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我很想對你說，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我是瘋子�！�
她想了很久，然后緩緩道：“你知道嗎？這個世界，有些事情……是無法用科學(xué)來解釋的�！�
顧慎只能沉默。
沉默之余，他甚至不再假裝配合地流露出類似驚訝或者詫異的神情，只是無聲地凝視對方，因?yàn)樗J(rèn)為今天這場談話之后，很有必要對周也新進(jìn)行第二次催眠，將相關(guān)記憶都抹除。
“很高興你沒有把我當(dāng)瘋子……”
周也新看到顧慎認(rèn)真聆聽的反應(yīng)，自嘲地笑了笑�！盎蛟S這就是唐先生派你來幫我的原因吧……你和他一樣，都是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今天看到二樓的景象，我忽然意識到，我把你想象的太簡單了。這幾天的實(shí)驗(yàn)報(bào)告都是你在整理，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看到我做的實(shí)驗(yàn)……應(yīng)該都會覺得離譜，荒唐，而你太鎮(zhèn)定了，這不是像你這個年齡的人，該有的鎮(zhèn)定。”
“小顧�！�
說到這，周也新低下頭。
“今天中午我看到了……你眉心的火。”
她目光停留在懷表的表盤上，那里有一枚反復(fù)跳動的指針，在一個刻度咯噔咯噔的往復(fù)躍動。
“可以告訴我……那是什么嗎？”
第七十五章 破碎的懷表
顧慎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次催眠是在所難免了……周也新果然比其他人要敏銳，她甚至捕捉到了自己的熾火。
不過，在催眠之前，他決定告知小新姐她苦苦探尋的真相。
“那縷火……是和你懷表一樣的東西�！鳖櫳髌届o道：“這世上的確有科學(xué)無法解釋的現(xiàn)象……你的實(shí)驗(yàn)研究方向是正確的，思路也沒有問題。夢境與物質(zhì)世界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兩者互相影響，物質(zhì)會影響精神，精神反過來也會決定物質(zhì)�！�
“這，就是唐清權(quán)先生派我來的原因……之一。”
顧慎給予了周也新實(shí)驗(yàn)方向上的肯定。
但出乎意料的，她沒有流露出類似釋然和輕松的神色。
平靜。
很是平靜。
只有平靜。
在普通人的世界里探知超凡，這是一條遍地荊棘，滿是風(fēng)雪的孤獨(dú)道路，從中洲留學(xué)到大都采樣，這個女人的實(shí)驗(yàn)一路走過來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
“我知道的。”
但她只是笑了笑，凝視懷表，道：“……我的實(shí)驗(yàn)是對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她抬起頭，“唐先生和你是一樣的人？”
“是……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們都是一樣的人，只不過有小一部分家伙，比較幸運(yùn)�！�
顧慎不知道，是什么讓小新姐如此堅(jiān)定。
他忽然想到了覺醒法令，想到了湖畔崔忠誠所說的，超凡覺醒可以被人為控制，如果有一天法令真的頒布，那么每個人都有成為超凡者的可能。
或許未來，超凡者的秘密將不再是秘密。
沉默片刻后，他注視著周也新的雙眼，認(rèn)真道：“我們這種人……被稱為‘超凡者’�！�
“超凡者……”
周也新輕聲喃喃著低垂眼簾，發(fā)絲掩落，遮住面頰。
無人看見她的雙眼有些略微的濕潤。
她深吸一口氣，抹了抹臉，再抬頭時，對座少年的眉心，又一次地浮現(xiàn)熾火。
“小新姐，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顧慎聲音很輕地開口：“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請你忘記這一切吧�！�
熾火搖曳。
懷表咯噔跳動，這一次像是要與顧慎進(jìn)行對抗。
周也新欣慰的笑了笑，她握住了懷表。
下一刻，伴隨著主人意志的睡去，懷表的指針不再躁動……
