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很多人都把趙器說成無惡不作的垃圾。
事實上,只有爛泥的形容才是最貼切的。
他扶不上墻,也知道自己扶不上墻……于是只在祖蔭允許的范圍內(nèi)揮霍,喝酒,玩樂,結(jié)識狐朋狗友,按照他這樣的“消費”方式,趙氏龐大的財力可以輕輕松松地支撐他一輩子。
這是一灘爛泥,也是一灘合格的爛泥。
但如果他這些年以“繼承者”的身份,申請接過一部分項目,以自己意見來替換花幟高層的決策……那才是真正的災(zāi)難。
幾個錯誤的決定,趙氏就會在數(shù)年之間崩塌,大廈傾倒往往只在一朝,一夕,一瞬,一人。
“外面正在跳舞……”
趙器看到夫人并沒有拒絕自己的意思,于是緩緩入內(nèi),動作很輕,他關(guān)上了房門,來到沙發(fā)前,體態(tài)和神情都有些拘謹(jǐn),緩緩道:“我看到了你的妹妹……她離開大都已經(jīng)十年了!
陸南梔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十年。
其實她心底有一絲絲的欣慰,趙器能說出十年,說明他還記得當(dāng)年發(fā)生了什么,而不是像外面的那些人……只能說出“很多年”,“很久”,這樣一個模棱兩可的感慨性詞語。
這樣的寒暄只有一句。
因為哪怕愚蠢如趙器,也知道……在寒暄這件事情上實在沒什么可說的,他和陸南梔只有名義上的夫妻關(guān)系,彼此之間的聯(lián)系淡泊如水,更不存在什么狗屁的“一日夫妻百日恩”,能夠進(jìn)入這件會客室,都已經(jīng)算是天大的幸事。
他坦誠道:“其實……是父親讓我來的!
“……我知道!
陸南梔抿了口微涼茶水,定下心神,她看著眼前的男人,緩緩道:“可我實在沒有想到,議員先生會先讓你來與我接觸……”
這算是什么招法?
今天的自由舞會,其實是一場沒有硝煙的無聲戰(zhàn)場。
南灣派系的陳叁第一時間就與自己密談,希望能夠確認(rèn)關(guān)于覺醒法案的最終意見……以及進(jìn)一步建立雙方的同盟合作關(guān)系。
可時至如今,崔忠誠和趙西來都沒有動靜。
他們來到了自由禮堂,卻沒有參與會客廳的交談活動,更沒有來找自己……看起來應(yīng)該是在等禮堂大廳的交響樂演奏會開始。
那么這兩位是想要壓軸登場。
可趙西來竟然派出了一位……令人意想不到的“急先鋒”。
“父親讓我來看看你……”
趙器輕聲笑了笑,道:“其實我不太想來,或者說不太敢來,因為對我而言……你實在是一個太遙遠(yuǎn),太神圣,太縹緲的存在!
一番恭維,看陸南梔沒有任何反應(yīng)。
趙器也沒有繼續(xù)廢話,而是直接切入正題。
“父親希望你能改變關(guān)于覺醒法案的態(tài)度……花幟會全力支持你的所有政見,除了法案。”趙器從懷中取出了一份合同,“這是父親尚未公開的遺囑!
他將合同放在桌上,緩緩遞推過去,一邊凝視著夫人的雙眼,一邊緩緩開口,道:“趙氏將贈出花幟大廈51%的股份,你會擁有花幟的絕對控股權(quán)……這遠(yuǎn)勝過當(dāng)年陸承先生所擁有的財富,十年期間翻了數(shù)十倍。你會成為東洲,乃至整個五洲地位最顯著最偉大的女性,僅次于北部要塞的那位。”
花幟的股份,是為財富。
議員的席位,是為權(quán)力。
陸南梔默默看著那份合同,她沒有打開文件,但僅聽言語便被趙西來的魄力所震撼到了……這種讓步比割肉還要離譜,絕不是南灣開出的那些條件能夠相比的。
“父親的時間不多了,如果這一切都順利,那么他離開之后,會給我留下一個簡易的信托基金。趙氏還會存在,但不再是花幟的主人……就像是十年前的那樣!壁w器聲音很輕,道:“如果你愿意,可以選擇在任何時間,結(jié)束和趙氏的關(guān)系……在那時候我會主動結(jié)束和你的婚姻,還你一個清白無贅的聲名!
除了財富,權(quán)力……還有經(jīng)營多年的聲名。
全都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這個看似一灘爛泥的家伙,卻說出了足以影響整個五洲格局的話。
“我……不明白!
陸南梔揉了揉眉心,她輕聲喃喃,道:“我不明白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這種決策,不像是議員先生的風(fēng)格!
趙氏,失去所有。
全都為自己做了嫁衣。
“對我說這些話,你實在是選錯人了。”趙器無奈聳了聳肩,“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我只是一個蠢貨,想不了那么高深的問題……所以,我無法給你任何解答!
“以上這些,都是父親要我傳遞的話。如果你有什么困惑,想來你們有必要接下來再好好談一談了!
說到這,趙器的坐姿忽然變了,他開始坐得很嚴(yán)肅,話也說的很認(rèn)真,“其實我也有自己想說的……哪怕我是一個沒有什么用的廢物。”
“前不久,關(guān)于備選議員的發(fā)言……我也看了!
“父親好像很震驚,這件事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聽說花幟當(dāng)時正在舉辦慶功宴。”趙器低聲笑了,“這些家伙們的香檳都開了,準(zhǔn)備提前慶祝法案戰(zhàn)爭大獲全勝,然后鏡頭一轉(zhuǎn),你說了反對,所有人大跌眼鏡……這實在是很有趣的一副畫面,只可惜我不在場,沒有親眼見證!
