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鹮握著霍引手腕的?力氣慢慢松懈了。
御師馭妖不成被反噬的?也不在少數(shù),那些作孽多端的?御師喂養(yǎng)出來的?契妖也多是兇煞的?,一旦妖力不在御師的?掌控中,契妖便?會無差別攻擊。但在野獸的?意識里會認(rèn)為,牽著他們鎖鏈的?人?,是第一個要?dú)⑺赖?對象。
契妖身上的?鎖鏈,在自己御師的?手上。
正如沈鹮所說,凡是與御師結(jié)契的?契妖,需得給足御師信任,否則不會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所有人?都?以為錢御師是被自己的?契妖反噬,誰也沒反應(yīng)過來,立刻去阻止。
沈鹮說,他喂自己的?契妖吃瘴毒,吞下瘴毒的?妖會在短時?間內(nèi)妖力成倍增長,可在過了一段時?間后身體不負(fù)重和,發(fā)生異變后體內(nèi)煞氣沖出,爆體而亡。
這樣的?人?,被契妖反噬似乎也是早晚的?事。
但錢御師終究沒死死在試煉場上。
比試早已結(jié)束,蓬萊殿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擔(dān)上一條人?命,所以白容是確定錢御師已經(jīng)奄奄一息時?,才出手阻止的?。
那頭已經(jīng)完全幻化成兇獸的?虎妖,被人?關(guān)在了特制的?籠子里,缺胳膊斷腿,五臟六腑都?快被翻出來的?錢御師,也被人?迅速抬出了蓬萊殿,往上官家送去。
后來聽人?說錢御師人?剛到?上官家,見了上官夫人?便?咽了氣。
但此刻蓬萊殿眾人?的?心思已然不在錢御師的?身上,倒是有不少人?將目光落在走出試煉場的?沈鹮身上。
沈鹮剛下試煉場便?念了一句清凈訣,將身上的?血全都?洗去,可黑熊妖的?妖氣卻沒那么容易清除。
霍引是為了護(hù)住她突然出現(xiàn)的?,故而沒戴帷帽,且一身昂貴的?衣裳襯得他像個氣質(zhì)非凡的?貴公子,與尋常御師眼中的?契妖極為不同,但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妖氣時?刻提醒所有人?,他就是沈鹮的?契妖。
除去霍引的?相貌惹眼,他的?舉動也讓人?忍不住頻頻看?來。
沈鹮一時?無奈,大妖此刻有些太粘人?了。
他的?手臂還?摟著沈鹮的?腰,親昵地用鼻尖去蹭她的?發(fā)絲,沈鹮都?尷尬得半邊身子僵硬了,霍引卻毫無察覺般,時?不時?用手扯一扯她肩上的?衣服,或抓著她的?手摸一摸。
最后一組上場,終于吸引走了一半的?目光。
洛音卻睜圓了一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們倆,一會兒看?霍引,一會兒看?沈鹮。
沈鹮忍無可忍,低聲問他:“你做什么?”
霍引的?頭重重往她肩上一磕,呼吸出的?熱氣全都?灑在了她的?肩窩處,隔著衣裳熨燙她的?皮膚,引得沈鹮雞皮疙瘩紛紛豎起。
他的?聲音有些軟,哼著似的?出來道?:“有味道?。”
沈鹮抬手聞了聞,那黑熊妖吞了瘴毒,渾身煞氣,沈鹮又是穿體挖丹,難免沾染過多妖氣。
霍引的?臉蹭著她的?下顎道?:“不喜歡!
沈鹮:“……”
他不喜歡沈鹮身上有別的?妖氣,她以前殺妖也從來沒染上過這么多妖氣,都?怪那個錢御師,瘴毒用得多,那黑熊妖的?妖氣也暴漲,便?是清凈訣也洗不干凈,到?處都?是。
夫人?的?手上有,霍引捏一捏她的?手。
夫人?的?頭發(fā)上有,霍引蹭一蹭她的?頭發(fā)。
夫人?的?肩上、腰上、腿上都?是!
“回?去!被粢吐暤?。
沈鹮抿嘴:“不能回?去,這一組比完后,便?要宣布我入蓬萊殿,我總不能缺席!
