽不見。
給二叔氣得輕輕拍她。
敖嘉元冷眼旁觀,心想,她對二叔的確親熟,但也還沒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她大約也還在游移不定,沒有做出最后的決定。
這很好,敖嘉元想。
珠珠的餛燉吃到后半碗,西海王的禁軍過來稟報,說老南海王與老北海王已經(jīng)到了。
珠珠擦了擦嘴,說:“走吧!
回去的路上,因為夜市還沒散,人流擠得大家靠得很近。
珠珠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中間,一左一右都是龍,跟個夾心餡餅夾著她,濃烈的妖氣和雄性公龍馥郁微麝的氣味像標(biāo)記地盤一樣漫出來。
之前只有敖嘉元一個,他還沒成年,氣味不重,珠珠感覺沒啥,但現(xiàn)在敖金瓴一在,成年公龍的妖氣不自覺溢開,少年就像被侵犯領(lǐng)地而發(fā)怒的年輕雄獅,全身原本低調(diào)沉靜的氣味一下全炸開,在本能中互相攀比爭奪起來。
“——”
珠珠被強烈的公龍妖味夾在中間,越走越煩躁,突然好想把他倆一起踢飛。
敖金瓴還一無所覺,笑著跟她說話:“你還記不記得這座城,這是金烏不落城,當(dāng)年你大鬧東海,就在這里,如今城東那片廢墟,還不生寸草,可都是你當(dāng)年留下的輝煌戰(zhàn)績,你要不要去看看?”
原來是這里。
珠珠都快忘干凈了這回事,被西海王提醒,一下想起來。
那哪是什么光輝的戰(zhàn)績,那就是她丟大臉的遺址!
當(dāng)年她還是怎樣一個傻白甜,九重中廷的小傻叉公主瓊犀給她挖坑,她想都不想興高采烈就往坑里跳,結(jié)果正好被衡道子看見,衡道子相信他的小師侄女,不肯相信她,她只能扯斷紅線和衡道子掰了,殺掉當(dāng)時的東海王敖廣跳下天門去了,和梵玉卿扯出一段孽緣
——這種垃圾地方,誰還想去故地重游!
珠珠正想說話,突然左手食指指尖被輕輕勾了一下。
“……”
珠珠都愣住,因為太震驚,一時忘了反應(yīng)。
然后一只清瘦修長的手掌就攀過來,得寸進(jìn)尺,張開抓住她的整根食指。
珠珠扭過頭,在夜色下,對上敖嘉元泛著金色的眼眸。
他緘默地、安靜地望著她,好像是多么謙雅、馴服的一個少年君子,可他手上的動作,那種猖狂與大膽,與他的神容眼神完全是天壤之別。
珠珠腦袋突然嗡嗡,只覺得離譜,離大譜。
是她神經(jīng)病又犯病了,還是這小兔崽子瘋了?!
珠珠盯著少年,眼神逐漸透露出兇性和警告,
她傳音:“松手!
少年沒有動,就那么一眨不眨凝視她,手掌反而還抓緊,像握住好吃的小孩子一樣攥緊她的手指。
“——”
珠珠頭頂仿佛冒起青煙。
靠,靠
——這找死的小兔崽子!
西海王津津有味說了半響沒聽見回應(yīng),扭頭過來,就看她神色不對,一愣:“怎么了?”
天上突然炸開煙花,漫天絢爛的光彩一下蓋過地上的景象。
珠珠猛地抽出左手,少年被甩開手,步子趔趄一下,珠珠拔步往前走,直接眼不見不煩把這倆蠢龍都扔開。
“珠珠!蘇珍——”
敖金瓴錯愕看著珠珠的背影,他再后知后覺也終于意識到不對,他倏然轉(zhuǎn)頭,厲目看向少年:“嘉元,你做了什么?”
西海王絕不是個愚蠢的人,他只是看待侄兒如看半個兒子,全當(dāng)一個疼愛的孩子,從沒往那方面想過。
怎么可能呢?!嘉元他是東海王太后的親子,他比珠珠小了整整一輩,算是珠珠真正的外甥……
敖嘉元看著從來溫和關(guān)懷自己的二叔眼神中浮現(xiàn)出不可置信和驚疑震怒,他心中有歉疚,但也就僅此而已了。
他心中充滿冷靜篤然,沒有半點后悔,更不可能罷休。
少年緩緩道:“二叔,我已仰慕大君許久,心意同您,一般無二!
·
回到客棧的時候,珠珠腦袋還在嗡嗡。
每當(dāng)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很有大病的時候,總會有新的傻叉蹦出來,告訴她她其實已經(jīng)很正常了,他們才它爹的叫純純大病!
——他們有大病就算了,不要把她也帶累發(fā)起病來!
珠珠心里罵罵咧咧,以至于到客棧時,心情仍然差極,臉色更是陰沉可怕,氣勢獵獵,兇勢逼人,看得人都要打哆嗦。
阿蚌站在屋里,正在招待客人,老南海王與老北海王已經(jīng)在正堂坐著,旁邊還侍立著好幾個英武的龍族后輩,兩位老王本在喝茶,神容隱隱有些憂愁焦慮,一見她進(jìn)來,忙起身:“蘇大君!
少女一襲黑紅廣袖王袍,如濃墨重彩輝煌,美麗而倨傲。
曾經(jīng)的青澀與稚氣已全從她臉上褪去,像最熱烈的春夏綻放的牡丹,花開到最靡麗盛大,已經(jīng)幾乎讓人看得心驚肉跳,看一眼,就覺得眼目被灼痛,得立刻倉惶低頭避開眼,才不會被妖王那可怕的艷色燒成灰燼。
老南海王與老北海王只看一眼,心里什么想法都沒了,畢恭畢敬伏身向那年輕恐怖的小妖王行大禮。
珠珠這才收斂起那副要殺人的神色,親自走過去,把他們扶起來。
”兩位老叔父不必多禮!
她直接道:“北荒與四海同為妖族,自古唇齒相依,世代交好,祖祖輩輩皆是如此,孤如今涅槃,執(zhí)掌北荒,也不愿破壞舊例,卻不知兩位叔父心意如何?”
“!”老南海王與老北海王心中皆是一悸。
舊例,什么樣的舊例?
龍族與鳳族世代交好,但萬萬年中,關(guān)系也總有遠(yuǎn)近尊卑的起起伏伏,當(dāng)哪一代北荒蘇家的大君更強勢、四海龍族自然以北荒大君馬首是瞻;而若是哪一代蘇家的大君性情更平淡溫和、與世無爭,那龍族也就更偏于自立,彼此關(guān)系更淡、尊卑不顯重。
可現(xiàn)在這是怎樣一位蘇家大君啊。
這是一位前所未有年少的、強勢的、生生剜掉情根從忘川里爬出來涅槃的北荒女君。
她甚至還不到一萬歲,她這么年輕、這么風(fēng)華正茂,像盛春濃夏枝頭的花,剛剛綻開,就仿佛要殺煞天底下所有的花!
誰知道她未來還會變成什么樣?誰知道她未來還會做什么?但已是這樣的世道,乾坤搖搖欲墜、日月在天際晦暗不明,誰能與這樣的小妖王說不?
妖族需要這樣的新王,妖族已經(jīng)沒有太多選擇,必須要全心全意、同心協(xié)力供養(yǎng)這么一位強大盛氣的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