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深夜,眾人離去。
顧慎走在雪禁城巷中。
“……顧慎!”
身后有人喊住了他。
褚靈接管了【風(fēng)瞳】,抹去了這段深巷中的影像,今晚的宴席十分熱鬧,但在散席之后,冢鬼終究是沒忍住,他主動找到了顧慎。
天鞘事件之后。
他失去記憶,而在今天踏入小院的時候,才重新找回。
冢鬼不是傻子。
連續(xù)兩次天鞘崩塌,他都在現(xiàn)場……這種重大事件,長野應(yīng)該早就啟動了調(diào)查,按理來說,也應(yīng)該把他仔細(xì)檢查了一遍。
可是這件事情,竟然就這么過去了。
無風(fēng)無浪。
“你難道就沒有什么話要對我說嗎?”
冢鬼憋著一肚子的困惑,“你不問問我是怎么找回記憶的,也不問問我怎么解開‘風(fēng)暴方程’的,難道你一丁點想問的都沒有嗎?”
“……”
顧慎回過頭來。
冢鬼之所以能夠調(diào)離天鞘武器基地。
就是他的提議。
而把冢鬼喊回長野休息,也是計劃的一部分……只不過顧慎的確沒想到,這家伙會這么快找回記憶,他原先以為,冢鬼還要很長時間,才會想起來長野所經(jīng)歷的事情。
“有啊!
顧慎淡淡道:“我問了,你會說實話嗎?”
冢鬼一怔。
兩人在深巷之中對視。
顧慎平靜地看著冢鬼的雙眼,這雙眼睛,他太熟悉了。
在黑雪山夢境之中。
被長矛貫穿的旅者,抬起頭來看向自己的時候,所露出的,就是這樣的一雙眼睛。
在拔除天鞘詛咒的那一次次會面里。
顧慎已經(jīng)無限接近了“答案”——
有時候,真相是什么不重要。
其實顧慎在第二次踏入黑雪山夢境之時,便覺得“熟悉”,他總覺得,在那具干枯破碎,隨時可能破滅的軀殼里,或許容納著一個青澀茫然的靈魂……
一個倒霉蛋。
“我……”
冢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顧氏對你的調(diào)查已經(jīng)中止了,是我叫停的。”
顧慎平靜說道:“守夜人二十四小時輪班,你在兩座基地的影像,都在記錄之中……數(shù)據(jù)顯示,閉關(guān)解讀古文的時候,你時常陷入昏睡。這個情況并沒有隨著時間緩解,你來到天鞘基地之后,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而且昏睡的毫無規(guī)律,顧氏目前出示的報告是‘神經(jīng)受損’,這是一個挑不出毛病的理由,以后如果再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記得咬死!
“???”
冢鬼有些懵了。
顧慎剛剛說的那些話,信息量屬實有些過大。
冢鬼反應(yīng)了好幾秒,“你是在幫我?”
“不然呢?你是失了憶,不是失了智!
顧慎有些無奈,“現(xiàn)在恢復(fù)了記憶也好,不過記得我剛剛說的……以后睡著了,記得喊頭疼。只要你堅稱自己腦袋不舒服,那么顧氏的報告就可以一直出具,大家不會懷疑什么,畢竟一個被天鞘砸了兩次的倒霉蛋,腦袋出現(xiàn)一些問題是正常的!
冢鬼徹底陷入了沉默。
他這一次找顧慎,還想說一些“禁忌之事”。
譬如那場困擾自己的黑雪山之夢。
還有那個束縛住自己靈魂的干枯軀殼。
在丟失記憶的那幾個月里,他唯一認(rèn)識的人,就是顧慎……災(zāi)厄夢境不知道是不是真實的,如果是,他希望顧慎能夠給自己一些答案。
所以他來了。
現(xiàn)在他得到了第一個解答。
那場夢……是真的!
許久之后,冢鬼緩了過來:“謝謝……我記住了!
“還有,有些時候不要逞能!
