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李慕這番話,靖安王心下大悅,臉上笑意大了幾分,若非他向來穩(wěn)重,此刻都要忍不住大笑出聲。
若李慕所說的這一切真的能夠?qū)崿F(xiàn),那么可以預見,北涼必然跟朝廷斗個你死我活,青州卻被從這件事中摘了出來。
畢竟太安城在北涼的東北,青州卻在北涼的東南。
前往京城,最近的路線是走泉州、登州、雄州這條路,跟青州南轅北轍,距離甚遠,青州哪怕想攔截北涼大軍都沒辦法。
決定北涼三十五萬鐵騎動向的,就是徐鳳年死于誰手。
正當靖安王想要細問,具體如何操作才能讓北涼相信,徐鳳年是死于皇室之手時,門外忽然響起侍衛(wèi)的通傳。
“稟告王爺,王林泉先生求見!
靖安王暫時停下探討關于徐鳳年的事,回應道:“讓他進來!
“是!
李慕來時,他說的是“請他進來”,王林泉是“讓他進來”,可見這其中的區(qū)別。
很快,房門再度打開,王林泉抱著一疊賬簿走了進來。
將賬簿放到一旁案桌上后,這才對靖安王抱拳躬身一禮,道:“王爺,林家在青州的產(chǎn)業(yè),今時已經(jīng)全在掌握之中。”
他指向那堆賬簿,接著道:“這其中的財物流轉(zhuǎn)數(shù)目,盡數(shù)記錄在此,王爺可要過過目?”
靖安王當然不會掉價的親自去查賬,況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會選擇以王家代替林家,替他掌握青州財權,自然是信任王林泉的。
他只是輕嘆一聲,滿懷感慨的道:“說起來也是可憐吶,好大的一個家門,被毀于一旦,也不知道如今,林家還剩下幾人存活于世啊?”
口中說著可憐,可言語中卻分明是要趕盡殺絕,這讓王林泉心中暗暗發(fā)寒。
不過他面上倒是沒什么變化,只是道:“王某正在追查,定當斬草除根,不會讓林家有再起的機會!
靖安王滿意的展顏一笑,手中佛珠迅速轉(zhuǎn)動,口中卻道:“慈悲為上,慈悲為上啊!
他所謂的慈悲為上,自然不是不殺人的意思,而是讓王林泉下手利落些,好讓人死得痛快,不受什么苦楚,這便是他的慈悲。
能混到靖安王身邊的,揣測上意這種技能,自是早已點滿。
便在此時,房門突然被人大力推開,發(fā)出哐當一聲響。
靖安王卻也沒生氣,因為整個靖安王府,可以不經(jīng)通傳直接闖進他房間,且行事如此風風火火的,就只有他的兒子,青州世子趙珣。
果不其然,房門被推開后,趙珣興沖沖的大步踏入房間,喚道:“父王!
見李慕和王林泉在,又對二人點頭道:“李先生和王先生也在!
在他進來時,李慕便已起身,王林泉躬身一禮,李慕則只是抱了抱拳,兩人齊聲道:“見過世子!
靖安王頗有些無奈的暗暗嘆了口氣,這孩子年歲已經(jīng)不小,卻還是如此毛毛躁躁,接掌青州大權的事,看來還得再等幾年。
人與人之間的悲歡并不相通,靖安王跟北涼王一直以來,都在為自己的接班人發(fā)愁。
可以前徐驍愁的是明明兒子那么優(yōu)秀,可他就是不愿接過北涼大旗。
靖安王愁的則是,兒子文化武功俱不差,就是這性格有失穩(wěn)重,做事想到一出是一出,實在難當大任。
他神色略有些不虞的望著趙珣,淡淡問道:“有什么事?”
趙珣似乎也知道,剛才表現(xiàn)得太過急躁,讓自家老爹不滿了。
當下他恭恭敬敬的抱拳一揖,一本正經(jīng)的道:“稟父王,有上陰學宮學子前來獻策,求見父王。”
見兒子能及時意識到自己的錯處,靖安王還是比較滿意的,臉色不由好看了一些。
他似笑非笑的望著趙珣,緩聲道:“你親自引薦,那學子說的話,怕是與你不謀而合吧?”
“呃……”趙珣臉上浮起幾許尷尬之色,訕訕的不知道該怎么接這話。
靖安王見此,垂下眼瞼道:“算啦,把他帶過來吧!
“是!
趙珣轉(zhuǎn)身離開房間,很快就帶來一名身著上陰學宮制服,相貌頗為英俊的青年。
“父王,這位就是上陰學宮來的學子!
那學子動作之間頗有幾分優(yōu)雅之意,他抱拳躬身道:“趙楷,見過靖安王!
便在此時,靖安王耳邊響起了李慕那若有若無的聲音:“稟王爺,在下曾獲悉過一個情報!
“京城那位神秘的六皇子,便名為趙楷,他拜韓貂寺為師,手中掌握著符將紅甲,在上陰學宮求學!
