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
褚靈的聲音很小,眼神也變得黯淡。
“精神界與物質(zhì)界……是無法真正鏈接的……”
伸手的那一刻。
她的眸子里亮起了希翼的火光。
只不過……這縷希望,此刻已經(jīng)熄滅。
再怎么伸出手,她終究也只是精神世界中的虛擬存在,她是代碼,是邏輯,是虛無縹緲的數(shù)據(jù)。
“未必。”
沒有握住褚靈的手,顧慎此刻反而更加冷靜。
他知道,精神與物質(zhì)兩個世界,存在著一道巨大的隔閡。
如果僅僅是從井水中“看見”了彼此,就能夠抵達(dá)另外一座世界……那未免也太過簡單了。
“你應(yīng)該知道……我現(xiàn)在正在‘神祠山’,而這座妙境屏蔽了【深!康囊磺墟溄!鳖櫳骶従忛_口。
褚靈愣了愣。
她經(jīng)常聽顧慎提起“神祠山”,這里是李氏先祖培養(yǎng)“神胎”的地方。
下一刻她就明白了顧慎的意思。
如果這座妙境,屏蔽了【深海】的鏈接……那么此刻,她是怎么和顧慎對話的?
“我很確信……兩個世界的屏障被打破了,或許只有一些,但絕不再是天塹!鳖櫳鲏旱吐曇,說道:“否則也不會有我們這次的對話。”
褚靈喃喃道:“你的意思是……”
顧慎保持著伸手的姿勢,只不過他緩緩抬起頭來,望向井外。
李青瓷從古屋中走出,惘然地看著顧慎趴在井水里撈月亮。
神祠山?jīng)]有月。
所以顧慎注定什么都撈不起來。
顧慎開口了。
他的聲音,在神祠山上空回蕩,也在井水另外一邊的精神世界里傳響。
“六百年前,李氏就開始培育‘神胎’!
“六百年來的護道者遵循著祈愿術(shù)的指引,修剪著神山上的‘秩序崩塌之花’,用自己的壽命和鮮血去澆灌祈愿術(shù)天秤彼端的‘神胎’。可實際上,誰也不知道,傳說中的‘神胎’究竟是什么……”
顧慎緩緩將手掌,從井水中抽離。
的確。
他什么都沒有帶走。
只撈出了一蓬清涼的水,收攏五指之后,從指縫間滑落。
“或許,在六百年前……神胎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呢?”
這句話是說給李青瓷聽的。
李青瓷怔怔待在原地。
“在拿到‘哀之燈’之前,我始終有一個問題無法理解……為什么四盞【銅人燈】只在神祠中留下了精神,承載精神的載具卻被帶走!
顧慎低聲道:“四盞銅人燈的精神,能夠在神祠內(nèi)齊聚……那么就說明了一件事,很久之前的李氏先祖,是成功把這四盞燈集齊了的。而神祠山如此重要的地方,幾乎杜絕了外人闖入的可能性,這四盞燈,又怎么可能被帶出地界?”
李青瓷順著這個思路,想到了一個很可怕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這四盞燈,是先祖大人……主動拆散的……”
顧慎點了點頭。
“還記得你的‘祈愿之夢’么?”
“當(dāng)然……當(dāng)然記得。”李青瓷的面色有些蒼白。
那是一場噩夢。
她試圖消耗壽命,用祈愿術(shù)觀看“神胎”的面容,而最后只看到了神祠山搖搖欲墜的崩塌畫面,以及一道模糊的人影……
雖然沒有看到神胎的真正面容。
但卻確定了神胎的存在!
“按理來說,這次的祈愿術(shù)成真了,但天秤沒有收下你的籌碼。”顧慎平靜道:“這是為什么?”
祈愿術(shù)是公平的。
如果許下了一個愿望,術(shù)法無法成真,那么天秤不會收取對應(yīng)的代價。
反之,亦然。
一旦許下了愿望,并且呈遞了“飼品”,愿望成真的那一刻,祈愿術(shù)就一定會將“壽命”收走!
只有一個可能。
“我的祈愿……失敗了!
