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座的聲音很溫和，與此刻海水的溫度一樣，讓人靈魂覺得暖洋洋的：“獅醒技術(shù)被摧毀，陸南梔仍然存活，鐵五肉身破滅，你也因此被羈押……”

  秦夜咬牙道：“大人……是清冢的顧長志神臨了�！�

  “……嗯。”

  神座只是輕輕點頭，沒有感情地開口道。

  “其實任務(wù)失敗都不算什么……這趟出行之前，我應(yīng)該跟你說過，不要暴露【使徒】的身份，與鐵五的行動獨立分開。”

  這句話之后，秦夜籠罩在心頭的那抹溫暖逐漸消散。

  秦夜意識到了什么，他有些茫然地抬頭。

  “大人……？”

  “秦夜……還記得【使徒】的使命是什么嗎？”

  無數(shù)的海水在耳旁轟隆隆地席卷。

  “當然……當然記得！”

  秦夜立即開口。

  他的神的使徒，是神的子民，更是神信賴的刀劍。

  為了挽救五洲破滅的命運，他可以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這里是深水區(qū)的最底層，由【源代碼】鋪就，除了最高席，只有議會極少數(shù)人，能夠抵達這個地方……”天空神座輕聲開口，他伸出手指，輕輕推出一枚水珠，這枚水珠落在秦夜眉心，緩緩散開，大量磅礴的精神力注入秦夜腦海之中，這是一種精神爆炸般的爽快感。

  他仿佛看到了整個宇宙的誕生與破滅。

  而這……實際上只是深海底層某一秒演算的信息量。

  “在這里進行今天的談話……是因為我很遺憾，這恐怕是我們的最后一次見面，我希望這次會面對你來說足夠的莊重，嚴肅�！�

  秦夜感受到了神座大人的目光，他的靈魂不受控制地顫抖，那枚水珠炸裂之后，腦海被瞬間填滿……原先炸裂般的快感，在一秒之后變成了無邊無際的痛苦。

  若非神靈。

  誰的精神力，能夠承載如此巨大的數(shù)據(jù)？

  深水區(qū)的最底層，根本就不是“人”能夠抵達的地方。

  秦夜忽然覺得眼前的神座大人有些陌生。

  眼前的景象變得模糊……精神鏈接似乎正在斷開，信物不再加持自己，自己無法承載深水區(qū)最底層的壓力。

  所有的一切，都在逐漸變成“空”，變成“虛”。

  唯一還存在的，就是顱內(nèi)縈繞的神語。

  “是時候了�！�

  “為五洲的未來獻出生命�！�

  第二百五十二章 這是我們的海

  “源之塔那邊派人了�！�

  從四季曠野退出之后，顧慎開始靜心錘煉呼吸法。

  他并不著急。

  按照自己的推測，秦夜被羈押之后，要不了多久，中洲就會做出反應(yīng)。

  果然，臨近正午，腦海里響起了褚靈的聲音。

  精神鏈接搭建——

  一副監(jiān)控畫面映現(xiàn)在眼前。

  狹窄逼仄的空間，伴隨著沙沙作響逐漸消散的雜音。

  監(jiān)控畫面有明顯的斷檔……影像從一個拎著公文包的中年男人進入審訊室后開始，鐵椅上癱坐著今夜的“主角”。

  “這是羈押秦夜的審訊室的監(jiān)控畫面�！�

  “這是來者的訊息……”

  褚靈在監(jiān)控畫面的另外一邊調(diào)出了一份檔案。

  “楚育……出生于東洲青河區(qū)�！�

  顧慎瞥了一眼，沒想到和自己是老鄉(xiāng)，接下來的內(nèi)容讓他微微瞇起雙眼，“十五歲那年父母意外雙亡，獨自一人去往中洲進修……三十五歲，也就是去年才回到東洲�！�

  土生土長的東洲人，但是在中洲生活了二十年。

  雖然聯(lián)邦政府名義上宣傳“五洲無界，人人平等”，但這個家伙，恐怕心里面更認為自己是中洲的公民……這次替源之塔辦事可不是一個光榮的事情。

  楚育取出古文紙張之后，畫面被截停。

  “這是……？”

  顧慎覺得有些眼熟。

  “是古代文字，這是一種深海還沒有掌握的‘高深知識’，建立底層邏輯的時候，圖靈先生就一直在研究‘古文’……”

  褚靈介紹道：“如你所想，這就是【古文會】名字的由來。”

