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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禪房里只剩下司馬厭和解苗主仆兩人。

  解苗幾次都想開口,但又閉上嘴。

  不知過了多久,司馬厭忽然開口:“你想說什么就說吧,不用吞吞吐吐。”

  解苗遲疑再三才開口。

  “陛下,您后悔過嗎?”

  司馬厭偏頭看向他。

  這個問題不止一次地出現(xiàn)過。

  顧斐問過一遍,寧王問過一遍,如今解苗又問了一遍。

  此時若換成是別人問這個問題,司馬厭肯定是要生疑的,但解苗不一樣。

  解苗雖是太監(jiān),可他輩分高資歷深,先帝還只是太子的時候,解苗就已經(jīng)在宮中當(dāng)差,后來陰差陽錯被分派到了太子身邊,待太子登基,他被升職成了內(nèi)侍總管。

  先帝去世,司馬厭繼承皇位,解苗仍舊是內(nèi)侍總管。

  他先后侍奉兩位天子,始終保持著少說多做、嚴(yán)謹(jǐn)細(xì)致的風(fēng)格,在宮中積攢下了很深的威望。

  即便是在顧崢權(quán)傾朝野的特殊時期,解苗依舊只聽司馬厭一人的話,其忠心不容置疑。

  不管是司馬厭,亦或是顏太后,都對他很信任。

  司馬厭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問出這種話,遂反問道:“你說的后悔,是指哪方面?”

  解苗說:“當(dāng)年您下令凌遲處死顧崢,時至今日,可曾后悔過?”

  “沒有!

  不管別人問多少遍,司馬厭都不會改變自己的回答。

  他不后悔。

  解苗不再說話。

  司馬厭從他的眼中看出了很多種情緒,忍不住問道:“你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我?”

  解苗跪了下去:“奴才有罪!

  見狀,司馬厭確定他的確是有事瞞著自己,便沒有動,而是等著他自己把事情交代清楚。

  解苗先是磕了三個頭,然后才從袖中抽出一封信函。

  他將信函雙手奉上。

  “這是顧崢生前交給我的信函,他說,若是他哪天不幸死了,就讓我把這封信交給您。原本這封信在十年前就該交給您的,可我擔(dān)心這是顧崢的詭計,就一直瞞著沒把這封信拿出來,奴才有罪,請陛下責(zé)罰!

  司馬厭很意外。

  他完全沒想到顧崢居然會給自己留下一封信。

  他看著面前的信函,由于過去了很多年,信封的邊角已經(jīng)起了毛邊。

  “你看過這封信嗎?”

  解苗說沒有。

  司馬厭伸出手,接過信函。

  信函的封口處依舊完好無損,顯然是沒有被人拆開過。

  信封上有一行小字——

  陛下親啟

  這的確是顧崢的筆跡。

  南楚三大書法家,顧崢也是其中之一。

  只可惜,他太早地死了,連帶著他的墨寶也成了絕品。

  司馬厭盯著那四個小字看了好一會兒,那些塵封多年的記憶隨之浮現(xiàn)心頭。

  當(dāng)年他還是皇子的時候,他和很多同齡的小孩一樣,非?释笎。

  他努力學(xué)習(xí),認(rèn)真完成老師交代的功課,竭盡全力表現(xiàn)自己的聰明才智,希望以此得到父皇的關(guān)注。

  結(jié)果換來的,卻是兄弟們肆無忌憚的嘲笑的欺負(fù)。

  他們罵他是野種,嘲笑他出身卑賤,上不得臺面。

  司馬厭的母親只是個普通宮女,只因碰巧被喝醉的先帝臨幸了一晚,就幸運(yùn)地懷上了孩子。

  他的出生只是個意外,先帝無論是對他還是對他的母親,都沒有任何感情。

  因此無論他做得再多,先帝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就連給他取的名字,都是一個厭字。

  厭,不就是討厭的意思嗎?

  從他得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他這輩子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會得到別人的認(rèn)同。

  直到,顧崢的出現(xiàn)。

  他是第一個夸獎司馬厭的人。

  “三皇子的字寫得不錯,人也乖巧懂事,是個好孩子。”

  就是這么一句再普通不過的夸獎,讓司馬厭一直記到了現(xiàn)在。

  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得到肯定。

  當(dāng)時還只是孩子的司馬厭非常興奮,他每天花費(fèi)大量時間練字是有效果的,有人肯定了他的成果,他并不是真的一無是處!

  從那以后,顧崢每次進(jìn)宮,都會幫忙指點(diǎn)他的功課。

  雖然司馬厭有和其他皇子們一起在國子監(jiān)上課,但因?yàn)槌錾硖偷木壒剩偸菚蝗擞幸鉄o意地忽略,無論他學(xué)得怎么樣,老師們都不怎么在意,這導(dǎo)致他有些地方不懂卻又沒法問。

  有了顧崢的指點(diǎn)后,司馬厭埋在心里的那些疑問終于找到了咨詢的對象,他為此開心了很久。

  有一次,顧崢照例進(jìn)宮面圣,辦完正事后,他特意繞道去找三皇子司馬厭。

  司馬厭那時候剛從國子監(jiān)回來,途中被兩個兄長揍了一頓,顧崢找到他的時候,他正躲在御花園的假山洞里偷偷地哭。

  顧崢沒有安慰他,而是嚴(yán)肅地教育他。

  “如果你不想被欺負(fù),就得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qiáng)大!

  司馬厭眼淚汪汪地問道:“怎么才能變得更強(qiáng)大?”

  顧崢拍了拍他單薄的肩膀:“先從練武開始吧,你這身子骨太弱了,得好好練一練!

  從那以后,顧崢只要一有空,就會親自教導(dǎo)司馬厭練習(xí)騎射武功。

  司馬厭的身體一天天變得強(qiáng)健有力,再被人欺負(fù)的時候,他終于不用再被動地挨打,別人打他,他就打回去,就算被人打得滿身是傷,他也要從對方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幾次下來,大皇子和二皇子知道他不好惹了,便不再敢輕易招惹他。

  這讓他的日子變得清凈了許多。

  后來先帝去世,顧崢力排眾議將司馬厭推上皇位。

  司馬厭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認(rèn)顧崢為義父。

  所有人都認(rèn)為是年幼的帝君迫于顧崢手中的權(quán)勢,不得不低頭認(rèn)他做義父。

  可只有司馬厭知道,他其實(shí)是真心實(shí)意把顧崢當(dāng)成父親的。

  想到這里,司馬厭的心情忽然變得很沉重。

  他無比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父子情份,可顧崢卻只想利用他獲得更多的權(quán)勢,他在顧崢的眼里,就只是一個有利用價值的傀儡而已。

  見他許久未動,解苗小心翼翼地問道:“您要看這封信嗎?要不還是直接燒了吧?”

  反正人都已經(jīng)死了,這封信看不看都不重要了。

  司馬厭仍舊沒有說話。

  他緩慢地拆開信封,從中抽出一張薄薄的宣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