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無心咬牙冷笑,從牙齒縫里擠出了幾句話來:“為甚不敢?你我有什么讓他們忌憚的后臺靠山么?你我有什么尊貴不凡的家世血脈么?巡天禁神衛(wèi)是何等存在,里面的驚天駭浪、無形暗流有多可怕,你難不成就沒聽說過么?這是天下人,有點身份的,都知曉的罷?”
“你我這等小蝦米,被碾死了,就碾死了……”
鐵無心低聲道:“鐵針的開拓團,怕是已經(jīng)快到地方了。我的幾個年齡最小的嫡孫,混在鐵針的開拓團中,身邊有族中可靠、得力的老人照看著……只等開拓團進入原始荒原,就會正式表露身份!
鐵無心目光幽幽的看著秦臻,輕聲道:“原始荒原,你知道的,總比這里安全許多!
秦臻的表情,變得極其的古怪,近乎扭曲。
他壓低了聲音,雙手死死的抓住了鐵無心胸前衣襟:“你怎生現(xiàn)在才說?”
鐵無心輕輕拍了拍秦臻的手,淡然道:“我也只是預防萬一而已……誰知道,這位大人居然能對你下死手呢?看到剛剛她那‘隨手一擊’,我就知道,這個預防萬一的后手,留對了!
聳聳肩膀,鐵無心淡然道:“不過,你放心吧,鐵針身邊,帶著一群平日里和他親近的紈绔子女,里面有幾個,身上有你和老藺的遠房血脈,且都是男丁。”
“所以,你和老藺,都要感謝我!辫F無心抿著嘴笑道:“現(xiàn)在后顧無憂了,不是么?起碼咱們?nèi)遥还艹鍪裁词虑,都會有一條血脈留下來……而且,我在一個孫兒手上,留下了直達君上的秘稟天詔,總有一絲機會,讓君上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
秦臻一張臉變幻莫測,最后,他突然‘呵呵’一樂,退后了兩步,肅然向鐵無心稽首行了一禮:“現(xiàn)在才知道,你我三人出身相當,為何你是鎮(zhèn)守,而我們只能做你副官了……厲害,果真厲害,好,好,好,好得很……連我等都瞞過去了。還真以為,鐵針那娃娃,是得罪了那女人,被遠遠發(fā)配了呢!
“好得很。承你的情!
“既然后顧無憂,留下了一線血脈,更留下了一絲報復的可能……那么,就全心全力,和他們玩玩罷!”鐵無心雙手緊緊握拳,嘶聲道:“巡天禁神衛(wèi)?呵呵,大帝之下,觸之即死,我倒是想要看看,我究竟能死得有多凄慘!”
他湊到了秦臻耳朵邊,嘶聲道:“家里壓箱底的好東西,也不要藏著掖著了,該拿出來使用,就拿出來使用吧……若是沒找到人,若是沒辦法給他們一個交待……他們?nèi)羰钦鎮(zhèn)要對我們下狠手,那就,給他們一點厲害看看。”
秦臻咧嘴微笑,笑容中,帶著一絲癲狂,一絲歇斯底里。
這里是鐵門關。
是他們鐵家、秦家、藺家從一片荒原開拓而出,從一片空白之地經(jīng)營而起,一點點建造壯大,一點點積攢家底,才有了今日的盛景。
鐵門關的一切,都應當屬于他們。
什么巡天禁神衛(wèi),無論他們有多大的來頭,無論他們有多么可怕的名聲,他們想要將三家人從鐵門關徹底抹除,他們想要對鐵門關做點什么,那就準備迎來鐵門關的反噬罷!
嘿……
封鎖了鐵門關,隔絕了內(nèi)外一切通訊?
可見是有見不得人的勾當,可見這些人想要找的那幾個人,分明是有著極緊要的干系在里面。
有趣啊,有趣啊!
實在是,太有趣!
鐵門關,關城外,一座靈秀的小山半山腰處,幾間裝飾得極盡巧思的精舍中,剛剛隨手一擊,就重創(chuàng)了秦臻,幾乎將他當場打死的少女正陰沉著臉,憑空從空氣中顯出身形,在一張書案后重重坐下。
微風吹動,空氣中出現(xiàn)了一個茶壺,一個茶盞,茶壺自行傾倒,倒出了色澤碧綠,寒氣升騰,散發(fā)出淡淡幽香的茶水,恰恰在茶盞中倒了七分滿。
少女抓起茶盞,‘咕咚’就是一口。
茶壺又傾倒了下來,她又是一口。
如此連續(xù)干掉了十幾杯茶水,少女這才不耐煩的將茶盞隨手一丟?諝庵幸稽c漣漪蕩起,茶盞和茶壺都沒入漣漪,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這才冷哼道:“窮山惡水,刁民蠹官,莫過于此……這鐵門關上下,盡是一群廢物,這天庭歷年來的俸祿,就用在這群人身上?還真不如,拿去喂狗!”
