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希巴斯汀所說,狂歡夜時她沒有回來。
今年離家的狗格外多,禮亞塔3號大部分的房間都空置。
狗是無法忍耐寂寞的物種,獨狗死群狗活,因此在得知希巴斯汀不會在長夜回家后,萊伯尼茲決定帶上佐婭參加廣場上的狂歡。
長夜來臨,城中央的廣場空地上搭起篝火,火架堆得和城墻一樣高。傳說高大的火架能喚醒沉睡的母神,東星寒焰早早吹起,保佑明年的長冬刮去悶熱的夏天。
狗都不喜歡夏天,這個祈禱很務(wù)實,但按照不焚城的夏季長度,佐婭很懷疑這東西的宗教實用性。
聽說城南的賭館里賭第二年立冬日是一項長紅的賭目。
隨著雙日落下地平線,無光的暗夜降臨,火架點燃,沖天的火光轟然照亮蒼穹,怒焰之高,甚至刺破了西北方雙日都無法穿透的濃霧。
狂歡沸騰著,廣場上的狗圍著篝火旋轉(zhuǎn)嚎叫,佐婭跟狗群擠在一起,開始時被萊伯尼茲拉著,幾次差點擠斷胳膊后,萊伯尼茲分干脆將她攏在外套下,緊緊抱在懷里。
一開始是管用的,但隨著祈禱,歌唱,舞動,一圈又一圈路過派發(fā)圣酒的攤子,他的懷抱也慢慢松開了,胳膊松松地環(huán)在她肩上。
借助火光,佐婭隱隱看到濃霧后有一只巨大的陰影。
那是什么?夲伩首髮站:yeh u a 2 .co m 后續(xù)章節(jié)請到首發(fā)站閱讀
狗群舞蹈著,高叫著,視野被黑色的毛發(fā)遮掩,又被白色的毛發(fā)遮掩,從這轉(zhuǎn)到那,佐婭被裹挾著旋轉(zhuǎn),勉力從各色毛發(fā)的縫隙里努力抬頭,辨認(rèn)蒼穹上的陰影。
方形的墻……門……?
狗擠狗的群潮影響視野,跟著吃了幾輪派發(fā)的肉,佐婭趁一個狗少的空隙踩上旁邊一只喝得爛醉的犬背,竭力探頭去看,卻不期然看到雙一閃而逝的紫色眼睛。
“!”
四目相對,眼睛沖她笑起來。
隱隱的香味傳來,在火光映照下,金色的毛發(fā)格外亮眼。
佐婭雙眼猛然圓睜,下意識就要擠過去追,萊伯尼茲的懷抱卻在此刻警醒地收緊。
“小狗,你去哪里?”
“……”
“去拿點淵泥肉!彼厣碇噶酥,萊伯尼茲的手并沒有松開。
“那是十個攤位之前了,我們再轉(zhuǎn)一圈,好嗎?”
“可是——”
“狗太多了,你會走散的!彼S持著半人形,彎腰和她說話,每吐出一個喘吠的音節(jié),額頭便低一些,最后輕輕地抵在她頭上!肮怨缘模」,不要到我看不見的地方,好嗎?”
他的明顯喝醉了,吐息很溫暖,呼哧中帶著艾酒的香氣,長卷發(fā)簾布一樣披下來,散發(fā)著那種引人食欲的淡淡香氣。
佐婭在極近的距離和他對視,眼輪在視野中模糊,只剩下金色的光芒。
她沉默片刻,微微點了下頭,輕聲回答:“好的!
“好姑娘!
萊伯尼茲似乎笑了一下,用額頭蹭了下她的。
“你好像……”
“?”
“……”
佐婭想要追問,萊伯尼茲卻已微搖了下頭,直起上身。
仰頭喝光了杯中酒,狗群恰好轉(zhuǎn)到另一個攤前,他用空杯又換了一個滿杯。
看他換酒杯,佐婭趁機轉(zhuǎn)頭四顧,卻已經(jīng)找不到那雙紫色的眼睛,鼻尖充斥的香氣也已換了另一位主人。
佐婭:“……”
操。
身體中有什么隨著淡薄的憤怒滾動了一瞬間,又迅速被倦怠壓下去,怒意連三分鐘都沒有維持住就消散了。
……算了。
她接過萊伯尼茲遞來的淵泥肉,拿了一塊放進嘴里咀嚼,微側(cè)臉,從眼角向上看著和人交談的老狗。
反正她對自己到底是誰沒那么大興趣,而他聞上去也挺香的。
她得過且過地想,咽下那塊肉,輕輕打了個飽嗝。
*
狂歡結(jié)束,喝了酒的萊伯尼茲在臥房沉睡,佐婭站在萊伯尼茲的軟墊邊,低頭注視著他。
長夜比恐懼更黑。
犬類所需的睡眠時間不少,但周期很短,犬獸人更習(xí)慣分段淺眠,長而深的睡眠只在每三個自然天后降臨的小長夜。
就是今夜。
佐婭慢慢蹲下來,雙臂抱膝,左眼在夜晚發(fā)著微弱的紅光。
她無聲抬手,指甲在老狗的睫毛上劃過,而他只輕輕動了動眼皮。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萊伯尼茲入睡。
犬類睡眠淺,而萊伯尼茲睡眠比一般犬類更淺,他多數(shù)休息都只是閉著眼睛在小憩,偶爾打個瞌睡,極遠(yuǎn)處城墻上換防的狗哨都能令他驚醒。
今夜佐婭的擾動卻沒能叫醒他。
這當(dāng)中自然有酒精的功勞,但也要感謝佐婭自己的努力,多日相處,他已熟悉她的氣味。
即使睡著了,他聞上去仍舊很香。
佐婭的視線落在他蜷縮在膝蓋后方的喉嚨,雪白的豐腴的毛發(fā)覆蓋著那里。
要直接咬破他的喉嚨嗎?
他將我庇護在屋檐下,而我要吃了他?
比這更重要的問題是……
血肉直飲真的能填飽她嗎?
佐婭無聲無息地蹲在原地,屋中只有萊伯尼茲緩慢而規(guī)律的呼吸。
她看了他很長時間,長到下定決心。
佐婭站起身。
就在她轉(zhuǎn)過身時,佐婭忽然感到頭腦深處有什么蠕動了一下,一股熱意卷過她全身,匯聚到后腦。
她的聽力靈敏,聲源又極近,因此她過于清晰地聽到了皮肉在黑夜中綻開的裂響,水聲窸窣,濡濕的東西順著裂口擠出來。
比黑夜更黑的東西攀上她的肩頭,打濕她的毛發(fā),依次向她眨眼睛。
“嗨!
【……】
佐婭的視線掃過它和它身上的“眼睛”,慢慢回身,重新面對萊伯尼茲。
“你變多了!
她的聲音近乎于無,而那黑色的潮涌不回答。
污物還在泊泊流出,泉水一般蔓延到每個角落,流體緩慢攀緣,爬上老狗沉睡的軟墊,爬過他的毛發(fā),爬進他細(xì)紋松弛,微微翕動的眼簾下。
佐婭知道該怎么做了。
她低頭看著他,聲音比羽毛落地還要輕。
“他不會死的,對吧?”
【死亡畏懼我們!
“希望如此!
話落,她整個人化作一段光色,融化進那汪黑泉,任由它帶著流淌進了萊伯尼茲的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