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他瞥了一眼顧慎的手腕。
能夠抵消一次高強度沖擊，曾是a級封印物，因為消耗過于嚴重而降級的六福手珠，現(xiàn)在還剩兩枚。
聽說顧慎還從花幟地底拿了一枚不起眼的指針。
超凡者之間的戰(zhàn)斗，當然也有依靠“封印物”數(shù)量取勝的，這既是所謂的家大業(yè)大，只靠寶物擲出就能把對面砸個半死的打法。
只不過在議會內(nèi)部，a級的封印物都是高度稀缺，能夠持有一件作為主要戰(zhàn)斗武器，就已經(jīng)足夠匹配自身戰(zhàn)力了……
真正強大的，還是要靠自己。
封印物是輔佐之用。
評級越高，固然越強……可強大的超凡者們往往要尋找的，不是評級最高的那件封印物，而是最契合自己的。
“老師……我缺少的，可能不是封印物。”
顧慎苦笑一聲。
他來到大都后，經(jīng)歷了不少場戰(zhàn)斗，從江灘與曲水的搏殺，到鳶丹街絕地反擊，再到南灣大廈的逃殺，然后是昨晚舞會的一槍崩雪……每一場戰(zhàn)斗，都異常驚險。
而顧慎從中體會到的最大感觸就是……
自己的總體實力太弱了。
深海試煉十二層，他如今滿打滿算也只是第三層，精神系在前期能發(fā)揮的戰(zhàn)力有限……由于熾火的特性，夢境之中的戰(zhàn)斗，他倒是無所畏懼，可這一路上遇到的強攻系和自然系超凡者，每一個都高出自己位階太多。
大都區(qū)……本來就是東洲江南的第一城區(qū)。
這里強者云集！
拋開陳沒，宋慈這種僅次于封號超凡的預備級十一層選手不談，剩下的還有許多深海七層八層中高階超凡者。
他根本無法在高層次的戰(zhàn)斗中插手。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
周濟人緩緩點了點頭。
不怪顧慎弱。
而是大都區(qū)……的確強者太多。
東洲的封號超凡就那么幾位，能夠常駐在某座城市，某片大區(qū)的，能有幾位？在聯(lián)邦體系內(nèi)被賦予封號的十二層超凡，每年都有必須外出執(zhí)行的任務，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奔波。
可大都就有一位常駐的封號。
從要塞退下來的【霜川】谷稚……像他這種級別的戰(zhàn)力，在如今的局勢下，本來不應該出現(xiàn)在太平安定的地區(qū)，除非這片地區(qū)的重要性很高。
谷稚能夠留在大都，是因為這片大區(qū)在東洲有著獨一檔的地位。
有封號鎮(zhèn)守，s級以下的危機再嚴重，都不會影響到大都區(qū)的正常運轉(zhuǎn)。
作為一個新人，顧慎晉升和修行的速度已經(jīng)十分驚人，只是在大都區(qū)的高階任務中，他的確無法起到戰(zhàn)斗中決定勝負的作用。
“我不知道該要什么補償……對我而言，即便是現(xiàn)在，也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窮小子’，放著金山銀山，我也不知道要拿什么。”
顧慎嘆了口氣。
“如果一定要我決定補償內(nèi)容……我希望在未來，可以修行顧長志在三所內(nèi)留下的全部呼吸法�！�
“事實上，我只是希望自己能夠變強，更快一點的……變強。”
他攤牌了，其實也沒什么好隱藏的，經(jīng)歷這幾場戰(zhàn)斗后，顧慎知道自己和那些強大超凡者們的差距，不是依靠封印物就能填平的。
“……”
樹先生聽完之后，輕輕嗯了一聲，沒有說什么，只是伸出了手掌。
