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袖輕聲開口:“明天,我要去一趟江北,淮蔭!
說這句話的時候,白袖沒有任何避諱,直接當著諸位長老的面說了出來。
淮蔭是江北的一個小城,很多人甚至沒有聽說過這個地方……但這座小城,有白家偏系的一條支脈。
所有人的神情在古怪之余,變得有些惘然。
白袖為什么會提到江北,為什么要去淮蔭?
只有一個人的神情與眾不同。
二長老白澤生在聽到這句話后,就明白了許多事情。
他神情復雜,緩緩說道:“你……查到了渠龍的信息。”
不是疑問,也不是反問,這是一句陳述句。
而白袖的回答也很簡單。
“嗯。”
作為白氏傾力栽培的“頂級天才”,他擁有著極高的權限,白氏的護道者們的確都是影子一般的存在,沒有姓名也沒有檔案,可他們有著成為“影子”之前的過往。
想要調查這些過往。
只需要知道……那個被抹去的名字。
二長老不知道白袖是如何做到的,也不想知道。
他只是覺得無奈,因為這個少年在某些事情上出乎意料的執(zhí)著,近乎于偏執(zhí)。
其實有些事情,隱沒在黑暗中,就是最好的結局。
如果要把一切都查清楚,真相反而會顯得很好笑……因為為白氏而死的那位獻命者,根本就不姓白。
就像是為李氏出生入死的高天,同樣也不姓李。
每個人都有自己奉獻一切的理由。
這個理由不一定要是姓,要是名,要是血脈。
只不過……在查清楚真相之后,護道者【渠龍】死去,無法在宗堂祖祠留名,這件事情,便有了最真實的那個答案。
因為渠龍壓根就是一個外姓人。
一個外姓之人,當然……沒有資格在祖祠留名。
“那天你走之后,我第一時間去查了,關于渠龍的慰問金,還有他應得的賠償……都送去了淮蔭。”二長老柔聲開口,“這件事情的后續(xù),你不用去操心,我會辦妥。如果你不放心,隨時可以通過【風瞳】來追蹤事情的進展!
聽到這句話,白袖沒什么大的反應。
他默默點了點頭。
然后找了個位置,緩緩坐下。
正在參加會議的某位長老,不得以向著旁邊挪了一挪……他的坐姿有些拘謹,不僅僅是因為白袖渾身都被雨水淋濕,踏入宗堂內室之時,還在滴水。
而因為,白袖坐下之后,就非常不客氣地伸出一只手,捻起了他面前那枚象征著榮耀與地位的身份木牌,仔細端詳。
宗堂內一片寂靜。
水滴匯聚而下,從白袖的袖口,落到木質的地面之上。
“滴答!
“滴……答!
白袖的眼神很認真,他反復看著木牌上的名字,不過只有區(qū)區(qū)三個字,他卻看了有數(shù)十遍,上百遍。
宗堂內的所有人,都陪他一同看著這塊木牌。
很久之后。
白袖忽然笑了。
他看著木牌上的名字,仿佛這上面寫著一個笑話。
回想著清冢大霧里,那個站在山上的家伙,對自己說的話……這塊木牌,還真的是一個笑話。
【“要殺你的人,名字里帶一個‘爭’,不爭的爭……”】
他一字一字,輕聲念著這位長老的名字。
“白,不,爭!
白不爭沉不住氣了。
他出手奪回木牌,重新放于面前,冷冷呵斥道:“白袖……雖然你是白氏傾力栽培的晚輩后生,可闖入宗堂,破壞會議,眼中還有沒有規(guī)矩?木牌匾位,乃是身份與榮耀之爭……再怎么說,我也是白氏宗堂長老會的一員,你如此行事,乃是以下犯上,目中無人!”
白袖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抱歉……”
他道:“我不該笑的,只是……你實在不像是我要找的人。”
白不爭怔了怔。
不少人覺得自己被冒犯到了……這場會議的中斷,以及白袖莫名其妙的鬧劇,使得許多長老面露慍色,隨時準備發(fā)作。
只不過二長老抬起了手。
這些長老們克制了怒意,仍然保持著安靜。
白澤生以眼神示意白袖繼續(xù)說下去。
“那位殺手很有耐心,藏在凍原湖面的冰層之下,為了等我經(jīng)過……他至少等了十天,這十天始終屏息,斂神,連一絲一毫的精神力都沒有外泄,為的,就是等到我走過冰面的那一刻。”
白袖低垂雙眼。
他回憶著遇刺那一日的情景。
“他不僅摸透了我的路線,而且還知道我的能力……所以這場刺殺,選擇了近距離刺殺,并非遠距離的狙擊。我這次北上,在宗堂內能夠調動【風瞳】權限的,有幾人?能夠翻閱我檔案的,又有幾人?”
這是在查案!
不……準確的說,白袖的態(tài)度,是在緝兇!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宛如釘子一般。
直接把白不爭,釘在了兇手之位!
白不爭神情憤怒,他猛地怒拍桌面,站起身子,俯視著這個咄咄逼人的晚輩后生,怒火仿佛要從胸膛中涌出:“你在胡說八道些什么?你莫非懷疑我是刺客?”
白袖只是平靜看著對方。
比起那洶涌的怒。
他的怒,更平靜。
腦海中浮現(xiàn)了那一日刺殺的畫面——
一步踏過。
冰面破碎。
漫天的冰屑隨著刀光一同濺出,在零點一秒之內,凝結成了一座成型的,而且完整的殺意領域……如果不是那位獻命者的現(xiàn)身,自己的下場,恐怕會非常慘淡。
于束替自己擋下了致命之傷。
然后打傷了行刺者!
“這件案子,長老會正在嚴查!”
“眾所周知,渠龍打傷了那位行刺者……”白不爭掀起自己的袖口,再撕開自己胸前的衣衫,憤怒道:“諸位可以看看,我這身上,可曾有半點傷口!”
白袖只是略微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的確是養(yǎng)尊處優(yōu)之軀。
半點傷口都不曾有。
他搖了搖頭:“不要誤會,我沒說你是刺客。”
“能夠在凍原苦苦等待十天,只為了遞出絕殺的一刀!
“我要找的那個人,足夠狡猾,奸詐,狠毒,能夠忍耐嚴寒,饑餓,疲倦……”
“這樣的一位刺客,怎么會是你這樣的酒囊飯袋?”
如果說,前面的那些話,是在“潑污水”。
那么這些話,簡直就是侮辱!
白不爭怒目圓瞪,剛想說些什么。
白袖忽然開口道:“我被刺殺的那天,你在哪里。”
“那一天,我的確離開了雪禁城,去了江北,不過宗堂祭祖之日未到……我外出一趟,算得了什么?”白不爭冷冷開口。
“詳細點!
白袖面無表情,倒了一盞熱茶。
“我去了苔原,白氏有一筆源能交易……倉庫就在苔原區(qū)的茵塔!”白不爭咬了咬牙,“我的出行記錄在【風瞳】里可以查到……只不過這筆源能交易,需要保密,所以在抵達苔原之后,我動用長老會的權限關閉了定位!這些都是可以查詢的!”
聽完之后。
他發(fā)現(xiàn)所有人望向自己的神情都變得古怪起來。
“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白不爭回想著自己先前說的話……是哪里出現(xiàn)了問題么?
自己說錯了什么嗎?
不……
沒有!
“我沒有撒謊……我可以接受催眠!”
“不需要了!
白袖平靜說道:“我相信你……沒有說謊。你的回答很完美,應該想過了很多遍吧?只可惜,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我的遇刺時間,你怎么知道我說的‘那天’……究竟是哪天?”
白不爭呆呆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