微風再起,幾個身著血色長袍,頭戴玄鐵色高冠,眸子里寒光四射,眉心豎目微微開合,內(nèi)有一絲絲雷霆蓄勢待發(fā),面色冷肅,通體帶著一股子肅殺寒意的男子從空氣中緩步而出,一字兒排開站在了少女面前。
少女隨手抓下頭上束發(fā)高冠,一頭漆黑的長發(fā)如飛瀑倒卷,扭動震蕩著在身后垂落。她的發(fā)絲相互摩擦、撞擊,發(fā)出隱隱雷鳴聲響,更濺起了肉眼可見的一絲絲電光。
精致、俏麗,但是好似冰封的小臉蛋沒有絲毫的情緒外泄,少女雙手按在書案上,猶如一尊作勢待撲的惡虎,死死的盯著幾名男子。
“可有絲毫消息?”
幾名男子輕輕搖頭。
“這邊動靜如何?”
一名男子上前了兩步,沉聲道:“就我們觀察,鐵門關各城的戍軍,倒是在極力配合,追查那幾人的下落……只是,鐵門關這等荒僻邊疆之地,戒律松懈、軍規(guī)不肅,堪稱文恬武嬉,簡直一團荒唐……他們辦事的效率,很低!
少女眉心豎目微微開啟,她低沉的嘟囔道:“效率很低,這就很不好,要想辦法,讓他們緊張起來,讓他們辦事的效率,提高這么一點點!
“其他人倒也罷了,那個老不死的,這一次是絕對不能讓他回到那位身邊。”少女朝著頭頂指了指,冷聲道:“多少年的老好人,這么喜歡做好人,為什么不死呢?只有死人,才是真正對人無害的,真正的,純粹徹底的好人嘛!”
幾個男子沒吭聲。
他們當然知道這位‘老好人’是誰。
至于,他是否是一個真正的、純粹的老好人,以及,他死了之后,是否會變得更好……這不是他們應該關心的事情。
少女,代表了那位大人的意志。
少女要那位老好人死,就是那位大人要那位老好人死……既然如此,那就找到他,然后讓他去死,就是這么簡單。
“你們當知道,那個老不死的,是那位身邊最心腹的重臣,若是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找到他……就不知道會生出何等變故來。”
少女瞇著眼,輕聲笑道:“你們說,人,要在什么時候,才會變得努力,才會傾盡全力的去做事呢?”
幾個男子沒吭聲。
少女站起身來,淡然道:“當然是在刀鋒架在脖頸上,闔族老小一個不謹慎,就要滿門誅絕的時候,那時候,某些人才會真正的出力,真正的賣命,真正的想方設法的將事情做好。”
“所以,大人教我們,做事,一定要做絕了。不要給某些首鼠兩端的人,留下任何僥幸的心理!
少女淡然道:“得罪了我,將那紈绔子發(fā)配出去,說是發(fā)配去開拓原始荒原,趁機保留血脈在外?想要借原始荒原為屏障,阻撓吾等出手?呵呵,想得很美,只是,有這么容易么?”
少女突然極其燦爛的笑了起來:“讓刀七七七出手罷,做得干凈些,鐵家、藺家、秦家送出去的那幾條血脈的腦袋,帶回來。嗯,稍后,我親自給鐵無心他們送過去!
“不想著怎么盡心盡力的為我們效力、賣命,居然用這種小手段,將自家血脈后裔送出去躲避……這是做什么?”
少女嘆了一口氣。
“往小的說,這是對我們不信任啊!”
“往大了說,這是對巡天禁神衛(wèi)不信任。
“雖然說,我們不是真正的巡天禁神衛(wèi)……但是他們居然敢懷疑巡天禁神衛(wèi)的權威,質(zhì)疑巡天禁神衛(wèi)的信用……這,這難道不是死罪么?”
“事情辦好了,殺他們滿門,留下巡天禁神衛(wèi)的幌子!
“事情辦砸了,殺他們滿門,留下巡天禁神衛(wèi)的招牌!
少女微微側(cè)過頭來,嬉笑道:“他們以為,鐵針那個紈绔廢物,已經(jīng)快要逃出生天了,估計現(xiàn)在正在沾沾自喜呢?我突然拎著他們的腦袋,送到他們的面前,你們說,是不是很有趣。俊
“他們會不會絕望?”
“他們會不會憤怒?”
“絕望之余,憤怒之余,他們是會賣命的給我們做事,還是會對我們傾力一擊呢?”