霍引此刻滿腦子都?是沈鹮身上有別的?妖味道?,聽不太進(jìn)去她說了什么,但他知道?沈鹮暫且無法回?去。他心里不太舒服,卻還?要忍著,實(shí)?在忍不住,便?如同一個長在沈鹮身上的?藤蔓,從遠(yuǎn)處看?兩人?幾乎成了一人?。
“你太夸張了……”沈鹮被他蹭的?身上像冒著火,皮膚酥酥麻麻的?發(fā)癢。
偏偏霍引還?在時?不時?散發(fā)妖氣,試圖掩蓋她身上黑熊妖的?妖氣,便?是這磅礴的?妖氣也惹得她這一方的?御師紛紛看?來,瞧她的?眼神頗為不對勁。
便?是她有面具遮臉,也覺得羞恥。
沈鹮倒是不介意讓人?知曉她與霍引的?關(guān)系,可大庭廣眾下這樣黏黏糊糊,實(shí)?在太超過了些不是?
沈鹮低聲道?:“你若再蹭,我只能讓你化成簪子了!
霍引抿嘴,有些幽怨地望向她,沈鹮問:“你聽不聽話??”
霍引點(diǎn)頭,她才伸手:“牽!
霍引握住了沈鹮的?手,兩只手恨不得都?與她十指相扣,沈鹮才道?:“待到?結(jié)束,我們就回?去!
洛音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她等著沈鹮給她解釋。
能叫一向清冷的?洛御師露出這般震驚的?眼神,沈鹮想她也算是有能耐了。
她沒刻意隱瞞,見霍引終于老實(shí)?地只站在她身邊,不做其他過分舉動了,這才對洛音介紹:“我相公!
洛音:“!。
更震驚了!
沈鹮居然還?笑,眉目彎彎,聲音甜絲絲地問:“怎么樣?帥吧?”
洛音:“……”
許久之后,沈鹮見試煉場上比試都?結(jié)束了,洛音才從震驚中慢慢緩和出來,她想了半晌,也只想了一句:“你成親了?”
沈鹮愣愣地回?頭,沒想到?過去這么久了她才問自己,于是她點(diǎn)頭:“對啊!
洛音抿嘴:“為何?”
沈鹮解釋道?:“我爹說了,他是我的?童養(yǎng)夫,到?了年紀(jì)便?要成婚,有何好奇怪的??”
“不!甭逡魮u頭,她要問的?不是這個:“為何,告訴我?”
沈鹮更奇怪:“你不是滿臉好奇地看?向我嗎?我便?告訴你了啊!
“你可知人?與妖成婚,會被人?……”洛音的?話?頓住。
沈鹮接下了她的?話?道?:“會被人?看?輕?會被人?質(zhì)疑?會被人?指著鼻子罵自甘墮落?那又如何?我又不在意他們。”
洛音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但或許是沈鹮給她的?沖擊有些大,所以她垂下眼眸沒再問了。
沈鹮心下微沉,她想起來洛音也是御師,這幾日她與洛音接觸,已然將對方當(dāng)成了自己的?好友,便?事無巨細(xì)沒有不能與她說的??扇袈逡粢才c其他御師一樣,即便?希望人?與妖萬物相等,卻也無法真正接受與人?平等相處的?妖呢?
“音姐,你會看?輕我嗎?”沈鹮問。
洛音抬眸看?向她,搖頭:“不會,我只是有些意外。”
她道?:“這不是一條好走的?路,千年來人?與妖的?關(guān)系愈發(fā)惡劣,在旁人?眼中,人?若與妖成婚,便?如同跟一只貓、一條狗結(jié)親并?無區(qū)別。在許多人?的?眼里,人?與妖的?本質(zhì)就不同,妖為動物或植物,或這世間的?一息所化?蛇@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只要無毒的?都?能成為人?的?盤中餐,妖,由?他們掌控的?食物變化而來,他們當(dāng)然無法接受人?與妖的?結(jié)合!
沈鹮深知,洛音說得是事實(shí)?。
所以人?才會將自己當(dāng)成萬物主宰,當(dāng)成妖的?主人?,隨意掌控妖的?生死。
洛音道?:“我是意外,你明明也知道?這些,卻還?是能與你的?……相公恩愛,還?能將他介紹給我認(rèn)識,你很與眾不同,沈昭昭!
沈鹮也不知思緒跑哪兒去了,洛音與她說這么嚴(yán)肅的?話?,她卻紅了臉問:“我與他,恩愛嗎?”
