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薛仁貴舉起吐蕃大將的頭顱時,三軍山呼,原本低靡的士氣瞬間被點燃,直沖長空。
薛仁貴屹立于城墻之上,虎目中仿佛燃燒著熊熊烈焰,那是不屈的意志和將魂,縱然垂垂老矣,卻依舊能斬下來犯之?dāng)常?br />
“松州,是大唐南部的屏障,若是失去,敵人的刀鋒就會對準(zhǔn)我們的朋友、妻子、兒女、父母!”
他的聲音響起,雖然年邁,卻氣勢沖霄,仿佛鐵蹄踏碎冰河,令人熱血激蕩。
“所以,隕石也好,番兵也罷,我們都不能再退了。”
“老夫薛仁貴,今年七十八歲,出征之前,孫兒拉著我的手不愿松開,妻子找人給我算了一卦,說此去不祥,或一去不回!
說到此,薛仁貴突然大笑一聲,道:“我說,那可真是再好不過的卦象,因為對于一個將軍而言,還有什么是比戰(zhàn)死沙場更好的歸宿嗎?”
男兒欲報國恩重,死到沙場是善終!
“還有人勸我退兵,說北境有長城,南域卻無天險,不如退到長江以北,據(jù)險以守!
薛仁貴再次大笑一聲,只是這次的笑聲中卻殺氣騰騰。
“說這話的人已經(jīng)被我給宰了!”
薛仁貴猛地舉起手中的頭顱,眸光烈烈,白發(fā)狂舞,豪邁的聲音回蕩在天地之間。
“誰說此處無天險,敵若至,便用他們的鮮血和尸體,鑄成我南域的天險,我大唐的將士,就是松州百姓的長城!”
他拔出佩劍,怒目圓睜,若龍吟虎嘯,聲震云霄。
“殺。!”
將士們皆面紅耳赤,振臂高呼,心中熱血沸騰,恨不得立刻就和番兵刀槍相見,血肉相搏。
三軍大呼,士氣如虹。
軍營的大門處,狄仁杰望著這一幕,心中欽佩不已,忍不住感慨道:“真乃虎將也,松州有薛將軍在,無憂矣!”
在他身邊,李道玄卻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
“可惜他挺不過去了!
狄仁杰一愣,正要發(fā)問,就看到城墻上的薛仁貴突然虎目一瞪,似是看到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但他眼中并無懼色,只有濃濃的不甘。
薛仁貴仰天怒吼,似如虎嘯,一頭白發(fā)飛舞如瀑,仿佛在與天相爭。
本就不多的生機從他蒼老的身軀中流逝,當(dāng)最后一絲生機徹底散去,薛仁貴手中的長劍無力落下,整個人也從城墻上摔下。
“將軍。!”
士兵們驚慌不已,望著那道墜落的身影,眼中露出一絲絕望。
……
松州城三百里外,吐蕃軍營。
帥帳之中,正值壯年的吐蕃軍神欽陵正在燭火下看兵書。
他的父親便是吐蕃著名的宰相祿東贊,在父親的熏陶下,他自幼就喜歡讀書,尤其愛鉆研兵書。
漢人的兵法就像一個巨大的寶庫,讓他深深沉醉其中。
燭火下,他俊朗的面容棱角分明,略有些胡須,卻更顯硬朗之氣,有種從鐵與火中殺出的陽剛氣質(zhì),無愧于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吐蕃名將。
“將軍,薛仁貴兵敗,你為何不趁勢一鼓作氣拿下松州?”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帥帳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道人身影,他身穿一襲八卦道袍,手持羽扇,頭戴星冠,面容儒雅,風(fēng)度翩翩,就好像戲文里的諸葛亮。
欽陵對此人的出現(xiàn)似是并不奇怪,淡淡道:“明道長有所不知,薛仁貴不愧是當(dāng)世名將,竟將我派去追殺的猛將梟首,搶先一步回到了松州城中!
“有此人在,松州軍民一心,士氣如虹,又據(jù)城以守,我雖兵力占優(yōu),卻不宜冒進!
談及薛仁貴時,欽陵眼中露出一絲神采,十分復(fù)雜。
這些年他和薛仁貴多有交手,未曾占到什么便宜,當(dāng)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這次大捷,實際上非戰(zhàn)之罪,而是這位明崇儼道長布下大陣吞了大唐氣運,天降隕石,這才勝了薛仁貴。
老實說,這種勝之不武的手段,欽陵其實有些厭惡,他更想和薛仁貴真刀真槍的過招,在戰(zhàn)場上一決高下。
但他同時也清楚,吐蕃國力有限,難以支撐長時間的對外征戰(zhàn),而大唐則是一頭巨龍,地大物博,國力昌盛,耗得起。
因此他不得不放下了自己的驕傲。
明崇儼搖動羽扇,微微一笑,道:“將軍放心,薛仁貴活不過今晚了!
欽陵皺眉道:“為何?”
“將軍有所不知,那薛仁貴本應(yīng)在九年前就壽至大限,魂歸地府,只是他曾追隨過李道玄,吃過靈丹妙藥,這才延長了壽數(shù)!
