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陽頭顱中拳,龐大的身軀飛起,向后飛去!
“狗官!你魚肉零陵百姓時,可曾想過也有今日?”
許應(yīng)向前奔行,如香象渡江,腳步落地,地面便自炸開,聲勢駭人,他身后一口口寶劍流光般射出,蘊藏龍象之力,向周陽刺去!
周陽又驚又怒,連忙高聲喝道:“還不快來幫忙?”
一口口寶劍來到他的面前,他急忙伸手抵擋,剛剛擋住三口寶劍,許應(yīng)身形轉(zhuǎn)動,一腳掃在他的臉上。
“轟!轟!轟!”
周陽連翻帶滾,砸入山林,隨即一道道劍光射入山林,劍氣爆發(fā),縱橫切割,將一株株大樹斬斷!
零陵縣衙的官吏急忙沖來,叫道:“案犯休得猖狂!”
話音未落,突然青光一閃,一根柳枝將一人頭顱刺穿!
那道青光如同靈蛇,在空中急速穿行,速度極快,令人眼花繚亂,剩下的十二位官吏急忙各自催動儺法,四周青藤飛舞,試圖阻擋那道青光。
青光咻咻穿行,發(fā)出奇異的嘯聲,速度極快,所過之處,青藤紛紛炸開。
突然,一個官吏頭顱一偏,青光從他的左側(cè)太陽穴穿過,從右側(cè)太陽穴穿出。他的四周,青藤頓時失控,如狂蛇亂舞,直到他大腦死亡,無數(shù)舞動的青藤這才力竭,紛紛撲地。
一個青衣官吏聽到左側(cè)有動靜,轉(zhuǎn)頭去看,突然后心一疼,柳枝從他后心穿過,前胸穿出。
那青衣官吏心臟被柳枝中激蕩的劍氣炸裂,吐血倒地。
那道青光宛如催命符,很快在山林中掃蕩一遍,尖銳的嘯聲也漸漸放緩,速度漸漸放慢,不疾不徐來到許應(yīng)身后。
許應(yīng)身后,巨大的青藤穿過山林,瘋狂生長,舞動,隨后漸漸力竭,倒下。
青藤下,掩蓋著十三官吏的尸體。
許應(yīng)前方,周陽渾身是血,被一拳砸在對面的山崖上。
山崖上,不知誰人所書,寫著“無妄”二字。
“咻咻咻咻!”
四口寶劍射出,釘入周陽四肢,將他釘在山崖上。
周陽努力掙扎,怒吼,試圖掙脫。
“周縣令,我曾經(jīng)很羨慕你們這些官老爺。”
許應(yīng)狂暴的氣息逐漸平靜下來,看著被釘在山崖上的周陽,面色平靜道,“你們鮮衣怒馬,高高在上,是百姓父母官。你們所過之處,人人叩拜請安,敬畏你們?nèi)缇瓷衩鳌D銈円宦暳钕,一紙公文,便可讓百姓進獻(xiàn)家財,托妻獻(xiàn)子!你們比神靈過得還要舒服!”
周陽停止掙扎,哈哈笑道:“許應(yīng),你想做官,何不早說?本官乃周氏子弟,安排你一個官職還不是輕而易舉?”
他目光閃動,鳳華樹無聲無息卷起一口口散落的寶劍,枝條飛舞,就在此時,一道劍光將這株妖樹連根斬斷。
周陽臉色一沉,不敢再有其他動作。
許應(yīng)回憶起自己在蔣家田的生活,道:“神靈不過坐在供桌后,神龕上,接受人們叩拜和香火,一個月只吃初一十五兩頓飯。祂們還要受民祈愿,調(diào)節(jié)風(fēng)雨,滿足人們愿望。而官老爺,拿著朝廷俸祿,錦衣玉食,走到哪里人們便跪到哪里,遠(yuǎn)勝神靈!小時候,你們鮮衣怒馬路過,我站在路邊,臉上滿是泥濘,是你們馬蹄踐踏的泥水甩在我臉上。我多羨慕你們,我曾經(jīng)憧憬我也能像你們一樣。”
周陽暗暗催動儺術(shù),笑道:“現(xiàn)在也不算太晚。我周家與你本就無冤無仇,只是你這個人有才華,所以打算武力脅迫你歸順。既然是一場誤會,何必撕破臉皮?我周家可以給你安排官職!
許應(yīng)自顧自道:“我跟著干爹和祖父做捕蛇者的時候,晚上睡覺總是睡不踏實,總是驚夜,聽到官老爺捉人,婦人慘呼,兒童夜啼,老嫗跳墻逃命。白天時,我看到官老爺縱馬入村,威風(fēng)八面,劫掠如匪。那時,我就有個夢想,我也要想官老爺一樣威風(fēng)!
周陽笑道:“你可以的。只要你效忠,我周家不會虧待你!