少女直勾勾的盯著幾個屬下。
幾個男子沉默不語,靜靜的看著少女。
少女皺起了眉頭,嘆了一口氣,輕輕的揮了揮手:“罷了,我不該有太多指望。”
“你們啊,權謀、機巧、機變、謀略,這些東西,你們是一點兒都不會啊……但是,這也不能怪你們,真的,不能怪你們……那位大人,將這一塊禁錮得死死的,你們是連半點兒殘渣都沒落到……你們的腦殼啊,都是一塊塊實心的石頭,這不能怪你們!
“哎,不要說你們,就是我,雖然從那位大人指頭縫里,漏了點‘計謀’之道的渣滓出來……但是有時候,還是感覺不夠用啊,不夠用!”
“顧了頭,就顧不了腳!
“顧了腳,就顧不到屁股!”
“哎,捉襟見肘啊,難看啊!”
“不過,用來對付這等小局面,也足夠了……我雖然沒多少謀略,沒多少機變,但是比起鐵門關的這群鄉(xiāng)巴佬,我還是聰明多了吧?”
“所以,讓刀七七七動手吧。”
“我就喜歡這種感覺……讓他們看到一絲生機,然后徹底扼殺他們所有的希望!嚯嚯!”
少女怪聲怪氣的笑了幾聲。
隨后,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皺著眉頭看著幾個男子,沉聲道:“你們怎么不笑,是不是,你們也覺得我的這種行為,挺沒有意思的?是不是覺得,我有點……扭曲,變態(tài),是個徹頭徹尾的壞女人?”
幾個男子依舊不吭聲,只是眉心豎目微微睜開,內(nèi)里的雷霆之威悄然熾烈了些許。
少女抿了抿嘴唇,輕輕頷首:“去做事吧!
她輕輕的坐下,身邊空氣漣漪蕩起,一個七寶鑲嵌的酒壺連同一個古色古香的青銅酒爵悄然飛出。酒壺自行傾倒,一注色澤殷紅如血,氣息也帶著刺鼻血腥味的酒液悄然注入酒盞。
少女抓起酒爵,一小口一小口的抿著酒。
她看著幾個男子身體微晃,直接在空氣中消失,突然輕輕一笑。
“天書老君……你在哪里呢?你在哪里!”
“啊,真希望那個家伙這次出錯一次啊……天書老君,真會流落到這附近么?嘖,希望是在鐵門關,希望是我找到了他……可不要將功勞讓給了那幾個小婊子!”
少女身后,一小片空間中,光線驟然一暗。
一尊身高幾近兩丈,通體披掛著厚重的甲胄的人影悄然在她身后浮現(xiàn)。這人整個身體好似黑洞一般,正瘋狂吞噬四周一切光,一切道,一切有形無形的存在和概念。
他靜靜的站在少女的身后,黑漆漆的面甲上,兩點血光緩緩亮起。
少女‘咯咯’笑著,她站起身來,也不回頭,也不轉(zhuǎn)身,低聲道:“大人,我什么時候,才能死呢?”
那魁梧異常,氣息可怖至極的人影低沉而古怪,極其含糊的笑了一聲。
他舉起右手,一把抓住了少女的后腦勺,狠狠的將她按在了地上。
白玉雕琢,精美無比的精舍地面蕩起了一抹暗沉沉的光芒,少女的腦袋撞擊地面,發(fā)出沉悶的巨響,皮開肉綻,顱骨裂開,血水和腦漿灑了滿地都是。
人影揮動雙拳,沖著少女就是一通瘋狂的轟擊。
少女窈窕、秀美的身軀被人影幾拳就轟成了一團稀糟,她的面孔扭曲,三支眼眸中,閃爍的幽光中蘊藏了極度扭曲的瘋狂,極度的快意和歡樂。
許久,許久,人影輕輕抖動雙拳,灑下大片血肉,緩緩站直了身體。
一股無形無影的道韻籠罩了精舍,少女除了頭顱,整個稀碎的身軀急速蠕動著,呼吸間就恢復如初,就連粉碎的衣甲也都徹底復原,看不出絲毫之前被粉碎、湮滅的痕跡。
少女匍匐在地上,好似一條死狗一樣,嘴角甚至有涎水流淌出來。
人影低沉的嘟囔道:“想死?哪里有這么簡單?”
“很多人,都想死,但是他們都得好好的活著!”
“根據(jù)天機卜測,他們最有可能,流失在鐵門關附近……你找到他們的概率,是最大的。所以,盡力去找。我不管你做什么,我不管你在這過程中,是不是給自己找點廉價而微不足道的小樂子……總之,盡力去找!”
“天書老君?不重要!”
“令狐無憂?也不重要!
“靈璓那個蠢女人?更加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