  她對顧慎解釋。

  最初的古文會，其實建立之時，并沒有多么高大的理想，更不用說搭建今日“推翻聯(lián)邦政府謊言”之類的崇偉目標。

  圖靈先生創(chuàng)造古文會，最開始的目的十分單純，真的就是為了研究“古代文字”，聚集了一批文字學和歷史學的專家精銳……在過往的數(shù)百年里，議會內(nèi)沒有人知道這些文字的具體含義，但是在經(jīng)年累月的摸索之后，有人掌控了一些運用“古代文字”的一些竅門。

  這些文字可以與超凡源質(zhì)形成不可思議的感應(yīng)，共鳴！

  而一部分古文，甚至可以綻放出不可思議的“奇跡”。

  若是可以掌握古文。

  或許……就等于掌握了一種安全穩(wěn)定的“超凡力量”。

  而圖靈先生創(chuàng)造深海，最開始的念頭也是“研制”出一臺能夠推算古文含義，揭開人類過往歷史面紗的超級機器……某種意義上，圖靈先生成功了，因為深海的確是超越了人類目前科技結(jié)晶的產(chǎn)物。

  但回歸初心，圖靈先生也失敗了。

  因為“深�！币膊⒉荒芡扑愠鲞@些【古文】的釋意，至少目前為止……人類對古文的信息了解還是太少。

  “這些古文的內(nèi)容無法識別�！�

  “但秦夜的精神力正在溢散，我正在試圖捕捉他精神力的最終去向……”

  顧慎的注意力從紙張上移開：“這張古文紙，引召了秦夜的精神？”

  “是�！�

  這是欺騙審訊者的……障眼法，并不高明，但很有效。

  負責審訊的人應(yīng)該是南槿師姐，想必她現(xiàn)在應(yīng)該很困惑，在出示那張晦澀紙張之后，楚育到底在說些什么……都是一些不重要的訊息。

  不過，都不重要了！

  源之塔派人引召秦夜的精神……這是要圖窮匕見了么？

  “能夠捕捉到秦夜精神力的去處么？”顧慎小心翼翼開口。

  “正在……”

  短暫的數(shù)秒停頓之后，褚靈的聲音有些古怪。

  “一個好消息……秦夜的精神被牽引到了深水區(qū)的深處，在深海數(shù)次更新之后，我已經(jīng)失去了完整的深水區(qū)權(quán)限，但就在剛剛……我嘗試用最底層【源代碼】自檢，卻發(fā)現(xiàn)了一片獨立開辟的精神世界。”

  顧慎一怔。

  他立即明白了褚靈的意思：“秦夜的精神被引到了【源代碼】所負責巡檢的最底層！”

  是的……這的確是很安全的做法。

  還有什么比僅對【最高席權(quán)限】開發(fā)的深水區(qū)海域，更私密的地方？

  “那么……外人加入這場鏈接，會有風險么？”

  發(fā)動這場深水區(qū)精神鏈接的人可是神座……見識過神臨之威的顧慎，打起來十二分精神，比起等待秦夜生或者死的結(jié)果，如果有機會，他更想親眼看一看“神座”的真實面容。

  “外人怎能私闖神的領(lǐng)域？”

  褚靈開口之后，故作停頓，吊了一下顧慎的胃口，然后才輕聲笑道：“但……不要忘了，我可不是外人，我是【源代碼】�！�

  顧慎怔了怔，忍不住笑了。

  聲音響起的那一刻，眼前的畫面被迅速覆蓋……

  顧慎早已習慣了意識墜沉的感覺。

  他閉上雙眼，然后看到了一座更加浩瀚的海底世界……無數(shù)海水將他包裹，在這漆暗無光的深海之下，沒有聲音，滿是死寂。

  數(shù)秒后，顧慎視野盡頭，逐漸生出了一抹光明。

  有一位渾身散發(fā)著潔白光芒的少女，向著他緩緩游來。

  并且對他伸出了手。

  顧慎笑了。

  他也伸出自己的手。

  兩只手，十根手指，觸碰到一起。

  兩人拉住對方，緩緩靠近，海水覆擁著孤獨羸弱的精神，整個世界都不再冰冷。

  這里的每一顆水珠都是深海對人類命運的計算，它可以算出上億雨水里每一顆的走向，可以算出一座城市百萬人民的行走軌跡，卻無法體會雨水水珠內(nèi)所蘊含的真實溫度，也無法感受人心的喜怒苦悲。

  身為【深�！康囊徊糠�。

  褚靈也曾這么以為。

  她只是一縷沒有感情的數(shù)據(jù)，能夠坐在列車里等待就已經(jīng)是莫大的幸運，她計算著相遇的概率，那幾乎是零，是不該存在的奢望。

  所以直到她真正等到上車的人。

  然后再到她握住了顧慎的手……她才知道，自己與這些冰冷的數(shù)據(jù)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