“最后……就是你了。”
顧慎目光凝聚在那枚故障懷表上，他的熾火掠出，來至周也新的眉心位置，緩緩融入進(jìn)去：“就讓我在夢境中好好看一看，你的真實(shí)來歷吧。”
……
……
車輛飛馳。
陽光刺眼。
睜開眼，顧慎看到柏油馬路上掠過一道道車影，耳旁席卷著驟然遠(yuǎn)去的轟鳴和嘈雜。
這是第一次他進(jìn)入到這種光明溫馨的夢境中，沒有壓抑的黑云也沒有詭異的規(guī)則，這里就像是一個真實(shí)存在的午后世界，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是相當(dāng)歡快的……
他本意是正好借著這次催眠，前往周也新的夢境中調(diào)查懷表來歷，這件超凡物品蘊(yùn)含的氣息雖弱，但畢竟屬于封印物之范疇。
“關(guān)于懷表最初的記憶……是童年時期么？”
顧慎低了低頭。
他看到了自己稚嫩白皙的手掌。
接著……他感受到自己緩緩地向前走去，視線雖然可以自由移動，但肢體的動作卻不受自己控制。
這具身軀的主人是童年周也新。
自己雖然來到了夢境，但只是一個看客，或者說是一個寄居在主人軀殼內(nèi)的幽靈。
“小心�！�
一枚寬厚有力的手掌，落在頭頂。
顧慎看到一個穿著西裝的高大男人，牽住了“自己”，這個男人的聲音很溫暖，讓人覺得莫名的安心，但面容卻被一片破碎的亂碼掩蓋……
“這是……周也新的父親？”顧慎一怔，“可是……為什么臉不見了？”
夢境中的女孩委屈地小聲嘀咕。
“朵拉不見了……我要去找她……”
男人蹲下身子，面容上無數(shù)亂碼流淌掠動，但聲音依舊暖人心弦，“不要哭，爸爸給你再買一個。”
“可是……再買一個……就不是朵拉了……”
女孩抽泣著用力抹著面頰，努力望向馬路對面，聲音斷斷續(xù)續(xù)：“我把朵拉弄丟了……我要去找她……”
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伸出手，替女孩擦去臉上的淚痕。
“不許哭哦，哭花了臉就不好看啦……爸爸帶你去找朵拉�！�
他拉著女孩穿過馬路，再穿過草坪。
顧慎注意到……這場夢境的顏色忽然變了，原本溫暖的陽光開始消散，云層被鉛云遮蔽，四周不再有嘈雜的車鳴，整個世界都變得寂靜，孤獨(dú)。
只不過牽著手的男人，步伐始終穩(wěn)定，給人十分強(qiáng)大的安全感。
最后兩人停步在一棟別墅前，紅磚白瓦。
白晝已盡。
鉛云壓頂。
此刻的夢境，已不再是一開始那樣溫暖，而是四面八方都透露出巨大的壓抑。
“爸爸……我看見朵拉了！”
女孩欣喜地喊了一聲，別墅屋檐下，懸掛著一個兔子布偶，小小的布偶，身軀隨風(fēng)飄蕩。
剛剛跑了一步，女孩的欣喜神情凝固了，聲音也戛然而止。
那個本來潔凈的小小兔子玩偶，已被穿透胸膛，挖空身軀，一根紅色的細(xì)繩將它吊起，搖搖晃晃，滿是泥垢。
“我們找到朵拉了呢�！�
男人聲音很輕地開口：“小新，站在這里別動，爸爸幫你把朵拉接回家。”
他向著別墅走去。
鉛云之中，響起一道雷鳴。
伴隨著雷鳴的響起，夢境中的別墅忽然炸開，大片大片的玻璃驟然爆裂，熊熊熾潮從里屋迸濺而出，沖天火光直沖天頂，磅礴的炎舌瞬間將爸爸的身影吞沒——
女孩怔怔站在原地，瞳孔中倒映出一片猙獰的猩紅火海。
她就站在火海的邊緣。
腳邊的野草剛剛生出一縷小小的火苗，立即被大雨澆滅。
雷鳴震顫，大雨傾盆，整座世界一片冰冷寂靜，唯有殘破的別墅卻在沖霄火光中起舞，這里熾熱的好似煉獄。
一道高大的身影，在爆炸的核心地帶，被巨大的沖擊撞中，第一時間就被掀飛，重重摔倒在地上，但他沒有死……而是掙扎爬了起來，雙膝跪在地上，緩慢地挪動，最終他來到了大雨與熾潮的邊際線，顫抖著手，遞出了一個玩偶。
布偶兔子的表面，涂著一層淺淺的紅色鍍層，好似時間倒流一般，被修復(fù)成了原先潔凈無垢的模樣。
“爸爸……”
女孩的聲音很小，她接過兔子，緊緊摟在懷里，她認(rèn)出了那個被焚燒到不成模樣的男人。
這一次，男人沒有替她擦去淚水。
手掌有些無措地抬起，想要接觸，最終卻被克制。
“小新……以后要乖乖的……”
男人溫和地笑著，猩紅的火焰已將他全部吞沒，看起來像是一個凄慘的血人。這是凡俗之人無法理解的火焰，如血一般刺目，仿佛能吞沒一切，燃盡一切。
大風(fēng)呼嘯，暴雨中血色的火光放肆地?fù)u曳，像是惡鬼在狂笑。
爸爸的身影被火焚燒，被風(fēng)吹滅，被雨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