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他第一次遇到類似情況了。
裴少斌的妻子袁氏,在找回生念之后,給徐志穹磕過一個頭,罪業(yè)曾磕掉了一寸多。
這是因為惡念消散,罪業(yè)消減了。
陳順才的罪業(yè)也消減了。
他的罪業(yè)為何而消減?
只是因為惡念消散?
非也。
惡念消散,減不掉八寸罪業(yè)。
陳順才有過善舉,大善舉!
“老陳,你的修為太高了,我看不見你的罪業(yè)!
陳順才皺眉道:“看不見,你還看了那么久,你是不想告訴我?”
徐志穹笑了笑:“我是真看不見,不信你找別的判官問問!
“判官哪那么好找,你不愿說便罷了!标愴槻泡p拂衣袖,轉(zhuǎn)身而去。
“慢著!”徐志穹喊了一聲。
陳順才回頭笑道:“你還想殺了我是怎地?”
徐志穹搖搖頭道:“我現(xiàn)在還沒這個本事,等過了兩日,或許就有了!
“過兩日?”陳順才冷笑道,“你想找個三品來對付我?你想讓我在這住上兩三日?等你找人來對付我?”
徐志穹裝著丹藥的盒子遞給了陳順才:“我是想告訴你,你有東西落下了!
陳順才看著丹藥盒子,搖搖頭道:“替我還給太卜吧,這是好東西,留給有用的人,我這人,已經(jīng)廢了,不止身子廢了,魂也廢了!
徐志穹笑道:“太卜覺得你不廢,他還說你體貼!
“莫再這事情上取笑我,”陳順才垂下了眼角,“也莫取笑曲喬!”
曲喬在陳順才眼里,永遠都不是一具傀儡。
徐志穹搖頭道:“我從沒有取笑過你和曲喬,曲喬是好女人,知冷知熱的好女人,一個男人身邊有那樣的女人,賭上這條性命,也是值得的。”
“你不明白,她不一樣,”想起曲喬,陳順才臉上再度出現(xiàn)了笑容,“她煮的酒,特別的好喝,每次我喝的時候,那酒總是暖的,
還有那幾道小菜,特別的好吃,不是什么山珍海味,我就是愛吃,
我吃的時候,她就在那看著,我多吃一口,她就笑了,
她笑了,你明白么?你不明白……
她,就想看著你多吃一口,她知道你受苦了,受累了,她就想看著你再吃一口……”
陳順才用力忍著眼淚。
“我明白,”徐志穹把丹藥塞到了陳順才手里,“你那么會看人,或許還能再找個好女人,和她一樣的好。”
“找不著了……”陳順才有些哽咽。
“萬一就找著了呢?”徐志穹笑了,“收下吧,找到了好女人,別讓人守著活寡,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我應得?”陳順才苦笑一聲,“我應得什么?我不護著大官家,就算幫你們忙了?”
徐志穹搖頭道:“你讓宋義軍打開了城門,放太子進來,太子救了涼芬園的百姓,還拼命擋住了饕餮外身,你救了萬千性命,這就是你的功勞!”
陳順才搖頭道:“我可沒想過救人,我就想趁亂逃走!
“不管你怎么想,功勞就是功勞!
如果沒有陳順才,難說饕餮外身會殺多少人,他只會比蠆元厄星更狠!
正是憑著這份功勞,陳順才被免去了八寸多的罪業(yè)。
他的罪業(yè)肯定不止八寸,他跟著昭興帝做了太多壞事,還有大把的罪業(yè),現(xiàn)在徐志穹還看不見。
但罪業(yè)是罪業(yè),功勞是功勞。
陳順才拿著丹藥,掂量片刻道:“我要吃了丹藥,丟了修為,你還能饒過我么?”
“憑什么饒過你?”徐志穹冷笑一聲,“若不是因為打不過你,我現(xiàn)在就想殺了你,你修為丟了,第一個去要了你的命。”
陳順才抿抿嘴唇道:“我記得你們道門六品,叫索命中郎,我還真有點害怕!
讓你說中了,我就是索命中郎!
“怕死就先別吃,等你下定決心想好好活一回,到時候再吃不遲!