頓了頓,明崇儼笑道:“但這筆帳卻還清清楚楚地記在地府的生死簿中,如今閻王要清算這筆賬,他的陽壽自然也就到頭了!
欽陵有些疑惑道:“我聽說,當(dāng)今的幽冥府君,陰曹鬼帝乃是李道玄的結(jié)發(fā)妻子,閻王也要受她管轄,而薛仁貴又和李道玄有交情,豈會管這種事?”
明崇儼搖頭笑笑,道:“將軍有所不知,那鬼帝陳紫玉只知閉關(guān)修行,極少管事,地府之中,三界伏魔大元帥關(guān)羽又太孤傲,殺伐極重,閻王也難當(dāng)呀。”
欽陵目光一閃,道:“閻王有何想法?”
閻王做了這件事,必然會得罪鬼帝,他一定別有所求。
“將軍,我有地書一冊,可通鬼神,閻王與我為友,愿托我轉(zhuǎn)告將軍,待事成之后,請吐蕃贊普冊封其為護國天神,廣播香火!
欽陵默然片刻,而后開口道:“薛仁貴……真的死了?”
“必死無疑!”
明崇儼搖著羽扇,胸有成竹道:“此刻想必他已經(jīng)被打入地獄,正在承受酷刑,就算是大羅神仙下凡,呵呵,也救不了他!”
……
第695章 鐘馗嚼鬼,桃枝鞭神
松州軍營,帥帳之中,幾個偏將守在一旁,神色焦急地望著那個白衣金帶的身影。
“孔道長,薛將軍到底怎么了?”
剛才薛仁貴從城墻上摔下,就是這位孔道長出手相救,他看起來如此年輕,卻不想竟是一個玄門修士。
李道玄飲著美酒,笑道:“放心,有狄大人在,死不了!
狄仁杰也精通醫(yī)術(shù),尤其擅長針灸,此刻正在給薛仁貴行針,額頭上滿是汗水。
過了許久,狄仁杰擦了擦汗水,給薛仁貴蓋上被子,眉頭緊皺。
“狄大人,薛老將軍如何了?”
偏將連忙上前詢問。
狄仁杰輕嘆一聲,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眾偏將頓時面色慘白,目露悲戚。
“脈搏、呼吸已無,瞳孔渙散,薛老將軍……怕是大限已至了!
薛仁貴常年征戰(zhàn),每每身先士卒,沖鋒陷陣,縱然武藝高超,也落得一身暗傷,若不是曾服用過李道玄贈送的靈丹藥酒,早就堅持不到今日了。
狄仁杰神色黯然,松州正值危難之際,薛仁貴的死訊若是傳出去,剛剛被激起的軍心,恐怕立刻就會渙散。
只是壽數(shù)乃天定,非藥石可醫(yī),他也無力回天。
就在這時,李道玄的聲音悠悠響起。
“狄兄,你可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狄仁杰一愣,道:“什么話?”
“貧道不同意,就算是閻王,也不敢收人!
狄仁杰心中一震,孔兄的意思,難道還有轉(zhuǎn)機?
“不過這個閻王很不給我面子,既然如此,那就只好下去一趟要人了!
“下去?難道是……”
李道玄點點頭,望著他笑道:“狄兄,你可敢跟我一起去趟陰曹地府,要回薛仁貴的魂魄?”
“咱們一起去問問那位閻王,到底是誰給他的膽子,敢收我李……唐的名將?”
狄仁杰怔怔地望著他,已經(jīng)六十二歲的他,久經(jīng)宦海浮沉,早就學(xué)會了謀定后動,不復(fù)年少時的沖動。
但此時此刻,他沉寂許久的熱血再次跳動。
“孔兄,認(rèn)識你,真是一件危險的事!
他露出一絲苦笑,卻在心中暗自補上了一句話。
也是一件幸運的事。
……
吐蕃大軍正在行軍,向著松州進發(fā)。
明崇儼也跟在行軍隊伍中,騎著戰(zhàn)馬,一邊趕路一邊觀察著星象,手指不斷掐算,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剛剛天空中有將星隕落,印證著薛仁貴的死去,但不知為何,他偏偏生出了一種不安的感覺。
為此他不斷推演,觀察星象,卻并無任何發(fā)現(xiàn)。
一切正在按照他設(shè)定好的路線走,算算時間,這時候李治應(yīng)該已經(jīng)蘇醒了,宸王和他想必正在交戰(zhàn),大唐此刻正陷入一場內(nèi)戰(zhàn)之中。
待吐蕃占據(jù)大唐后,他也就大功告成了,到那時……
一念及此,明崇儼眼中露出一絲炙熱,手中的羽扇也不斷揮舞,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李道玄,從今往后,屬于你的時代便過去了。
未來之天下,只會有一個國師,便是他明崇儼!
……
黃泉,輕舟,鬼門關(guān)。
紅色的彼岸花開滿兩岸,散發(fā)著一種朦朧的光澤,如夢似幻,仿佛某種遙遠(yuǎn)的呼喚,讓魂靈變得祥和安寧,不會生出戾氣。
巨大的鬼門關(guān)旁,已不見了神荼和郁壘石像,在遙遠(yuǎn)的黃泉孤島上,三千里桃花默默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