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外, 六宗長老靜靜站在留影璧前,神色凝重,鴉雀無聲。
不知過了多久, 烏衣樓的留影壁徹底暗了下來,這說明, 他們?投放在藏劍秘境內(nèi)的穹目全?部遭到了破壞,無法再將里頭的畫面?zhèn)鬟f出來。
“這里也看不清了!眲I戏胶跉庠椒e越多,宛如厚厚的烏云遮天蔽日。
留影璧上只能照出來一團黑,雖然看不見,卻能聽到聲音,刀劍洞穿身體時的聲音, 拔出時鮮血噴灑的聲音、凄厲的慘叫、殘忍的獰笑……
每一道聲音都好似一根釘子,被人用重錘一下又一下地敲進在場所有人的顱內(nèi),讓他們?臉色逐漸發(fā)白, 饒是之前冷血說著資源有限各憑本事生死不論的長老, 此刻也目眥欲裂地盯著那玉璧, 恨不得鉆進去將里頭的弟子給拉出來!
他一拳捶在地上,“你不是劍修,你往里頭沖什么!”
有修陣符一道的長老道:“現(xiàn)在,里面的誘惑可不只是一把劍了,他們?最想要什么,它就有?什么, 說不定, 在很多弟子眼里,那里就是焱山, 是火羽草!
他話音落下?,就有個弟子突然站起來, 雙目放光地看著劍冢,“焱山,焱山在那兒?!”
好在他身邊那人及時將他拽住,阻止了他走入那片漆黑。
“他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劍冢有問題了,只要不進去,暫時還是安全?的……”
有人仔細觀察許久后道:“烏懷雪控制住了好幾人,就不知道他能不能一直保持住清醒?”
其中一塊留影璧上,烏懷雪漂浮在半空,五朵玉蘭花環(huán)繞周身,每一朵玉蘭花底下?都吊了一到兩個修士,被血絲纏得緊緊的,像一顆顆紅繭。
玉蘭花轉(zhuǎn)動,底下?的紅繭撞來撞去,乍眼一看像個詭異風鈴。
昆玉門長老搖搖頭:“不知道。”考慮到大家的心情,他猶豫了一下?,還是道:“烏懷雪他,最想要的……”
他眉頭擰起:“應該是報仇吧?他連仇人是誰都不知道,或許……”長老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聲音變得很輕微,“能堅持。俊
報仇是報仇,可那小子分明更享受殺人時的暢快,是以長老對他根本不抱太大希望,總覺得要不了多久,那些被他掛在玉蘭花底下的繭子,都會化成一蓬蓬血霧。
“它終歸是劍,能不能被收服?如果有劍修握著它能保持清醒,是不是就能控制住它?”劍始終是武器,是殺人還是救人,本該取決于那個握著它的人。
眾人看向在場劍術最高的那一位劍修,就見他一臉沉重地搖搖頭,“能夠被它吸引過去的都迷失了心神,握住它就只知道殺戮了。而能保持清醒的人……”
他頓了一下?,看向所?有?玉璧,沉聲道:“誰還敢過去?”
短暫沉默后,有人又道:“或許沒那么糟,只要沒有?人死,劍冢就不會擴大,而且,你們?仔細看,劍冢自己不會移動,是被吸引進去的修士走動時,那團烏云才會移動!”
“你們?快看,現(xiàn)在,里頭兩個?人同?歸于?盡,劍冢已經(jīng)沒有移動了!它不動的話,外面的弟子就安全得多!遠遠避開就行!”
“藏劍秘境就這么大,他們?只要齊心協(xié)力,一定能找到火羽草!
然而剛說完,旁邊就有人道:“你們看劍冢!”
劍冢內(nèi),雪亮的劍光將黑云刺破,銀色巨龍的虛影在天空盤旋,每一聲咆哮,都引出了無數(shù)劍嘯回應。
“神劍出世了!”
“那不是神劍……”劍修長老用力按住腰間佩劍,明明只是在留影璧外觀看,他都有?一種受之吸引,恨不得入內(nèi)的沖動。
“那是一種意境,萬劍朝宗!彼亮艘话押,澀聲道:“里頭的劍修,躲不開了啊!
藏劍秘境里劍修不少。
每個?宗門都有?修劍的弟子,數(shù)量還挺多,戰(zhàn)斗力都很強,F(xiàn)在剩下的兩百多弟子,劍修還有?近百。
都到了筑基境的劍修,自然擁有?了神魂契約的本命飛劍。
萬劍朝宗,誰也逃不掉!
很快,有?劍修沖向了劍冢,身邊的同?伴根本阻攔不住,他們?的眼睛里,只看得見那柄橫空出世的雪亮神兵。
銀色長劍豎在劍修黑沉沉的眸子里,將他們?的眼睛變成了詭異的豎瞳。
數(shù)量極多的劍修同時奔向劍冢,就算是烏懷雪一時也攔不住。
他的魂絲不夠了。
烏懷雪本身擅長的就是神魂攻擊,然而現(xiàn)在這些人都失去了神志,被劍冢迷惑了心神,他的神魂控制自然大打折扣,在沒有多余魂絲的情況下?,已經(jīng)無法再阻攔更多人。
畢竟,他都還沒筑基。
“公孫厄!”看到朝劍冢過去的公孫厄,藍花楹連忙出聲阻止!“不要過去!”
段有?靈一看公孫厄筑基初期修為,立刻起身,打算將公孫厄直接打暈。他答應過秦七弦要幫助公孫厄,這個?時候,怎能見死不救。
結(jié)果一過去,還未靠近,公孫厄就一劍斬了過來,若非公孫厄在最后關頭將劍氣偏離三寸,段有?靈都覺得自己會被那一劍給削成兩段!