陳順才把丹藥揣進懷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不得不佩服太卜的本事,他抓住了陳順才的要害,讓陳順才和昭興帝決裂。
不過太卜說的也對,這事和太卜無關(guān),和曲喬無關(guān),只和陳順才自己有關(guān)。
他原本是個奴才,也打算做一輩子奴才。
他還編了一個謊言安慰自己,他認為自己就該做奴才。
他認為主子是世上對他最好的人,他認為做奴才比做人更好些。
沒有人能戳穿他的謊言,因為他認定這謊言是真的。
曲喬沒有戳穿他的謊言,曲喬只是告訴他,做個人有多么美好。
當他承認做人更好些,他就不可能再做奴才了,這是昭興帝無法容忍的。
因為在昭興帝眼里,大宣除了他自己,剩下的都是奴才。
這就注定了昭興帝和陳順才的決裂。
徐志穹蹲在昭興帝的頭顱面前,看著脖子下的口唇,還在吞食著肉泥。
在徐志穹內(nèi)心深處,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身體里的怪物在偷偷窺視著。
窮奇殘魂,我正在收拾你的老朋友,你怕了么?
徐志穹拿出了懷里的銅蓮花,蓮花慢慢散開,將地上的血肉一點點收了進去。
耳邊傳來了太卜的聲音:“狂生,你把饕餮殘魂給了我,卻叫我怎么處置?”
徐志穹低語道:“煉丹、熬藥、煲湯、拌飯,隨便你怎么處置,人你不敢殺,尸體你還不想處置,你光占便宜不辦事么?”
聽到“煉丹”、“熬藥”等詞匯,徐志穹感到內(nèi)心深處一陣顫抖。
窮奇殘魂正在顫抖。
怕了吧!
這叫殺饕儆奇!
收拾干凈尸體,徐志穹又看了看昭興帝的罪業(yè)。
二寸一分五?
把你送進地府,受苦二十多年,再讓你轉(zhuǎn)世投胎?
說笑呢!
少說也得乘個一百,兩千年起步!
犄角不停的跳,昭興帝不是太安分。
徐志穹找到陸延友和夏琥,先看怎么寫判詞!
第371章 炸裂的孽鏡臺
陸延友、徐志穹和夏琥回到了罰惡司,帶上昭興帝的罪業(yè),準備先寫一份判詞。
寫判詞,是推官的事情,夏琥已經(jīng)不是推官了,可徐志穹對其他推官也不熟悉。
夏琥先引薦了一位:“王嫣兒,你是認得的,招攬客人時雖說不知羞臊,但真本事也是有些的,我當推官這些年里,從來沒聽說她判錯過案子!
陸延友不想出面,且先回長史府等著,徐志穹和夏琥來到了王嫣兒的判事閣。
一看徐志穹來了,王嫣兒立刻貼了上來:“馬判官,夏琥升了中郎,你可算舍得照顧我生意了!
徐志穹拿出昭興帝的罪業(yè):“還是一樁大生意!
王嫣兒看了看罪業(yè)的尺寸,抿抿嘴道:“就,這一根?”
“一根還嫌少么?”
“不嫌不嫌,我哪敢嫌棄,咱哪有夏推官那好福氣,四五寸的犄角,一袋一袋往過送,到了我這,一根兩寸長的,還算照顧我了!
王嫣兒這話真多,徐志穹皺眉道:“你莫看罪業(yè)長短,只看罪行多少,且按罪行寫判詞!
“罪行和罪業(yè)不符?”王嫣兒一愣,“這罪囚怕是有些特殊吧?”
夏琥看了看徐志穹,這事情是瞞不住的,判案要看孽鏡臺,王嫣兒自然會知道罪囚的身份。
夏琥道:“實不相瞞,這罪囚正是梁大官家!
“哪,哪個梁大官家。”王嫣兒的舌頭有些不太靈便。
徐志穹道:“咱們大宣還有幾個梁大官家?”
一顆顆汗珠,順著面具流了下來。
王嫣兒干笑一聲道:“你,你看,這事情,這可怎么說……難得馬判官過來照顧我一回,我這,還這么不爭氣,馬判官,這生意,我做不了!
“怎就做不了?”
“我,今天,身子不方便……”
“讓你做什么生意?什么叫身子不方便?”
出了王嫣兒的判事閣,夏琥又帶著徐志穹找到了一位叫王安猛的推官。
人如其名,這人很猛,在滑州一戰(zhàn)之中,連收了六名道門敗類,賺了大把功勛,還賺了一身名聲。