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韋推著輪椅,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
柔和的晨光落在身上,伴隨著微風,令人神清氣爽,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是啊……”
周維從北洲戰(zhàn)場退下之后,便回到長野療養(yǎng)。
如今的安全委員會已經交給杜韋全權打理,自己選的這位“繼承人”很不錯,超凡時代來臨之后,安全委員會的監(jiān)管任務難度提升了數十倍,但杜韋卻是聯(lián)合三所,將整座江北地區(qū),都管理得服服帖帖。
周維不得不服老,如今超凡時代的浪潮沖刷席卷,物是人非,制度變革的速度太快太快。
他知道,即便自己重回三十歲,也做不到杜韋這樣。
周維老爺子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
今天的確是個好日子。
和風暖陽。
最重要的是……那個一直在北洲戀戰(zhàn),不肯嘴硬回家的老家伙,終于回來了。
其實周維早就想來看看顧騎麟了。
只是他在北洲戰(zhàn)場被打斷了好幾根骨頭,傷筋動骨需得靜養(yǎng)百日,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杜韋盯著,哪怕是下床都有人專門攙扶,更不要說偷偷溜出來了。
這幾日他總算養(yǎng)好傷勢,在杜韋的親自陪同之下,前往顧氏宗堂,來探望自己的老朋友。
當年的顧氏宗堂,總是熱鬧,可如今卻不一樣了。
如今顧氏的年輕天才,中流砥柱,幾乎都去往兩大戰(zhàn)場。
至于聞名五洲的“守夜人”,更是九成以上,都在北洲戰(zhàn)場參與牯堡之戰(zhàn)……
于是通向宗堂的那條小巷,便變得有些冷清。
在顧老爺子從北洲回來之后,宗堂的冷清程度更上層樓。
無他,老爺子喜歡獨處,顧南風便下令讓守夜人候在宗祠門口,若無要事,閑雜人等不許踏入宗祠,打擾老爺子清休。
“早啊!
周老和顏悅色對門口兩位守夜人打了招呼。
他當然不是“閑雜人等”。
守夜人都知道,顧老爺子誰都不樂意待見,可唯獨這位老朋友,是心心念念,每每都要見上一面的。
“周老!”
“周老,杜韋先生!”
兩位守夜人彎腰躬身行禮。
杜韋本是笑著推動輪椅前行,可目光無意間瞥見門口的大榕樹,他皺起了眉頭,道:“記得前段時間,這榕樹還是枝繁葉茂的,怎么才過幾天……就開始凋零了?”
這句話引起了周維的注意,也引起了兩位守夜人的好奇。
“的確有些古怪……”
一位守夜人小聲喃喃:“好像就是這幾天的事情!
他們記得,前幾天護送老爺子返回宗祠的時候,這榕樹還不是如今這樣子。
另外一位守夜人,加入顧氏的年歲很舊。
他恍惚道:“我記得很多年前,好像也出現過類似的場景……”
一夜之間,顧氏宗祠的榕樹,枝葉凋落,散了滿地。
一直以來,顧氏內部都流傳著“榕樹辟邪”的說法,那次榕樹落盡枯葉,大家都認為是大榕樹替顧氏擋下了一次災厄。
周維的眼神忽然陰沉下來。
“走。送我去看顧騎麟。”
他用力拍了一下椅背,聲音極其激蕩。
顧氏宗堂內的封印物結界很是強大,這里禁止精神力四處掠散。
此言一出。
守夜人和杜韋全都意識到了不妙,眾人連忙奔向顧騎麟常常垂釣的那片人工湖泊。
……
……
長夜焚盡,日光柔和。
和風吹拂,人造湖泊的湖面上泛起陣陣粼光。
蜷縮在椅上的老人,還持握著長長的釣竿。
波光粼粼,魚線搖曳,卻無人提線。
老家伙閉著眼睛,安詳地睡過去了,他的鬢角白發(fā),披身薄衣,以及安樂木椅,全都隨著暖風一同飄搖。
“吱呀!
“吱呀。”
這陣暖風吹得人心底生涼。
杜韋怔怔站在原地,那兩位守夜人的臉色蒼白到了此生的極致。
顧騎麟的精神氣息已經散去……
帶著日光溫度的和風,吹過他的面龐,卻無法喚醒這具冰冷的身體。
他終究溺睡在星光黯淡的夜幕之中,沒有見到黎明垂臨的輝光。
顧騎麟……死了?
杜韋腦海中一片天旋地轉,他想要開口,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下意識低頭去看周維老爺子,可輪椅上的老人靜如雕塑,此刻獨自一人推著輪椅,緩緩前行。
杜韋只能看到一道蕭瑟孤獨的背影……
他伸手制止了兩位準備上前查看的守夜人,四目相對,杜韋搖了搖頭,眼神之中滿是悲哀和堅定。
三人默默退后了數步,將人造湖泊的碼頭留了出來。
老家伙看著老家伙,人造湖泊靜得可怕。
沒有人知道周維在想什么。
……
……
顧南風被日光照醒,此刻他正坐在苔原監(jiān)獄的高塔之上,雪先生默默守護著他。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著”了。
就在昨夜,他做了一個很冰冷的夢,感覺自己如墜冰窖。
睜開眼后。
顧南風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望向“天鞘核心區(qū)”,昨夜他護送白袖和冢鬼進入【雪籠】,便在高塔之上安靜等待,天鞘核心區(qū)被無窮無盡的大霧覆蓋,無人知曉發(fā)生了什么……這場大霧持續(xù)了整整一夜,至今還未消散。
“昨夜發(fā)生了什么?”
顧南風攏了攏身上那件由銹骨先生所贈的霧隱斗篷,滿臉倦容。
“家主大人,昨夜刮了很大的風,降了很大的雷,下了很大的雨。”
雪先生柔聲道:“除此之外,別無異樣!
“是么?”
聽到了雪先生的回答,顧南風的心底稍微輕松了一些,他擔心自己錯過了什么……心想自己大概是太累了。
苔原很冷,這大概就是自己昨晚噩夢的緣故。
“白袖和冢鬼還在‘核心區(qū)’么?”
顧南風站起身子,只覺自己渾身酸疼,這種滋味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更重要的是……
那場噩夢殘留的冰冷之感,竟是現在還沒消散。
他覺得自己的心湖之中,繚繞著入骨的冷意,哪怕運轉呼吸法,也揮之不去。
“是。”雪先生的聲音被通訊器的尖鳴打斷。
“稍等……”
顧南風投去了一個歉意的眼神,他接通了通訊器。
通訊器里,只是傳來了簡單的只言片語。
顧南風的身形便驟然化為了雕塑。
站在高塔之上的男人,靜默地看著核心區(qū)的大霧。
雪先生在這片靜默之中感到了“不安”。
十多年,自顧南風擔任少主以來,便從未失態(tài)過。
“咔嚓……”
而在剛剛的通訊結束之后。
顧南風手中的通訊器被攥到開裂,下一刻竟是直接炸了開來。
“砰!”
顧南風默默垂下緊攥通訊器的那只手。
高塔寒風吹起。
遍地都是碎裂的電子元件。
“我……回一趟長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