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慎知道宋慈口中的剩下那位,指的是誰。
先前那位因為收了趙器的錢,就被視為叛徒的某位不知名兄臺,還躺在廁所隔間里,抽水馬桶不斷轟鳴,顧慎猜測這位仁兄的腦袋被按在了馬桶里,手臂應(yīng)該是被折斷抵在沖水鍵上,不斷沖刷自己的腦袋。
事實上說他是叛徒,并不算冤枉。
同為夫妻,何必至此?
丈夫處心積慮要買通妻子身邊的近衛(wèi),是何用心,已不必多說。
其實兩人之間,也只差一層未捅破的窗戶紙。
“關(guān)于趙器的事情……其實我正好有一些線索。”顧慎瞇起雙眼,緩緩道:“老城區(qū)那邊出了一些事!
……
……
十五分鐘后。
宋慈點了根煙,默默靠在大鏡子前。
顧慎對烏鴉大概說了老城區(qū)古怪的霧氣,以及與時厲的遭遇……當然他隱去了一些無關(guān)細節(jié),只說了值得留意的重點。
“你是說……誠心會南堂的時厲,在眉心位置,有一縷一模一樣的精神烙。俊
“沒錯!
“我是替夫人拔除精神烙印的醫(yī)生……正因如此,我才覺察到不對!
顧慎頓了頓,“世上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時厲眉心種下的精神烙印,與夫人如出一轍。只能說明一點……對夫人種下精神烙印的,和對時厲埋下精神引線的,是同一個人。”
“他娘的……”
烏鴉的神情很是陰沉,低聲冷笑:“怪不得那天晚上,趙器會去老城區(qū)。這小子是眼瞅著上枚精神烙印被毀了,就急忙再去求蠱啊……那天晚上應(yīng)該換老子出拳,一拳打爆這狗東西的腦袋!
顧慎皺了皺眉。
他此刻所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夫人眉心的精神烙印這件事……本來是不可理解的,連深海十層的超凡者都無法感知,但偏偏被自己的熾火解決了。
現(xiàn)在來看,卻是順理成章。
因為布置這場陰謀的,正是操縱血火的羅盤主人,當年的周馭案便是如此,他完美欺騙了裁決所的精神系超凡者……并非是裁決所的超凡者實力不夠,而是這位羅盤主人的超凡特質(zhì)十分特殊,應(yīng)該是無比擅長隱匿氣息的那種。
只是,自己的熾火,恰好是羅盤主人超凡特質(zhì)的天敵!
“我接二連三壞了他的好事……怪不得要把羅盤寄給我。”
念及至此,顧慎心中再度緊繃起來。
火災(zāi)案牽扯出了長久基金會,這場連貫綿延的超凡案件,就像是一條拉長的魚線,隨時可能斷裂,但幸運的是,每次魚線斷裂之際,自己總能捕捉到另外一端的線頭。
顧慎回想起那縷血火。
他心底喃喃道:“我會活下去的……活著查到你!
“顧兄——”
一道聲音讓他回到了現(xiàn)實。
顧慎抬起頭來,看到了宋慈皺眉深思的神情,他思考了很久,以至于煙蒂都燒到了手上,仍然毫無察覺,最終瞥了一眼,用力將其在盥洗臺摁滅,沉聲道:“你剛剛說,那個眉心有一模一樣精神烙印的家伙,是誠心會南堂的?”
“是的……誠心會南堂,四組組長,時厲!
顧慎怔了怔,道:“你是想……”
“你也知道……我是個粗人,沒什么腦子!睘貘f淡淡道:“既然有線索,那就查下去。我不能坐視不管,再讓夫人承受這樣的危險。”
“沒用的……”
顧慎皺了皺眉。
他很清楚,時厲的檔案與正常人不一樣,誠心會屬于地底組織,深海的確龐大,也的確鏈接了五大洲……但并非無所不能,當初刺殺自己的兩個超凡者,至今下落不明。即便動用深海,能查到的,也是長久基金會精心偽裝之后的檔案。
僅僅知道時厲的名字,沒有用。
名字對于他們而言……只是一個代號,一個連性命都可以隨時拋棄的人,又怎會在姓名上留下蛛絲馬跡?
“時厲的名字,只是一個代號!鳖櫳鞯溃骸案螞r,你想怎么查?”
“都說了……我只是粗人啊!睘貘f笑了笑,“看你剛剛滿臉凝重的樣子,是不是想了一堆方案?你可千萬別把我想得太聰明了,粗人做事情,都是很簡單的……很多時候就只是憑直覺而已!
他頓了頓。
“但粗人的直覺往往很準!
“我看趙器不爽,看陳凈壇不爽,看陳叁不爽,看陳叁的四個義子不爽……事實證明我看人的眼光還挺準的!
