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光禿禿的熊頂天,雙手抱著頭,一臉呆滯的跪在小巷里,寒風(fēng)吹過,他渾身濃密的毛發(fā)亂舞,被燒得漆黑的雙臂,隱隱散發(fā)出烤肉的芬芳。
守宮監(jiān)、司寇臺、風(fēng)調(diào)坊令衙門的一批高手,吹鼻子瞪眼,兇神惡煞般團團圍住了熊頂天。
盧仚雙手揣在袍袖里,朝著面前的幾個積年的辦案老手不斷的微笑點頭。
“幾位大人,事情就這么回事!
“小子盧仚,盧是涇陽盧的盧,仚是上人下山的仚,我是天恩侯府族人,今天剛剛加入的守宮監(jiān)。方才在混亂中,瞅準(zhǔn)了一個行跡詭秘的黑衣人,仗著自己有幾分手段,鼓起膽子,就追了上來!
“哦,對了,那黑衣人,就是那塊油布上的那個。腦袋被崩掉了,身上還破了兩個大窟窿的那位,這肯定是殺人滅口啊,您說是不是?”
“這家伙,還用一顆鐵膽背后偷襲我。”
“我可是有人證的,那,老何大哥,還有我們這一隊的魯天星大人,他們都看到了,那廝一顆鐵膽背后偷襲我,被我用槍打落在地面。”
“我的槍?”
“哦,我的那桿點鋼槍啊,喏,你們看,這邊,這邊,這邊的墻壁上,這些碎片,不都是么?我和這個大塊頭大戰(zhàn)了一場,他好生兇狠,硬生生將我的槍給打碎了!
有司寇臺的捕快竄了過去,在兩側(cè)院墻上仔細(xì)的勘查起來。
“我從小謹(jǐn)慎……嚇,直說吧,小子從小怕死,別的功夫也學(xué)得不怎么樣,就是跑得快!
“我這一路追了上來,就追到了這里。然后,這個大塊頭就跑了出來,沖著我喊打喊殺!
“他的實力,很強,很強,我根本不是對手啊。”
“所以,我就準(zhǔn)備逃……不,我就準(zhǔn)備招呼兄弟們來圍捕這個家伙不是?”
“結(jié)果,我剛準(zhǔn)備發(fā)訊號,這群死鬼就蹦了出來!
“他們也是,一見面,就沖上來沖著我下了毒手!
盧仚朝著跪在一旁的熊頂天笑了笑,然后壓低了聲音,但是聲音卻有恰好能夠讓熊頂天聽得清楚:“所以,諸位大人,這家伙,肯定是這些殺手的同黨。只要將他帶回去嚴(yán)刑拷打,一定能查清背后的主使人!”
熊頂天急了。
他猛地抬頭看著盧仚,嘶聲咆哮起來:“小子,你休要胡說八道!
熊頂天心里清楚得很。
他受人之托,來這小巷子里伏殺盧仚,這其實不算什么大事。
盧仚不是還沒死么?
只要說一句‘私人恩怨’、‘打架斗毆’之類的借口,有委托他辦事的那人暗中相助,熊頂天最多挨一頓板子,罰一筆錢,最慘最慘,被刑拘個大半年,這事情就這么過了。
但是盧仚說他是這些殺手的同黨,這是要把他,把他全家,把他的熊氏武館往死里坑啊!
這些殺手做得好大事。
在四極坊,在風(fēng)調(diào)坊的中心地段,在皇城的隔壁,如此肆無忌憚的殺人放火。
而且殺的是各方諸侯的質(zhì)子,燒得是這些質(zhì)子在鎬京的居所。
這是抄家滅族的重罪!
誰牽扯進去,都是要滿門抄斬的!
熊頂天嘶聲咒罵道:“我不認(rèn)識這些人,我和他們無關(guān),我是熊氏武館的館主熊頂天,我來這里,是為了揍這小子一頓!”
熊頂天狠狠的指了指盧仚。
他也頗為奸猾,他說他只是想要揍一頓盧仚,沒說他有目的的想要殺死盧仚。
如此,就算事情鬧開了,他最多是一個蓄意傷人,不是蓄意謀殺,罪名也要輕許多呢。
盧仚瞪大眼睛,一臉震驚的看著熊頂天:“哈,你在說謊,你簡直是,寡言廉恥,完全是胡說八道。我們無冤無仇的,我甚至都不認(rèn)識你,你為什么要藏在這里揍我?”
熊頂天冷笑道:“你才是胡說八道,你不認(rèn)識我?我認(rèn)識你……你是盧仚,你是涇陽盧氏的族人,天恩侯府的子弟,今天剛剛加入守宮監(jiān)的盧仚!”
