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某些行家的話來說,這是殺人放火、串門入室的好晨光。
盧仚在心里暗罵,都做了面對面的鄰居,也顧不得什么謹(jǐn)小慎微了……或者,干脆來個打草驚蛇唄?
“大家跟著我,今天都辛苦了。”
“忙碌了大半天,想法子,弄點夜宵,犒勞犒勞大家!
“不用省錢,從九曲苑出來的時候,陛下還賞賜了一些宮錦貢緞,夠我們開銷一陣子的了。好酒好肉,肥雞肥鵝,全都準(zhǔn)備上。”
盧仚莫名很快活的,向身邊跟著的幾個小太監(jiān)發(fā)號施令。
大半夜的,三百多號人想要填飽肚子,而且還要大魚大肉的,這可不容易。
但是他們是守宮監(jiān)。
別人沒辦法,他們總歸有辦法。
兩個小太監(jiān)帶著一隊人,興致勃勃的跑去了二號碼頭附近的市集,找了一家最大的酒樓,直接跳墻而入,打開大門,登堂入室的喚醒了酒樓的廚子、小二,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忙碌了起來。
盧仚則是坐在了正堂大廳里,招來了下屬的小太監(jiān)頭目,和三個百人隊的百夫長,點了燈燭,坐著閑聊。加強感情的同時,順便加深對這四位下屬的了解。
時間過得飛快,派出去的人,帶著大量的酒肉趕了回來。
大半夜的,也沒辦法講究什么‘膾不厭細(xì)’,想要做得精致,也沒這個道理。
但是按照盧仚的吩咐,肥雞肥鵝、肥鴨豬腿,全都燉得熟透,還有一壇壇的老酒,也都流水一般送了進來,三百多人嬉笑著,在房間里擺開了酒席,盡情的吃喝起來。
在九曲苑的時候,羽林軍身為天子近衛(wèi),規(guī)矩森嚴(yán)至極,平日里想要嗅到點酒味都不可能。
跟著盧仚,卻能在忙碌了一天后,盡情的大吃大喝。
這些羽林軍專職的監(jiān)丁們,心中最后一點不情愿,也就這么煙消云散,隱隱覺得,跟著盧仚似乎也是件快活暢意的事情。
三個百夫長開始,監(jiān)丁中的小軍官開始輪著向盧仚敬酒。
盧仚來者不拒,一碗碗老酒不斷的灌了下去,不多時就灌了能有三五斤老酒,雙眼依舊清明,驚得這些下屬不斷贊嘆‘大人好酒量’。
吃著,喝酒,外面起了大風(fēng)。
高空中,隱隱有模模糊糊的‘炸的稀碎了’之類的幻音飄過。
一名在高樓上放哨的箭手,突然扯著嗓子大叫了起來:“著火了,著火了,南面的園子著火了……哎,哎,這火頭怎么一下子起了這么多?這火勢怎么上來的這么快?”
“耶,耶,這么多光屁股的人跑了出來?”
“何其壯觀!”
能夠入選羽林軍的精銳,最弱都是踏入培元境的好手,中氣充沛,嗓音極大。
眼看新鄰居家里著火,放哨的箭手忍不住趁著嗓子大吼,一時間驚動了四方。
盧仚猛地一躍而起,他大聲咋呼道:“怎的?怎的?怎么好生生的就著火了?”
“呀,大冬天的,天干物燥,這大火若起來了,牽連到左鄰右舍,又是一樁大禍!
盧仚大聲吼道:“敲銅鑼,鳴警哨,召集巡街武侯和街坊的救火隊來救火,派人去通知左右鄰舍的家主,讓他們派出人手,相助救火!”
“快,快,快,我等身為守宮監(jiān)所屬,職責(zé)就是忠君愛國、牧守百姓!”
“鄰居家著火了,我們得幫忙救火啊!”
“快,快,快!”
盧仚大聲叫囂著,帶著一群有了幾分酒意的下屬‘嘩啦啦’的沖了出去。
‘轟’!
盧仚一腳踹碎了‘藍田園’的北門,順勢一肩膀撞在了門框上,將半截院墻撞得坍塌了下來。
那些監(jiān)丁有樣學(xué)樣,見到自家上司這般做,他們也就喊著號子,大吼著‘救火’的口號,三兩下將藍田園的北墻打了個稀碎。
四下里銅鑼聲不斷響起,尖銳的警哨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昨天夜里,四極坊才著了一場大火,朝堂大人們震怒,鎬京城內(nèi)各處坊市,早已暗暗的做好了各種預(yù)警。
尤其是,雨順坊這里居住的都是豪門貴人,暗中的警戒越發(fā)森嚴(yán)。
藍田園這邊大火剛剛冒起來,四面八方就有大隊的武侯、衙役、救火隊等,以及全副武裝的駐軍士卒狂奔而來。
盧仚一馬當(dāng)先闖入藍田園,正好當(dāng)面幾個光溜溜的英俊男子狂呼著跑了過來。
盧仚一通耳光抽得脆響,將幾個男子打倒在地,同時放聲怒喝:“荒唐,荒唐,大冬天夜里,不穿衣物滿地亂跑,不是妖人就是瘋癲,給我捆了!”
就有一群監(jiān)丁撲了上去,將幾個男子三下五除二捆得和粽子一般。
遠處,傳來白閬的怒吼聲。
“救火,救火!”
“護衛(wèi)何在?看住四方,不許閑雜人等混入!”