顧慎絮絮叨叨說道:“你腦袋里裝的那些東西,有七分,倒出來三兩分就好了。全都倒出來了,別人該怎么看你?這一次不把你從天鞘基地里拉出來……那些研究組成員下一步的研究目標(biāo),可能就不是‘風(fēng)暴方程式’,而是你了!
“超出時代一步,叫做天才!
“超出兩步,三步,一百步……這叫瘋子。”
“你知道活性70%的天鞘炸彈,威力有多恐怖嗎?”
顧慎怒罵道:“在凍湖地底五百米,差點把老子炸地灰飛煙滅!”
“我……”
冢鬼捂著腦袋,他聲音沙啞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我會記得這些……那段‘方程’,那些代碼,還有古文……好像是刻在我血液里的,我忘不掉,也控制不住。”
“對不起……對不起……”
冢鬼靠在墻上,語氣也弱了三分。
他主動來找顧慎,本來是有許多話想問,可是初一交鋒他就知道自己錯了,自己哪里能是顧慎的對手?這家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現(xiàn)在他腦海里一團(tuán)亂麻,完全陷入了被動。
顧慎輕嘆一聲。
他看著倒霉蛋的眼神,變得柔和了許多:“好吧,我原諒你了……還有事嗎?”
“……”
“沒什么事情的話,回去好好休息吧,回去記得繼續(xù)‘拆解’我給你的古文,過兩天我找你拿。”顧慎回身擺了擺手。
靠在小巷石壁上的冢鬼,聲音很輕地問道:“你是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顧慎頓了頓。
冢鬼道:“所以……那場夢,確實是真的,對嗎?”
顧慎微微回首,他看著月光下,冢鬼那張蒼白的面孔。
有些事情,不能刨根問底。
多魯河任務(wù)中……
北洲軍團(tuán)已經(jīng)付出了很多犧牲……
而中央城重新飛升,依靠的就是旅者的火種……
所以即便是在只有兩人獨處的清冢陵園之中,白術(shù)先生依舊打斷了顧慎的問話,終止了關(guān)于“旅者”的話題。
言外之意,已經(jīng)再明顯不過了。
在七神明顯分出陣營的暗流洶涌下,兩洲聯(lián)盟需要力!奥谜呋鸱N”的安全,基于對“占卜術(shù)”和“未知命運神器”的考慮——
關(guān)于旅者還活著的絕密信息,必須要在因果層面鎖死。
只要不在臺面上點破,那么理論上來說……五洲的格局,就不會因此發(fā)生劇烈波動。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顧慎面無表情地說道:“你是真的摔壞了腦袋,還是沒聽懂我剛剛說的話?”
冢鬼一怔。
下一刻。
顧慎從隨身攜帶的“神跡之銀”匣子之中,取出了一枚天鞘碎片,在凍湖地底與韓當(dāng)廝殺所得到的碎片,絕大部分都交給了老爺子,用來秘密制作更多的天鞘武器,以備不時之需。
而顧慎還是留下了一些,自己貼身保管。
“嗤嗤嗤……”
天鞘碎片刺入肌膚,漆黑的詛咒之氣頃刻之間掠入顧慎體內(nèi)。
“喂。”
他注視著冢鬼,淡淡道:“看著我的眼睛——”
冢鬼望向顧慎的雙眼。
顧慎以指尖熾火接觸傷口。
下一刻。
小巷場景迅速變化。
天旋地轉(zhuǎn),睡意來襲,靠在墻壁上的冢鬼,軟綿綿滑到了墻根。
而當(dāng)他再睜開眼,就來到了熟悉的黑雪山之中,他依舊是那個被困在軀殼中的孤獨靈魂……而面前大雪散開,露出了一道年輕威嚴(yán)的黑袍身影。
顧慎與以往并沒有什么不同,他雙手按著膝蓋,盤坐在雪山山頂。
“嘩啦啦……”
風(fēng)雪倒卷,旅者抬頭,注視著顧慎。
“解毒!
顧慎伸出手,他這一次沒有一句多余的話,只是平靜看著石壁上的“旅者”,他直視著那雙清澈,困惑,迷茫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