許應(yīng)繼續(xù)道:“不過第二天,我看到婦人投井,漢子吊死在自家大門口,我那時就覺得,成為官老爺似乎也沒那么好!
周陽嘆了口氣,道:“我也時常感念民生不易,奸臣弄權(quán),以至于上行下效。許應(yīng)你既然有改革政弊的想法,更應(yīng)該為官。你掌握大權(quán)之后,革舊鼎新,治理民生,豈不可以一展抱負(fù)?”
許應(yīng)臉色黯然:“后來祖父捉蛇,被咬了,中毒死了,我爹便擔(dān)起照顧我的責(zé)任。我爹不是親爹,卻把我照顧得很好,拼死拼活干了幾年,積累了點銀子,買了兩畝地。他跟我說,阿應(yīng),不要捕蛇了,你捕蛇的話,早晚會死在蛇口。他說,你種地吧。他買下地的第二天,官老爺就來收青禾稅。”
他嘴角動了動,沉默片刻,道:“他沒錢交,地被收走了,賣給了蔣員外。”
周陽微微皺眉,道:“繳稅乃是王法,與我零陵的官吏無關(guān)!
許應(yīng)道:“我干爹哭了很久,說買地的錢是祖父用命換的,應(yīng)該給我留著,讓我將來長大娶媳婦。他說他對不起我,對不起祖父,他要把這筆錢賺回來。他就進山了,去抓異蛇。他好幾天都沒回來。后來我找到了他,他死了,中毒死的,連妖怪都不敢吃他。我把他背回來,和祖父安葬在一起!
周陽道:“你有這樣凄慘的過去,更應(yīng)該投靠我周家,做個官吏。你做了官,便可以避免更多的人像你一樣!
“周老爺你錯了,我向你說這么多不是為了賣慘求可憐,討個官職干干!
許應(yīng)抬起頭,目光直視他的眼睛,輕聲道,“我之所以說這么多,原因是村里人告訴我,人死得不明不白,會變成厲鬼。而我的好朋友蚖七告訴我,對著尸體解釋顯得多此一舉!
柳枝緩緩從他身后飛出。
“所以,我在殺你之前,向你解釋清楚我為何殺你。”
許應(yīng)轉(zhuǎn)身,柳枝如一道青虹,貫穿周陽眉心。
無妄者,至誠也。
所謂無妄,至誠于心。
許應(yīng)的作為,只是誠于心而敏于行,說要他死得瞑目,就要他死得瞑目。
周陽雙目瞪圓,發(fā)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怒吼,死不瞑目。
許應(yīng)回頭看了看他的神態(tài),搖頭道:“村里人多半是騙我的,我解釋得這么清楚,他還是死不瞑目。以后還是殺過之后再解釋,比較穩(wěn)妥!
這時,大鐘從許應(yīng)腦后飛出,道:“阿應(yīng),你知道你為何實力提升如此迅捷,能快速斬殺這么多儺師嗎?”
許應(yīng)不解。
“因為你是煉氣士!
大鐘幽幽道,“你采氣期已臻絕頂之境,見體內(nèi)玄關(guān),即將叩關(guān)而通天河。到那一步,掌握神通,才是真正的煉氣士!
“這一步走出,你將不同于世人!
第24章 吾道不孤
許應(yīng)搖頭道:“我并不想那么與眾不同,我還是更喜歡與大家打成一片!
大鐘試探道:“你的打成一片,是字面上的打成一片,還是真的打成一片?”
他覺得這個少年的打成一片,好像與其他人不太一樣。
許應(yīng)道:“泥丸秘藏必須要打開。我覺得,煉氣士與儺師既然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修煉體系,那么兩個都修,豈不是并行不悖?既然如此,我兩個都要!
大鐘呆住。
煉氣士和儺師,不是應(yīng)該分出高下優(yōu)劣嗎?豈有兩個都要的道理?
而且,兩個都要不會沖突嗎?
許應(yīng)走入秦巖洞,面色疑惑,思索道:“古怪,陰間入侵,附近地理大改,周縣令是怎么尋到這里的?”