熊頂天這話剛開口,他就覺得事情不對了。
他張了張嘴,整個人陷入了徹底懵逼狀態(tài)。
盧仚攤開雙手,朝著幾個一臉怒火的辦案老手苦笑道:“幾位大人,你們聽到了,剛剛小子自報出身來歷,小子懂規(guī)矩,配合辦案嘛,要把自己的出身、經(jīng)歷之類的,全都說清楚,這才方便諸位大人造檔案、造案卷不是?”
“可是這廝,怎的如此奸猾?他剛剛聽到小子的身份來歷,他居然就說認(rèn)識小子,是為了在這里揍小子一頓!
盧仚搖頭感慨道:“可見,這些殺手,不僅僅兇殘歹毒,更是奸詐陰險!
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熊頂天,盧仚向幾個辦案官員建議道:“他剛才說,他是熊氏武館的館主?這熊氏武館,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們藏身的窩點,也不知道熊氏武館的人,是不是他們的同黨!
盧仚瞇了瞇眼:“小子斗膽,建議諸位大人這就調(diào)動人馬,包圍熊氏武館,將他上下親族一律逮捕,連帶和他平日里有交情的故舊、好友,也都一網(wǎng)打盡,然后一個個認(rèn)真、仔細(xì)的嚴(yán)刑拷打,一定能有所發(fā)現(xiàn)!”
盧仚笑得很燦爛。
要殺熊頂天,不用這么麻煩。之前一番交手,盧仚判斷出來,熊頂天一身橫煉,果然強橫無匹,實際戰(zhàn)力絕對達(dá)到了拓脈境之上的開經(jīng)境。
但是,單單要殺熊頂天,盧仚有十足的把握。
構(gòu)陷熊頂天,不是盧仚窮極無聊,而是他想要看看,把熊頂天送進大牢后,究竟誰會來救他,又會用什么樣的方法來救他。
無論幕后主使者是誰,想要從守宮監(jiān)手上撈人……也是一樁大麻煩吧?
麻煩,那就對了!
熊頂天雙眼氣得通紅。
他‘嗷’的一聲大吼,猛地原地縱起,一拳朝著盧仚的腦袋砸了下來。
第42章 召見
被盧仚三言兩句嗆得狠了,被逼到了級處,熊頂天頓時發(fā)作。
四周禁軍重兵合圍,守宮監(jiān)、司寇臺、風(fēng)調(diào)坊令衙門各大官府機構(gòu)無數(shù)高手盡聚于此,長槍大戟、重甲厚盾,更有無數(shù)強弓硬弩扼守四面八方。
如此情勢,熊頂天悍然出手,當(dāng)眾襲殺盧仚!
如此行徑,蠢不可及。
原本盧仚只是扣上了七八成的黑鍋,這一下子,被熊頂天自己結(jié)結(jié)實實的扣上了十成十。
圍在熊頂天身邊的守宮監(jiān)、司寇臺所屬驚呼倒飛,他們做夢都沒想到,熊頂天居然敢出手反擊。熊頂天的身量極高、極雄壯,猶如一頭黑熊暴起,雙臂一振,十幾個人都打著滾飛了出去。
一聲大吼如雷霆炸響,正詢問盧仚口供的幾個司寇臺辦案好手怪叫一聲,雙耳中噴出血來,幾個人的耳膜都被熊頂天的大吼聲震碎了。
這些辦案好手極精明、級細(xì)致,精通大胤諸般法律條文,精通官府衙門之間往來的明規(guī)矩、潛規(guī)則,他們辦理各種案件,是頂尖的行家里手。
只是他們并非司寇臺捕頭編制,精通案牘之事的他們,修為未免極弱。
耳膜破碎,幾個辦案好手丟下手中紙筆,雙手下意識的捂住耳朵,張開嘴放聲痛呼,嘴里已經(jīng)吐出血來。
熊頂天一聲大吼,不僅震碎了他們的耳膜,連他們的內(nèi)臟都震傷了。
小巷中,幾個司寇臺的捕頭氣急敗壞的齊聲喝罵。
高樓上,守宮監(jiān)的弓弩手們拉開了弓弩,卻看著亂滾亂晃的人影不敢射擊。
小巷兩側(cè),禁軍們齊聲吶喊,長矛如林向前一挺,想要列隊沖擊,同樣被那些被撞飛的守宮監(jiān)、司寇臺的人擋住了去路。