榕樹的枝干飄下了一片落葉，落在他伸出的掌心，這枚飄落的葉片仿佛墜入了一片湖泊，竟然緩緩浸入他的掌心之中。
落葉歸根。
“還記得我之前說的么？”
周濟人抬起頭，把目光再一次投向榕樹。
“做參天之樹，能悠悠百年�！�
“當璀璨曇花，就只有一夜�！�
“很多人會誤解這句話……認為我是在鼓勵弟子慢行，放緩腳步。其實超凡者的修行，是一條充滿坎坷的逆途，有能力走得快的，也就十之一二，走得慢才是常態(tài)�！�
周濟人望向顧慎，笑了笑，“而有資格進入裁決所，有資格拜入我‘參天之樹’門下的，無一不是天資絕艷的天才，他們每一個在超凡修行的速度上，都可以很快……你當然也不例外�！�
“這就是我把這句話放在嘴邊，時時刻刻提醒他們的緣故�！�
“如果你有能力走得很快，那么你才應該要走得慢一些�！�
顧慎有些惘然。
他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
“在裁決所內(nèi)，有好幾位實力不俗的封號超凡，如果東洲議會決定放開‘大裁決官’的席位數(shù)量限制，那么他們很快就會成為新任的‘大裁決官’……他們有實力，也教出了優(yōu)秀的弟子學生。只是道無高低，每個人的修行理念不同，教育出的學生，弟子，也就不同�！�
“朱望的得意門生，韓當。在拜入裁決所的時候，創(chuàng)造了驚蟄的解夢記錄，一路高歌猛進，連續(xù)打破裁決所的記錄……如今停步在深海第十一層�！�
“而你的羅師姐，與他一同進入裁決所，被我收入門下的時候，驚蟄的解夢成績平平無奇，尚未展露鋒芒……如今，已經(jīng)成為了‘天瞳’，東洲最年輕的封號之一，未來她的實力只會比我更強�！�
這一大段話，從周濟人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并沒有帶著多少炫耀的意味，一向不怎么正經(jīng)的老家伙，這一次反而認真起來。
“做我的弟子，不必‘爭先’�！�
他頓了頓，道：“我理解你現(xiàn)在的心境……宋慈，陳沒，這些年輕人的歲數(shù)比你大不了多少，你看著他們在大都大放異彩，而自己如今的實力還差得如此之遠，心中一定會有落差。但其實，大可不必。”
周濟人深吸一口氣。
他緊攥手掌。
那片枯葉已被融入血肉之中。
【圣木】的能量，從老人的身上散發(fā)而出，顧慎再一次感受到了那股溫和的，淡淡的輝光……周圍仿佛有一股暖流流淌，明明已經(jīng)是秋末冬初，小宅院里散落的黃葉被風卷起，落在樹先生的身上，便盡數(shù)消融，仿佛回歸到了自己應去的故鄉(xiāng)。
“唯有厚積薄發(fā)，方可長生久視。”
“既能得百載長青，也能得一夜絢爛�！�
“……看好了！”
一道低喝。
周濟人與那枚榕樹對視，本來就是一枚長青之樹，在秋末只是稍顯發(fā)黃，此刻在【圣木】的映照之下，一剎那枝干抖擻，仿佛重回春日，葉片瘋狂生長，一剎那有粼粼波光在樹冠之上搖曳晃動，這枚榕樹的歲月被不可思議地逆轉(zhuǎn)，重新回到了生命力最為蓬勃的那一刻！
“若無積蓄，瘋狂生長……便是在透支自己的未來�！�
“若底蘊豐厚，再待盛開，迎來的便是連綿噴薄�！�
輝光逐漸消散。
那溫暖的和風卻在院子里久久縈繞。
周濟人收回了自己的【圣木】，他仿佛化為了一個樹人，面頰上生出層層疊疊的樹葉，仿佛紙張一般，被風吹動，嘩啦啦顫響，但隨著輝光散去，他重新恢復了先前的模樣。
顧慎看著這一幕……陷入了沉思之中。
周濟人的目光不露痕跡地瞥了一眼老宅院的主臥，他緩緩道：“南槿離開大都，來到裁決所，跟我學刀快十年了，如今只是深海第七層，并非是因為她資質(zhì)不夠，努力不夠……”