“不知道為什么,我早就有預(yù)感,你會反對!
趙器淡淡道:“我沒有證據(jù),也沒有思考……就只是直覺。從你嫁到趙氏的那一天起,我就覺得你早晚會有一天站出來,站到趙氏的對立面!
“現(xiàn)在來看,我的預(yù)感還蠻準(zhǔn)的!
趙公子自嘲笑道:“所以在很久之前我就問自己……如果有一天陸南梔來到趙氏對立面,我該怎么自處?大都那些媒體說得不錯,我就是一個沒什么能耐的廢物,活得風(fēng)生水起全都是因為有一個好爹,如果有一天爹不在了,我就什么都不是了!
“像你這樣的女人,嫁到趙氏,是趙氏的幸事,卻是我的災(zāi)難……因為一旦你成為我的對手,十個我綁在一起也一樣不堪一擊!
陸南梔默默看著趙器。
她現(xiàn)在有些懷疑了……這真的是被千萬人謾罵鄙夷瞧不起的爛泥嗎?
一個人,對自己有了如此清楚的認(rèn)知……還會是一灘爛泥嗎?
“你想說什么?”
“我想說的很簡單……如果無法阻止最壞的情況出現(xiàn),那么我何必去掙扎,繼續(xù)擺爛就好咯!壁w器柔聲道:“其實我只想要一筆錢……一筆足夠我吃喝玩樂的錢,對你而言,對趙氏而言,這筆錢不過是九牛一毛的小數(shù)目,對吧?”
現(xiàn)實給了我重重一拳。
如何能夠不被擊倒?
有些人選擇抗住壓力,挺直脊梁,努力地站起身子——
但趙大公子的思路很新奇……我只需要躺下……就沒有人可以擊倒我。
“如果你執(zhí)意要持反對意見,那么這場斗爭將會逐步演變成為拉鋸戰(zhàn),父親一定會修改遺囑,我還是最終的繼承者!壁w器輕聲道:“我今天來到這,只是想說一個不吉利,但或許有可能會發(fā)生的情況——”
“如果他老人家在斗爭中離開了,你有想過會變成什么樣子嗎?”
陸南梔沉默了。
如果遺囑修改,趙器變成花幟最大的控權(quán)者,那么這份無數(shù)人付出心血的基業(yè),這棟父親視之為夢想的大廈,要不了多久就會倒塌。
“斗爭,不一定要有一方獲勝的!
“也可能是……雙輸!
“這——就是我來的意義,避免雙輸?shù)木置姘l(fā)生!
“我不在乎十億,一百億,因為太多了……這輩子都花不掉啊;◣脤ξ矣惺裁从媚?既然大家都希望我當(dāng)廢物,那我就繼續(xù)當(dāng)廢物就好了。”趙器毫無禮義廉恥地笑道:“我來找你,就是希望還能保留當(dāng)廢物的資本……之前是啃老,現(xiàn)在無非就是換了一個人,變成了吃軟飯。我不在乎!
“如果我退讓,配合……想必你的進(jìn)展也會很順利吧?”
“……”
陸南梔望向趙器,今天的談話讓她對眼前男人有了新的認(rèn)知,他絕不像是大眾眼中所認(rèn)知的那樣一無是處,至少他有自知之明,而且足夠卑鄙無恥……能夠毫無道德的拿著父親的心血當(dāng)做籌碼,換取實際利益。
對自己而言。
這是一件好事。
趙器的退讓,配合,會讓這場斗爭變得輕松很多,而自己要付出的,只是“一點錢”而已。
但陸南梔沒有給出明確的態(tài)度,她只是平靜地給了這么一句答復(fù):“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話的話……那么你可以離開了!
聽到了逐客令。
趙器深吸了一口氣,道:“我今天來這,還有一件事……”
他伸手進(jìn)入懷中,誠懇道:“我為你準(zhǔn)備了一件禮物,是一條項鏈。如果不嫌棄的話,就在接下來的演奏會上佩戴吧,父親會知道我們已經(jīng)談過了,而且談得還不錯!
就當(dāng)趙器準(zhǔn)備取出項鏈盒子的那一刻——
會客室的燈光忽然熄滅。
不僅僅是會客室。
整座自由禮堂,會客廳,正廳,還有幾座偏廳,連同廊道一起,在一剎那燈光俱熄,全都陷入黑暗之中。
第一百七十六章 混亂
燈光熄滅。
有不少人驚呼……在自由舞會這樣的日子,深海可是全面接管禮堂的,怎么會出現(xiàn)停電這種情況?
會客廳一片漆黑。
“嘶嘶嘶……”
私人頻道里一片雜音。
但鏈接還未中斷。
禮堂陷入混亂之中,但坐在演奏廳的老家伙依然氣定神閑,他坐在黑暗之中,默默聽著背后傳來的喧囂吵鬧之音,無動于衷。
樹先生在私人頻道里緩緩道:“動靜很大啊,但我賭他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這樣也太沒有創(chuàng)意了……南槿,你照顧一樓會客廳,提防信徒襲殺。顧慎……你檢查二樓,不要讓可疑人等進(jìn)入!
“收到。”
“收到!
陸南槿默默貼身藏在一片墻柱陰翳之中,倒拔出腰間的短刀,緊緊攥攏,嵐切感應(yīng)著空氣中的風(fēng)速……深海的鏈接同樣對她開放,但與先前頻道斷去鏈接的時候極其相似,深海提供的“視野”隨著斷電一同消失了。
但沒有關(guān)系。
嵐切的感知范圍已經(jīng)擴(kuò)散到了整座會客廳,她可以在黑暗中捕捉到每個方向掠來的每一縷風(fēng),沒什么可以瞞住她的“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