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沒誰說非要把你困在這兒?不是？”白容說完, 側(cè)身離開。
沈鹮沒什么要收拾的東西, 再將桌上的糕點(diǎn)抓起一把便沖出房間, 跟在了白容的身后。
這些天在公主府養(yǎng)傷，用的都是好藥材，沈鹮的腿腳早就好了, 甚至連陳年舊疾處每逢冷天也好似沒有以前那么酸脹難受。
她與白容并肩, 一邊吃著糕點(diǎn)一邊小心翼翼地打量明熙苑外守著的御靈衛(wèi)。
還是那幾個人, 但?此次見到沈鹮是跟白容一起離開的，只頷首喊了聲“白大人”，并未與沈鹮多交流。
除了那個與她同齡的御靈衛(wèi)。
御靈衛(wèi)瞪她一眼, 仿佛在問：我的話本不還回來？
沈鹮假裝沒看見，繼續(xù)低頭吃東西。
她還沒看完呢。
等過了明熙苑前這條路, 一路越過長廊, 沈鹮才確定她是真?的可以離開公主府了。她原先?以為自己在公主府等同被?東方銀玥軟禁，還以為長公主怎么也得逼她主動交代?了霍引之事, 誰知道她在這兒?養(yǎng)胖了幾斤，還把傷治好了, 穿著綾羅綢緞大搖大擺從正門離開。
“殿下?待我真?好�！鄙螓q跨出公主府時，沒忍住喃喃。
白容瞥她，沈鹮頗為感動地捂著心口道：“她沒有責(zé)怪我，還讓太醫(yī)院正為我治傷，給我送了年夜飯，知曉我傷好了才讓我離開�！�
白容：“……”
“殿下?以前就是這樣?溫柔的人，每次我去沁園鬧她，她也不生氣，若碰見我喜歡的東西，便叫我隨意拿走�！鄙螓q回想起小時候的事，不禁笑道：“我以前讀書識字都還是殿下?教?的呢。”
白容腳下?一頓。
沈鹮見身邊人停了下?來，抬眸看去，直直地對上一雙能殺人的視線，嚇得她往旁邊跳了兩?步，離白容遠(yuǎn)些。
沈鹮本還不知他突然生什么氣，一陣風(fēng)吹過臉龐時她才醍醐灌頂，連忙伸手擦去嘴角的糕點(diǎn)屑，頗為無語：“不會吧，白大人，這點(diǎn)醋你也要吃嗎？”
白容輕哼了聲：“你自己走回去吧。”
沈鹮干笑了兩?下?，見白容回去公主府，心想這段路她又不是不認(rèn)得，自己回去就自己回去。
事實(shí)?證明，還是要白容送她回來比較妥帖。
沈鹮若早知道紫星閣門口有人守著她，她就不對白容說那些話了。白容是個小肚雞腸的人，這也不是她第一天知曉了。
紫星閣通碑臺前，青云寺卿徐大人身后跟著三名青云寺丞還有一干穿著青云寺服的官差似是守株待兔，料定了沈鹮遲早有一天得回到紫星閣，故而在此等候。
“沈御師，幸會�！毙齑笕藢ι螓q很客氣。
沈鹮只在魏千嶼的弱冠禮上見過對方一面。
“徐大人�！彼齑笕诵卸Y，慢慢朝紫星閣靠近。
沈鹮心里疑惑，可還是要鎮(zhèn)定些。
這些天光是從傳入公主府的傳言也能聽出來她的身份嫌疑被?洗清，只要青云寺沒有實(shí)?質(zhì)性的證據(jù)便不能耐她何。
“我聽人說沈御師來自靈谷，真?是令人意外。傳聞中靈谷是妖之起源地，那里有許多罕見的妖，沈御師的獅虎鷹便是從那里帶出來的�！毙齑笕似沉艘谎凵螓q的面具，輕聲笑了一下?：“青云寺成?立雖久，起勢卻遲，不如紫星閣見多識廣，寺中官員竟無一人見過真?正的獅虎鷹。不知沈御師能否割愛，將你的契妖借來青云寺幾日?，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
沈鹮聞言，眉頭微蹙，她倒是沒想到青云寺會向她要妖。
“沈御師放心，本官怎么也是一寺之卿，光天化日?之下?，不會昧下?你的契妖，況且你們結(jié)契，我也帶不走它�！毙齑笕说溃骸爸皇潜竟僦鴮�(shí)?好奇，傳聞中獅虎鷹野性難馴，能陸地奔馳，天空翱翔，利齒呲出便要見血……沈御師年紀(jì)輕輕，竟有這般能力收服獅虎鷹為你所用�！�
“徐大人到底想說什么？”沈鹮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成?拳：“我不是你們要找的人，這點(diǎn)公主府已然作證。”