他離開之后沒多久,突然山林中索索作響,許許多多只有尺許來高的青衣小人兒漫山遍野的跑來。
這些青衣小人兒身子纖薄,一身青碧色衣裳,頭戴尖帽,足穿草鞋,一個個精明干練,走到一處便東張西望,四下搜尋。
這正是周家的儺術(shù),草木皆兵術(shù)。
青衣小人兒便是以草木化作的兵人,被儺術(shù)賦予生命,用來刺殺或者探路。
周家的大儺甚至可以用這種儺術(shù)來制造一支大軍,殺上戰(zhàn)場,以絕對的數(shù)量淹沒敵人。
突然,一個青衣小人兒不經(jīng)意抬頭,看到釘在山崖上的周陽,不由驚叫一聲。其他青衣小人兒立刻蜂擁而來,眾人嘰嘰咕咕,口中說著聽不懂的語言,堆疊在一起,攀爬山崖。
它們相互協(xié)作,將一口口寶劍拔下,托著周陽的尸體涌入山林之中。
到了傍晚,青衣小人兒帶著周陽的尸體翻山越嶺,來到儀林寺。儀林寺與吳望山原本很近,但奈河入侵,陰間與陽間碰撞,憑空多出許多大山大川,不但吳望山變成了無妄山,儀林寺也被送到四十里外。
兩地之間,多為陰間領(lǐng)地,道路艱難,危險頗多,難以涉足。
那些青衣小人兒托著周陽尸體進入儀林寺,周一航老眼含淚,哆嗦著伸出手將周陽的雙眼合上。
“不要有風(fēng),驚擾了我兒的鬼魂!彼愿浪闹艿墓倮,命人將門窗緊閉。
待到夜晚,奈河入侵,周陽的鬼魂飄飄蕩蕩,立在自己的尸體前,鬼魂的腳與尸體的腳相連。
原本,鬼魂肉眼不可見,但奈河入侵之后,干擾現(xiàn)實,到了夜晚鬼魂也可以看到。
周陽鬼魂叫道:“許應(yīng)殺我,父親為我報仇!”
周一航老淚縱橫,哽咽道:“我兒放心。老父此去,無論如何都將斬殺此獠,用他的人頭祭奠我兒!”
周陽怨氣稍稍減弱,道:“寒風(fēng)吹我好疼!
周一航抹去眼淚,道:“我已經(jīng)命人去造神像,待神像造成,為你貼上金箔,造個金身。待你頭七過后,為父讓零陵城的賤民供奉你,要不了幾年,你便可以成為神靈!你我父子,又可以相見!”
周陽大哭,拜下。
周一航關(guān)上房門,面色陰沉,望向無妄山,低聲道:“無妄者,災(zāi)變也。所謂無妄,災(zāi)禍變亂。許應(yīng),就算你有通天徹地之才,老夫也要取你性命,為我兒報仇!無妄這個名字,便意味著你災(zāi)變臨頭!”
無妄山腳下,許應(yīng)見蚖七依舊在蛻變之中,于是溜出秦巖洞,去看奈河。
太陽落山時,奈河再度出現(xiàn),浩蕩奔流,一時間鬼氣森森,無妄山中很多東西都跑了出來,漫山遍野飛來飛去。還有些東西從荒墳中爬出,呼朋喚友,飲酒作樂。
許應(yīng)看到山腳下有一村鎮(zhèn),燈火通明,有大戶人家設(shè)宴,款待賓客,心中詫異:“白天怎么沒見這里有村鎮(zhèn)?”
秦巖洞里沒有食物,他一日三餐都是水里抓魚,樹上摘果,雖然能吃飽,但沒有米面,總覺得肚子里空得慌。
他走上前去,鎮(zhèn)民身上沒有鬼氣,很是熱情,請他入席。鎮(zhèn)里多俊男靚女,有老者做媒,要與他結(jié)親,對象是個如花似玉的妹子,生得嬌媚動人。
許應(yīng)臉色通紅,訥訥道:“我沒有彩禮……”
“何須彩禮?”
那長者捋著黑色胡須,笑道,“我若是要你彩禮,豈不是賣女兒?德行有虧。我胡家嫁女兒,向來是給男方彩禮的。你若是愿意,老夫愿在永州城的熱鬧街道,給你兩間鋪子一套宅院,外加紋銀五百兩!
許應(yīng)大是心動,去看胡家妹子,只覺女子愈發(fā)水靈動人,正要答應(yīng)下來,忽只鎮(zhèn)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一群狐媚,膽敢騙人類無知少年!真當(dāng)無人能治你們嗎?還不快滾!”
此言一出,頓時鎮(zhèn)民們臉色大變,一個個臉上生出黃毛,紛紛化作妖狐,滿地亂竄,躲入房屋中。
許應(yīng)暗道一聲可惜,心道:“若是能得兩間鋪子和一套宅院,再娶個漂亮狐女,我做個無知少年又有何妨?”
他好歹混了頓飽飯,向那些躲藏的妖狐躬身謝道:“多謝諸君款待。在下許應(yīng),無妄山妖王,大家都是鄰居,不必緊張!
一個妖狐從房子里出來,像人一樣站起,躬身道:“原來是許妖王,恕罪,恕罪。我們是山間野狐,見許妖王斬殺敵人英姿勃發(fā),因此想要攀門親事!
“不知者無罪。若是老丈還想嫁女兒,我可以的!鄙倌暄劬α辆ЬУ。
那老妖狐唯唯諾諾,不敢再提這事。
許應(yīng)暗道一聲可惜,走出鎮(zhèn)子,循著那女子的聲音而去,過了不久只見奈何邊立著一口黑棺,長長的鎖鏈垂到水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