李青瓷喃喃開口。
她旋即咬牙,無法理解地問道:“可是……這是為什么?”
“先前我們認(rèn)為,這是李氏先祖給你的未來指引……有沒有一種可能,這的確是指引,但并不是未來的!
顧慎緩緩開口:“如果說……很多年前,就已經(jīng)培育出了‘神胎’呢?”
李青瓷美眸瞪大。
她猛地意識到……這或許是一個十分接近真相的答案。
“你夢境中看到的,不是未來的畫面,而是過往的歷史。神胎曾經(jīng)孵化過一次,只不過……那一次很失敗。整座神祠山都因為失敗的‘孵化’而面臨毀滅!
顧慎的語速不急不慢:“于是李氏先祖鎮(zhèn)殺了它,同時將提供情緒的【銅人燈】分散……”
“如果是這樣,為什么還要繼續(xù)祈愿……”
李青瓷說到一半頓住了。
顧慎無聲地笑了笑。
他知道,李青瓷猜到了答案。
他站在井邊,低頭望下去。
【李氏先祖】試圖利用神祠山的超凡力量,以及古代秘法,制造出一個“完美生靈”,來對抗崩塌的秩序。六百年前他締造出了“肉身”,于是又搬來了四盞銅人燈,對“生靈”輸送情緒……只不過最后的產(chǎn)物卻是陰暗的。
“神胎的孵化……需要等到正確的時代。”
“之前的時代,都是錯誤的……直到這個時代,才是正確的時代。”
顧慎輕聲開口,“這座山上本該生機殆盡,但卻有‘白花’生長,這千百年來秩序崩塌,黑花漫山,按理來說……一縷生機也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這些‘白花’的出現(xiàn)不是巧合,它們汲取了山體溢散出的生命力,這也就意味著,這座山里,始終是孕育著生命的!
“就在……這口井里。”
六百年,井水未枯。
在漫山枯寂的環(huán)境中,比起那些小白花,比起那座貼滿符箓的古屋……這口井的生命力,才是最強的。
顧慎的熾火浮現(xiàn)之后,凝聚在眉心。
他努力向著井底看去,精神力穿透了水面,穿過深邃的石壁,抵達(dá)了無垠的漆黑之中,即便有熾火加持,也什么也看不清……但他心中卻是無比確信,能夠讓神祠山孕育出白花的原因,就在這口井里。
這是一種無法解釋的直覺!
“褚靈……試一下,精神鏈接四周的環(huán)境。”
顧慎沒有避諱李青瓷,直接開口。
褚靈?
李青瓷怔了怔。
這是在呼喊……第三個人的名字嗎?
她下意識看了看四周,神祠山終年寂靜,作為護道者,精神籠罩整座山界,能夠?qū)L(fēng)吹草動都納入眼中,她很確信這里沒有第三個人。
難道說……這是顧慎剛剛所說的……腦海中的那個聲音?
“我看到了……一團光!
褚靈的聲音帶著惘然。
她坐在精神與物質(zhì)世界的交界處。
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
如果真的有“眼睛”這樣的東西,那么她閉上眼,會覺得自己坐在平緩行駛的零零幺車廂里,睜開眼,會看到自己身處井中,水流包裹著自己。
而就在自己的身下位置,懸浮著一團小小的光。
“那像是……一個繭!
“我還看到了……很多花……”
褚靈喃喃開口,“是白色的花……”
在那枚光繭的四周,生長著一朵又一朵潔白的小花兒,只是花苞,還未盛開。
“你看到了……白花?”
顧慎怔了怔,認(rèn)真道:“那枚小繭是什么模樣,你可以看清嗎?”
“我……試著看清楚一些。”
褚靈緩緩向下游去,以精神體的身份,試圖去觸碰井底的光繭。
井底的空間很狹窄。
然而……這明明只有毫厘的距離,在此刻卻變成了永遠(yuǎn)也無法抵達(dá)的天塹……她耗費了極大的力氣,才艱難接近了光繭一些。
“那是一個……小人……”
褚靈的聲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