“不是嗎?”洛音道?:“你們還?牽著手呢!
便?是尋常人?家的?夫妻,也沒有大庭廣眾之下?lián)ПП,膩膩歪歪,站在一起還?十指相握的?。
沈鹮:“……”
她低頭看?了一眼與霍引牽在一起的?手。
這已經(jīng)是她與霍引習(xí)慣的?相處方式了,沈鹮在知曉霍引是她的?童養(yǎng)夫后,漸漸也就接受了霍引無時?無刻地粘人?,他喜歡親近她,沈鹮當(dāng)這是信任。
從未想過……恩愛。
夫妻,恩愛?
也不知霍引將她與洛音的?話?聽進(jìn)了幾分,沈鹮抬眸朝他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霍引的?視線,他似乎從出現(xiàn)開?始,雙眼就落定在沈鹮的?身上了。
糟糕!臉更紅了!
沈鹮不敢再看?他。
白容再度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一場蓬萊殿的?比試?yán)蹜K了諸多御師。
蓬萊殿外燈火長明,懸飛半空的?苒雀再度拉長豎幅,上面公布了此番入選蓬萊殿的?八十名御師的?名字,白容甚至在這段時?間內(nèi)將他們分了級,將來入紫星閣分發(fā)紫星閣御師袍,還?得按照分級來。
蓬萊殿前,坐在太師椅上的?少年因背著光,臉藏于陰影中。
這是他這么多日第一次穿上蓬萊殿的?殿主服,寬大的?袍子因坐下而鋪地,銀色的?符文?在袍子上書寫了一副颯爽的?詩,詩中內(nèi)容——不問天地,不信命運(yùn)。
白容道?不是個會說冠冕堂皇話?的?人?,他單手支著額頭似乎在發(fā)困,給足了試煉場上八十名御師時?間讓他們在豎幅上找到?自己的?名字與分級后,才道?:“都?看?清了嗎?”
眾人?答:“回?殿主,看?清了!
白容嗯了聲,起身便?走:“三日后,入殿發(fā)袍,掛紫星閣御師牌!
許是這些天下來,眾人?也明白如今紫星閣的?蓬萊殿殿主是個冷漠且話?少的?人?,即便?有些人?對他為自己分的?級不太滿意,卻也不敢多話?。
沈鹮一看?有許多人?面露不滿,還?是沉默接受,心下駭然,他們這都?是被白容練出來了?
沉默著接受白容安排的?一切,大家都?知道?,反正不論他們?nèi)绾慰範(fàn),也無法撼動少年。
不出意外,洛音排了第一。
沈鹮朝她拱手:“音姐,你是真的?強(qiáng)!”
再找沈鹮的?名字也不難,倒數(shù)第三……
她知她第一場靠投機(jī)取巧,第二場靠對手太差,第三場破幻境靠的?不是蓬萊殿內(nèi)所學(xué)的?陣、界、境的?知識,純靠她的?馭妖之術(shù)過硬,暴力破開?幻境。
能進(jìn)蓬萊殿,沈鹮已很滿意。
至于名次墊底……
也不丟人?。
第32章 瘴毒
東明宮位于金龍殿的東側(cè), 是皇帝休息之處。
今日早朝前小皇帝循例問了東方銀玥是否要?入金龍殿旁聽,東方銀玥也照例拒絕后,只答應(yīng)說會在東明宮等他下朝,再查他近來的?課業(yè)。
下朝后, 東方云瀚便一路往東明宮的方向小?跑, 到?時果然見到?東方銀玥在?東明宮的?墨芳齋里?等著,那里?是書房, 東方云瀚平日的課業(yè)都在里頭。
將到?正午, 陽光透過竹窗落在東方銀玥暗藍(lán)色的裙踞上, 孔雀翎的?繡紋熠熠生輝, 她不喜歡用宮女, 總執(zhí)著一柄雀翎扇自己晃著扇風(fēng)。鋪在?桌案上的?課業(yè)有許多, 瞧著翻動的?痕跡,東方銀玥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看了有好一會兒了,年輕的皇帝跨門而入時她正好抬頭, 對著少年露出一抹淺笑。
“這篇文章寫得不錯。”東方銀玥從自己看過的?那些文章中抽出一篇來放在?東方云瀚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