正檢視那些殺手尸體的司寇臺仵作們齊聲怪叫,他們一個個丟下了手中工具,很有自知之明的抱頭往墻角一縮,更有人順勢往小巷兩側(cè)就地一滾。
羅輕舟雙眼一凝,他腰間軟劍無聲無息出鞘,猶如一條靈蛇橫貫虛空。
寒光一卷,將當(dāng)面飛來的幾個守宮監(jiān)、司寇臺的人無聲接住,化解了他們身上沉重的力道,讓他們平安落地。
劍光一亮,羅輕舟一步邁出,比幾個司寇臺的捕頭快了不止一步,帶起一聲凌厲的破空聲撲向了暴起發(fā)難的熊頂天。
百忙中,羅輕舟向幾個司寇臺捕頭斜睨了一眼。
見到他們的反應(yīng)、出手都比自己慢了不止一籌,羅輕舟不由得微微一笑,心中頗為得意。
看來,在鎬京城內(nèi),諸多衙門當(dāng)中,守宮監(jiān)的硬實力,還是要比其他衙門高出一截。
心里正嘚瑟中,羅輕舟身邊一道狂飆掠起,‘呼啦’一聲沖了出去。
羅輕舟心頭猛震,駭然抬頭望去,只看到了那身穿重甲的魁梧背影。
大吼聲中,重拳當(dāng)頭砸落,身邊幾個人吐血倒地亂滾。
盧仚將熊頂天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
熊頂天極其兇悍,但是他的身法、速度是硬傷,盧仚本想避讓一二,借身法閃避開,不和熊頂天硬碰硬。
但是四周盡是各大衙門的人手,眾目睽睽之下,熊頂天是要襲殺盧仚,若是就這么避讓開了,未免壞了自己的名頭,落一個‘貪生怕死’,又或者‘滑不留手’的‘弱雞名聲’。
重拳襲來,盧仚大喝一聲,體內(nèi)剛剛恢復(fù)小半的滄海勁元罡全力震蕩,雙手頓時蒙上了一層幽藍(lán)色的水光。
一陣波濤轟鳴聲在小巷中響起,盧仚原地立正,雙掌連環(huán)轟出,同時放聲呵斥:“好,熊頂天,你想要殺人滅口,這正坐實了你的罪名!”
氣急敗壞飛撲而來的熊頂天,聲勢頓時弱了三分,出手更變得慢了三分。
盧仚雙掌順勢席卷而上,‘嘭嘭嘭’,連續(xù)十幾掌轟在了熊頂天的拳頭上。
巨大的沖擊力襲來,盧仚悶哼一聲,雙掌和熊頂天的拳頭對撞一次,身體就劇烈的震蕩一次,然后不由自主的向后倒退一步。
十幾掌對撞,盧仚倒退了十幾步,雙掌劇痛,好似骨節(jié)都碎掉了,雙肘、雙肩的關(guān)節(jié)更是齊齊脫臼,遠(yuǎn)近人等都聽到了盧仚骨節(jié)脫出時的‘咔嚓’脆響。
羅輕舟百忙中贊嘆:“果然是我守宮監(jiān)的好漢子!
幾個司寇臺的捕頭緊跟著羅輕舟飛撲而出,全速沖向了熊頂天。
聽到羅輕舟的自吹自擂,一名面皮漆黑的捕頭低聲譏誚:“守宮監(jiān)?好漢子?哈,這年頭好漢子就變得這么便宜了?”
羅輕舟大怒,沖鋒之時也不忘扭頭瞪了對方一眼。
那黑皮捕頭也是毫不示弱的朝著羅輕舟狠狠一瞪。
兩人齊齊冷哼一聲,不由得又同時加快了腳步,越發(fā)迅速的沖向了熊頂天。
盧仚連退十幾步,好容易站穩(wěn)身形,熊頂天重拳已經(jīng)帶著破空聲當(dāng)頭砸下。
盧仚雙臂垂落,已經(jīng)無力反抗,他長嘯一聲,就要施展身法避開熊頂天,一條魁梧的人影突兀的從他身后沖過,一拳正面轟向了熊頂天砸落的重拳。
‘咣’的一聲巨響。
好似一道悶雷在小巷里響起。
熊頂天發(fā)出一聲痛苦至極的慘嚎,他的右臂‘咔嚓嚓’寸寸碎裂,居然被這人一拳將他整條手臂打得猶如甘蔗一樣碎掉。
眼看著熊頂天的手臂異樣的扭曲、抖動,他的皮肉一塊塊色撕裂開來,一塊塊白色的碎骨帶著血水,從撕裂的皮肉中飛出,猶如箭矢一樣帶著刺耳的嘯聲破體飛出老遠(y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