“我們也沒說你就是沈鹮�！贝罄硭仑┲婚_口：“借你的契妖來看看罷了。”
“若我說不借呢？”沈鹮朝紫星閣大門靠近些，隨時準(zhǔn)備逃進(jìn)去。
徐大人看穿她心中所想，又道：“沈御師似乎與公主殿下?很親近，一個靈谷來的御師，入京不過短短半年便得公主賞識，真?叫人意外。”
“沈御師不愿借妖也沒關(guān)?系，反正青云寺聽說靈谷有獅虎鷹，已經(jīng)派人前去靈谷尋找了，想必很快便能傳來消息�！毙齑笕颂Р诫x開，又一頓：“或許還能為沈御師的家?鄉(xiāng)親人帶來幾句話，只是不知他們能不能找到沈御師的親人�！�
沈鹮心下?微涼，背后起了一層薄汗。
她目送青云寺的人離開，卻一點(diǎn)兒?也沒覺得輕松。
她的身份做過假，若是只尋常問話不怕查出什么問題來，只怕青云寺的人刨根問底。
沿街有行人經(jīng)過，方才徐大人一席話便是說給旁人聽的。
他說沈鹮入京不過半年便得公主賞識，便是將她與公主府綁在了一起，如若她的身份被?確認(rèn)，那當(dāng)初叛出隆京的沈鹮，便很有可能是受長公主指使了。再提起青云寺的人早已動身去風(fēng)聲境，而沈鹮在公主府養(yǎng)傷一個月有余，想來青云寺的人已然到了風(fēng)聲境內(nèi)。
沈鹮當(dāng)年初到風(fēng)聲境靈谷附近，被?一對沒孩子的夫妻所救，他們見沈鹮帶著沉睡不醒的哥哥來靈谷尋靈丹妙藥，覺得她可憐，便養(yǎng)在了身邊。
那兩?年霍引沒睜過眼，沈鹮也時常挖草藥給夫妻賣錢過活，村里人都說他們夫妻老來享福，白撿了一兒?一女。沈鹮的名字也掛入了那對夫妻的名下?，記入村落族譜中。
后來那對夫妻出意外去世?，沈鹮安葬他們后在村子里又生活了兩?個月，終于找到了靈谷入口。
村里的老人只知道她叫沈昭昭，若有外人來問，會說她是村里那對夫妻的孩子，便是翻看族譜也查不出問題。
朝天會期間，沈鹮的身份便是這樣?瞞過去的。
那個村子里的人本來就少，住所也分散，村里的小一輩與沈鹮都打過照面，知曉她是村里懂藥的姐姐，不知她實(shí)?則是撿來的�？梢膊皇侨鍩o一人記得她身份由?來，再問年紀(jì)大一些記性清楚的老人，便能找出她身份上的漏洞。
胡思亂想間，沈鹮已經(jīng)走到了浮光塔外。
年前洛音離開時隨信附上了一枝朱梅，眼下?到了朱梅園跟前，她才看清了朱梅開得有多鮮艷。
紫星閣休沐，除卻一些少數(shù)不歸家?的人，絕大部分的御師都已經(jīng)離開。偌大紫星閣再度變得空蕩蕩的，一路走來，沈鹮甚至都沒遇見旁人。
她將木簪摘下?，溫?zé)岬闹讣鈸崦爵⑸系目碳y，那排布細(xì)小的刻紋如同古老的符咒，飄出幽綠色的光后開始生長藤蔓枝葉。
小小的木藤化作五指，與沈鹮十指相扣的瞬間，霍引便站在了她的身邊，歪著頭看向她。
“夫人不高興？”霍引很容易察覺到沈鹮的情緒。
沈鹮抿嘴：“只是有些擔(dān)心�！�
青云寺的話霍引也聽見了，只是他分析不出那些話里彎彎繞繞的威脅，只能從語調(diào)和情緒判斷，那些人說的不是什么好話。
“我們要回靈谷嗎？”霍引伸手輕輕撫摸著沈鹮的頭頂，沈鹮以前就是這么安慰他的。
沈鹮嘆了口氣：“想回去，哪兒?那么容易……”
從玉中天去風(fēng)聲境，受大雪阻路，一來一回至少得兩?個月。
也不是人人都能坐得起乾坤舟，可日?行三千里，短短七天便能趕到風(fēng)聲境。
也不是人人都能有一匹玄馬，可日?行萬里路，只要施法不斷，隔日?便能到風(fēng)聲境。
沈鹮一頓，猛然抬頭看向霍引：“或許還真?有辦法�！�
乾坤舟、玄馬，這兩?樣?東西沈鹮記得魏千嶼都有啊！
那紈绔雖說自身沒什么本事，可家?世?的確沒得挑剔，所有好東西都被?他一個人給占了，思及此，沈鹮咬牙嫉妒！
魏千嶼的父母都搬回了隆京，一家?人過年也沒回蘊(yùn)水。