靖安王眼中精芒一閃,李慕剛才嘴巴微動,可看王林泉和其他兩人的反應,并未聽到此言,心知他用的是聚音成線,傳音入密的手段。
不過讓他心中一動的,并非是這一品大宗師才能掌握的手段,而是李慕說出的內(nèi)容。
之前他們還在討論,該如何讓北涼相信,徐鳳年之死乃是皇室所謂,這趙楷就送上了門來,莫非真是天命在我?
無論心理活動如何激烈,靖安王始終是面不改色,讓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平靜的望著趙楷道:“你要獻策?”
趙楷起身,微微扭頭,用眼角余光瞥向李慕和王林泉。
李慕只是微微一笑,坐在那并未動彈。
毫不謙虛的說,他算是靖安王麾下首席謀士,建言獻策這種事,靖安王絕不會回避他。
王林泉則是識趣的躬身道:“王某還有事要做,便先行告退了!
靖安王卻道:“王先生也一起聽一聽吧!
隨后又看向趙楷,道:“你說你的!
趙楷見此,自然明白在場這兩位,都是靖安王的心腹,無需回避。
事實上,在靖安王心中的信任度排名中,王林泉還要在李慕之上。
所以王林泉可以掌握青州財政大權,李慕卻只是個門客幕僚,雖然平日所得賞賜頗豐,卻未掌握任何實權。
當然這也是李慕本身所希望的,他才懶得去管什么具體的事務。
因為靖安王即將謝幕,他將成為新的靖安王,只需要把控大方向即可。
趙楷也不遲疑,當即對靖安王提出了一個問題:“王爺入主青州將近二十載,可曾想過更進一步?”
“呵……”靖安王哂笑一聲,隨后閉上眼輕輕搖了搖頭,似是對趙楷的話十分不屑。
趙楷臉色微變,靖安王不說話,房間里靜了下來,李慕和王林泉皆是眼瞼低垂,一言不發(fā),場面一時間變得十分尷尬。
趙珣見此只好自己救場,兩人便像是說相聲一般,趙珣給趙楷當起了捧哏。
他對趙楷問道:“你說的更進一步,什么意思?”
趙楷感激的看了趙珣一眼,便開始侃侃而談:“朝廷讓王爺入主青州,是為了攜青州水師之威震懾北涼!
“若北涼滅亡,王爺自是奇功一件,怎能不扶搖直上?”
趙珣偷眼看向靖安王,卻見他依舊閉目不言,沒什么表示,只得接著做他的捧哏。
“北涼三十五萬大軍,誰動得了?”
“想滅北涼,無需大戰(zhàn),殺一人即可!
“殺誰?”
“徐鳳年!
趙珣聽到這,滿懷希望的看向靖安王問道:“父王,您覺得呢?”
靖安王終于睜開眼睛,淡然道:“妖言惑眾罷了!
趙珣急道:“可他說得沒錯呀!
靖安王平靜的道:“殺了徐鳳年,徐驍必反。”
趙楷不動聲色的接道:“徐驍反,未嘗不是好事!
靖安王道:“天下大亂,好處何在。俊
趙楷含笑道:“大亂方能大治,亂世之中王爺才有機會,再去爭一爭……那至尊之位啊!
靖安王手中轉(zhuǎn)動的佛珠驟然一停,深深看了趙楷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將他轟出去!
“父王……”
不待趙珣再說什么,靖安王已接著道:“若再登門,斬首示眾!
趙珣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趙楷感受到靖安王的殺意,自不敢再多言,只是抱拳一揖,便即轉(zhuǎn)身離開。
趙珣無奈,只得反身跟上,他此時看靖安王的目光,竟有幾分可笑的怒其不爭之意。
兩人先后離開,趙珣還不忿的重重摔上房門。
靖安王看著房門,饒有深意的道:“這孩子,眼睛里的野心,和我當年一模一樣!
王林泉笑道:“世子受王爺教誨,自然少年有志!
靖安王對此話不置可否,只是道:“王先生先去忙吧!
王林泉躬身道:“是!
說完便抱起那疊賬簿,離開了房間,房間內(nèi)再度只剩下靖安王和李慕。
靖安王看向李慕道:“太白,你怎么看?”
李慕微笑道:“這位野心勃勃的六皇子,來得正是時候,在下看他身姿挺拔,氣度不凡,十分適合……背黑鍋!
聽到李慕這句話,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靖安王,也不僅發(fā)出一陣輕笑。
這李太白,還真是深得本王之心。
笑罷他對李慕道:“以珣兒的性格,恐怕會跟六皇子在私下里玩些小動作,到時候難免會找上你!
李慕微笑道:“這不算壞事,世子想玩,在下陪著他便是,正好可以試探試探,徐鳳年身邊有些什么高手保護!
“如此日后真正動手時,也好做出針對性布置,保障不出紕漏,王爺放心,在下會把控好局面,不會讓世子玩過火。”
靖安王欣然道:“那一切就有勞太白你多費心了。”
……
王府外的街道上,趙珣與趙楷并肩而行。
此時趙珣依舊是滿臉忿忿之色,吐槽道:“父王常年安逸,膽子都變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