第51章 血腥
子夜時分,白家的大火還沒燒起來時。
風(fēng)調(diào)坊禁軍大營一角,一片方圓數(shù)百畝的小丘陵深處,一座用大青石搭建而成,縫隙間澆鑄了鐵汁的四四方方大屋子,精鋼鑄成的門戶緊閉。
屋子里,烈焰升騰。
大火中,一口銅鼎被燒得通紅,鼎中沸騰的粘稠藥汁散發(fā)出刺鼻的腥味,隱隱可見一些五顏六色的蛇骨、鱗甲、角趾之類的物件在藥汁中翻騰。
樂山光著膀子,脖頸以下的身體浸泡在藥汁中,頭面被藥汁可怕的藥力沖得通紅,瞪圓的雙眼隱隱閃爍著猩紅色的詭異光芒。
他低沉的喘息著。
因為四極坊的亂子,他耽擱了兩天功課。
所以今天,他在銅鼎中加了雙倍的藥力。
對身體的負(fù)擔(dān),對身體的淬煉,以及自己承受的負(fù)擔(dān),都是平日里日常功課的數(shù)倍。樂山的身體微微的顫抖著,時刻都處于崩潰的邊緣。
劇痛襲來,讓他的呼吸變得無比沉重。
每一次深吸氣,屋子里的空氣都掀起一個巨大的漩渦。
屋子微微顫抖著,好似樂山的每一次呼吸,都能將整個巨石筑成的屋子撕成粉碎。
屋子外面,十幾名樂山的絕對心腹身披重甲,靜靜的站在黑暗中守護著。
他們都是拓脈十二重圓滿的高手。
他們當(dāng)中幾個為首者,甚至已經(jīng)踏入了開經(jīng)境。
但是感受著地面隱隱的顫抖,這些人的臉上,無不流露出無比狂熱的表情——唯有他們知道,自家將軍有多么強大。
在他們心中,被外界傳得神乎其神的魚長樂,也絕對不是他們將軍的對手。
什么‘采陰補陽’,什么‘吞噬人心’,這些亂七八糟的傳言,在樂山絕對的力量面前,都不過是一戳就破的紙片。
唯有他們知道,樂山真正的實力有多強。
那是一種讓他們無法反抗,不敢面對,哪怕稍加碰觸就粉身碎骨的‘強大’。
或許,整個鎬京,就沒有人能是樂山的對手吧?
驀然間,‘嗖’!
一道狂飆飛馳而過,十幾名禁軍高手的頭顱同時爆開,他們身披重甲的身體重重的倒在了地上,發(fā)出了沉悶的聲響。
十幾名拓脈十二重以上的高手,居然只是一彈指間,就被擊殺!
一條魁梧的人影伴隨著風(fēng)聲,突兀的出現(xiàn)在屋子的門戶前,他伸開雙手,按在了厚厚的合金大門上,厚達一尺的合金大門當(dāng)即無聲無息的崩塌,粉碎,變成了鐵砂灑落地面。
魁梧的人影大步走進了石屋。
浸泡在藥液中,被大鼎蒸煮,渾身劇痛難當(dāng),一時間難以起身的樂山屏住了呼吸,一動不動的盯著闖入自己練功禁地的不速之客。
這是一名身高九尺開外,皮膚漆黑,壯碩如山,身披古色斑斕黃銅戰(zhàn)甲,甲胄樣式極其古拙,甚至有點粗陋的虬髯大漢。
大漢的步伐極大,從門口只是三步,就走到了銅鼎前。
他低頭,俯瞰著坐在沸騰銅鼎中的樂山,低沉的嘟囔著:“風(fēng)調(diào)坊禁軍駐軍左將軍樂山?”
樂山瞇了瞇眼睛,不吭聲。
大漢用力的抽了抽鼻子,伸手沾了沾銅鼎中色澤詭異的藥汁,放進嘴里吧嗒了幾下。
“千毒煉體湯,而且,不是刪改后的偽劣貨,是原汁原味的正宗方子!贝鬂h‘呵呵’輕笑著:“這種東西,可不是賣狗肉的屠夫后人,有機緣、有資格弄到的!
樂山依舊沒吭聲,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寒風(fēng)透過空蕩蕩的門框,‘呼呼’的闖了進來。
大漢雙手按住了燒得通紅的銅鼎,皺著眉,看著樂山露在湯汁外的雙眼。
“好吧,我是來尋仇的。”
“但是,既然你在用千毒煉體湯煉體,就是同道嘍?”
“所以,我今天,不動你。規(guī)矩嘛,還是要遵守的。”
“不過,你記住了,你欠我一條命。這條命,以后你要還。”
樂山已經(jīng)收斂了體內(nèi)之前如火山一般沸騰的氣血,他緩緩站起身來,露出了渾身鐵塊一般的肌肉。他看著大漢,冷笑道:“你殺了我的人,還說我,欠你一條命?”
兩人互瞪了一眼,然后同時舉起右拳,朝著對方的頭顱一拳砸下。
‘嘭’!
一聲低沉的悶響,兩人的拳頭撞在一起。
闖入的大漢身體紋絲不動,嘴角一勾,露出一絲得意的怪笑:“樂山,你太嫩!
樂山用力的抿著嘴,但是他的鼻孔里,兩條血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來,猶如小溪一樣不斷滑落,頃刻間就染紅了他的前胸。
“我,欠你一條命!睒飞接帽M力氣,將涌到嗓子眼的血水強吞了下去,這才咬著牙冷聲道:“熊頂天,居然有你做靠山?”
這大漢的體型,模樣,讓樂山感到莫名的熟悉。
而這兩天,和他樂山有仇的,又長得和這大漢頗為相似的人,唯有被樂山打得半死的熊頂天。
冷笑一聲,樂山搖頭道:“真可笑,他居然出賣苦力,幫人家做打手,你不覺得,寒磣么?”
大漢黑漆漆的面皮蒙上了一層紅暈,他咬著牙低聲嘟囔:“哪家沒幾個不成器的廢物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