恰這時,藍花楹揚聲道:“公孫厄,你去那做什么?”
公孫厄眉頭微顰,沉默片刻后才道:“看劍!”她沒有?要將飛劍據(jù)為己有?的欲望,單純就是想看看?纯瓷駝﹂L什么樣,日后,她該如何錘煉劍身。
果然還沒徹底迷失,能聽得進去話!藍花楹心頭一喜,立刻道:“秦七弦跟我說過,公孫厄已經(jīng)擁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劍!”
“你既有了最好的劍,何須看別?人的劍?”
公孫厄如遭雷擊,好似頭頂那一片薄薄的迷霧,也被那雷電撕裂開。
短瞬的茫然過后,她喃喃道:“我已經(jīng)擁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劍?”
“秦七弦這么跟你說的?”
片刻后,她唇角微翹,勾起一個?極淺的笑容:“對,我已經(jīng)擁有了天底下最好的劍。”
公孫厄轉(zhuǎn)身,朝著劍冢大步走了過去。她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很穩(wěn),腳步落地時都有?利器剮蹭時的摩擦聲,甚至,有?火花飛濺。
藍花楹愣住,她不明白,為何公孫厄明明神志清醒,仍執(zhí)意要前往劍冢!“公孫厄!”
她喊了一聲,沒想到公孫厄不僅沒停下,她還加速了。
很快,她超越了一個又一個劍修,沖到了最前方!
……
公孫厄心里清楚,邪劍尚未鑄成。
因為一旦鑄成,一劍下?來,所?有?人都會死,根本不用搞這些神魂誘惑。
我們應該都是祭品,是它出世的條件。
世間萬物,都要遵循天道規(guī)律,邪劍出世也不例外。
或許我不能再出去,公孫厄心想:“但我一定要讓秦七弦活著出去!
她腳步越來越快,劍氣迅疾如風,吹得她發(fā)絲飛揚,衣袍隨風鼓蕩,獵獵翻卷。
能夠鎮(zhèn)壓住邪劍的,只有?劍修,只有?比它更好的劍!
正好,我都是!
我得讓它看看,誰才是天底下最好的劍。
第062章 獨活
有悠悠琴聲響起?, 是當今天下最流行的凝神靜心?曲《風過了無痕》。
好幾個音修一起?彈奏,試圖喚醒失魂者的神志。他們來自于不同的宗門,這會兒, 不?知誰起?了個頭?,強忍著疼撥動了箜篌。
其他幾個咬牙跟上, 或彈琴,或吹笛,將這首靜心凝神的曲子彈奏出來,一開始還時斷時續(xù),興許是加入的人?多?了,曲聲凝聚在一起?, 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有劍修眼神短暫的恢復清明,停下了腳步,然片刻后又開始掙扎。
只是這短暫的停頓, 到底為公孫厄爭取了時間。
她?超過了一個又一個劍修, 以最?快的速度沖到了那銀龍底下, 整個人?騰空而起?,一劍劈下!
磅礴的劍氣將銀龍往下重重一壓,緊接著,公孫厄用手握住劍身,神色猙獰地將它?按壓在了地上。
因為拼盡全力,故而臉上五官都好似扭曲錯位, 兇狠無比。
然叫人?驚奇的是, 在公孫厄壓住劍身那瞬間,邪劍的劍光好似被徹底遮蓋, 萬劍朝宗的劍意被打斷了!
那些被吸引而來的劍修紛紛停下腳步,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后, 飛速后退!
秘境外,眾多長老都神情激動。
“她?是誰?”
關就一拍大腿,“是公孫厄!是我靈霄門的劍修!”
“她?壓住了邪劍!”是名副其實地壓,一開始是用手按住,后來太吃力了,公孫厄整個人趴在了邪劍身上,用身體將其壓制。
“她壓不了多久……”話沒說完,就被身邊的人?一通吼,“少在這兒說風涼話!”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
那人本想說距離秘境結(jié)束還有二十七天,他不?信公孫厄還能壓二十七天,然而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回去,萬一,有奇跡發(fā)生呢?
他默默說服自己:這是劍意的比拼,只要她?意志不?屈服,就一定能壓!
一人沖留影璧大吼,“趕緊去?找火羽草,傻愣著做什?么!”
找到火羽草,解了毒,直接沖擊金丹境,金丹境神魂和實力都會大大增強,到時候就算公孫厄壓不?住了,他們也有能力反抗。
藏劍秘境修為壓制在金丹境,邪劍一朝沒出世,真正實力也就只有金丹!唯有所有祭品都?吞噬了,它?才能打破這境界限制!
所以,還有希望!
只要公孫厄能壓得久一點兒,他們都?能有希望熬過一個月,活下來!
孤懸燈一顆心都揪了起來:公孫厄都?出來了,秦七弦依舊沒有露面……
沒有一塊留影璧捕捉到秦七弦的身影。
她?與藍花楹他們分開后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現(xiàn)在劍冢這邊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公孫厄都?處于絕對的危險之中,她?依舊沒有出現(xiàn)。
孤懸燈藏于袖中的手微微顫抖,面色也漸漸發(fā)白。
小七,她?會不會已經(jīng)出了意外?
……
秘境,正面。
小金烏趴在淚水池邊,用手指撥水面上的小劍。
黑色的那一面始終在上面,一點兒沒有翻轉(zhuǎn)的跡象,她?扭頭?看向正在那邊努力種草的娘,嘴一癟,想說壓根兒沒什么用,最?后又嘆了口氣,繼續(xù)看水面。
被她眼淚灼穿的窟窿已經(jīng)被補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