“恰恰相反。她資質(zhì)很好，也足夠努力�！�
“以她的天賦，如果想要透支，自然可以修行地更高，更快�！�
“可這絕不該是她該走的路�！�
“眼前就有一個很好的例子……陳沒。陳沒跟隨梟修行體術，依靠著‘精神鏈接’的授予，在十年時間修成了深海十一層……可是那又如何？如果不是運氣好，他已經(jīng)死在了梟的算計中。就算如今活著，這輩子能不能成為封號，也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敝軡藛柕�，“你覺得自己實力弱，如今有這么一份體術擺在你面前，你要修行么？”
顧慎沉默了。
他想到了江灘那一戰(zhàn)，陳沒的風采……的確令人心馳神往。
但如果真有這么一份透支未來的體術，放在自己面前，他絕對是不會去修行的。
他搖了搖頭。
周濟人開懷地笑了，從看到顧慎的第一眼起，他就知道……這個小子是個惜命的貨。
“但陸南槿不一樣，如果有這么一份體術，擺在她面前，她真的會修行，而且會毫不猶豫地修行……所以這些年，最大的困難，不是如何她走得快一點，而是如何讓她走得慢一些�！�
這些話，很明顯就不是說給自己聽了。
顧慎也微微瞥了眼老宅院的某個方向。
那里看似毫無動靜……但實際上，夫人早已醒了，此刻正在默默地聽。
說者有意，聽者也有心。
妹妹在裁決所十年，陸南梔也想知道，這十年里發(fā)生了什么。
“以陸南槿的身份，手段，想要弄到‘捷徑’，其實并不難�！敝軡说溃骸安脹Q所里有的是透支生命的法門，有的是斷絕經(jīng)脈的狠術。只是我告訴她……螻蟻再如何透支自己，也是扳不倒大象的，想要殺死大象，至少讓自己也成為一只大象�！�
是的……
師姐的確是一個狠人。
從與a－009拔刀對轟的選擇中，就能看出來，在戰(zhàn)斗中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完全不在乎自己會付出什么代價。
“她一直憋著一股勁，想要等回到大都再宣泄。”
“如今……她回來了，看起來只是深海第七層，但實際上她豁出去之后的力量，可絕不只是這么一點�；蛟S嵐切能殺死一個深海第九層的超凡者，或許能殺死第十層�！敝軡藢︻櫳饕馕渡铋L道：“畢竟……深水區(qū)提供的超凡試煉，只是超凡者對自身超凡力量的摸索和開發(fā)程度。沒有人說，深水區(qū)的試煉層數(shù)，能夠代表超凡者的戰(zhàn)力。”
顧慎怔了怔。
是了……他有些醍醐灌頂?shù)囊馕丁?br />
因為權限綁定的原因，所有人都在深水區(qū)進行超凡試煉，并且都在瘋狂提升自己的試煉層數(shù)……歸根結(jié)底這只是議會政府為了凝合算力而開發(fā)的程序，在深水區(qū)誕生之前，超凡者就早已誕生，并且早已開始了對自身超凡能力的摸索。
而在那時候，誰會在意一個虛無的數(shù)字？
很顯然，提高深水區(qū)的層數(shù)……本質(zhì)上是沒有意義的行為。
因為這只是虛名，而不是實質(zhì)。
而這正是樹先生一脈的修行思路……實戰(zhàn)的戰(zhàn)力，與深水區(qū)的層數(shù)只是弱關聯(lián)。
一位超凡者，參悟摸索出了自身五成的超凡能力，能夠在深水區(qū)的試煉中抵達第六層，但并不意味著……他能夠?qū)⑦@些力量，全部用于“實戰(zhàn)”之中。
真正的超凡修行……求的根本就不是所謂的“深水區(qū)”層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