沈鹮想找魏千嶼談?wù)劊羰悄芙璧叫R最好，借不到玄馬，哪怕能用乾坤舟她也感激不盡！去魏宅前沈鹮還想著千萬不能失禮，打算買些什么東西送過去，可一�？诖抑行邼�，她頓時塌下?雙肩，生無可戀。
霍引陪著沈鹮一起蹲在了朱梅園一枝開滿了紅花的梅枝下?，眨巴眨巴言再次撫摸了她的頭頂。
沈鹮轉(zhuǎn)身鉆進(jìn)了他的懷中欲哭無淚：“嗚嗚嗚，相公，我們好窮……”
“何人在此？”一道聲音從不遠(yuǎn)處響起。
沈鹮連忙牽著霍引起身，抬眸一看，見到了風(fēng)行殿的殿主衛(wèi)矜。
“衛(wèi)大人�！鄙螓q行禮。
“是你啊，沈御師。”衛(wèi)矜難得露出笑臉：“大過年的，怎還哭鼻子了？”
沈鹮尷尬地朝霍引看去一眼，本想就這樣?讓問題尷尬地溜走，可也不知霍引從她這一眼中看出了什么，竟會主動回答旁人的提問。
霍引：“哭窮�！�
衛(wèi)矜：“……”
沈鹮：“�。�！”
她抓住霍引的胳膊盯著他仔細(xì)看了一眼，又把人翻過來看，萬分震驚：“你何時學(xué)會與人搭話了？”
以前的霍引很少會在這種無關(guān)?緊要的問題上放半分心思的，沈鹮有段時間懷疑他可能根本沒聽見除了她以外的其他人說話的聲音。
有長進(jìn)，是天大的好事�。�
也許假以時日?，霍引就能漸漸恢復(fù)記憶，想起他的心丟在了何處。身體好了，精神好了，意識也徹底蘇醒，他便能變回完完整整的大妖了！
“提起錢……”衛(wèi)矜干咳了一聲。
沈鹮摳手指……誰提錢了？
衛(wèi)矜笑著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道：“我倒是想起前段時間有沈御師的信送來紫星閣了，只是沈御師不在，白大人也不在，我便代?為保管，現(xiàn)在遇見沈御師剛好，信便交給你了�！�
沈鹮道謝，心中奇怪誰會給她寫信，接過來一看，信上蓋著銀地的戳，信下?記了名。
上官清清？
沈鹮打開信，里面附贈了一把鑰匙，再展開信紙去看，第一句便叫沈鹮瞪大了雙眼。
“沈昭昭，這是旖屏樓庫鑰，收入以月計(jì)算，掌柜會將賬本與現(xiàn)銀月初一并存放進(jìn)去，由?你支配……”
第81章 見信
上官清清給沈鹮的信字很多, 幾乎一指寬的厚度，只有前?面兩?頁是與她說明旖屏樓的收支算法，剩下的全在交代她到了林家的所見所聞。
即便旖屏樓是上官清清母親留給她的產(chǎn)業(yè)，可如今她已?經(jīng)離開了隆京, 就怕旖屏樓的掌柜包藏私心, 欺瞞沈鹮。
她也不敢將庫房鑰匙交給旖屏樓的掌柜，本想在沈鹮送她那日給她的, 可沈鹮走?得匆忙, 便只能隨書信一并寄到。
上官清清寫這封信時已經(jīng)到了銀地境內(nèi), 就在銀地的洛州, 距離玉中天?兩?萬六千里之遙。
林家在洛州很有名氣, 是當(dāng)?shù)卦鶖?shù)千年的商戶, 也可以說是洛州的土皇帝，便是洛州的州府也得捧著林家做事。
照理來說這樣大?的名門望族應(yīng)當(dāng)人丁興旺才是，但在一百年前?林家的家主愛上了一個妖, 為了那只能?迷惑人的妖將府中妻妾全都?趕了出去, 任由那妖禍害自己的孩子, 致使林家兄弟反目，分了家。
也正因?yàn)橛心侵谎拇嬖冢瑢?dǎo)致林家小一輩的孩子死了大?半, 林家的管家隱瞞當(dāng)時的家主，請來了銀地孟家的紫袍御師收妖。那只妖最終死在了林家后院里, 她在內(nèi)丹碎裂前?猙獰著臉說要給林家下詛咒, 詛咒他們斷子絕孫，世代受妖所累。
自然?, 這世間的詛咒之術(shù)，大?約便是妖氣附著人身, 多些霉運(yùn)罷了。
彼時的紫袍御師也是這樣說的，可林家后來當(dāng)真子嗣福薄，便是生了也活不長久。
分家后的確影響了林家與外的生意往來，當(dāng)年的家主死去后，幾個分家的兄弟不想讓林家就此埋沒，故而?又?將家族合并。
后來林家的生意的確蒸蒸日上，可主脈這一支一直子嗣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