“整座誠心會我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就只有一個家伙!彼未绕届o道:“所以這么多年,我只是把夫人圈給我的北邊打了一遍,沒對南堂動手,只是因為那個家伙還在,否則我早就莽上去了。”
“一個人?”
誠心會的信息有限,尤其是南堂。
“你看出來了么?剛剛酒吧里跳舞的人……紋著兩種紋身!彼未容p聲開口,同時掀起自己的一角衣衫,露出黑槿花,“一種……是這個!
顧慎陷入回憶。
腦海中是閃掠的燈光,以及同樣漆黑猙獰的紋身。
“另外一種……是破碎的秒表!睘貘f瞇起雙眼,淡淡道:“北邊的誠心會,紋刻‘黑色木槿花’,是夫人的意思。而南邊那些家伙們當然不可能效仿……他們刻下了‘停擺之表’,取分南北堂的成員,最好的方式,就是從紋身來看。”
紋刻黑色木槿花是夫人的意思……
顧慎怔了怔。
木槿花,槿之一字,原先倒是沒有察覺深意,但當它與夫人聯(lián)系在一起,這紋身的意義,便十分清晰的呼之欲出了。
這是為妹妹陸南槿而留下的紋刻。
“打完北邊,我本想說……放眼大都,封號以下,老子無敵!
烏鴉瞇起雙眼。
說到這,他輕聲嘆了口氣,笑意里有些無奈:“但真沒想到,誠心會南邊會有一個狠人,比我年輕,還比我能打,只不過我不討厭他!
“陳沒,陳叁的親生兒子,人如其名,一個孤僻乖離的家伙。陳叁之所以收四個義子,是因為親兒子根本就不受掌控,也根本就不想接手誠心會!睘貘f笑了,“我承認……就是因為這個很簡單的原因,我才不討厭他!
放眼大都,封號以下無敵。
能說出這種話的,至少應(yīng)該是……深海十一層?
不會輸給韓當。
顧慎重新審視了一下烏鴉,心想這人字拖家伙真的這么猛嗎?怎么看都是邋里邋遢的模樣……不過他很快就收回了這個念頭。
估計那些被烏鴉打過的人,在拳頭落在臉上之前,都是這個想法。
“……你和陳沒打過?”顧慎問道。
“沒。”
烏鴉搖了搖頭,“但我心里有感覺……這個小子,我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對手!
“干嘛用這種眼神看我?打不過,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情。跑路的事情我沒少干。”宋慈瞥了眼顧慎訝異的眼神,淡淡道:“都說了我是粗人,粗人就要有粗人的自知之明!
“所以關(guān)于……時厲的案子,你準備怎么做?”顧慎有些頭疼。
烏鴉笑了笑。
他從廁所晃了晃身,來到搖晃的人群中,挑了個有秒表紋身的男人。
“轟”的一聲!
一道破碎聲音,中止了會場的音樂。
所有人都驚駭看著出拳的男人,以及倒飛出數(shù)十米,砸塌一座墻的倒霉蛋。
烏鴉摘下鴨舌帽,露出真容。
他對著不遠處的顧慎,挑了挑眉,輕聲道:“先打一拳……再說。”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后盾
音樂戛然而止。
昏暗的燈光中,無數(shù)道驚恐,畏懼的目光,集中在一人的身上。
摘下鴨舌帽后的男人,平靜地回望過去,直視那一道道目光……正如烏鴉所說的那樣,他是粗人,粗人有粗人解決問題的辦法。
先打一拳,就是他的辦法。
那個被打得昏死過去的男人,半邊身子嵌入墻體……摘下帽子之后,所有人都認出了烏鴉的身份,于是沸騰的人群在一瞬間變得極度寂靜。
好幾個同樣刻有懷表紋身的男人,小跑著來到了傾塌之墻前,有人檢查了昏死同伴的鼻息……然后松了口氣。
還活著。
緊接著那男人同伴中,就有憤怒的聲音響起。
“烏鴉你欺人太甚……”
一個身高兩米的絡(luò)腮胡壯漢,緩緩擠出人群,他只穿了一件黑色短袖,大臂上肌肉虬結(jié),隱約可見那枚破碎的秒表,壯漢神情陰沉,憤怒道:“光天化日,平白無故動手……你難道以為我們南堂沒脾氣么?”
前不久才出了烏鴉毆打陳凈壇的事。
陳叁放出話,說是在地底通緝?yōu)貘f,要剝了他的皮……當然在后面夫人出面調(diào)和之際,陳叁大度地表示了諒解,并且解釋這只是一句氣話。
但是個人都知道,表面上的諒解并不意味著真正的翻篇。
誠心會南堂正在四處尋找這個不講道理的匹夫。
他非但不躲……反而更加囂張!
“有嗎?”
意料之外的回應(yīng)。
雙手插兜的烏鴉,緩緩抬頭,仰視著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人,淡淡問道:“這個問題……我只問你一個人,你有脾氣嗎?”
壯漢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